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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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(1 / 1)

話說寶玉正發著呆,冷不防黛玉把手帕甩了過來,正好打在他眼睛上,寶玉嚇了一跳,忙問是誰。林黛玉搖著頭,笑著說:“對不住,我失手了。寶姐姐要看呆雁,我比畫給她看,沒想到沒控製好。”寶玉揉著眼睛,本想說些什麼,可又覺得不太好開口。

不一會兒,鳳姐來了,說起初一日要在清虛觀打醮的事兒,便約著寶釵、寶玉、黛玉等人去看戲。寶釵笑著推辭:“算了算了,天這麼熱,什麼戲沒看過呀,我就不去了。”鳳姐說道:“他們那兒涼快,兩邊還有樓。咱們要是去,我提前幾天派人去,把那些道士都趕出去,把樓打掃得乾乾淨淨,掛上簾子,一個閒人都不許放進廟去,那才好呢。我已經跟太太說好了。你們不去我去,這些日子可把我悶壞了。家裡唱戲,我也沒法舒舒服服地看。”

賈母聽了,笑著說:“既然這樣,我跟你一起去。”鳳姐一聽,笑著說:“老祖宗也去,那可太好了!隻是我又不能自在了。”賈母說:“到時候,我在正麵樓上,你在旁邊樓上,你也不用到我這邊來守規矩,這樣好不好?”鳳姐笑著說:“這可真是老祖宗疼我了。”賈母又轉頭對寶釵說:“你也去,叫上你母親一起。大白天的,在家裡也不過是睡覺。”寶釵隻好答應下來。

賈母又派人去請薛姨媽,順路告訴王夫人,說要帶姑娘們去。王夫人一來身體不舒服,二來要預備著元春那邊有人來,早就回了不去。聽賈母這麼說,便笑著說:“老太太還是這麼有興致。”於是派人到園子裡傳話:“有想去逛的,初一就跟著老太太去。”這話一傳開,其他人倒也罷了,那些丫頭們平時天天被困在府裡出不了門,一聽這話,誰不想去。就算自家主子不想去,她們也會千方百計地慫恿,所以李紈等人都說去。賈母心裡越發高興,早就吩咐人去打掃安置,這些就不多說了。

單說初一這天,榮國府門前車輛絡繹不絕,人來人往,熱鬨非凡。底下那些執事的人,聽說這是貴妃安排的好事,賈母親自去拈香,又趕上初一是每月的頭一天,況且還是端午節期間,所以凡是要用的東西,全都準備得妥妥當當,跟平常大不一樣。

過了一會兒,賈母等人出來了。賈母坐的是一乘八人大轎。李紈、鳳姐兒、薛姨媽每人坐一乘四人轎。寶釵和黛玉二人同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。迎春、探春、惜春三人共坐一輛朱輪華蓋車。然後是賈母的丫頭鴛鴦、鸚鵡、琥珀、珍珠,林黛玉的丫頭紫鵑、雪雁、春纖,寶釵的丫頭鶯兒、文杏,迎春的丫頭司棋、繡桔,探春的丫頭待書、翠墨,惜春的丫頭入畫、彩屏,薛姨媽的丫頭同喜、同貴,外帶香菱和香菱的丫頭臻兒,李紈的丫頭素雲、碧月,鳳姐兒的丫頭平兒、豐兒、小紅,還有王夫人的兩個丫頭金釧、彩雲也想跟著鳳姐兒去,奶子抱著大姐兒,帶著巧姐兒另坐一車,再加上兩個丫頭,又連著各房的老嬤嬤、奶娘以及跟出門的家人媳婦子,黑壓壓的占了一街的車。

賈母等人坐轎已經走出去老遠了,這門前的人還沒坐完車。這個說“我不跟你坐一塊兒”,那個說“你壓著我們奶奶的包袱了”,那邊車上又說“蹭壞我的花兒了”,這邊則說“碰折我的扇子了”,嘰嘰喳喳,說笑個不停。周瑞家的來回走動著,說道:“姑娘們,這可是在街上,彆讓人看笑話。”說了兩遍,大家才安靜了些。前頭的全副執事都擺開了,很快就到了清虛觀。寶玉騎著馬,走在賈母的轎前。街上的人都站在兩邊觀看。

