詞曰:
神明洞察一切,卻難以消除奸猾狡詐之人的心思。國法彰顯威嚴,也無法杜絕凶頑之輩的惡行。
損人利己,終究不是長久的打算;害眾成家,哪能是長遠的計謀。
福運源於善行和吉慶,皆因高尚的德行而生;災禍導致傷財,都是因為不仁不義而至。
知廉恥的人,不會遭受災禍;舉薦賢能的人,必有榮華富貴之地。
行慈儘孝,是後代昌盛繁榮的根基;心懷嫉妒和奸惡,是終身的禍患。
廣施恩惠,人生何處不相逢;多結冤仇,狹路相逢難回避。
話說這段言語,是勸人多行善事,就會遇到善報,行惡事就會遭遇惡果。這裡所說的,是張都監聽了張團練的教唆和囑托,為蔣門神報仇,貪圖賄賂,設下這條毒計,想要陷害武鬆的性命。在武鬆被判決之後,張都監又派人買通了兩個押送公人,還讓蔣門神的兩個徒弟協助公人,打算在路上結果武鬆的性命。誰能想到,這四個人反倒都被武鬆殺死在飛雲浦。當時武鬆站在橋上,沉思了許久,心中滿是怨恨,怒不可遏:“不殺了張都監,如何能出這口惡氣!”於是,他在屍體旁邊解下腰刀,挑了一把好的掛在腰間,又拿起一條好樸刀,再次徑直返回孟州城裡。
武鬆進入城中時,已是黃昏時分,隻見家家戶戶都緊閉門戶。但見:
十字街上燈火輝煌,九曜寺中香煙繚繞,鐘聲回蕩。一輪明月高懸青天,幾點稀疏的星星在碧空中閃爍。六軍營內,嗚嗚的畫角聲頻頻吹響;五鼓樓頭,點點銅壺的滴水聲清晰可聞。四周彌漫著沉沉的夜霧,昏昏然籠罩著舞榭歌台;三市的寒煙,隱隱約約遮蔽了綠窗朱戶。成雙成對的佳人回到繡幕之中,雙雙士子掩上書房的帷幕。
當下,武鬆進入城中,徑直來到張都監後花園的牆外,那裡有一個馬院。武鬆就在馬院邊上潛伏下來,聽到馬夫還在衙門裡,沒有出來。正看著,隻見“呀”的一聲,角門打開了,馬夫提著燈籠走出來,隨後便關上了角門。武鬆躲在黑影裡,聽著更鼓,此時已敲過一更四點。馬夫給牲口上好草料,掛起燈籠,鋪開被褥,脫掉衣裳,上床就睡。武鬆故意去推那門,弄出聲響,馬夫大聲喝道:“老爺剛睡下,你要偷我的衣裳,也太早了點吧。”武鬆把樸刀靠在門邊,抽出腰刀拿在手裡,又“呀呀”地推門。馬夫實在忍不住,就赤條條地從床上跳起來,拿起攪草棍,拔開門栓,正要開門,被武鬆順勢一推,門開了,武鬆衝進去,一把揪住馬夫的腦袋。馬夫正要喊叫,在燈影下看到明晃晃的一把刀,頓時嚇得軟了八分,嘴裡隻喊了一聲:“饒命!”武鬆問道:“你認得我嗎?”馬夫聽出聲音,才知道是武鬆,連忙叫道:“哥哥,這事與我無關,你饒了我吧!”武鬆說:“你老老實實告訴我,張都監現在在哪裡?”馬夫說:“今天他和張團練、蔣門神三人喝了一天酒,現在還在鴛鴦樓上喝著呢。”武鬆問:“這話是真的嗎?”馬夫說:“小人要是說謊,就長疔瘡爛死。”武鬆說:“既然如此,那可饒你不得!”手起一刀,把馬夫殺了,砍下他的頭,一腳踢開屍體。
武鬆把刀插入刀鞘,借著燈影,從腰裡解下施恩送的棉衣,拿出來,脫掉身上的舊衣裳,穿上那兩件新棉衣,緊緊地係好,把腰刀和刀鞘掛在腰間。又用馬夫的一床棉被包好散碎銀兩,裝在纏袋裡,掛在門邊。然後把兩扇門立在牆邊,先吹滅了燈火,閃身出來,拿起樸刀,從門上一步步爬上牆去。
此時月光皎潔,照耀如同白晝。武鬆從牆頭上一躍而下,跳進牆內,先去打開角門,搬開了門扇,又翻身進去,輕輕地掩上角門,把門栓都提了進去。武鬆朝著有燈光的地方看去,發現那裡正是廚房。隻見兩個丫鬟正在湯罐邊抱怨,說道:“伺候了一天,他們還不肯去睡,隻是要茶喝!那兩個客人也不知羞恥,都醉成那樣了,還不肯下樓去歇息,說個沒完沒了。”兩個丫鬟正小聲地嘟囔著,武鬆把樸刀靠在一旁,抽出腰裡那把帶血的刀,用力一推門,“呀”的一聲,門開了,武鬆衝進去,先揪住一個丫鬟的發髻,一刀就把她殺了。另一個丫鬟剛要跑,兩隻腳卻像釘住了一樣,想要喊叫,嘴裡卻像啞巴了似的,完全被嚇呆了。彆說這兩個丫鬟,就是旁人見了,也會驚得說不出話來。武鬆手起一刀,也把這個丫鬟殺了,然後把兩具屍體拖到灶前,熄滅了廚下的燈火,借著窗外的月光,一步步摸索著進入堂屋。
