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回 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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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(1 / 1)

話說薛蟠聽母親這麼一說,氣才漸漸消了下去。過了三五天,他身上的疼痛倒是好了些,可傷痕還沒完全消退,便一直裝病在家,不好意思見親戚朋友。

轉眼間就到了十月,薛家各店鋪的夥計中,有些要結算年賬回家過年的,家裡自然少不了置辦酒席為他們餞行。其中有個叫張德輝的,年過六十,從小就在薛家的當鋪裡擔任總管,家裡也有二三千兩銀子的積蓄,今年也打算回家,明年春天才回來。席間,張德輝說起:“今年紙張、香料短缺,明年價格肯定會上漲。明年我先派大兒子到當鋪裡照管生意,趕在端午節前,我順路販些紙張、香扇來賣。除去關稅和其他開銷,應該還能賺上幾倍的利息。”薛蟠聽了,心裡琢磨著:“我現在挨了打,正沒臉見人,本想著躲個一年半載的,可又沒地方可去。天天裝病也不是個事兒。再說了,我長這麼大,文不成武不就,雖說做買賣,可壓根兒沒拿過戥子和算盤,對各地的風土人情、路途遠近也一概不知。倒不如拿出些本錢,跟著張德輝出去闖蕩一年。賺不賺錢是其次,先躲躲這丟人的事兒。再者,也能出去遊曆遊曆,看看山水。”心裡主意一定,酒席散後,他就把想法跟張德輝說了,讓他等個一兩天,一起出發。

晚上,薛蟠把這事告訴了母親。薛姨媽聽了,雖說心裡高興兒子想出去曆練,但又擔心他在外麵惹事生非,花了本錢倒是小事,因此不同意他去,隻說:“好歹你留在我身邊,我心裡還能踏實些。況且咱們也不靠做這買賣賺錢,也不缺這幾百兩銀子花。你在家裡老老實實的,比賺這幾百兩銀子強多了。”可薛蟠主意已定,怎麼肯聽。他說:“你們天天說我不懂世事,這也不會那也不學。現在我下定決心,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兒都拋開,打算出去闖蕩,學著做買賣,你們又不同意,那到底要我怎樣?我又不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丫頭,把我關在家裡,什麼時候是個頭?況且張德輝是個德高望重的長輩,咱們兩家又是世交,我跟他去,能出什麼岔子?就算我一時有做得不對的地方,他肯定會提醒我、教導我。再說了,關於貨物的貴賤行情,他都門兒清,到時候我事事問他,肯定順順利利的,你們卻不讓我去。過兩天我瞞著家裡,自己收拾好行李就走,等明年賺了錢回來,到時候你們就知道我的本事了。”說完,賭著氣就去睡覺了。

薛姨媽聽他這麼說,便和寶釵商量。寶釵笑著說:“哥哥要是真打算出去經曆正事,那自然是好事。隻是他在家的時候說得好聽,到了外麵,萬一舊毛病又犯了,就更難管束了。不過也沒辦法,愁也愁不完。他要是真能改過自新,那是他一生的福氣。要是改不了,媽您也沒彆的辦法,隻能一半靠人力管教,一半聽天由命了。哥哥都這麼大個人了,要是總怕他不懂世事,出不了門,乾不了事,今年關在家裡,明年還是老樣子。他既然說得頭頭是道,媽您就權當丟了八百一千兩銀子,讓他去試試。反正有夥計們幫襯著,他們也不好意思哄騙哥哥。再說了,他出去了,身邊沒有那些狐朋狗友慫恿,也沒了可以依仗的人,在外麵誰也不怕誰,有吃的就吃,沒吃的就餓著,孤立無援的,說不定比在家裡還能省些事呢。”薛姨媽聽了,沉思了好一會兒,說:“還是你說得在理。花點錢,讓他吃點苦頭,學些教訓,也值了。”母女倆商量好了,一夜無話。