快到道觀前的時候,隻聽見鐘鼓齊鳴,早有張法官手持香火,身披道袍,帶著一眾道士在路旁迎接。賈母的轎子剛到山門裡麵,賈母在轎子裡看到有守門大帥以及千裡眼、順風耳、當方土地、本境城隍各位泥胎聖像,便吩咐停轎。賈珍帶著各子弟上前迎接。

鳳姐知道鴛鴦等人在後麵趕不上來攙扶賈母,就自己下了轎,急忙要上去攙扶。恰巧有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,拿著剪筒在照看各處的蠟花,正想找個機會躲出去,沒想到一頭撞在了鳳姐懷裡。鳳姐抬手就是一巴掌,打在小道士臉上,把他打得一個跟頭,罵道:“你這沒規矩的,往哪兒跑!”那小道士顧不上撿燭剪,爬起來還想往外跑。這時寶釵等人正好下車,一群婆娘媳婦圍得水泄不通,隻見一個小道士滾了出來,眾人都叫嚷著“抓住他,抓住他!打,打,打!”

賈母聽到動靜,忙問:“怎麼回事?”賈珍趕忙出來詢問。鳳姐上前攙住賈母,回稟說:“是個小道士,在剪燈花,沒來得及躲開,這會兒亂鑽呢。”賈母聽了,連忙說:“快把那孩子帶過來,彆嚇著他。小門小戶的孩子,都是嬌生慣養的,哪見過這種陣仗。要是嚇著他,可太可憐了,他爹娘不得心疼死。”說著,就讓賈珍去把孩子好好帶過來。賈珍隻好去把那孩子拉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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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孩子手裡還拿著蠟剪,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。賈母讓賈珍把他拉起來,叫他彆怕,又問他幾歲了。那孩子嚇得說不出話來。賈母還說“真可憐”,又對賈珍說:“珍哥兒,帶他去吧。給他些錢買果子吃,彆讓人欺負他。”賈珍答應著,帶他走了。這邊賈母帶著眾人,一層一層地瞻拜觀賞。外麵的小廝們看到賈母等人進了二層山門,忽然看見賈珍領了一個小道士出來,讓人帶他下去,還說給他幾百錢,彆為難他。家人聽了,連忙上來把小道士領走了。

賈珍站在台階上,問道:“管家在哪兒?”底下站著的小廝們聽到問話,齊聲喊道:“叫管家!”不一會兒,林之孝一邊扣著帽子,一邊跑了過來,到了賈珍跟前。賈珍說:“雖說這地方大,可沒想到今兒來這麼多人。你安排人手,把能用得上的帶到你那院裡去;用不上的,打發到彆的院裡。多挑幾個小年輕的在這二層門和兩邊的角門,伺候著傳個話、要個東西什麼的。你知不知道,今兒小姐奶奶們都出來了,一個閒人都不能放進這裡來。”林之孝連忙答應“知道了”,又連說了幾個“是”。賈珍說:“去吧。”接著又問:“怎麼沒見蓉兒?”

話還沒說完,隻見賈蓉從鐘樓裡跑了出來。賈珍說:“你看看他,我這兒還沒說熱呢,他倒跑去乘涼了!”喝令家人啐他。那些小廝們都知道賈珍平日裡的脾氣,不敢違抗,有個小廝便上來朝賈蓉臉上啐了一口。賈珍又說:“問問他!”那小廝便問賈蓉:“爺都不怕熱,哥兒怎麼先跑去乘涼了?”賈蓉垂著手,一聲都不敢吭。賈芸、賈萍、賈芹等人聽到了,不但他們慌了,就連賈璜、賈瓊等人也都忙了起來,一個個從牆根下悄悄地溜了過來。賈珍又對賈蓉說:“你站在這兒乾什麼?還不趕緊騎馬回家,告訴你娘倆!老太太和姑娘們都來了,叫她們快來伺候。”

賈蓉聽了,急忙跑了出來,連聲要馬,一邊抱怨道:“早都不知道在乾什麼,這會兒來為難我。”又罵小廝:“手都捆住了?馬都牽不來。”本想打發小廝去,又怕以後被人說三道四,沒辦法,隻好親自跑一趟,騎馬去了。暫且不說這些。

