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襲人見平兒如此忙碌,便好奇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平兒笑著說:“都是些大家想不到的事兒,說起來也挺可笑的,等過幾天再告訴你,現在事情還沒理出頭緒,我也實在抽不出空。”話還沒說完,李紈的丫鬟就來了,說道:“平姐姐在這兒呀,奶奶正等你呢,你怎麼還不去?”平兒趕忙轉身往外走,嘴裡笑著回應:“來了,來了。”襲人等人見狀,笑著調侃:“她奶奶病了,她倒成了搶手的香餑餑,大家都爭著要呢。”平兒走後,暫且不提。
寶玉便吩咐春燕:“你跟著你媽去,到寶姑娘房裡跟鶯兒好好說幾句軟話,可不能白白得罪了人家。”春燕答應下來,和母親一起出去。寶玉又隔著窗戶叮囑:“可彆當著寶姑娘的麵說,不然反而會讓鶯兒挨訓。”
母女倆一邊往外走,一邊閒聊。春燕忍不住對母親說:“我平日裡勸您,您總是不聽,何苦鬨得自己沒趣才肯罷休呢。”她母親笑著說:“你這小丫頭,趕緊走吧。俗話說得好,‘不經一事,不長一智’,我現在可算明白了。你又要來教訓我了。”春燕笑著說:“媽,您要是能安分守己,在這府裡待久了,自然會有不少好處。我跟您說件事兒,寶玉常講,將來這屋裡的人,不管是家裡的還是外頭的,我們這些人,他都要回稟太太,把大家都放出去,讓我們能和自己的父母團聚,自由生活。您說這事兒好不好?”她母親聽了,驚喜地忙問:“這話是真的嗎?”春燕說:“我怎麼會拿這種事撒謊呢?”婆子聽了,不停地念佛,滿心歡喜。
母女倆來到蘅蕪苑時,寶釵、黛玉、薛姨媽等人正在吃飯。鶯兒去泡茶了,春燕和母親徑直走到鶯兒麵前,滿臉賠笑地說:“方才我們說話太冒失了,姑娘千萬彆生氣,特意來給您賠罪。”鶯兒連忙笑著讓座,又倒茶。春燕母女倆說還有事,便告辭離開了。
剛要走,蕊官突然追出來喊道:“媽媽、姐姐,稍微等一下。”說著走上前,遞上一個紙包,說是薔薇硝,讓她們帶給芳官擦臉用。春燕笑著說:“你們也太小心了,難道還怕彆處沒有這個,非要巴巴地再送一包過去。”蕊官說:“她有她的,我送我的。好姐姐,務必帶回去。”春燕隻好收下。母女倆往回走,正碰上賈環和賈琮來問候寶玉,他們剛進怡紅院。春燕便對母親說:“您在這兒等著,我自己進去就行。”她母親聽了,從此對春燕百依百順,不敢再任性胡來。
春燕走進怡紅院,寶玉知道她是來回話的,便先點了點頭。春燕心領神會,一句話也沒說,稍微站了一會兒,就轉身出去,給芳官使了個眼色。芳官出來後,春燕才悄悄把蕊官送硝的事告訴她,並把硝交給了她。寶玉和賈琮、賈環沒什麼可聊的,便笑著問芳官手裡拿的是什麼。芳官連忙遞給寶玉看,說是擦春癬用的薔薇硝。寶玉笑著說:“虧她想得周到。”賈環聽到,探著頭看了看,又聞到一股清香,便彎腰從靴桶裡掏出一張紙,托在手上,笑著說:“好哥哥,給我一半吧。”寶玉隻好準備分給他。芳官心裡覺得這是蕊官送的,不想給彆人,急忙攔住,笑著說:“彆動這個,我另外拿些給你。”寶玉明白她的意思,趕忙笑著把硝包好,說:“快去拿吧。”
芳官接過包好的硝,自己收好,然後到梳妝盒裡找自己平時用的。打開盒子一看,裡麵已經空了,心裡很是疑惑,早上還剩了一些,怎麼就沒了呢?她問周圍的人,大家都說不知道。麝月便說:“這會兒先彆忙著問這個了,估計是屋裡的人臨時拿了用。你隨便拿點彆的給他們,他們也看不出來。趕緊打發他們走,咱們好吃飯。”芳官聽了,就用茉莉粉包了一包拿過來。賈環看到,高興地伸手來接。芳官卻隨手往炕上一扔。賈環隻好從炕上撿起來,揣進懷裡,這才告辭離開。
原來賈政不在家,王夫人等人也不在家,賈環這幾天便裝病逃學。如今得到了“硝”,興致勃勃地去找彩雲。正好彩雲在和趙姨娘閒聊,賈環嬉皮笑臉地對彩雲說:“我也弄到了一包好東西,送給你擦臉。你總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麵的銀硝效果好,你看看,是不是這個?”彩雲打開一看,忍不住笑了,說道:“你從誰那兒要來的?”賈環便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。彩雲笑著說:“他們這是哄你這個老實人呢。這不是硝,是茉莉粉。”賈環仔細看了看,確實比之前的帶點紅色,聞起來也很香,便笑著說:“這也不錯,硝和粉都一樣,留著擦臉吧,反正比外麵買的好就行。”彩雲隻好收下了。
