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王夫人派人來叫寶釵過去商量應對和尚的事,寶玉一聽說是和尚在外頭,急忙獨自跑到前頭,嘴裡大聲叫嚷著:“我的師父在哪裡?”喊了半天,也沒見和尚的蹤影,隻好走到外麵。隻見李貴正攔住和尚,不讓他進來。寶玉便說道:“太太叫我來請師父進去。”李貴聽了,鬆開了手,那和尚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。寶玉看著這和尚的模樣,和自己死去時見到的一模一樣,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,連忙上前施禮,連聲說道:“師父,弟子迎接來遲了。”那和尚說:“我不需要你們招待,隻要銀子,拿到銀子我就走。”寶玉聽他這話,覺得不像個有道行的人,再看他滿頭癩瘡,渾身臟兮兮、破破爛爛的,心裡想道:“自古道‘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真人’,可不能當麵錯過,我且答應他給謝銀,順便探探他的口風。”於是說道:“師父彆急,家母正在安排,請師父先坐下稍等片刻。弟子想問一下,師父是從‘太虛幻境’來的嗎?”那和尚說:“什麼幻境,不過是從該來的地方來,到該去的地方去罷了!我是來還你玉的。我倒要問問你,這玉是從哪裡來的?”寶玉一時答不上來。那和尚笑著說:“你連自己的來路都不知道,還來問我!”寶玉本就聰慧,又經過一番點化,早已看破紅塵,隻是自己的身世底細還不清楚;一聽和尚問起玉的來曆,猶如當頭一棒,便說道:“你也彆要銀子了,我把玉還給你吧。”那和尚笑道:“也該還給我了。”
寶玉也不答話,轉身往屋裡跑,回到自己的院子,見寶釵、襲人等人都去了王夫人那裡,急忙走到床邊,拿起那塊玉就往外走。迎麵正好碰上襲人,兩人撞了個滿懷,把襲人嚇了一跳。襲人說道:“太太說,你陪著和尚坐著就好,太太正在那邊打算給他些銀子。你又回來做什麼?”寶玉說:“你快去告訴太太,不用準備銀子了,我把這玉還給他就行。”襲人一聽,連忙拉住寶玉說:“這可使不得!這玉就是你的命,要是被他拿走了,你又要生病了。”寶玉說:“如今我不會再病了,我已經想明白了,還要這玉有什麼用!”說著,掙脫襲人的手就要走。襲人急得大聲喊道:“你回來,我跟你說句話。”寶玉回過頭說:“沒什麼可說的了。”襲人顧不上許多,一邊追一邊嚷道:“上回丟了玉,差點要了我的命!好不容易找回來,你又要拿去,你活不成,我也活不成了!你要還他,除非我死了!”說著,跑上前一把拉住寶玉。寶玉急了,說:“你死也要還,不死也要還!”用力一推襲人,抽身就想走。無奈襲人兩隻手緊緊抓住寶玉的腰帶不放,坐在地上哭喊起來。屋裡的丫頭們聽到動靜,連忙跑出來,看到他倆這副模樣,隻聽見襲人哭著說:“快去告訴太太,寶二爺要把玉還給和尚呢!”丫頭們趕忙飛奔去稟報王夫人。寶玉更加生氣,伸手去掰開襲人的手,幸虧襲人忍著疼,死死不放。紫鵑在屋裡聽到寶玉要把玉給人,這一著急比其他人更厲害,把平日裡冷淡寶玉的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,連忙跑出來幫忙抱住寶玉。寶玉雖說身為男子,使勁掙紮,可怎奈兩人拚命抱住他,根本脫不了身。寶玉歎口氣說:“就為了一塊玉,你們這般死命不放,要是我一個人走了,你們又能怎樣?”襲人、紫鵑聽到這話,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。