武鬆以前在衙門裡進出慣了,對這裡的路很熟悉,徑直來到鴛鴦樓的樓梯邊。他躡手躡腳地摸上樓,早聽到張都監、張團練、蔣門神三人在說話。武鬆在樓梯口聽著,隻聽到蔣門神不停地誇讚,說:“多虧了相公幫小人報了冤仇。日後一定重重報答恩相。”張都監說:“要不是看在我兄弟張團練的麵子上,誰肯乾這種事!你雖然花了些錢財,卻也把那家夥安排得妥妥當當。這會兒他們多半已經得手了,那家夥想必已經死了。隻吩咐他們在飛雲浦結果了他。等明天早上那四個人回來,就見分曉了。”張團練說:“這一夜四個人對付他一個,有什麼搞不定的!再來幾個性命也得丟了。”蔣門神說:“小人也吩咐徒弟了,讓他們就在那裡下手,完事了趕緊回來回報。”正是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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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室中的惡行從來不可欺瞞,古往今來的奸惡之人都將被誅滅。
金風還未吹動,蟬卻已先察覺,暗中送來無常,讓人死都不知道。
武鬆聽了,心頭那股無名怒火直衝三千丈,仿佛要衝破青天。他右手持刀,左手叉開五指,衝進樓中。隻見樓裡點著三五支畫燭,明亮耀眼,一兩處月光透進來,使得樓上十分明朗,麵前的酒器都還沒收拾。蔣門神坐在交椅上,一看見是武鬆,頓時嚇得魂飛魄散,心肝五臟都好像提到了九霄雲外。說時遲那時快,蔣門神剛要掙紮,武鬆早一刀砍下去,劈在他臉上,連人帶交椅都被砍翻了。武鬆轉身回過刀來,這時張都監才剛能動彈一下腳,被武鬆當時一刀,從耳根連脖子砍下去,“撲”的一聲倒在樓板上。兩個人都在掙紮著活命。張團練畢竟是武官出身,雖然喝醉了,還有些力氣,見兩個人被砍倒,知道跑不掉了,便提起一把交椅砸過來。武鬆早伸手接住,順勢一推,彆說張團練喝醉了,就算他清醒的時候,也敵不過武鬆的神力,“撲”的一聲向後倒去。武鬆趕上去,一刀先剁下他的頭。蔣門神力氣大,掙紮著想要站起來,武鬆左腳飛起,一腳把他踢得翻了個筋鬥,按住他也割下了頭。武鬆轉身,又把張都監的頭也割了下來。
武鬆見桌子上有酒有肉,拿起酒杯,一飲而儘,接連喝了三四杯。然後從屍體上割下一片衣襟,蘸著血,在白粉牆上寫下八個大字:“殺人者,打虎武鬆也!”他把桌子上的銀酒器皿踩扁了,揣了幾件在懷裡。正要下樓,隻聽到樓下夫人的聲音喊道:“樓上的官人們都醉了,快派兩個人上去攙扶。”話還沒說完,就有兩個人上樓來了。武鬆閃到樓梯邊一看,原來是張都監的兩個親隨,就是前幾天捉拿武鬆的人。武鬆在黑暗中讓他們過去,卻攔住了他們的退路。兩個人走進樓中,看到三具屍體橫在血泊裡,驚得麵麵相覷,說不出話來。就好像頭頂的天靈蓋被劈開,倒下半桶冰雪水一樣。他們剛要轉身,武鬆跟在後麵,手起刀落,早砍倒了一個。另一個立刻跪下求饒,武鬆說:“饒你不得。”揪住他,也砍了頭。這一番廝殺,血濺畫樓,屍體橫陳在燈影之下。武鬆說:“一不做,二不休。殺了一百個,也不過是一死。”提著刀下了樓。
