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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一回到第三十三回(2 / 2)

暫且按下屋外眾人不提。再說屋內,何小姐見四個賊已擒住兩個,另外兩個剛要逃跑,又被外麵的喊聲嚇了回來,料想他們插翅難逃。她不慌不忙穿好衣服,先把嬤嬤和丫鬟們叫醒。好在熏香點燃時間不長,眾人離得也遠,一叫就醒了過來,隻是慌亂成一團。

何小姐擔心公婆會過來,一邊匆忙漱口梳頭,一邊讓華嬤嬤去請安公子和張姑娘起床。好在他們住的臥房十分嚴實,又掛著帳子,兩人都沒受到熏香影響。也正因如此,外麵鬨了半夜,他倆卻還渾然不知。直到華嬤嬤隔著帳子叫醒張姑娘,她一聽有賊,嚇得渾身直哆嗦,連忙推醒安公子。安公子到底是男子,有些膽量,翻身起床,在帳子裡穿好衣服,下了床蹬上靴子,披上皮襖,係緊腰間搭包,套上一件馬褂,還把衣襟掖好,戴好帽子,手裡提著一把嵌寶鑽花、拖著七寸多長大紅穗子的玲瓏寶劍,就從臥房裡衝了出來。正巧何小姐收拾完,正要進西間門,見狀笑道:“賊都已經捆好了,你這會兒拿著劍,既不像劉金定,也不像穆桂英,想乾什麼呀?這麼冷的天,依我說,你不如放下劍,係上條圍巾,省得風吹脖子著涼。”安公子伸手一摸,這才發現忙活半天,居然忘了戴圍巾,脖子還露在外麵,又急忙去找圍巾。不一會兒,張姑娘也收拾妥當,嬤嬤丫鬟們忙著疊好被褥,收好私人物品,安公子便急著要出去查看情況。

何小姐攔住他說:“彆著急!等她們收拾完,開了門才能出去。”

安公子聽了,提著劍就去開門。一進堂屋,就看見一隻又黑又粗的胳膊從窗戶伸進來,還被捆在門閂上,趕忙問道:“這是誰?”何小姐笑著說:“這是賊,從半夜就拴在這兒了。現在外麵的賊也都捆好了,我懶得去解繩子,麻煩你用你的寶劍,把繩子割斷吧。”安公子自信地說:“交給我,這有什麼難的!”他挽起袖子,上前去割繩子,雙手哆哆嗦嗦搗鼓了好半天,又是鋸又是挑,才把繩子割斷。那賊好不容易抽出胳膊,卻還被劍劃了兩道口子,受了兩處誤傷,隻能耷拉著腦袋,乖乖讓人捆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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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裡的門打開時,天已經蒙蒙亮了。何小姐往外一看,兩個賊都被捆在院子裡。她先請張親家老爺進屋休息,隨後對張進寶說:“張爹,你讓人把這四個賊都押到旁邊小院裡,彆耽誤我們過去給老爺太太請安。老爺太太說不定也會過來查看。”接著又叫花鈴兒從桌上拿來兩個紙包,指著受傷的賊對張進寶說:“其他賊都沒大礙,就這個中了我的藥箭,要是過了午時還不救治,他這條命就沒了。你做件好事,用酒把這一包藥衝開,給他喝下去;另一包藥用醋調好,敷在箭傷處,留著他好問話。”張進寶一一答應下來。那賊聽了這番話,才如夢初醒。

暫且不提眾人按吩咐去處理賊人的事。安太太一開始也被嚇得不輕,聽到沒出大事才放下心來。她簡單梳了梳頭,頭上罩了塊藍頭巾,先派人去看兒子兒媳,正巧何小姐、安公子和張姑娘前來請安。安老爺依舊神態自若,正在漱口洗臉。等安老爺收拾完,老兩口便詢問事情經過,何小姐將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。安老爺轉頭對安公子說:“多虧了你媳婦,不然要是讓賊進了屋,丟東西還是小事,那成什麼體統?這大概是因為咱家最近太過順遂,我不免有些疏忽大意,或者是享受太過、內心自滿,才會有這樣的警示,咱們都得好好反省。”說完便站起身來,“我過去看看。”安太太叮囑何小姐:“你陪著點兒。”安老爺卻說:“賊都捆上了,有什麼好怕的?你也一起過去看看。”