就在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,王夫人和寶釵急忙趕來,看到這場景,王夫人哭著喝道:“寶玉,你又瘋了嗎!”寶玉見王夫人來了,知道自己脫不了身,隻好陪著笑臉說:“這算什麼呀,又讓太太著急了。他們總是這麼大驚小怪的,我說那和尚不通人情,非要一萬兩銀子,少一個子兒都不行。我生氣了,進來拿這玉還他,就說這是假的,留著這玉有什麼用。他見我們不稀罕這玉,隨便給他點錢也就打發了。”王夫人說:“我還以為你真要還他呢,這樣倒也罷了。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說清楚,害得他們又哭又鬨的,像什麼樣子。”寶釵說:“這麼說倒還說得通。要是真把玉給他,那和尚有些古怪,萬一給了他,又鬨得家裡不得安寧,那可就壞事了。至於銀子,把我的首飾拿去變賣,應該也夠了。”王夫人聽了說:“也罷,就先這麼辦吧。”寶玉也不回應。隻見寶釵走上前,從寶玉手裡拿過玉,說:“你也不用出去了,我和太太給他錢就是了。”寶玉說:“玉不還他也行,隻是我還得當麵見他一麵。”襲人等人仍不肯放手,還是寶釵果斷,說:“放開他,隨他去吧。”襲人這才鬆開手。寶玉笑著說:“你們這些人啊,原來隻看重玉,不看重人。你們既然放開我,我就跟著他走,看你們守著那塊玉能怎樣!”襲人心裡又著急起來,還想再拉他,可礙於王夫人和寶釵在場,不好表現得太失態。恰好寶玉一甩手就走了。襲人趕忙叫小丫頭在三門口傳話說給焙茗等人,“告訴外頭照應著二爺,他有些不對勁。”小丫頭答應著出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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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夫人和寶釵等人進屋坐下,詢問襲人事情的經過,襲人便把寶玉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。王夫人和寶釵心裡很不踏實,又派人出去吩咐眾人留意,聽聽和尚到底說些什麼。不一會兒,小丫頭回來傳話給王夫人說:“二爺真的有些不對勁。外頭的小廝們說,裡頭不給二爺玉,他也沒辦法,現在他人出來了,求著那和尚帶他走。”王夫人聽了說:“這還得了!那和尚怎麼說?”小丫頭回答:“和尚說隻要玉,不要人。”寶釵問:“不要銀子了嗎?”小丫頭說:“沒聽說,後來和尚和二爺有說有笑的,說了好多話,外頭的小廝們大多聽不懂。”王夫人說:“糊塗東西,聽不懂,學也該學得來。”便讓小丫頭:“你把那小廝叫進來。”小丫頭趕忙出去把小廝叫進來,小廝站在廊下,隔著窗戶向王夫人請安。王夫人問道:“和尚和二爺的話你們聽不懂,難道就學不會嗎?”小廝回答:“我們隻聽到說什麼‘大荒山’,什麼‘青埂峰’,還說什麼‘太虛境’,‘斬斷塵緣’這些話。”王夫人聽了,一頭霧水。寶釵聽了,嚇得兩眼發直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正要派人出去把寶玉拉進來,隻見寶玉笑嘻嘻地走進來說:“好了,好了。”寶釵依舊愣在那裡。王夫人問:“你瘋瘋癲癲的,說的什麼呀?”寶玉說:“說正經話,你們又說我瘋癲。那和尚我原本就認識,他不過是想來見見我。他哪裡是真要銀子,也就是想結個善緣罷了。說清楚後,他自己就飄然而去了。這不是挺好的嘛!”王夫人不信,又隔著窗戶問那小廝。小廝趕忙出去問了門口的人,進來回稟說:“和尚確實走了。他說請太太們放心,他本來就不要銀子,隻要寶二爺時常去他那裡走走就行。凡事隻要隨緣,自有定數。”王夫人說:“原來是個好和尚,你們問過他住在哪裡嗎?”門口的人說:“奴才問了,他說我們二爺知道。”王夫人問寶玉:“他到底住在哪裡?”寶玉笑著說:“這個地方說遠就遠,說近就近。”寶釵沒等他說完,便說:“你清醒清醒吧,彆再沉迷其中了。現在老爺太太就疼你一個人,老爺還吩咐你要在功名上有所進取呢。”寶玉說:“我說的不就是功名嗎!你們不知道,‘一子出家,七祖升天’啊。”王夫人聽到這兒,不禁傷心起來,說:“我們家這是什麼運道啊,一個四丫頭整天嚷嚷著要出家,如今又多了一個。我這日子還怎麼過啊!”說著,大哭起來。寶釵見王夫人傷心,隻好上前苦苦勸慰。寶玉笑著說:“我不過說了句玩笑話,太太又當真了。”王夫人止住哭聲說:“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嗎!”
