欽差大營內,大部分吏員仍在疲憊地試圖從堆積如山的賬簿中理出頭緒,隻覺得頭暈腦脹,事倍功半。
張誠與劉元則在各自帳中休息,雖閉著眼睛,心中卻盤算著三日後如何應對林蕭的失敗。
林蕭沒有浪費時間,他將張清露叫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。麵前擺放著幾本從石場搜來的賬簿,以及一張空白的紙。
“張清露,我昨日所說的記賬方法,與你所學的截然不同。”林蕭開門見山,語氣鄭重,“你且認真聽著。”
他深吸一口氣,開始解釋“借貸記賬法”的核心原理。
“天下間的所有銀錢往來,都可以看作是對兩個或兩個以上事物的‘影響’。
一筆銀子花出去,是‘支出’,但同時也可能增加了‘貨物’,或者減少了‘庫存’。”林蕭用最樸實的語言解釋著複雜的概念,
“我的方法,便是將每一筆交易,都同時記錄在至少兩個‘科目’之下。這兩個科目,一個稱為‘借’,一個稱為‘貸’。”
張清露眉頭微皺,這個概念太新奇了,完全顛覆了她對傳統流水賬的認知。在她看來,每一筆錢就是簡單地記下“收入”或“支出”,以及緣由。
“大人,這‘借’和‘貸’…有何區彆?”她小心翼翼地問。
林蕭微微一笑:“並非簡單的收入與支出。你可以理解為,‘借’代表了資金的‘去向’或者‘增加’,而‘貸’代表了資金的‘來源’或者‘減少’。
記住最重要的一點:每一筆交易,‘借’的總額,永遠等於‘貸’的總額!”
他將石場購買砂岩的賬目取出:“你看,這本賬上記著,某月某日,購入砂岩一百方,花費銀子十兩。傳統的記法,就是簡單一句‘支出:購砂岩十兩’。”
林蕭在紙上畫了兩個格子,寫上“借”和“貸”。
“按照我的方法,這筆交易,‘銀錢’減少了,記在‘貸方’,計十兩。
但同時,‘砂岩庫存’增加了,記在‘借方’,計十兩。”他一邊說,一邊將數字填入格子中。
張清露看著紙上的記錄,眼睛漸漸亮了起來。她發現,這種記錄方式,能夠清晰地追溯資金的去向和貨物的來源,
而且那個“借貸平衡”的原則,就像一個無形的網,能夠立刻捕捉到任何一筆賬目的錯誤或遺漏!
林蕭又拿出一筆將砂岩冒充花崗岩賣給朝廷的賬目:“再看這筆。某月某日,售賣花崗岩一百方,收入銀子一千兩。
傳統的記法是‘收入:售花崗岩一千兩’。”
“按照借貸記賬法,‘銀錢’增加了,記在‘借方’,計一千兩。而‘花崗岩’實際上是砂岩)庫存減少了,記在‘貸方’,計一千兩。”
他將兩筆賬目記錄完畢,然後將兩筆交易的“借”與“貸”加總。
“現在,將這兩筆交易的借方總額相加,再將貸方總額相加。
如果賬目沒有問題,總借方應該等於總貸方。”林蕭指著紙上的數字說。
張清露迅速地心算了一下,臉色頓時變了。
“這兩筆交易的總借方是一千一十兩,總貸方卻隻有一千一十兩!沒有問題啊?”她有些疑惑。
林蕭笑了笑:“這就是借貸記賬法的精妙之處。它記錄的是交易本身的影響,而不是簡單地看收支。現在,我們用它來核對周全那本密賬!”
他拿出周全的密賬,對照著上麵的記錄,開始用借貸記賬法重新記錄。砂岩的低廉采購價,以及“花崗岩”的高昂銷售價,在借貸平衡的框架下,瞬間暴露了巨大的差額。這差額,便是被私吞的巨額利潤!
張清露越看越震驚。以前查賬,總是要翻來覆去地核對,稍有遺漏就難以發現問題。
但現在,通過這種借貸平衡的方式,哪裡不對勁,哪裡有貓膩,幾乎是一目了然!那巨大的差額,就像是賬本上發出耀眼的光芒,讓人無法忽視。
“這……這簡直是神乎其技!”張清露忍不住驚呼,看向林蕭的目光充滿了崇拜。這種記賬方法,她聞所未聞,卻如此高效而精確。
“這隻是一種工具。”林蕭淡淡道,但他眼中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。他知道,憑借這種方法,三天之內查清賬目,絕非不可能!
“現在,你已經基本掌握了方法。我們的任務是,將所有這些賬簿,用這種方法重新梳理一遍!”
林蕭指著帳外堆積如山的賬簿,沉聲道,“時間隻有三天,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。你願意與我一同完成嗎?”
張清露毫不猶豫,立刻跪下拱手道:“林大人有此妙法,清露自然願意助林大哥一臂之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