夫人問道:“樓上怎麼這麼大驚小怪的?”武鬆搶到房前,夫人看見一條大漢進來,還問道:“是誰?”武鬆的刀早已飛起,劈在夫人的麵門上,夫人倒在房前呻吟。武鬆按住她,正要割頭,卻發現刀砍不進去。武鬆心中疑惑,借著月光看那刀,已經砍出了許多缺口。武鬆說:“難怪割不下頭來。”便抽身到後門外去拿樸刀,丟掉那把缺了口的刀,再次翻身進入樓中。隻見燈亮著,之前那個唱曲的養娘玉蘭,帶著兩個小丫鬟,拿著燈看到夫人被殺死在地下,才叫了一聲:“苦也!”武鬆握著樸刀,朝著玉蘭的心窩刺去。兩個小丫鬟也被武鬆用樸刀刺死,一人一刀,結果了性命。武鬆走出中堂,把門栓拴好前門,又進去找到兩三個婦女,也都在房裡把她們刺死了。武鬆說:“這下我才心滿意足了。”有詩為證:
都監貪婪的行徑實在可恥,胡亂施展奸計結下深仇。
豈知天道能夠明察秋毫,讓他血濺橫屍在畫樓之上。
武鬆說:“趕緊走吧。”他扔掉刀鞘,提著樸刀,來到角門外。在馬院裡解下纏袋,把懷裡踩扁的銀酒器都裝在裡麵,係在腰上,邁開大步,倒提著樸刀就走。到了城邊,武鬆尋思道:“要是等城門開,肯定會被抓住,不如連夜越城逃走。”於是,他從城邊爬上城牆。這孟州城是個小地方,城牆並不太高。武鬆在女牆邊,先把樸刀虛按一下,刀尖朝上,棒梢向下,猛地一跳,用樸刀一撐,就站在了城濠邊。在月光下看水,隻有一二尺深。此時正是十月中旬,各處的水泉都乾涸了。武鬆在城濠邊脫掉鞋襪,解下腿上的綁腿和護膝,把衣服紮好,從城濠裡走到了對岸。他想起施恩送來的包裹裡有兩雙八搭麻鞋,便拿出來穿上。聽城裡的更點,已經敲過四更三點。武鬆說:“這口惡氣今天總算出痛快了。這地方雖然好,但不是久留之地,還是趕緊離開吧。”他提著樸刀,朝著東邊的小路走去,一口氣走了一整夜。天色朦朦朧朧,還沒有完全亮起來。
武鬆奔波了一整夜,身體疲憊不堪,棒瘡發作,疼痛難忍,實在支撐不住了。遠遠望見樹林中有一座小古廟,他趕忙跑進去,把樸刀靠在一旁,用包裹當作枕頭,翻身就睡。剛要閉眼,突然看見廟外伸進兩把撓鉤,一下就把他鉤住了。緊接著,兩個人衝進來,將武鬆死死按住,用繩索捆綁起來。那四個男女說道:“這漢子長得挺壯實,正好送給大哥。”武鬆拚命掙紮,卻怎麼也掙脫不開,被這四個人搶走了包裹和樸刀,像牽羊似的,連拖帶拽地把他帶到了村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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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四個人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:“看這漢子渾身是血,從哪兒來的?莫不是做賊被人打傷了?”武鬆默不作聲,由著他們議論。沒走三五裡路,就到了一所草屋前,他們把武鬆推進屋裡。在旁邊一個小門裡,點著一盞燈,四個男女把武鬆的衣服扒掉,綁在亭柱上。武鬆一看,灶邊的梁上竟然掛著兩條人腿,心裡暗自叫苦:“我這是撞上殺人越貨的強盜了,死得不明不白!早知道這樣,還不如去孟州府自首,就算被砍頭,好歹還能留個清白名聲。”
這時,那四個男女提著包裹,大聲喊道:“大哥、大嫂,快起來,我們抓到一個好貨!”隻聽見前麵有人回應:“來了!你們彆動手,我自己來處理。”不一會兒,一男一女走進屋後。武鬆仔細一看,前麵的婦人竟是母夜叉孫二娘,後麵的大漢正是菜園子張青。這四個男女嚇了一跳,趕緊解開繩索,把衣服還給武鬆。武鬆的頭巾已經被扯碎了,他們便找了個氈笠子給他戴上。之後,把武鬆請到前麵的客席,行禮之後,張青十分驚訝,連忙問道:“賢弟,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?”