正鬨著,隻見丫頭來傳話:“璉二爺回來了,臉色很難看,說請太太回去說話。”王夫人又吃了一驚,說:“讓他進來吧,小嬸子也是舊親,不用回避了。”賈璉進來,向王夫人請安。寶釵也迎上去問了賈璉好。賈璉回話說:“剛才接到我父親的書信,說他病得很重,叫我立刻去,要是去晚了,恐怕見不著麵了。”說到這兒,眼淚就流下來了。王夫人問:“信上寫的是什麼病?”賈璉說:“說是一開始得了風寒感冒,如今轉成癆病了。現在情況危急,專門派了一個人日夜兼程趕來送信,說要是再耽擱一兩天,就見不著麵了。所以回來告訴太太,侄兒我必須馬上動身。隻是家裡沒人照應。薔兒和芸兒雖說糊塗些,好歹是男人,外頭有什麼事還能傳個話。侄兒家裡倒沒什麼事,秋桐天天又哭又鬨,不願意待在這裡,侄兒叫她娘家的人把她領走了,倒也省了平兒不少煩心事。隻是巧姐沒人照顧,幸虧平兒心地還不錯。妞兒心裡也明白,就是性子比她娘還倔些,求太太時常管教管教她。”說著,眼圈一紅,趕忙掏出係在腰上裝檳榔的小絹子擦眼淚。王夫人說:“她親祖母不是在這兒嗎,乾嘛托付我。”賈璉輕聲說:“太太要是這麼說,侄兒我可就罪該萬死了。沒彆的,隻求太太始終疼惜侄兒就是了。”說著,就跪了下來。王夫人眼圈也紅了,說:“你快起來,娘兒們說話,這是乾什麼。隻是有一件事,孩子也大了,要是你父親有個三長兩短,又耽擱在那兒,或者有門當戶對的人家來說親,是等你回來做主,還是由你太太做主?”賈璉說:“現在太太們在家,自然是太太們做主,不用等我。”王夫人說:“你要去,就寫個稟帖給二老爺送個信,說家裡沒人,你父親又不知怎樣,讓二老爺趕緊把老太太的事辦完,快點回來。”賈璉答應了“是”,正要往外走,又轉身回來說:“咱們家的下人,家裡使喚還夠,隻是園子裡沒人,太空曠了。包勇又跟著他們老爺走了。姨太太住的房子,薛二爺已經搬到自己的房子裡住了。園子裡那一帶屋子都空著,太沒人照應了,還得太太派人常去查看查看。那櫳翠庵原本是咱們家的地基,如今妙玉不知去了哪裡,庵裡的當家女尼不敢擅自做主,想請府裡派個人去管理管理。”王夫人說:“自家的事都忙不過來,哪還顧得上外頭的事。這話千萬彆讓四丫頭知道,要是她知道了,又該吵著要出家了。你想咱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,好好的姑娘出了家,那還了得!”賈璉說:“太太您不提,侄兒也不敢說,四妹妹畢竟是東府裡的,又沒了父母,她親哥哥又在外麵,她親嫂子又不太能說得上話。侄兒聽說她尋死覓活好幾次了。她既然心意已決,要是硬攔著她,將來萬一真尋了短見,可比出家更糟糕。”王夫人聽了,點頭說:“這件事可真讓我為難。我也做不了主,讓她大嫂子去處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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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璉又交代了幾句才出門,把家裡的一眾仆人叫來,將事情一一安排妥當,寫好了書信,收拾好行裝。平兒等人免不了再三叮囑了許多話。巧姐兒心裡十分難過,賈璉本想托付王仁照顧巧姐,可巧姐打心底裡不願意;又聽說外頭托付給了賈芸和賈薔二人,心裡更是不痛快,隻是嘴上說不出來,隻能送彆父親,小心翼翼地跟著平兒過日子。豐兒和小紅因為鳳姐去世,一個告假,一個稱病,都離開了。平兒打算從家裡接一位姑娘過來,一來給巧姐作伴,二來也能幫著照看她。可想來想去,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。喜鸞和四姐兒原本是賈母生前疼愛的,偏偏四姐兒最近出嫁了,喜鸞也訂了親,過不了多久也要出閣,這事隻好作罷。