再說賈珍剛要進去,隻見張道士站在旁邊,陪著笑說:“按道理我跟彆人不一樣,應該在裡頭伺候。可因為天氣太熱,眾位千金都出來了,我這當法官的不敢擅自進去,特來請爺示下。要是老太太問起來,或者想去哪兒逛逛,我就在這兒伺候著吧。”賈珍心裡明白,這張道士曾經是榮國府國公的替身,先皇親口稱他為“大幻仙人”,如今掌管“道錄司”印,又被當今皇上封為“終了真人”,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為“神仙”,所以不敢怠慢。二來他又經常去榮寧兩府,夫人小姐們都見過他。現在聽他這麼說,便笑著說:“咱們自己人,你還說這些見外的話。再多說,我把你這胡子給拔了!還不跟我進來。”那張道士哈哈大笑,跟著賈珍進去了。

賈珍來到賈母跟前,彎著身子陪笑說:“張爺爺進來請安了。”賈母聽了,連忙說:“快把他攙過來。”賈珍趕忙去把張道士攙了過來。張道士先哈哈笑著說:“無量壽佛!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吧?眾位奶奶小姐們也都納福吧?好久沒到府裡請安了,老太太氣色越發好了。”賈母笑著說:“老神仙,你好啊?”張道士笑著說:“托老太太的福,小道也還算康健。彆的倒沒什麼,就是一直記掛著哥兒,他一向身體可好?前幾日四月二十六日,我這兒做遮天大王的聖誕,人來得少,東西也乾淨,我本想請哥兒來逛逛,怎麼說他不在家呢?”賈母說:“他真不在家。”一邊回頭叫寶玉。誰知寶玉剛解手回來,趕忙上前問:“張爺爺好?”張道士連忙抱住他問了好,又對賈母笑著說:“哥兒越發長胖了。”賈母說:“他看著外頭還行,裡頭身子骨弱。再加上他老子逼著他念書,生生把這孩子逼出病來了。”張道士說:“前幾日我在好幾處看到哥兒寫的字、作的詩,都好得不得了,怎麼老爺還抱怨說哥兒不喜歡念書呢?依我看,已經很不錯了。”又歎了口氣說:“我看哥兒這模樣身段、言談舉止,怎麼就跟當年的國公爺一個樣兒!”說著,兩眼流下淚來。賈母聽了,也忍不住滿臉淚痕,說道:“正是呢,我養了這麼多兒子孫子,沒一個像他爺爺的,就隻有玉兒像他爺爺。”

張道士又對賈珍說:“當年國公爺的模樣,你們這一輩的人自然沒趕上,估計連大老爺、二老爺也記不太清了。”說完,嗬嗬又大笑起來,接著說:“前幾天在一戶人家見到一位小姐,今年十五歲,長得模樣十分標致。我想著哥兒也到了該找親事的時候了。要說這小姐的模樣、聰明才智以及家庭根基,和哥兒倒也般配。但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,我也不敢貿然行事。得先請了老太太的示下,才好去跟人家說。”賈母說:“上次有和尚說,這孩子命裡不該早娶,等再長大一些再定吧。你現在多留意著,不管對方家境貧富,隻要模樣般配就行,有合適的就來告訴我。就算那家窮,多給他們幾兩銀子就是了。隻是模樣和性格都好的實在難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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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說著,隻見鳳姐笑著說:“張爺爺,我們家丫頭的寄名符你還沒去換呢。前幾天你還好意思派人跟我要鵝黃緞子!要是不給你,又怕你臉上掛不住。”張道士嗬嗬大笑道:“你瞧,我這眼花了,都沒看見奶奶在這兒,也沒來得及道謝。符早就準備好了,前幾天本來要送去的,沒想到娘娘安排了打醮這事,一忙就給忘了,還在佛前供著呢。我這就去拿。”說著,跑到大殿上,不一會兒拿了個茶盤,上麵搭著大紅蟒緞經袱子,托著符過來了。大姐兒的奶娘接過了符。

張道士剛想抱過大姐兒,隻見鳳姐笑著說:“你直接從手裡拿出來就行,還弄個盤子托著。”張道士說:“手裡不乾淨,怎麼拿,用盤子更乾淨些。”鳳姐笑著說:“你光想著拿盤子出來,倒嚇了我一跳。我還以為你不是來送符,而是來跟我們化緣的呢。”眾人聽了,哄堂大笑,連賈珍也忍不住笑了。賈母回頭說:“你這猴兒,就不怕下割舌頭的地獄!”鳳姐笑著說:“我們爺兒們之間沒啥。他還老說我該多積陰德,不然會短命呢!”