第二天,薛姨媽讓人把張德輝請來,在書房裡讓薛蟠設宴款待。她自己則在後廊下,隔著窗戶,千叮嚀萬囑咐張德輝照顧好薛蟠。張德輝滿口答應,吃過飯後告辭,還回話說:“十四號是個出行的好日子,大少爺可以趕緊收拾行李,雇好騾子,十四號一大早就能出發了。”薛蟠聽了,高興得不得了,把這話告訴了薛姨媽。薛姨媽便和寶釵、香菱,還有兩個年長的嬤嬤,連著幾天忙著收拾行李。安排了薛蟠的乳父老蒼頭一人,還有兩個經驗豐富的老仆人,另外加上薛蟠身邊常用的兩個小廝,主仆一共六人。雇了三輛大車專門拉行李物品,又雇了四頭長途腳程的騾子。薛蟠自己騎一匹家裡養的鐵青大走騾,還另外備了一匹坐騎。一切準備妥當,薛姨媽和寶釵連夜對薛蟠的叮囑,自然不必細說。

到了十三號,薛蟠先去辭彆了舅舅,然後又來賈家向眾人辭行。賈珍等人免不了又擺酒為他餞行,這些細節也就不詳細描述了。十四號一大早,薛姨媽、寶釵等人一直把薛蟠送出儀門,母女倆淚眼相送,看著他離去,才轉身回家。

薛姨媽從老家上京帶來的家人不過四五戶,還有兩三個老嬤嬤和小丫頭。如今跟著薛蟠一去,外麵就隻剩下一兩個男丁。因此,薛姨媽當天就到書房,把裡麵的陳設、玩器,還有簾幔等物品都收了起來,讓那兩個跟去的男丁的妻子也一並到內宅來睡覺。又吩咐香菱把她自己的屋子收拾好,鎖上門,晚上跟自己睡。寶釵說:“媽,您既然有這些人作伴,不如讓菱姐姐跟我作伴吧。我們園子裡又空,夜裡又長,我每晚做針線活,多一個人不是更好嗎?”薛姨媽聽了,笑著說:“哎呀,我都忘了,本就該讓她跟你去。我前幾天還跟你哥哥說,文杏年紀小,做事毛手毛腳的,鶯兒一個人又忙不過來服侍你,還得再買個丫頭給你使喚。”寶釵說:“買的人不了解底細,要是看走了眼,花點錢倒是小事,就怕惹來麻煩。倒不如慢慢打聽,找個知根知底的再買。”說著,就吩咐香菱收拾好被褥、梳妝用品,讓一個老嬤嬤和臻兒送到蘅蕪苑去,然後寶釵和香菱一起回園子裡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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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菱說:“我本來就想跟奶奶說,大爺走了,我想跟姑娘作伴。又怕奶奶多心,以為我是貪圖園子裡好玩。沒想到你先提出來了。”寶釵笑著說:“我知道你早就羨慕這園子了,隻是一直沒機會。就算每天來一趟,匆匆忙忙的,也不儘興。所以趁著這次機會,索性住上一年,我也有個伴,你也能遂了心願。”香菱笑著說:“好姑娘,你趁著這機會,教教我作詩吧。”寶釵笑著說:“我說你‘得隴望蜀’呢。我看你今天剛搬進來,先從園子裡的東角門出去,從老太太那兒開始,到各處去看看大家,問候一聲。也不用特意告訴他們你搬進來的事兒。要是有人問起,你就順便說我帶你進來作伴的就行了。回來進了園子,再到各位姑娘的房裡串串門。”

香菱答應著,剛要走,就看見平兒匆匆忙忙地走來。香菱趕忙問好,平兒也隻好笑著回應。寶釵對平兒說:“我今天帶她來作伴,正打算去跟你家奶奶說一聲呢。”平兒笑著說:“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?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。”寶釵說:“這是應該的。開店要有個店主,廟裡要有個住持。雖說不是什麼大事,但到底得說一聲,這樣園子裡值夜的人知道多了兩個人,也好注意關門、守好門戶。你回去告訴一聲吧,我就不派人去了。”平兒答應著,又對香菱說:“你既然來了,也不去拜訪一下街坊鄰居嗎?”寶釵笑著說:“我正讓她去呢。”平兒說:“你先彆去我們家,二爺病了,在家躺著呢。”香菱答應著就走了,先去了賈母那裡,這裡暫且不表。