且說賈芸和賈薔送走賈璉後,便進府來拜見邢夫人和王夫人。此後,他倆輪流在外書房住下,白天就和家人們瞎混,有時約上幾個朋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,甚至還聚眾賭博,府裡的女眷們哪裡知道這些事。一天,邢大舅和王仁來了,看到賈芸和賈薔住在這裡,知道這裡熱鬨,便借著照看府裡事務的名義,時常在外書房設局,賭錢喝酒。府裡那些正經的仆人,賈政帶走了幾個,賈璉又帶走了幾個,剩下的大多是賴家、林家的兒子侄兒們。這些年輕人平日裡靠著父母的福蔭,吃喝不愁,哪裡懂得當家理事的道理。況且他們的長輩都不在家,就像沒了籠頭的馬,再加上有賈芸、賈薔這兩個外人慫恿,個個都玩得不亦樂乎。這麼一鬨,把個榮國府搞得上下混亂,裡外不寧。賈薔還想拉攏寶玉一起玩樂,賈芸攔住他說:“寶二爺那個人運氣不好,彆去招惹他。那年我給他說了一門極好的親事,女方的父親在外麵做稅官,家裡開了好幾家當鋪,姑娘長得比仙女還漂亮。我特意仔仔細細地寫了一封信給他,誰知道他沒這個福氣……”說到這兒,他瞧了瞧四周,見沒人,又接著說:“他心裡早就和咱們這個二嬸娘好了。你沒聽說嗎,還有個林姑娘,為他害了相思病死了,這事誰不知道。這也就罷了,算是各自的姻緣。可誰知道他因為這事還惱了我,從此不大搭理我。他還以為誰都想沾他的光呢。”賈薔聽了,點點頭,這才打消了拉攏寶玉的念頭。
賈芸和賈薔還不知道,寶玉自從見過那個和尚之後,就一心想要斬斷塵緣。一方麵在王夫人麵前不敢肆意妄為,另一方麵,和寶釵、襲人等人也漸漸疏遠了。那些丫頭們不知情,還想逗他開心,可寶玉根本不把她們放在眼裡。他也不再把家裡的事情放在心上。王夫人和寶釵時常勸他讀書,他就假裝用功,心裡卻一直想著那個和尚帶他去過的仙境。在他眼裡,周圍的人都是俗人,在家裡待著難受,閒暇時便去找惜春閒聊。兩人一聊起來,寶玉出家的心思就更堅定了幾分,哪裡還顧得上賈環、賈蘭等人。賈環因為父親不在家,趙姨娘又去世了,王夫人也不太管他,便和賈薔混在了一起。彩雲時常勸他,反倒被賈環辱罵。玉釧兒見寶玉愈發瘋癲,早就跟她母親說想離開賈府。如今寶玉和賈環哥兒倆各有各的脾氣,鬨得人人都不願搭理他們。隻有賈蘭跟著母親李紈,一門心思刻苦讀書,寫好文章後就送到學裡請代儒指教。因為近來代儒年老多病,臥床不起,賈蘭隻能自己努力。李紈向來沉穩安靜,除了去給王夫人請安,和寶釵見見麵,其他時候一步都不出門,隻專心看著賈蘭讀書。所以,榮府裡住著的人雖然不少,卻各自過著各自的日子,誰也不願為誰做主。賈環、賈薔等人鬨得越來越不像話,甚至偷偷典當、變賣家裡的東西,各種壞事都乾得出來。賈環更是跑去嫖娼賭博,無所不為。
一天,邢大舅和王仁都在賈家外書房喝酒,喝到高興處,叫了幾個陪酒的來,一邊聽著唱戲,一邊互相勸酒。賈薔說:“你們這樣鬨太俗氣了。我來行個酒令吧。”眾人都說:“好啊。”賈薔說:“咱們就玩‘月’字流觴吧。我先說一個帶‘月’字的詩句,按順序數到誰,誰就喝酒,還要說酒麵和酒底。必須聽令官的,不聽的罰三大杯。”眾人都表示同意。賈薔喝了一杯令酒,說道:“飛羽觴而醉月。”按順序數到了賈環。賈薔說:“酒麵要帶個‘桂’字。”賈環便說:“‘冷露無聲濕桂花’。那酒底呢?”賈薔說:“說個‘香’字。”賈環道:“天香雲外飄。”邢大舅說:“真沒意思,真沒意思。你又認識幾個字啊,還裝起斯文來了!這哪是找樂子,分明是氣人嘛。咱們都彆玩這個了,還是劃拳吧,輸的喝酒,輸的唱歌,這叫‘苦中苦’。要是不會唱歌,說個笑話也行,隻要有意思就行。”眾人都說:“好啊。”