正說著,舅太太、親家太太和褚大娘子都過來慰問,詢問是否受驚。大家沒說幾句話,就聽見二門外傳來一聲大喊:“好大膽的賊!在哪裡?讓我看看你有幾顆腦袋!”一聽就知道是鄧九公的聲音。安老爺和安公子連忙迎出去,安太太等女眷也跟在後麵。隻見鄧九公連皮襖都沒穿,隻穿著件厚實的夾襖,披著件皮鬥篷,敞著懷,光著頭,手裡提著那根壓箱底的虎尾鋼鞭,進了二門,怒氣衝衝地就往東耳房跑去。安老爺急忙追上去拉住他,問道:“九哥,你這是要乾什麼?”鄧九公氣呼呼地說:“老弟,彆管我!你不知道,這些賊把我坑苦了,先讓我抽他一鞭子再說!”

安老爺勸阻道:“使不得!私自傷了犯人,咱們要擔責任的,有王法呢。”

鄧九公嚷嚷道:“王法?要有王法還能鬨賊?”安老爺耐心說道:“就算這樣,咱們也得問清楚情況再做打算。”鄧九公不耐煩地說:“哪有那麼多功夫!”說著就要掙脫去打人。

安老爺一看,鄧九公一身酒氣,估計昨天確實喝多了,睡了一夜都沒清醒過來。好說歹說,連拉帶拽,才把他拉進屋子。安太太等人也都跟了進來。褚大娘子一見,連忙說道:“這麼冷的天,怎麼不穿好衣服就跑出來了?”這句話提醒了安老爺,趕緊讓人去取衣服。鄧九公一邊穿衣服,一邊向何小姐詢問賊人的情況,何小姐又說了一遍。聽完,鄧九公氣得瞪大了眼睛,銀白的胡須都豎了起來。安老爺勸道:“老哥哥,彆這麼大脾氣。”鄧九公根本不聽,說道:“老弟,你彆怪我衝動。你把這些狗東西叫過來,問清楚,我再跟你說我的道理。等我說完,你就知道我為什麼不聽勸了。”安老爺深知他吃軟不吃硬的脾氣,便說:“行,那咱們就問問這夥人到底怎麼回事。”於是讓人在廊下擺放了三張凳子,張老爺也一同出去坐下。安太太等人則關好風門,躲在破舊的窗戶洞前向外張望。

隻見家人們連拖帶拽地把幾個賊拉了過來。安老爺一看,幾個賊都被綁得手腳朝天,臉貼在地上。安老爺心裡頓時一陣不忍,歎了口氣說:“同樣是父母生養,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!”隨即吩咐道:“先把他們鬆開,諒他們也跑不了。”鄧九公大聲嚷道:“跑?算他運氣好!”家人們一邊答應,一邊鬆開賊人們腿上的繩子,卻依然反綁著他們的手,還用繩子拴住一隻腳,把他們提起來跪在地上。

安老爺仔細打量,隻見一個賊腰粗脖子短,一個膀大腰圓,一個眼神渾濁、眉毛雜亂,還有一個鬼鬼祟祟。安老爺開口問道:“我也不問你們叫什麼、從哪兒來。我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年,從不欺負鄉鄰,你們為什麼無緣無故來我家搗亂?老實交代。”

幾個賊既慌張又羞愧,一時不知如何回答,隻能低著頭不吭聲。

這可把鄧九公惹火了,他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大鐵球,攥在手裡,瞪大眼睛吼道:“說話啊!彆裝啞巴!”那個鬼頭鬼腦的賊連忙喊道:“老爺子!彆打,我來說。”他望著鄧九公說:“但凡在北京城混的,誰不知道您這兒是善良人家,哪有得罪我們的地方!”