張道士也笑著說:“我拿出盤子來是一舉兩得,不是為了化緣,而是想把哥兒的這塊玉請下來,托出去給那些遠道而來的道友和徒子徒孫們見識見識。”賈母說:“既然這樣,你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了,何必跑來跑去,直接帶他出去,看完了再讓他進來,不是更省事?”張道士說:“老太太有所不知,雖說我都八十多歲了,托老太太的福還算硬朗;但外麵人多,氣味不好聞,而且天又熱,哥兒受不了。要是哥兒聞了那些不好的氣味,可就不好了。”賈母聽了,便讓寶玉摘下通靈玉,放在盤子裡。張道士小心翼翼地用蟒袱子墊著,捧了出去。

這邊賈母和眾人四處遊玩了一會兒,才去上樓。隻見賈珍回話說:“張爺爺送玉來了。”話剛說完,就看見張道士捧著盤子,走到跟前笑著說:“眾人托我的福,看到了哥兒的玉,都覺得稀罕。他們也沒什麼貴重的賀禮,這些都是他們各自傳道用的法器,都想拿來當作敬賀的禮物。哥兒即便不稀罕,留在房裡玩耍或者賞人也是好的。”賈母聽了,朝盤子裡一看,隻見有金璜、玉玦,有的刻著事事如意,有的刻著歲歲平安,都是用珠寶穿成、金玉雕琢而成,一共有三五十件。賈母便說:“你也太胡鬨了。他們出家人能有什麼,何必這樣,這可不能收。”張道士笑著說:“這是他們的一點心意,我也不好阻攔。老太太要是不收下,豈不讓他們覺得我這當師傅的小氣,不像個有門道的人了。”

賈母聽他這麼說,才讓人把東西接了過來。寶玉笑著說:“老太太,張爺爺都這麼說了,推辭也不合適,我拿著這些東西也沒什麼用,不如讓小廝們捧著,跟著我出去散給窮人吧。”賈母笑著說:“這倒說得在理。”張道士連忙阻攔說:“哥兒雖然想做好事,但這些東西雖說不算特彆稀罕,到底也是幾件器物。要是給了乞丐,一來對他們沒什麼實際用處,二來反倒糟蹋了這些東西。要施舍給窮人,不如直接散錢給他們。”寶玉聽了,便讓人把東西收下,說等晚上再拿錢去施舍。說完,張道士才退了出去。

這裡賈母和眾人上了樓,在正麵樓上就座。鳳姐等人占了東樓。眾丫頭們在西樓,輪流伺候著。賈珍過了一會兒來回稟:“在神前拈了戲,第一本是《白蛇記》。”賈母問:“《白蛇記》是什麼故事?”賈珍說:“是漢高祖斬蛇起義的故事。第二本是《滿床笏》。”賈母笑著說:“怎麼第二本是這個?也罷了。既然神佛安排這樣,也隻能這樣了。”又問第三本,賈珍說:“第三本是《南柯夢》。”賈母聽了,便不再說話。賈珍退了出去,到外麵準備申表、焚錢糧、開戲,暫且不提。

再說寶玉在樓上,坐在賈母旁邊,讓一個小丫頭捧著剛才那一盤子賀禮,自己把玉戴上,用手在裡麵翻來翻去,一件一件地挑給賈母看。賈母看到有個赤金點翠的麒麟,便伸手拿了起來,笑著說:“這件東西好像我在哪家孩子身上也見過一個類似的。”寶釵笑著說:“史大妹妹有一個,比這個小一些。”賈母說:“原來是雲兒有這個。”寶玉說:“她常來我們家,我都沒注意。”探春笑著說:“寶姐姐就是有心,不管什麼事都記得。”林黛玉冷笑著說:“她在彆的方麵也就那樣,唯獨對這些人戴的東西格外上心。”寶釵聽了,便轉過頭裝作沒聽見。