趙姨娘一聽,就說:“會有好東西給你?誰讓你去要的,怎麼能怪他們耍你!依我看,拿上這個去找他們,照著他們的臉摔過去。趁著現在那些人,有的出去了,有的在睡大覺,鬨一場,大家都彆想清靜,也算是報仇了。難道兩個月之後,他們還能再拿這事來問你不成?就算問你,你也有理可說。寶玉是哥哥,你不敢衝撞他就算了。難道他屋裡的那些丫頭,你也不敢去問問?”賈環聽了,低下頭不說話。彩雲趕忙說:“何必去惹事呢,不管怎樣,忍一忍就算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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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姨娘說:“你彆管,反正跟你沒關係。趁著抓住了理,罵那些輕狂的丫頭一頓也好。”又指著賈環說:“呸!你這個沒骨氣的下流東西,也就隻能受這些小丫頭的氣!平時我隨便說你一句,或者不小心拿錯一件東西給你,你就跟我甩臉子,瞪眼發脾氣。這會兒被那些小丫頭耍了,反倒不敢吭聲了。你還指望以後家裡人怕你?你沒本事,我都替你害臊。”賈環聽了,又羞愧又著急,卻又不敢去,隻能甩手說:“你這麼會說,你怎麼不敢去,非要支使我去鬨。要是我去學堂告狀,被打了,你難道不心疼?每次都教唆我去鬨事,出了事,我挨了打罵,你也跟著丟人。這會兒又教唆我去和那些小丫頭鬨。你要是不怕三姐姐,你敢去,我就服你。”就這麼一句話,戳中了他母親的痛處,趙姨娘立刻叫嚷起來:“我生的孩子,我還怕不成!這家裡真是越來越沒法說了。”一邊說,一邊拿起那包茉莉粉,飛快地往園子裡走去。彩雲怎麼勸都勸不住,隻好躲進彆的房間。賈環也躲出儀門,自己去玩耍了。
趙姨娘徑直走進園子,正憋著一肚子火,迎麵正好碰上藕官的乾娘夏婆子走來。夏婆子見趙姨娘氣衝衝的樣子,便問:“姨奶奶這是要去哪兒?”趙姨娘說:“你瞧瞧,這家裡連那些唱戲的小丫頭都開始看人下菜碟,區彆對待了。要是彆人,我也就忍了,可被這些小丫頭捉弄,這還像話嗎!”夏婆子聽了,正中下懷,連忙追問是怎麼回事。趙姨娘便把芳官用茉莉粉冒充薔薇硝,輕慢賈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。
夏婆子說:“我的好奶奶,您今天才知道啊,這算什麼事兒。就說昨天,她們在這兒私自燒紙錢,寶玉還護著。彆人拿點東西進來,就說不乾淨,犯忌諱。燒紙倒不忌諱了?您好好想想,這家裡除了太太,誰的地位比您高?您自己要是硬氣起來,誰還敢不怕您?如今我看,趁著這幾個小丫頭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,得罪了她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您趕緊抓住這兩件事,好好整治整治她們,我在旁邊給您作證,您抖抖威風,以後在彆的事情上也能爭回點麵子。就算是奶奶姑娘們,也不好為了那幾個小丫頭說您不是。”趙姨娘聽了,覺得很有道理,便說:“燒紙的事兒我不清楚,你詳細跟我說說。”夏婆子便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,還說:“您儘管去鬨。要是鬨起來,還有我們幫您呢。”趙姨娘聽了,越發得意,壯著膽子就直奔怡紅院而去。
碰巧寶玉聽說黛玉在那邊,就往黛玉那兒去了。芳官正和襲人等人吃飯,見趙姨娘來了,都起身笑著讓座:“姨奶奶吃飯了嗎,有什麼事這麼著急?”趙姨娘也不搭話,走上前就把那包粉朝著芳官的臉撒過去,指著芳官罵道:“你這個小浪蹄子!我花銀子買你來學戲,你不過就是個唱戲的下賤胚子!我家那些下三等的奴才都比你高貴,你竟然還會看人下菜碟。寶玉要給東西,你還攔著,難道是怕給了你?拿這個糊弄他,你以為他看不出來!不管怎麼說,他們都是主子,親如手足,哪能由著你小瞧他!”