武鬆長歎一口氣,說道:“一言難儘啊。自從和你分彆後,我到了牢城營,多虧施管營的兒子金眼彪施恩,他對我一見如故,每天好酒好肉招待我。原來,他在城東快活林有一家生意興隆的酒肉店,卻被張團練帶來的蔣門神仗著權勢強行霸占了。施恩向我哭訴,我路見不平,醉打了蔣門神,幫他奪回了快活林。因此,施恩對我敬重有加。後來,張團練買通張都監,設計陷害我,讓我做他的親隨,實際上是為蔣門神報仇。八月十五夜裡,他們謊稱有賊,把我騙進府裡,事先把銀酒器皿放進我的箱籠,誣陷我是賊,把我押送到孟州府。我被迫招供,關進了牢裡。幸好施恩上下打點,我才沒受太多苦。還有當案的葉孔目為人仗義疏財,不願陷害無辜。牢裡的康節級和施恩關係很好,他們兩人全力幫我,六十日期滿後,我被脊杖二十,發配恩州。昨晚出城後,沒想到張都監指使蔣門神派兩個徒弟和押送的公人,打算在路上殺了我。在飛雲浦的僻靜處,他們正要動手,我先一腳把兩個公人踢進水裡,又追上那兩個家夥,用樸刀把他們都殺了,扔在水裡。我越想越氣,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,就又回到孟州城。夜裡一更四點,我先在馬院裡殺了一個養馬的,翻牆進府,在廚房裡殺了兩個丫鬟,然後直奔鴛鴦樓,把張都監、張團練、蔣門神都殺了,還砍了兩個親隨。下樓後,又把他的老婆、兒女、養娘都殺了。之後,我連夜逃走,翻牆出城,走了一整夜。實在太累了,棒瘡又疼得厲害,走不動了,就到一個小廟裡休息,結果被這四個人綁了來。”
那四個年輕人一聽,連忙跪在地上說:“我們四個都是張大哥的手下,因為最近賭錢輸了,就到林子裡找點外快。看到哥哥從小路來,身上全是血,在土地廟裡休息,我們不知道你是誰。幸好張大哥之前吩咐過,要捉活的。要是沒這吩咐,我們就把哥哥害了。所以我們隻拿了撓鉤和套索出來。真是有眼不識泰山,一時冒犯了哥哥,還請恕罪!”張青夫妻笑著說:“我們一直惦記著武鬆兄弟,這段時間就叮囑他們要捉活的。他們四個哪裡知道我心裡的想法。要是我這兄弟沒這麼困乏,彆說你們四個,再來四十個也近不了他的身。所以我讓你們等我自己來。”武鬆說:“既然這樣,他們沒錢去賭,我給你們點。”說著,打開包裹,拿出十兩銀子給他們四個分。張青見狀,也拿出兩三兩銀子賞給他們。
張青對武鬆說:“賢弟,你不知道我的心思。自從你走後,我一直擔心你出意外,早晚會回來。所以我吩咐這幾個兄弟,但凡抓到人,隻要活的。那些好對付的,就活捉;要是打不過,就隻能殺了。所以沒讓他們帶刀,隻給了撓鉤和套索。剛才一聽他們說,我就起了疑心,趕緊讓他們等我來看,沒想到真是賢弟。我一直沒收到你的消息,還以為你在孟州過得挺好,沒事也不寄封信來,沒想到你受了這麼多苦。”孫二娘說:“隻聽說叔叔打了蔣門神,還是喝醉了贏的,凡是從快活林來的人,聽到這事都很驚訝。在快活林做買賣的客商,隻說到這裡,後麵的事就不知道了。叔叔累了,先去客房休息,其他的事以後再說。”張青帶著武鬆去客房休息,夫妻二人則去廚房準備豐盛的酒菜招待武鬆。不一會兒,飯菜就準備好了,就等武鬆醒來敘舊。