再說平兒見香菱走了,就拉著寶釵急忙說:“姑娘,你聽說我們家的事兒了嗎?”寶釵說:“我沒聽說什麼事兒。這幾天忙著打發我哥哥出門,你們這邊的事兒,我一概不知,這兩天連姐妹們都沒見著。”平兒笑著說:“老爺把二爺打得動彈不了,姑娘你竟然沒聽說?”寶釵說:“早上好像恍惚聽到一句,也不太相信。我正打算去看看你家奶奶呢,沒想到你來了。二爺又是因為什麼被打?”

平兒氣得咬牙切齒地說:“還不是那個賈雨村,什麼風村的,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餓不死的野種!認了不到十年,惹出多少事兒來!今年春天,老爺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看到幾把舊扇子,回家一看,覺得家裡收藏的那些好扇子都比不上,立刻讓人四處尋找。誰知道有個不知死活的人,外號叫石呆子,窮得連飯都吃不上,可偏偏他家有二十把舊扇子,打死都不肯拿出大門。二爺好不容易托了很多人情,才見到這個人,說了半天好話,人家才把二爺請到家裡,拿出扇子讓他瞧了瞧。據二爺說,那些扇子可都是世間罕見的,有湘妃竹、棕竹、麋鹿竹、玉竹做的,上麵還有古人的書畫真跡。二爺回來就把這事兒告訴了老爺。老爺就讓二爺去買,多少錢都願意給。可那石呆子偏說:‘我就是餓死凍死,一千兩銀子一把我也不賣!’老爺沒辦法,天天罵二爺沒本事。已經答應給他五百兩銀子,先付銀子再拿扇子,他還是不賣,隻說:‘要扇子,先拿我的命去!’姑娘你想想,這能有什麼辦法?誰知那沒天理的賈雨村聽說了,就想出個壞主意,誣陷石呆子拖欠官銀,把他抓到衙門裡,說要用他的家產抵債,就把那些扇子抄了來,按官價送給了老爺。那石呆子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。老爺拿著扇子問二爺:‘人家是怎麼弄來的?’二爺就說了一句:‘為了這點小事,弄得人家傾家蕩產,這也不算什麼本事!’老爺聽了就生氣了,說二爺拿話頂撞他,這就是第一件大事。這幾天還有幾件小事,我也記不清了,反正都湊到一塊兒,老爺就動手打起來了。也沒把二爺拉倒用板子棍子打,就站著,也不知道拿什麼亂打了一頓,臉上都打破了兩處。我們聽說姨太太這兒有治棒瘡的藥丸,姑娘你快找一丸給我。”寶釵聽了,連忙讓鶯兒去拿了一丸給平兒。寶釵說:“既然這樣,替我問候你家二爺,我就不過去了。”平兒答應著走了,這裡暫且按下不表。

話說香菱見過眾人之後,吃過晚飯,寶釵等人都去賈母那兒了,她便獨自前往瀟湘館。此時黛玉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,見香菱也住進園子裡,心裡自然歡喜。香菱笑著說:“我這一住進來,可算有時間了,姑娘無論如何得教教我作詩,那可就是我的福氣了。”黛玉笑著回應:“既然想學作詩,那就拜我為師吧。我雖說不算精通,但教你個大概還是沒問題的。”香菱趕忙笑道:“真要是這樣,我就拜您為師。您可千萬彆嫌我煩啊。”