芳官哪裡受得了這話,一邊哭,一邊說:“硝沒了我才把這個給他的。要是說沒了,又怕他不信,這難道不好嗎?我雖然學戲,但也沒出去賣藝。我一個女孩子,哪裡知道什麼粉頭麵頭的!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,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。大家都是當丫鬟的,誰比誰高貴!”襲人趕忙拉住她,說:“彆胡說!”趙姨娘氣得抬手就給了芳官兩個耳光。襲人等人趕忙上前拉住趙姨娘,勸道:“姨奶奶彆跟她小孩子一般見識,等我們教訓她。”芳官挨了兩下打,哪裡肯罷休,又是撞頭又是打滾,哭鬨個不停。嘴裡還喊著:“你打得著我嗎?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再動手!你打了我,我還怎麼活!”說著就往趙姨娘懷裡撞,讓她打。
眾人一邊勸,一邊拉著芳官。晴雯悄悄對襲人說:“彆管她們,讓她們鬨去,看最後怎麼收場!現在都亂套了,什麼人都來打人,長此以往還得了!”
跟在趙姨娘後麵來的那些人,聽到這邊鬨得這麼厲害,心裡都暗自高興,紛紛念佛說:“可算有今天了!”還有那些心懷怨恨的老婆子,看到趙姨娘打了芳官,也都覺得解氣。
當時藕官、蕊官等人正在一起玩耍,湘雲的丫鬟大花麵葵官和寶琴的丫鬟豆官聽到這個消息,急忙找到藕官和蕊官說:“芳官被人欺負了,咱們也跟著沒麵子,必須得大家一起大鬨一場,才能出這口氣。”四個人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,隻想著為朋友打抱不平,也顧不上其他,一起跑到怡紅院。豆官衝在最前麵,差點把趙姨娘撞倒。另外三個也圍了上來,放聲大哭,又抓又鬨,把趙姨娘團團圍住。晴雯等人一邊笑著,一邊假裝去拉架。急得襲人剛拉起這個,那個又跑過去鬨,嘴裡直喊:“你們不要命了!有委屈好好說,這種沒道理的事怎麼能做!”趙姨娘一下子沒了主意,隻能不停地亂罵。蕊官和藕官一人抱住趙姨娘的一隻手,葵官和豆官在前後頂住。四個人齊聲喊道:“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們四個!”芳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,哭得昏了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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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邊正鬨得不可開交,誰知道晴雯早就派春燕去請探春了。這時,尤氏、李紈、探春三人帶著平兒和一眾媳婦趕了過來,喝止住了正在哭鬨的四個人。她們詢問事情的緣由,趙姨娘氣得眼睛瞪得老大,青筋暴起,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明白,情緒激動得話語都有些混亂。尤氏和李紈沒有吭聲,隻是喝令藕官、蕊官、葵官和豆官不許再鬨。探春見狀,歎了口氣說:“這算什麼大事啊,姨娘您也太容易動氣了!我正好有件事想和姨娘商量,難怪丫頭說不知道您在哪兒,原來在這兒生氣呢,快跟我來吧。”尤氏和李紈也笑著說:“姨娘,請到廳上,咱們好好商量商量。”