於是開始亂哄哄地劃起拳來。王仁輸了,喝了一杯酒,唱了一首歌。眾人叫好,又接著劃拳。這次是一個陪酒的輸了,唱了一首什麼“小姐小姐多豐彩”。之後邢大舅輸了,眾人要他唱曲兒,他說:“我唱不來,我說個笑話吧。”賈薔說:“要是不好笑,還是要罰的。”邢大舅喝了杯酒,便說道:“大家聽著:有個村莊上有一座元帝廟,旁邊有個土地祠。那元帝老爺常常叫土地來說話解悶。有一天,元帝廟裡遭了賊,元帝老爺就叫土地去查訪。土地稟報說:‘這地方沒有賊,肯定是廟裡的神將不小心,讓外麵的賊把東西偷走了。’元帝老爺說:‘胡說,你是土地,丟了東西不找你找誰?你不去抓賊,反倒說我的神將不小心?’土地稟報說:‘雖說不小心,可說到底是廟裡的風水不好。’元帝老爺說:‘你還會看風水?’土地說:‘讓小神看看。’那土地到處瞧了一圈,回來稟報說:‘老爺您坐的身子背後那兩扇紅門不太安全。小神我坐的背後是砌的牆,東西自然丟不了。以後老爺您背後也改成牆就好了。’元帝老爺覺得有道理,便叫神將派人打牆。眾神將歎口氣說:‘如今連一炷香火都沒有,哪來的磚、灰和人工打牆啊!’元帝老爺沒辦法,叫眾神將想辦法,可大家都沒主意。這時,元帝老爺腳下的龜將軍站起來說:‘你們都沒用,我有主意。你們把紅門拆下來,到了夜裡,用我的肚子堵住這門口,難道不比一堵牆強?’眾神將都說:‘好啊,又不花錢,又方便又結實。’於是龜將軍就當了這個差,廟裡還真安靜了一陣子。哪知道過了幾天,廟裡又丟東西了。眾神將把土地叫來,說:‘你說砌了牆就不丟東西,怎麼現在有了牆還丟?’那土地說:‘這牆砌得不結實。’眾神將說:‘你去看看。’土地一看,果然是一堵好牆,怎麼還會出事呢?他伸手摸了摸,說:‘我還以為是真牆呢,哪知道是個假牆!’”眾人聽了,哈哈大笑起來。賈薔也忍不住笑了,說道:“傻大舅,你可真行!我又沒罵你,你乾嘛罵我!快拿杯子來,罰一大杯。”邢大舅喝了酒,已有了醉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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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又喝了幾杯,都喝醉了。邢大舅數落他姐姐不好,王仁數落他妹妹不好,說得都很難聽。賈環聽了,借著酒勁也說鳳姐不好,說她以前對自己多麼苛刻,怎麼欺壓自己。眾人說:“大凡人呐,都該厚道些。你看鳳姑娘,仗著老太太撐腰,那麼厲害,如今可好,斷子絕孫了,隻剩下一個姐兒,隻怕也要遭報應呢。”賈芸想起鳳姐以前對自己不好,又想起巧姐兒見了自己就哭,也跟著信口胡謅。還是賈薔說:“喝酒吧,彆議論人家了。”那兩個陪酒的問道:“這位姑娘多大了?長得怎麼樣?”賈薔說:“模樣兒長得可俊了。年紀也有十三四歲了。”陪酒的說:“可惜這麼好的姑娘生在這府裡,要是生在小戶人家,父母兄弟說不定都能做官發財呢。”眾人問:“怎麼說?”陪酒的說:“如今有個外藩王爺,特彆多情,正在選妃子。要是被選上了,父母兄弟都能跟著沾光。這難道不是好事嗎?”眾人聽了,大多沒當回事,隻有王仁心裡微微一動,不過還是繼續喝酒。