黛玉說道:“作詩有什麼難的,也值得這麼大費周章去學!不過是起承轉合,中間承轉的部分是兩副對子,講究平聲對仄聲,虛詞對實詞,實詞對虛詞。但要是真有了絕妙的詩句,就算平仄虛實不相對,那也是可以的。”香菱笑著說:“怪不得我常常抽空翻看一本舊詩集,有的對仗極為工整,有的卻不怎麼對仗。還聽說‘一三五不論,二四六分明’,看古人的詩,有的符合這個規則,有的在二四六的位置上卻不對。所以我天天都疑惑不解。現在聽您這麼一說,原來這些格律規矩都是次要的,關鍵是詞句要新奇。”黛玉點頭道:“正是這個道理。詞句終究還是次要的,最重要的是立意。要是意趣真切,就算詞句不修飾,自然也是好的,這就叫‘不以詞害意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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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菱笑著說:“我特彆喜歡陸放翁的詩‘重簾不卷留香久,古硯微凹聚墨多’,寫得可真有意思!”黛玉卻道:“可千萬彆讀這樣的詩。你們因為不懂詩,所以一看到這種淺顯易懂的就喜歡。一旦陷入這種風格,就很難再學到彆的東西了。你聽我的,要是真心想學詩,我這兒有《王摩詰全集》,你先把他的五言律詩認認真真讀上一百首,仔細揣摩透徹,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詩,接著再讀一二百首李青蓮的七言絕句。肚子裡先有了這三個人的詩作打底,之後再看看陶淵明、應瑒、謝靈運、阮籍、庾信、鮑照等人的詩。你又這麼聰明伶俐,不出一年,不愁成不了大詩人!”香菱聽了,高興地說:“既然這樣,好姑娘,您就把那本書拿給我,我帶回去,晚上讀幾首也好。”

黛玉聽了,便讓紫鵑把王維的五言律詩拿來遞給香菱,還說:“你看有紅圈標注的都是我選出來的,有一首就念一首。要是有不明白的,就問你寶姑娘,要是碰到我,我再給你講解。”香菱拿著詩回到蘅蕪苑,一門心思撲在上麵,在燈下一首接一首地讀起來。寶釵多次催她睡覺,她都不肯。寶釵見她如此用心,也隻好由著她去了。

一天,黛玉剛梳洗完畢,隻見香菱滿臉笑意地來還書,還想換杜甫的律詩來讀。黛玉笑著問:“一共讀了多少首了?”香菱笑著回答:“凡是紅圈標注的我都讀完了。”黛玉又問:“那領會到其中的滋味了嗎?”香菱笑著說:“是領會到了一些,也不知道對不對,說給您聽聽。”黛玉笑道:“作詩就是要多探討、多交流,才能有進步。你快說來我聽聽。”

香菱笑著說:“依我看,詩的妙處就在於,有些意思用嘴巴說不出來,可仔細琢磨起來卻特彆真實。有些詩句看似沒道理,可深入一想,卻又覺得合情合理。”黛玉笑著說:“這話有點意思,不過你是從哪兒體會到的呢?”香菱說:“我看他那首《塞上》,其中有一聯‘大漠孤煙直,長河落日圓’。我就想,煙怎麼會是直的呢?太陽自然是圓的。這‘直’字好像沒道理,‘圓’字又好像太俗氣。但合上書再想,眼前就好像真的出現了那樣的畫麵。要是想找兩個字換掉這兩個字,還真找不出來更合適的。還有‘日落江湖白,潮來天地青’,這‘白’‘青’兩個字也好像沒什麼道理。但仔細想來,非得這兩個字才能把那種意境描繪得淋漓儘致,念在嘴裡,就像含著一顆沉甸甸的橄欖。還有‘渡頭餘落日,墟裡上孤煙’,這‘餘’字和‘上’字,真不知道詩人是怎麼想出來的!我們那年進京,有一天傍晚把船停泊在岸邊,岸上一個人都沒有,隻有幾棵樹,遠遠的幾戶人家在做晚飯,那炊煙竟然是碧青色的,直直地衝上雲霄。沒想到我昨天晚上讀到這兩句詩,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地方。”