寶玉聽說史湘雲有這樣一個麒麟,自己便急忙把那個麒麟拿起來揣在懷裡。但又擔心彆人看出他是因為史湘雲有,才特意留這件,於是揣著麒麟,眼睛還不時瞟瞟彆人。隻見眾人倒沒太在意,隻有林黛玉看著他點頭,似乎帶著讚歎的意思。寶玉心裡頓時覺得不好意思,又把麒麟掏了出來,對黛玉笑著說:“這個東西挺好玩的,我給你留著,回家後穿個繩子給你戴。”林黛玉扭過頭說:“我才不稀罕。”寶玉笑著說:“你要是真不稀罕,那我就留著了。”說著又揣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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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要說話,隻見賈珍和賈蓉的妻子婆媳倆來了,彼此見了禮,賈母才說:“你們又來做什麼,我不過是沒事來逛逛。”話還沒說完,就有人來報:“馮將軍家有人來了。”原來是馮紫英家聽說賈府在廟裡打醮,連忙準備了豬羊、香燭、茶銀之類的東西來送禮。鳳姐兒聽了,急忙趕到正樓,拍手笑著說:“哎呀!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。隻想著咱們娘兒們來隨便逛逛,人家還以為咱們大擺齋壇呢,都來送禮。這都怪老太太,這下又得準備賞封兒了。”剛說完,隻見馮家的兩個管家娘子上樓來了。馮家的人還沒走,接著趙侍郎家也來送禮了。

於是,接二連三的,大家都聽說賈府在打醮,女眷都在廟裡,凡是遠親近友、世家往來的人家都來送禮。賈母這才後悔起來,說:“又不是什麼正經的齋事,我們不過是隨便逛逛,沒想到送禮這事兒,平白驚動了這麼多人。”因此,雖然看了一天戲,到下午就回來了,第二天便懶得再去。鳳姐又說:“反正已經驚動了人,今天索性再去逛逛。”可賈母因為昨天張道士提起寶玉說親的事,誰知寶玉一整天心裡都不痛快,回家還生氣,怪張道士給他提親,還口口聲聲說從今以後再也不見張道士了,彆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;另外,林黛玉昨天回家後又中暑了。因為這兩件事,賈母便堅決不去了。鳳姐見賈母不去,自己帶著人去了,這也暫且不提。

再說寶玉因為看到林黛玉又病了,心裡放不下,飯都懶得去吃,時不時就過來探望。林黛玉又怕他為自己操心,便說:“你隻管去看戲,在家裡待著做什麼?”寶玉因為昨天張道士提親的事,心裡本來就不痛快,現在聽林黛玉這麼說,心裡就想:“彆人不了解我的心思也就算了,連她也來奚落我。”因此,心裡比往日的煩惱又增加了百倍。要是彆人這麼說,他肯定不會發火,但林黛玉說了這話,感覺就和彆人不一樣,忍不住立刻沉下臉來說:“我算是白認識你了。算了,算了!”林黛玉聽了,冷笑了兩聲說:“我也知道是白認識我了,哪像人家有那麼般配的。”寶玉聽了,走到她跟前,直接問道:“你這麼說,是故意咒我天誅地滅嗎?”林黛玉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。寶玉又說:“昨天還為這事賭了幾回咒,今天你到底又說中我了。就算我天誅地滅,對你又有什麼好處?”林黛玉一聽這話,才想起前幾天說過的話。今天確實是自己說錯了,又著急又羞愧,聲音顫抖地說:“我要是故意咒你,我也天誅地滅。何苦呢!我知道,昨天張道士說親,你怕阻礙了你的好姻緣,心裡生氣,就拿我撒氣。”

原來,寶玉從小就有一種特彆的癡性,再加上從小和黛玉耳鬢廝磨,心意相通;等稍微懂事了,又看了些雜書,凡是在遠親近友家見到的那些閨閣女子,都沒有能比得上林黛玉的,所以早就對黛玉存了心思,隻是不好意思說出來,因此常常或喜或怒,想儘辦法暗中試探。而林黛玉偏偏也有些癡病,也經常用假意來試探。因為你把真心真意藏起來,隻用假意,我也把真心真意藏起來,隻用假意。這樣兩個假意相遇,終究會有一個真心顯露。這期間,瑣碎的事情不斷,難免會有口角之爭。