趙姨娘沒辦法,隻得跟著她們三人往外走,嘴裡還不停地嘟囔著。探春說道:“那些小丫頭本就是供大家玩樂的,喜歡就和她們說說笑笑,不喜歡就彆搭理。就算她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,就當作是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,能原諒就原諒,要是實在氣不過,也該叫管家媳婦去教訓她們,何必自己不顧身份,大喊大叫,失了體統呢。您看看周姨娘,什麼時候見有人欺負她,她也從不主動招惹彆人。我勸姨娘您先回房消消氣,彆聽那些沒見識的人挑撥,免得惹人笑話,自己犯傻,白白給彆人當槍使。心裡就算有天大的氣,也暫且忍耐這幾天,等太太回來,自然會處理。”一番話說得趙姨娘啞口無言,隻好回房去了。
這邊探春氣呼呼地對尤氏和李紈說:“都這麼大年紀了,做出來的事卻總是讓人無法敬重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,就為這點事值得大吵大鬨,一點體統都不顧,耳朵還軟,心裡又沒個盤算。這肯定又是那些沒臉沒皮的奴才在背後搗鬼,攛掇出這麼個糊塗人替他們出氣。”探春越想越氣,便讓人去查到底是誰在背後教唆。媳婦們隻好答應著,出來後相視一笑,都覺得這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困難。沒辦法,她們隻得把趙姨娘身邊的人和園子裡的人都叫來盤問,可大家都說不知道。眾人無奈,隻得回去回複探春:“一時半會兒實在難以查清楚,隻能慢慢訪查,但凡發現有言語不當的,一並來回稟,再進行責罰。”
探春的氣這才漸漸消了。正巧艾官悄悄地來告訴探春:“都是夏婆子和我們平日裡關係不好,總是造謠生事。前兒賴藕官燒紙,幸虧是寶玉讓她燒的,寶玉自己承擔了,她才沒話說。今天我給姑娘送手帕的時候,看見她和姨奶奶在一塊兒說了半天,嘀嘀咕咕的,看見我才走開。”探春聽了,雖然知道其中的貓膩,也料定她們是一夥的,本來就都調皮搗蛋得很,所以隻是點點頭,並沒有把這當作確鑿的證據。
誰知道夏婆子的外孫女兒蟬姐兒就在探春那兒當差,經常幫著房裡的丫鬟們買東西、跑腿,姑娘們都和她關係不錯。這天飯後,探春去廳上理事,翠墨在家看屋子,便讓蟬姐兒出去叫小廝買糕。蟬姐兒說:“我剛掃了個大院子,腰腿都疼得厲害,你叫彆人去吧。”翠墨笑著說:“我還能叫誰去?你趕緊去,我告訴你個好話,你到後門的時候,順路給你姥姥提個醒,讓她小心點。”接著,就把艾官告發她姥姥的事告訴了蟬姐兒。蟬姐兒聽了,急忙接過錢說:“這個小蹄子也敢捉弄人,我這就去告訴姥姥。”說著,便起身出去了。
到了後門邊,隻見廚房裡這會兒沒什麼活兒,大家都坐在台階上閒聊,蟬姐兒的姥姥夏婆子也在其中。蟬姐兒便讓一個婆子出去買糕,自己一邊罵罵咧咧,一邊把剛才的話告訴了夏婆子。夏婆子聽了,又氣又怕,就想去質問艾官,還想去找探春訴苦。蟬姐兒趕忙攔住說:“您老人家去了怎麼說呢?這話是怎麼知道的,要是再鬨起來可就不好了。我就是告訴您防著點,也不用急在這一時。”
正說著,隻見芳官走了過來,扒著院門,笑著對廚房的柳家媳婦說:“柳嫂子,寶二爺說了:晚飯的素菜要一樣涼涼的、酸酸的,可千萬彆放香油,弄得太油膩了。”柳家的笑著說:“知道了。今兒怎麼派你來說這麼一句要緊話。你要不嫌這兒臟,進來逛逛?”
