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證、物證,交織成一條無法撼動的證據鏈。
李穆的罪行,從最初的貪墨工程款,到為掩蓋罪證而進行的洗錢,再到最終導致泯江決堤、生靈塗炭的草菅人命,樁樁件件,已是鐵板釘釘,再無任何辯駁和抵賴的餘地。
隊列中的齊王,麵沉如水,眼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驚濤駭浪。
那不僅僅是憤怒,更是震驚、是恥辱、是徹骨的寒意。
他苦心經營的勢力,他信任有加的心腹,此刻竟然以如此狼狽不堪的姿態,跪伏在天子腳下,將自己派係的汙垢赤裸裸地呈現在朝臣麵前。
一股冷漠,如同極地的寒風,瞬間掠過齊王的眼底。
他知道,李穆這顆棋子,徹底廢了。
他不僅毫無用處,反而成了一個巨大的破綻,一個隨時可能引爆,將自己,乃至整個齊王一脈都拖入深淵的危險源。
繼續保他?那隻會讓這股從李穆身上散發出的汙垢,蔓延到自己身上,讓無數雙眼睛,沿著李穆這條線,追溯到他背後的根源。
權力的遊戲,永遠是殘酷而直接的。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,情分、舊誼、甚至過去的功勞,都變得一文不值。
當一顆棋子不僅無用,反而可能危及自身的核心利益,危及整個派係的存續時,最冷酷、最果斷的棄子,便是唯一的、也是最優的選擇。
這無關乎感情,隻關乎生存和博弈。
齊王深吸一口氣,心中的憤怒和不甘,被他硬生生地壓了下去。他必須立刻做出反應,切割,徹底的切割。
越快越好,越狠越好,才能將損失降到最低。
他上前一步,向禦座上的天啟帝深深行禮。再起身時,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完成了一種驚人的切換——從之前的陰沉鐵青,變成了此刻的痛心疾首、悲憤交加,以及一種似乎要與罪惡徹底決裂的大義凜然。
“父皇!”齊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,極度的震撼。
那聲音中蘊含的“痛心”和“難以置信”,表演得淋漓儘致。
“臣……臣萬萬沒有想到!李穆!這個李穆!他竟然膽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、傷天害民之事!”
他的語氣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悲憤。
緊接著,他猛地轉向癱軟在地的李穆,聲色俱厲地嗬斥:“李穆!你!你辜負皇恩浩蕩!皇上對你寄予厚望,委以重任!
你辜負朝廷栽培厚望,身居戶部侍郎如此要職,卻行鼠竊狗盜之事!
更辜負本王……本王對你的信任!本王瞎了眼,竟然沒有看穿你的狼子野心,讓你有機會貪贓枉法,殘害無辜生民!”
他這番話,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刃,狠狠地插在李穆的心口。
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李穆個人身上,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蒙蔽的受害者,一個痛心疾首、不得不大義滅親的親王。
說到最後,齊王再次轉向天啟帝,語氣沉重而堅定:“父皇!臣懇請陛下!依國法,對李穆此等巨貪元凶,嚴懲不貸!絕不姑息!
隻有如此,方能彰顯國法森嚴,告慰泯江百萬受災百姓!”
這番話,是齊王在眾目睽睽之下,親手、且以一種近乎決絕的方式,斬斷了與李穆的所有聯係。
他用“痛心疾首”的道德外衣,包裹著“棄子保帥”的政治冷酷。
他承認了證據的有效性,承認了李穆的滔天罪行,但巧妙地將所有罪責都切割到李穆個人身上,試圖以此向世人表明:
這是李穆個人的墮落,與他齊王無關,更與他背後的齊王一脈的核心力量無關。他丟卒保車,為的是保住更大的棋局。
李穆聽到齊王這番話語,身體猛地一顫,他抬起看著那個曾經是他依靠、是他靠山的男人。
眼中最後一絲僥幸、最後一絲求生的光芒,徹底熄滅了。
他明白了,自己這顆曾經在齊王棋盤上重要的棋子,被徹底、毫不猶豫地拋棄了。在他眼中,齊王那張“痛心疾首”的臉,此刻比魔鬼的麵容還要冰冷、還要可憎。
天啟帝端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之上,目光冷冷地掃過殿內的每一個人。他將殿中發生的一切儘收眼底。
他看著齊王那張由陰沉瞬間切換到“痛心疾首”的冷酷嘴臉,心中波瀾不驚,這種政治表演他見得太多了。
他知道齊王在做什麼,也理解齊王為何要這麼做。
這正是帝王想要看到的結果之一——強大的藩王在麵對致命危機時,不得不自我閹割,斷臂求生。
他看著譽王眼中掩飾不住的勝利光芒——扳倒了齊王一脈的重要人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