就像此刻,寶玉心裡想的是:“彆人不理解我的心也就罷了,難道你就不明白我心裡眼裡隻有你!你不但不為我煩惱,反而用這話來奚落我。可見我心裡時時刻刻都有你,你卻心裡沒有我。”這些心裡的想法,隻是說不出口。而林黛玉心裡想著:“你心裡自然有我,雖然有‘金玉良緣’的說法,但你豈是看重這種說法而不看重我的人。我常常提起‘金玉’,你要是能若無其事,才顯得你對我真心,心裡沒有這種想法。可為什麼我一提到‘金玉’的事,你就著急,可見你心裡時時都想著‘金玉’,見我一提,又怕我多心,故意著急,想哄我開心。”

看起來寶玉和黛玉原本心意相通,可因為彼此心思過於複雜,反倒像是有了隔閡。寶玉心裡琢磨著:“我怎樣都行,隻要你順心如意,哪怕立刻為你去死,我也心甘情願。不管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思,隻要能遂你的意,才說明你跟我親近,而不是疏遠我。”黛玉心裡則想著:“你隻顧自己就好,你過得好我自然也會好,你何必為了我而失去分寸。你卻不知,你若有所失,我也同樣會難過。可見你是有意讓我遠離你,不想讓我靠近。”如此看來,他們本意都是想親近對方,卻因為種種誤解,反而顯得疏遠了。像這樣的心思,都是他們平日裡藏在心底的想法,難以一一詳述。

且說當下,寶玉又聽到黛玉提及“好姻緣”三個字,越發覺得違背了自己的心意,心裡堵得難受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他滿心憤懣,伸手從脖子上抓下通靈寶玉,咬著牙,使勁往地上一摔,喊道:“什麼破玩意兒,砸了你我就省心了!”偏偏那玉堅硬無比,摔了一下,竟紋絲未動。寶玉見沒摔碎,轉身就要找東西把它砸爛。黛玉見他這般舉動,早已哭了起來,說道:“何必這樣呢,你摔砸這不會說話的東西做什麼。要砸,還不如來砸我。”兩人正鬨得不可開交,紫鵑和雪雁趕忙過來勸解。後來見寶玉真要下死手砸玉,急忙上前去奪,可怎麼也奪不下來。看這架勢比往日鬨得都大,沒辦法,隻能去叫襲人。襲人急忙趕來,才把玉奪了下來。寶玉冷笑著說:“我砸我自己的東西,跟你們有什麼關係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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襲人見寶玉臉都氣黃了,眼神和眉毛都變了模樣,從來沒見他氣成這樣,便拉著他的手,輕聲說道:“你和妹妹拌嘴,犯不著砸這玉。要是砸壞了,讓妹妹心裡和臉上怎麼過得去?”黛玉一邊哭,一邊聽著這話,覺得寶玉竟連襲人都不如,心裡越發難受,哭得更加傷心了。心裡一煩悶,剛才喝下去的香薷飲解暑湯也受不住,“哇”的一聲全吐了出來。紫鵑趕忙用手帕接住,不一會兒,手帕就被一口一口的嘔吐物浸濕了。雪雁連忙上前給黛玉捶背。紫鵑說:“姑娘就算生氣,也該保重自己的身體。剛吃了藥才好一些,這會兒因為和寶二爺拌嘴,又吐了出來。要是犯了病,寶二爺心裡怎麼過得去呢?”寶玉聽了這話,心想黛玉竟連紫鵑都不如自己了解,心裡很不是滋味。

再看黛玉,臉紅通通的,頭也有些發漲,一邊哭,一邊喘著粗氣,淚水和汗水交織在一起,顯得十分柔弱。寶玉見她這副模樣,心裡後悔剛才不該和她爭執。可現在她這副可憐的樣子,自己又沒法替她承受。想著想著,也忍不住掉下淚來。襲人見他們兩個都哭了,守在寶玉身邊,心裡也不禁難過起來。她摸了摸寶玉的手,冰涼冰涼的。本想勸寶玉彆哭,可又擔心寶玉心裡有委屈憋悶著,不說出來會憋出病;另一方麵,又怕冷落了黛玉。思來想去,覺得大家一起哭出來,或許能把心裡的煩悶都宣泄出去,於是也跟著流下淚來。紫鵑一邊收拾黛玉吐出來的藥,一邊拿著扇子,輕輕給黛玉扇著風。見他們三個人都默默無言,各自哭著,心裡也不免一陣難過,也拿起手帕擦起眼淚。一時間,四個人相對無言,隻有哭聲在房間裡回蕩。