芳官剛進來,就有一個婆子端著一碟糕走過來。芳官開玩笑說:“誰買的熱糕?我先嘗一塊。”蟬姐兒一把接過碟子說:“這是人家買的,你們還稀罕這個。”柳家的見了,連忙笑著說:“芳姑娘,你喜歡吃這個?我這兒剛買了給你姐姐吃的,她還沒吃,收在那兒呢,乾乾淨淨的沒動過。”說著,就拿了一碟出來遞給芳官,又說:“你等我進去給你燉口好茶來。”說完就進去生火燉茶。芳官拿著熱糕,湊到蟬姐兒麵前說:“稀罕吃你那糕,我這手裡的不是糕嗎?我不過是說著玩的,你給我磕個頭,我也不吃。”說著,就把手裡的糕一塊一塊掰下來,扔著去打雀兒玩,嘴裡還笑著說:“柳嫂子,你彆心疼,我回頭買二斤給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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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蟬氣得直瞪眼,冷笑著說:“雷公老爺也長著眼睛呢,怎麼不劈了這個作孽的!她還來氣我。我哪能跟你們比,又有人送禮,又有人當貼心奴才,使勁兒討好你們,還幫著你們說話。”眾媳婦都說:“姑娘們,算了吧,天天見麵就吵。”有幾個機靈的,見她們吵起來了,怕又生出是非,都趕緊抬腳走開了。當時蟬姐兒也不敢太過分地說芳官,隻能一邊嘟囔著一邊走了。
這邊柳家的見人都散了,急忙出來問芳官:“前兒說的那件事,你提了沒?”芳官說:“說了。等過一兩天再提這事。偏偏那討厭的趙姨娘又和我鬨了一場。前兒給你家姐姐的玫瑰露,她喝了沒,身子好點了嗎?”柳家的說:“都喝了。她喜歡得不得了,又不好意思再問你要。”芳官說:“這不算什麼,等我再要些給她就是了。”
原來柳家的有個女兒,今年十六歲,雖然是廚役的女兒,但是生得和平兒、襲人、紫鵑、鴛鴦一樣標致。因為她排行第五,所以大家都叫她五兒。五兒向來身體不好,所以一直沒得到什麼差事。最近柳家的見寶玉房裡的丫鬟差事輕鬆,人手又多,還聽說寶玉將來要把她們都放出去,所以就想把五兒送到寶玉房裡應個名兒。正愁沒門路,恰好柳家的在梨香院當差,她為人細心殷勤,照顧芳官她們比其他乾娘還要周到。芳官等人對她們也很好,於是柳家的就和芳官說了這事,拜托芳官去跟寶玉說。寶玉雖然答應了,隻是最近生病,又事情繁多,還沒來得及說。
前麵的事暫且不多說,且說這時芳官回到怡紅院,向寶玉回複了事情的經過。寶玉剛才聽見趙姨娘吵鬨,心裡本就不痛快,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,隻能等吵完了,打聽到探春把趙姨娘勸走了,才從蘅蕪苑回來,勸了芳官一會兒,大家才安定下來。現在見芳官回來,又說還要些玫瑰露給柳五兒吃,寶玉趕忙說:“有,我又不怎麼吃,你都拿給她吧。”說著就讓襲人把玫瑰露取出來,一看瓶子裡也沒剩多少了,就把整瓶都給了芳官。
芳官便自己拿著瓶子去了。正好柳家的帶著女兒來散心,在那邊角落裡逛了一圈,回到廚房,正喝茶歇腳。芳官拿著一個五寸來高的小玻璃瓶,對著光亮照看,裡麵裝著小半瓶像胭脂一樣的汁液,她還以為是寶玉吃的西洋葡萄酒。柳家母女倆忙說:“快拿旋子燒點滾水,你先坐下。”芳官笑著說:“就剩這麼多了,連瓶子都給你們吧。”
五兒聽了,才知道這是玫瑰露,趕忙接過來,不停地道謝。芳官又關切地問她:“你身體好點了嗎?”五兒說:“今天精神比前些天好些,就進來隨便逛逛。這園子後邊這一片,也沒什麼特彆有趣的,不過就是些大石頭、大樹,還有房子的後牆,真正好看的景致都沒瞧見。”芳官疑惑地問:“你怎麼不去前麵逛逛呢?”柳家的連忙解釋道:“我沒讓她去前麵。姑娘們大多都不認識她,要是碰上看不順眼的人,免不了又要惹出是非。等明天拜托你照應她,進了寶玉房裡,還怕沒人帶著她逛園子?隻怕到時候逛得都厭煩了呢。”芳官聽了,笑著說:“怕什麼,有我呢。”柳家的趕忙說道:“哎呀呀,我的姑娘,我們身份低微,可沒法跟你們比。”說著,又倒了茶過來。芳官哪裡有心思喝茶,隻是漱了漱口就走了。柳家的說:“我這兒正忙著呢,五丫頭,你去送送芳官姑娘。”