正說著,隻見賴家與林家的子弟從外頭走進來,開口說道:“爺們兒可真會找樂子呀!”眾人連忙站起身來,說道:“老大、老三,你們怎麼這時候才來?可讓我們好等!”那兩人解釋道:“今早聽聞一個謠言,說咱們家又出了事,心裡一著急,趕忙到府裡打聽,好在不是咱們家的事兒。”眾人問:“不是咱家的事兒不就得了,那為啥不馬上過來?”那兩人接著說:“雖說不是咱家的事兒,可也有點關聯。你們知道是誰嗎?是賈雨村老爺。我們今兒進府,瞧見他戴著鎖子,說是要被押到三法司衙門審問呢。我們見他平日裡常來咱們家走動,擔心會牽連到咱們,就跟著去打聽了一番。”賈芸誇讚道:“到底是老大想得周到,確實該打聽打聽。你們先坐下喝杯酒,慢慢說。”兩人推辭一番後,便坐下來,一邊喝酒一邊說道:“這位雨村老爺,人挺有能耐,也善於鑽營,官做得不小,就是太貪財了,被人參了幾款,說他勒索下屬。如今的萬歲爺最為聖明仁慈,最聽不得一個‘貪’字,要是因為貪汙糟踐了百姓,或是仗勢欺人,皇上可是極為生氣的,所以下旨將他拿問。要是真查出來有罪,隻怕他擔待不起。要是沒這回事,那參他的人也不好收場。如今可真是個好時候,隻要有造化,做個官兒就很不錯。”眾人說道:“你哥哥就挺有造化的,現在做著知縣,還不好嗎?”賴家的那位說道:“我哥哥雖說做了知縣,可他的行事作風,我看也未必能保得住。”眾人好奇問道:“是手腳不乾淨嗎?”賴家的那位點了點頭,接著舉起酒杯喝酒。眾人又問:“府裡還聽到什麼彆的新聞嗎?”兩人回答:“彆的事兒倒沒有,隻聽說海疆的賊寇抓了不少,也押到法司衙門審問了。還審出好些賊寇藏在城裡,專門打聽消息,瞅準機會就搶劫百姓。如今聽說朝廷裡的老爺們,個個能文能武,儘心儘力報效朝廷,所到之處,賊寇早就被消滅乾淨了。”眾人又問:“你們聽說藏在城裡的賊寇,有沒有審出咱們家之前失竊的案子?”兩人說:“倒沒聽說。好像有人說,有個內地的人在城裡犯了事,搶了一個女人,打算下海。那女人不肯,就被賊寇殺了。賊寇正要出關的時候,被官兵抓住,就在抓捕的地方正法了。”眾人猜測道:“咱們櫳翠庵的妙玉不是被人搶走了嗎?該不會就是這個事兒吧?”賈環篤定地說:“肯定是她!”眾人疑惑問道:“你怎麼知道?”賈環抱怨道:“妙玉那家夥,最招人討厭了。她整天裝模作樣,見了寶玉就眉開眼笑的。我要是見了她,她從來都不正眼瞧我一下。要是真的是她,我才高興呢!”眾人說:“被搶的人多了去了,哪能就一定是她。”賈芸說道:“也有點消息。前幾天有人說,她庵裡的道婆做夢,夢到妙玉被人殺了。”眾人笑著說:“夢話可當不得真。”邢大舅催促道:“管它是夢不是夢,咱們趕緊吃飯吧。今夜可得大賭一場。”眾人都表示讚同,於是吃完飯後,便開始大肆賭博起來。
一直賭到三更天,突然聽到府裡傳來一陣喧鬨聲,說是四姑娘和珍大奶奶拌嘴,一氣之下把頭發都絞掉了,還跑到邢夫人和王夫人那裡磕頭,說要求她們答應自己出家做尼姑,給她找個地方修行。要是不答應,她就死在跟前。邢夫人和王夫人沒了主意,趕忙讓人去請薔大爺和芸二爺進去。賈芸一聽,就知道是之前看家的時候,惜春起了出家的念頭,想來這次是勸不住了,便和賈薔商量道:“太太叫我們進去,可我們做不了主。況且這事兒也不好做主,隻能去勸勸。要是勸不住,也隻能由著她們了。咱們商量著寫封信給璉二叔,這樣就能撇清咱們的乾係了。”兩人商量好主意後,進去見了邢夫人和王夫人,假意勸說了一番。無奈惜春心意已決,非要出家不可,甚至表示不放出她去也沒關係,隻求能有一兩間清淨屋子,讓她誦經拜佛。尤氏見賈芸和賈薔不肯做主,又怕惜春尋短見,便硬著頭皮自己做主,說道:“這事兒乾脆我來擔著吧。就說我這個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,把她逼得出家了,也就算了。要是說讓她到外頭去,那絕對不行。要是留在家裡,太太們都在這兒,就當是我的主意吧。讓薔哥兒寫封信給你珍大爺和璉二叔就是了。”賈薔等人答應了下來。至於邢夫人和王夫人是否同意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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