過了一會兒,襲人強忍著悲傷,笑著對寶玉說:“你彆的先不說,看看這玉上穿的穗子,也不該為了和林姑娘拌嘴,就砸這玉呀。”黛玉聽了,也顧不上自己還病著,趕忙跑過來,一把奪過玉,順手抓起一把剪子,就要把穗子剪斷。襲人、紫鵑剛要去搶,穗子已經被剪了好幾段。黛玉哭著說:“我白費心思了,他也不稀罕,自然會有彆人替他重新穿好。”襲人趕忙接過玉,說道:“都怪我多嘴,是我的不是。”寶玉對黛玉說:“你儘管剪,反正我也不戴了,沒什麼大不了的。”

這邊屋裡正鬨得不可開交,那些老婆子們看到黛玉大哭大吐,寶玉又砸玉,不知道會鬨到什麼地步,擔心會連累到自己,便一起跑到前麵,把這事回稟給賈母和王夫人,生怕惹上麻煩。賈母和王夫人見她們慌慌張張地來報告,還以為出了什麼大禍,便急忙一起進園來看這兄妹倆。襲人見狀,心裡埋怨紫鵑為什麼要驚動老太太和太太;紫鵑卻以為是襲人去告訴的,也埋怨起襲人來。賈母和王夫人進來後,見寶玉不說話,黛玉也不吭聲,問起來又沒什麼大事,便把火氣都撒在了襲人、紫鵑兩人身上,責備道:“你們怎麼不小心服侍,現在鬨成這樣,都不管了嗎?”說著,把她們倆連罵帶教訓了一頓。兩人無話可說,隻能默默聽著。最後,還是賈母把寶玉帶走了,這場風波才漸漸平息。

過了一天,到了初三,是薛蟠的生日,家裡擺酒唱戲,邀請賈府眾人。寶玉因為得罪了黛玉,兩人一直沒見麵,心裡正後悔著,提不起精神來,哪有心思去看戲,便借口生病推辭不去。黛玉前幾天不過是中了些暑氣,本沒什麼大病,聽說寶玉不去,心裡琢磨著:“他向來喜歡喝酒看戲,今天卻不去,肯定是因為昨天被我氣著了。要不然,就是看我不去,他也沒心情去。隻是昨天真不該把玉上的穗子剪斷,他肯定不會再戴那玉了,還得我重新給他穿好,他才會戴。”想到這裡,心裡十分懊悔。

賈母見他倆都在鬨彆扭,本想著趁著今天薛家唱戲,讓他們見個麵,把矛盾化解了,沒想到兩人都不去。老人家著急地抱怨道:“我這老冤家,前世到底造了什麼孽,偏偏碰上這兩個不懂事的小冤家,沒有一天不讓我操心的。真是俗話說的,‘不是冤家不聚頭’。什麼時候我閉上眼,斷了這口氣,隨他們兩個鬨上天去,我眼不見心不煩,也就算了。可偏巧我這口氣還沒咽下去。”說著,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。這話傳到寶玉和黛玉耳朵裡。他們倆以前從未聽過“不是冤家不聚頭”這句俗語,如今突然聽到,就像參透了禪機一樣,都低頭細細品味這句話的含義,不知不覺都潸然淚下。雖然兩人沒有見麵,一個在瀟湘館對著風落淚,一個在怡紅院對著月長歎,卻是身處兩地,情思卻緊緊相連。

襲人勸寶玉說:“不管怎樣,都是你的不對。以前家裡小廝們和他們的姊妹拌嘴,或是夫妻之間鬨矛盾,你聽到了,還罵小廝們笨,不懂得體諒女孩兒家的心思。今天你自己卻也這樣了。明天就是初五,這麼重要的節日,你們倆要是還像仇人似的,老太太肯定更生氣,到時候大家都不得安寧。依我看,你就放低姿態,去道個歉,大家還能像往常一樣,這樣對大家都好。”寶玉聽了這話,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沒有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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