正說著,寶玉和探春來了,也都坐下來聽香菱講詩。寶玉笑著說:“既然如此,也不用專門去讀詩了。領悟詩意不在乎讀多少,聽你說了這幾句,就知道你已經掌握了作詩的訣竅。”黛玉笑著說:“你覺得他這‘上孤煙’寫得好,你還不知道,他這一句其實是借鑒了前人的詩句。我給你看一句,比這句更平淡自然。”說著,就把陶淵明的“曖曖遠人村,依依墟裡煙”翻出來遞給香菱。香菱看了,點頭讚歎道:“原來‘上’字是從‘依依’兩個字演化而來的。”寶玉哈哈大笑說:“你已經領悟了,不用再講了,再講就反而學雜了。你現在就試著作詩,肯定能寫出好詩來。”探春笑著說:“明天我補上一份請帖,邀請你加入詩社。”香菱笑著說:“姑娘可彆打趣我了,我不過是心裡喜歡,才學著玩玩罷了。”

探春和黛玉都笑著說:“誰不是玩玩呢?難道我們還真把作詩當成正事兒了!要是說我們真做出了好詩,出了這園子,還不得把彆人的牙都笑掉了。”寶玉說:“你們這可就是自暴自棄了。前幾天我在外麵和一些文人商量作畫的事兒,他們聽說咱們起了詩社,求我把詩稿給他們看看。我就寫了幾首給他們,他們沒有一個不真心佩服的,還都抄了去刻印了。”探春和黛玉連忙問道:“這是真的嗎?”寶玉笑著說:“我要是說謊,就讓那架子上的鸚哥懲罰我。”探春和黛玉聽了,都說:“你真是胡鬨!先不說詩寫得怎麼樣,就算寫得好,我們女孩子的詩稿也不該傳到外麵去。”寶玉說:“這有什麼好怕的!古代閨閣女子的筆墨要是都不流傳出去,現在也就沒人知道了。”正說著,隻見惜春派入畫來請寶玉,寶玉這才離去。

香菱又纏著黛玉換了杜甫的律詩,還央求黛玉和探春:“你們出個題目,讓我試著寫一首,寫完了幫我修改修改。”黛玉說:“昨晚的月色很美,我本來也想寫一首,結果沒寫成,你就以這個為題作一首吧。用十四寒的韻,你想用哪幾個字都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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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菱聽了,高興地拿著詩題回去了。她苦苦思索,寫了兩句詩,又舍不得放下杜甫的詩,忍不住又讀了兩首。就這樣,茶不思飯不想,坐立不安。寶釵說:“你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。都是顰兒把你引到這條道上的,我得找她算賬去。你本來就呆呆傻傻的,再加上這個,可真要變成呆子了。”香菱笑著說:“好姑娘,彆逗我了。”說著,就作了一首詩,先拿給寶釵看。寶釵看了,笑著說:“這首不太好,不是這麼個寫法。你彆不好意思,隻管拿去給顰兒看,聽聽她怎麼說。”香菱聽了,就拿著詩去找黛玉。

黛玉接過詩一看,隻見上麵寫道:

月掛中天夜色寒,清光皎皎影團團。

詩人助興常思玩,野客添愁不忍觀。

翡翠樓邊懸玉鏡,珍珠簾外掛冰盤。

良宵何用燒銀燭,晴彩輝煌映畫欄。

黛玉笑著說:“立意倒是有,隻是用詞不夠文雅。這都是因為你讀的詩太少,被束縛住了。把這首詩先放下,再重新作一首,大膽地去寫,彆畏手畏腳的。”

香菱聽了,默默地回去了。她甚至連房間都不進,就在池塘邊的樹下,一會兒坐在山石上出神,一會兒蹲在地上摳泥土,來往的人都覺得她很奇怪。李紈、寶釵、探春、寶玉等人聽說了這件事,都遠遠地站在山坡上看著她。隻見她一會兒皺著眉頭,一會兒又自己笑了起來。