再說孟州城裡張都監的衙門,也有沒被武鬆殺掉的人,一直躲到五更天,才敢出來。眾人叫醒裡麵的親隨和外麵當值的軍牢,一起查看情況,頓時一片嘩然。街坊鄰居們,誰敢出來啊。一直挨到天亮,才有人去孟州府告狀。知府聽了,大驚失色,立刻派人下去查驗,統計被殺人數,查看凶手進出的路線,繪製了詳細的圖樣和表格,回府向知府稟報:“凶手先是從馬院進入,殺了養馬的一個人,留下兩件舊衣服。接著到廚房,在灶下殺了兩個丫鬟,後門邊還遺落了一把有缺口的行凶刀。樓上殺死張都監和他的兩個親隨,另外還有請來的客人張團練和蔣門神。白粉牆上,凶手用衣襟蘸血,寫了八個大字:‘殺人者,打虎武鬆也!’樓下還捅死了張都監的夫人。外麵又捅死了玉蘭和奶娘,還有三個兒女。總共殺死了十五個人,搶走了六件金銀酒器。”知府看完,立刻派人守住孟州的四個城門,調集軍兵、官員和緝捕人員,在城裡挨家挨戶地搜查凶手武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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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飛雲浦的地保等人來告狀:“在飛雲浦發現四個人被殺,橋上有殺人的血跡,屍體都在水裡。”知府接過狀子,立刻派本縣縣尉下去,一麵派人打撈起四具屍體,進行檢驗。其中兩個是本府的公人,另外兩個也找到了苦主,各自準備了棺木,將屍體裝殮起來,都來告狀,催促官府捉拿凶手償命。城裡戒嚴了三天,挨家挨戶地仔細搜查。實行五家一連,十家一保的製度,到處都在搜尋。顯然,施管營暗中花錢打點,凶手不在城裡,根本抓不到。知府隻好簽發文書,委派官員到各個鄉村、保甲、都村,挨家挨戶地搜查,緝捕凶手。還寫下了武鬆的籍貫、年齡、相貌特征,繪製了畫像,懸賞三千貫。如果有人知道武鬆的下落,到州府報告,立即給予獎賞;如果有人藏匿犯人,在家留宿或提供食物,一旦被發現,與犯人同罪。這份文書還發到了鄰近的州府,一起進行緝捕。
話說武鬆在張青家裡調養了三五天,打聽到官府對他的搜捕愈發緊迫,局勢鬨得沸沸揚揚。有公差出城到各個鄉村進行緝捕。張青得知後,無奈地對武鬆說:“二哥,不是我怕事不留你安身。如今官司搜捕得這麼急,挨家挨戶排查,我擔心明天要是出了什麼紕漏,你肯定會埋怨我夫妻二人。我倒是知道一個好地方能讓你安身,之前也跟你提過,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?”武鬆說:“這幾天我也琢磨了,這事遲早會暴露,我在這裡怎麼能安穩待下去呢?我唯一的哥哥,又被嫂嫂狠心害死了。好不容易來到這裡,又遭人這般陷害,家裡的親戚也都沒了。如今哥哥要是有這麼個好去處讓我去,我怎麼會不願意呢?隻是不知道是哪裡?”張青說:“是青州管轄下的一座二龍山寶珠寺,花和尚魯智深和青麵獸楊誌在那裡占山為王,打家劫舍。青州的官軍抓捕盜賊,都不敢正眼看他們。賢弟你隻有去那裡安身立命,才能躲過這樁罪行。要是去彆的地方,終究還是會被抓住。他們那裡經常來信邀我入夥,我因為舍不得離開故土,一直沒去。我寫封信,詳細說說二哥你的本事,看在我的麵子上,他們肯定會讓你入夥。在那裡做個頭領,誰敢來抓你!”武鬆說:“大哥說得在理。我也有這個想法,隻是一直沒等到合適的時機,機緣不巧。如今既然殺了人,事情敗露,沒地方藏身,去那裡再好不過了。大哥,你就趕緊給我寫信,我今天就出發。”