五兒便送芳官出去,見周圍沒人,又拉住芳官急切地問道:“我拜托你的事,到底跟寶玉說了沒有呀?”芳官笑著說:“我怎麼會哄你呢?我聽說寶玉屋裡正缺兩個人,一直還沒補上。一個是紅玉的位置,璉二奶奶要走了人,還沒派人來;一個是墜兒的,也空著。如今要你進去,也不算過分。隻是平兒常常跟襲人說,凡是涉及人員變動和錢財的事,能拖一天是一天,這樣更好。現在三姑娘正想找個人來立威呢,連她自己屋裡的事都駁回了兩三件,眼下正盯著我們屋裡,想挑出點毛病,我們何苦往她的槍口上撞呢。要是說了這事,被三姑娘駁回,以後再想提可就難了。不如先等一陣子,等老太太、太太有空了,不管多大的事,先跟她們一說,沒有辦不成的。”五兒說:“話雖這麼說,可我性子急,等不了那麼久。趁著現在有機會,一來能給我媽爭口氣,也不枉她養我一場;二來能添點月錢,家裡也能寬裕些;三來我心裡能暢快些,說不定這病就好了,就算請大夫吃藥,也能給家裡省點錢。”芳官說:“我都明白,你就放心吧。”兩人就此分彆,芳官自去,暫且不提。
單說五兒回來,和母親對芳官的幫忙感激不已。她母親說:“真沒想到能得到這些東西,雖說這是珍貴的物件,可吃多了容易上火。不如倒點送個人情吧。”五兒問:“送給誰呢?”她母親說:“送給你舅舅的兒子,他昨天發了熱病,也想吃這些東西。我倒半盞給他吧。”五兒聽了,半天沒說話,跟著母親倒了半盞,把剩下的連瓶子一起放在餐具櫃裡。五兒冷冷地說:“依我看,乾脆彆給他了。要是有人問起來,又得惹出麻煩。”她母親說:“哪能怕成這樣,那還得了。我們辛辛苦苦在府裡做事,得點東西也是應該的,又不是偷來的。”說著,便徑直出門,去了外麵她哥哥家。她侄子正躺在床上,一見到玫瑰露,他哥嫂和侄子都特彆高興。趕忙從井裡打了涼水,兌著喝了一碗,頓時感覺心裡舒暢,頭腦也清醒了許多。剩下的半盞,用紙蓋好,放在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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碰巧家裡幾個和她侄子平日裡關係要好的小廝,來看望他的病情。其中有個叫錢槐的小夥子,是趙姨娘的親戚。他父母在庫房管賬,他自己被派去跟著賈環上學。因為他家有點錢勢,還沒娶親,早就看上了柳家五兒的美貌,跟父母說了想娶五兒為妻,還請了媒人再三去求親。柳家父母其實也願意,無奈五兒堅決不同意,雖然沒明說,但言行舉止中已經表現出來,父母也就沒敢答應。最近柳家又想著把五兒送進園子,就更把這事兒拋在腦後了,隻打算等過個三五年,五兒被放出去後,再在外邊給她挑選女婿。錢家見這情況,也就作罷了。可錢槐心裡一直放不下五兒,又氣又惱,發誓一定要把五兒娶到手,才能了卻這樁心願。今天他也跟著大家一起來看望柳家侄子,沒想到柳家的也在這兒。
柳家的突然看見一群人來了,其中有錢槐,便借口忙,起身要走。她哥嫂連忙說:“姑媽,怎麼茶都不喝就走啊?還麻煩姑媽惦記著。”柳家的笑著說:“隻怕府裡要傳飯了,等有空了再出來看侄子吧。”她嫂子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紙包,拿在手裡,送柳家的出門,走到牆角邊,把紙包遞給柳家的,又笑著說:“這是你哥哥昨天在門上當值,誰知道這五日一班,特彆冷清,一點外快都沒撈著。隻有昨天有粵東來的官員拜訪,送了上頭兩小簍茯苓霜。另外給了門上的人一簍當門禮,你哥哥分了這些。這地方千年鬆柏特彆多,所以專門取了茯苓的精華製成藥,不知道怎麼就弄出這麼好看的白霜來。聽說這東西用人乳調和,每天早上喝一杯,最滋補人;其次用牛奶也行;實在沒辦法,用白開水衝著喝也可以。我們想著,正適合外甥女兒吃。本來上午就打發小丫頭給你家送去了,她說你家鎖著門,連外甥女兒也不在家。我本來想親自去看看她,給她送去,又想到主子們都不在家,各處管得嚴,我又沒什麼差事,沒必要瞎跑。況且這兩天聽說府裡亂糟糟的,要是沾染上什麼麻煩,可就不值當了。姑娘來得正好,你親自帶回去吧。”
柳家的道了謝,告辭回家。剛走到角門前,隻見一個小僮笑著說:“您老人家去哪兒了?府裡都派人傳了您好幾次了,我們三四個人到處找您,都沒找到。您老人家從哪兒來的呀?這條路又不是回家的路,我都起疑心了。”柳家的笑罵道:“你這調皮的猴崽子……”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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