寶釵笑著說:“這個人肯定要瘋了!昨天晚上嘟嘟囔囔地鬨到五更天才睡,還沒睡一頓飯的工夫天就亮了。我聽見她早早起來,匆匆忙忙梳了頭就去找顰兒。回來之後,又發呆了一整天,作了一首詩又不好,這會兒肯定又在重新作呢。”寶玉笑著說:“這正是‘地靈人傑’,老天賦予每個人的才情都不是平白無故的。我們整天感歎香菱這麼好的人,可惜被世俗埋沒了,沒想到今天終於有了轉機。可見老天是公平的。”寶釵笑著說:“你要是能有她這份苦心就好了,學什麼還能學不成呢。”寶玉沒有回答。

隻見香菱興致勃勃地又往黛玉那邊去了。探春笑著說:“咱們跟過去看看,看她這次有沒有進步。”說著,大家一起往瀟湘館走去。隻見黛玉正拿著詩和香菱討論。眾人問黛玉香菱作得怎麼樣。黛玉說:“對她來說,能寫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,隻是還不夠好。這首詩太牽強附會了,還得重新作。”

眾人要看詩,隻見上麵寫著:

非銀非水映窗寒,試看晴空護玉盤。

淡淡梅花香欲染,絲絲柳帶露初乾。

隻疑殘粉塗金砌,恍若輕霜抹玉欄。

夢醒西樓人跡絕,餘容猶可隔簾看。

寶釵笑著說:“這首不像是寫月亮了,在‘月’字後麵加個‘色’字倒還勉強說得通,你看句句都像是在寫月色。不過這也沒關係,作詩本來就是從胡謅開始的,再過幾天肯定會更好。”

香菱本以為這首詩絕妙無比,聽大家這麼說,心裡不免有些失落,但她還是不肯放棄,繼續冥思苦想。看到姐妹們在一旁說笑,她便獨自走到台階前的竹林下踱步,絞儘腦汁,耳朵聽不見周圍的聲音,眼睛也不看彆的地方。這時,探春隔著窗戶笑著說:“菱姑娘,你歇會兒吧。”香菱卻愣愣地回答:“‘閒’字是十五刪的韻,你用錯韻了。”眾人聽了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。寶釵說:“她可真是成了詩魔了。都是顰兒把她帶成這樣的!”黛玉說:“聖人說‘誨人不倦’,她來問我,我哪有不教的道理。”李紈笑著說:“咱們拉著她去四姑娘房裡,讓她看看畫,醒醒神兒。”

說著,大家真的拉著香菱出了瀟湘館,經過藕香榭,來到暖香塢。惜春正困倦地歪在床上睡午覺,畫絹立在牆邊,用紗罩著。眾人叫醒惜春,揭開紗罩一看,這幅畫才完成了十分之三。香菱看到畫上有幾個美人,便指著笑著說:“這一個是我們寶姑娘,那一個是林姑娘。”探春笑著說:“凡是會作詩的人都畫在上麵了,你快學著點兒吧。”大家說笑了一陣。

各自散去後,香菱心裡還是想著作詩的事兒。晚上對著燈發了半天呆,三更以後才上床睡覺,可眼睛睜得大大的,一直到五更天,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天亮後,寶釵醒了,聽了聽,發現香菱睡得很安穩,心裡想:“她折騰了一整夜,也不知道詩寫成了沒有?這會兒她正乏著呢,先彆叫醒她。”正想著,隻聽香菱在夢中笑著說:“這下可寫成了,難道這首還不好嗎?”寶釵聽了,既覺得可憐,又覺得好笑,連忙叫醒她,問道:“你想出什麼了?你這份誠心都快感動神仙了。要是學不成詩,再把身體弄出病來可怎麼辦。”說著,便開始梳洗,然後和姐妹們一起去賈母那兒。

原來香菱一心苦學作詩,把全部精力都投入進去了,白天寫不出來,沒想到在夢中竟然得了八句詩。她梳洗完畢,便急忙把詩抄錄下來,自己也不知道寫得好不好,就又拿著去找黛玉。剛走到沁芳亭,隻見李紈和眾姐妹剛從王夫人那兒回來,寶釵正在跟她們說香菱夢中作詩說夢話的事兒。眾人正笑著,一抬頭看見香菱來了,便都爭著要看她的詩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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