張青馬上拿了紙,詳細地寫了一封信交給武鬆,還準備了酒食為他送行。這時,母夜叉孫二娘指著張青說:“你怎麼能就這麼讓叔叔去呢?他肯定會被人抓住的!”武鬆問:“阿嫂,你說說我怎麼就去不得了?怎麼就會被抓住呢?”孫二娘說:“阿叔,如今官府到處都張貼了文書,懸賞三千貫,還畫了你的畫像,寫明了你的籍貫、年齡,四處張貼。阿叔你臉上現在明明白白地有兩行金印,走到前麵,肯定瞞不住。”張青說:“在臉上貼兩個膏藥就行了。”孫二娘笑著說:“就你聰明,你這說的什麼傻話!這怎麼能瞞得過公差呢。我倒是有個辦法,就怕叔叔你不願意。”武鬆說:“我既然要逃災避難,有什麼不願意的?”孫二娘大笑道:“我說出來,阿叔你可彆生氣。”武鬆說:“阿嫂,隻要是合理的,我都聽你的。”孫二娘說:“兩年前,有個頭陀從這裡路過,被我放倒了,屍體做了幾天饅頭餡。我留下了他的一個鐵戒箍、一身衣服、一件黑色布直裰、一條雜色短繐絛、一本度牒、一串一百零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珠,還有一個沙魚皮鞘子,裡麵插著兩把雪花镔鐵打造的戒刀。這刀常常在半夜裡發出鳴嘯聲。叔叔你既然要逃難,除非把頭發剪了,扮成行者,這樣能遮住額頭上的金印,還有這本度牒可以當護身符。上頭登記的年齡、相貌和叔叔你差不多,這不是前世注定的緣分嘛。阿叔你就用他的名字,往前走,誰敢來盤問你。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?”張青拍手叫好:“二嫂說得對,我都忘了這一茬。”正是:
緝捕的形勢緊迫如同星火,處境危險好似風波。
若想免除災禍,不妨扮做一個頭陀。
張青問:“二哥,你覺得怎麼樣?”武鬆說:“這個辦法行,隻是我怕自己扮不出家人不像。”張青說:“我先給你打扮打扮看看。”孫二娘去房間裡拿出包袱打開,取出許多衣裳,讓武鬆裡裡外外穿上。武鬆自己一看,說道:“這就像是給我量身做的一樣!”穿上黑色直裰,係好絛帶,把氈笠兒摘下來,解開頭發,折疊起來,戴上戒箍,掛上數珠。張青和孫二娘看了,齊聲喝彩:“這簡直就是前生注定的!”武鬆找了麵鏡子照了照,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。張青問:“二哥,你為什麼大笑?”武鬆說:“我照鏡子看自己,覺得好笑,沒想到我也能扮成行者!大哥,你就給我把頭發剪了吧。”張青拿起剪刀,幫武鬆把前後的頭發都剪了。武鬆見事情愈發緊急,便收拾包裹準備出發。張青又說:“二哥,你聽我說。不是我貪圖便宜,你把從張都監家裡拿的酒器留在這裡,我給你換些零碎銀兩,你路上當盤纏,這樣萬無一失。”武鬆說:“大哥想得周到。”於是把那些酒器都給了張青,換了一包散碎金銀,都裝在纏袋裡,係在腰上。武鬆飽飽地吃了一頓酒飯,拜彆了張青夫妻二人,腰裡挎上兩口戒刀,當晚就把一切都收拾妥當。孫二娘拿出那本度牒,給他縫了個錦袋裝好,讓武鬆掛在貼身胸前。武鬆拜謝了他們夫妻二人。臨行前,張青又叮囑道:“二哥,一路上要小心謹慎,凡事不要逞強。酒要少喝,彆和人爭吵,做出點出家人的樣子。做什麼事都不要急躁,免得被人看破。到了二龍山,記得寫封回信寄來。我夫妻二人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,說不定過段時間收拾好家當也上山入夥。二哥,保重啊!千萬代我向魯、楊二位頭領問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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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鬆告辭出門,把雙手插在袖子裡,大搖大擺地走了。張青夫妻看著,稱讚道:“果然是個像樣的行者!”隻見武鬆:
前麵的頭發齊眉,後麵的頭發參差不齊地垂到脖頸。黑色直裰好似烏雲籠罩身體,雜色絛帶如同花蟒纏在腰間。額頭上的戒箍閃閃發光,仿佛是火眼金睛;身上的布衲襖色彩斑斕,好像銅筋鐵骨。兩口戒刀,舉起來殺氣騰騰;一串人頂骨數珠,念起來仿佛悲風滿路。神通廣大,遠超能起死回生的佛圖澄;相貌威嚴,好似伏虎降龍的盧六祖。就算是揭帝見了也會歸心,便是金剛也要拱手。
當晚,武行者告彆了張青夫妻二人,離開了大樹十字坡,踏上了路途。當時是十月,白天短,轉眼間天就黑了。大約走了不到五十裡路,遠遠望見一座高嶺。武行者借著月光,一步步往嶺上走去,估計此時才初更天。武行者站在嶺頭上望去,隻見月亮從東邊升起,照得嶺上草木都閃爍著光輝。看那座嶺,果然是一座巍峨的高嶺。但見:
高山峻嶺,峭壁懸崖。石頭的棱角高聳,仿佛要碰到北鬥星的鬥柄;樹梢仿佛連接著雲霄。煙霧繚繞之中,不時能聽到幽鳥悠閒地啼叫;綠樹成蔭的地方,常常能聽到哀猿孤獨地長嘯。興風作浪的山鬼,在溪邊欺負樵夫;擺動尾巴的野狐,在岩下驚嚇獵戶。就好像是在峨嵋山頂走過,又如同在大庾嶺頭前行。
當下武行者正在嶺上看著月光,翻過嶺來,隻聽到前麵林子裡傳來陣陣笑聲。武行者心想:“又出怪事了!這麼一座寂靜的高嶺,怎麼會有人在笑語?”他走到林子那邊一看,隻見鬆樹林中,依山有一座墳庵,大概有十幾間草屋,兩扇小窗敞開著,一個道士正摟著一個婦人,在窗前賞月嬉笑。武行者見了,頓時怒從心頭起,惡向膽邊生,心想:“這可是山間林下的出家人,竟然做出這種勾當!”於是伸手到腰裡,抽出兩口如同爛銀般的戒刀,在月光下看了看,自言自語道:“這刀倒是好刀,到我手裡還沒派上用場,就先用這個道士試試刀!”他把一把刀懸在手腕上,把另一把刀插回鞘中,把兩隻直裰袖子係在背上,徑直走到庵前敲門。那道士聽到敲門聲,連忙把後窗關上。武行者拿起一塊石頭,砸向門。隻聽“呀”的一聲,旁邊的門開了,走出一個道童,大聲喝道:“你是什麼人?怎麼敢在半夜三更,大驚小怪地敲門!”武行者瞪圓了眼睛,大喝一聲:“先拿你這小道童祭刀!”話還沒說完,手起刀落,“錚”的一聲,道童的頭便落在一邊,倒在了地上。庵裡的道士見狀,大聲喊道:“誰敢殺我的道童!”一下子跳了出來。那道士手裡揮舞著兩口寶劍,徑直朝武行者撲來。武鬆大笑道:“我的本事正愁沒處施展,你這可真是撓到我的癢處了!”說著,又從鞘裡拔出那口戒刀,揮舞著雙戒刀,迎向道士。兩個人在月光下,你來我往,劍的寒光閃閃,戒刀的冷氣森森。鬥了許久,就像飛鳳迎接鸞鳥;戰了沒一會兒,好似角鷹抓捕野兔。兩人鬥了十幾個回合,隻聽山嶺旁邊傳來一聲巨響,兩個人中有一個倒在了地上。但見:月光之下,鮮血飛濺,彌漫著一股腥味;殺氣之中,一顆人頭滾落地上。正是:三寸氣在千般用,一旦無常萬事休。究竟這兩人廝殺,倒下的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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