鄧九公又喊道:“我不姓安!我是來借宿的。正主兒在那邊呢!跟那邊說去!”那賊這才明白鬨了半天,自己認錯了人。他扭過頭,對著安老爺說道:“聽我跟您說。”話還沒說完,華忠從後麵一腳踹了過去,罵道:“你連‘老爺’、‘小的’都不會叫嗎?到了公堂上怎麼辦?”那賊趕忙改口:“小的回稟老爺:今天這事都怪我,連累了他們三個。”他努努嘴,指著旁邊兩個賊說:“他們是親兄弟,一個叫吳良,一個叫吳發;那個姓謝,叫謝柢,大家都叫他謝三哥;小的姓霍,叫霍士道。我們四個沒正經營生,就靠偷摸過日子。我有個哥哥叫霍士端,在外麵當仆人,最近丟了差事逃了回來。我跟他訴苦說日子難過,他就說:‘北京城遍地是錢,就看你敢不敢撿!’我追問下去,他說老爺您從南方回來,彆人送了成千上萬兩銀子,還聽說新娶了少奶奶,光是嫁妝就值十萬黃金、十萬白銀。他還說給我指了條發財路,要是得手了,他要分一半好處。我聽了這話,就拉著他們三個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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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老爺聽到這兒,笑了笑,接著問道:“來了之後呢?”

那賊接著說道:“我們是從西邊史家的房頂上過來,繞到這兒的。可到了房頂上一看,就覺得事情不妙,不敢下來了。”安老爺追問:“為什麼不敢下來?”賊解釋道:“我們做賊的有個講究:不管是星光下還是月光下,要是看那戶人家黑黢黢的,下去準能得手;但要是趕上天黑陰雲密布,那戶人家卻亮堂堂的,下去不但偷不到東西,弄不好還得倒黴。昨晚我們繞到這房上,往下一看,院子裡就像被一片紅光照著。當時謝三哥就想走,可我貪心太重,他們三個也沒比我好到哪去,就還是下來了。沒想到,我們四個人全來了,結果雙雙被老爺府上捆住。做賊做到這份兒上,丟人也丟到家了。現在要是把我們送官,也是我們自找的,沒什麼可抱怨的,到了官府還是這番話。要是老爺覺得我們可憐,就當這宅院裡不知哪旮旯兒下了一窩小狗,提溜著耳朵扔到車轍裡,算是老爺積德行善,饒了我們一命!”

安老爺還想繼續追問,鄧九公已經忍不住開腔了,他大聲說道:“照這麼說,人家跟你們也沒仇沒怨啊!這事兒得咱們老爺們說道說道!我問問你們,知道我是誰嗎?”四個賊齊聲回答:“不認識。”

這一下可把鄧九公氣壞了,他臉色漲得發紫,扯著嗓子嚷道:“好啊!你們竟敢說不認識我!聽好了,我姓鄧!雖說不是京城本地人,可我生在江北淮安,家在山東茌平,也算小有名氣,江湖上都喊我一聲鄧九公!但凡綠林道上有點名氣的人,聽說我鄧九公在哪個地方歇腳,就連那附近的一草一木,他們都不好意思動!怎麼著,我今天住在好朋友家裡,你們這群毛頭小子,不趕緊夾著尾巴滾得遠遠的,反倒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家房上地下糟蹋得不成樣子!你們這不是故意給我難堪嗎?還敢說不認識我!我先把你們每人一隻眼睛砸瞎,看你們以後還認不認得我!”說著,就挽起袖子要動手打人。

安老爺聽了半天,總算明白他為什麼發這麼大火,趕忙上前拉住他,大笑著說:“老哥哥,氣了半天,原來是為這個。你怎麼跟這幫畜生講道理呢?”鄧九公急得直跺腳:“老弟,你不知道,我這麵子往哪擱啊?”安老爺耐心勸道:“這就更荒唐了!老哥哥,我一句話,保準你沒話說。就算你名震江湖,再不濟也得是金剛郝武、海馬周三那類人才能巴結上你,知道你的大名;就這幫小賊,你讓他們從哪聽說過你,又哪裡配知道你呢?”

安老爺這番話,就像藍靛染白布,一物降一物,鄧九公的態度立馬緩和下來,他眉飛色舞地點頭說:“老弟,這話我服。不過話雖如此,他們既然沒本事撈好處,就該悄無聲息地來,悄無聲息地走。怎麼把人家房子折騰得稀爛?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算了!”

安老爺勸道:“誰家還沒遭過賊呢?撬扇窗戶、踹兩片瓦,都是常有的事兒。依我看,他們也就是為了混口飯吃,才做這種沒臉沒皮的事。現在既沒傷人,也沒丟東西,不如放了他們,讓他們改過自新,這事兒也就了結了。”

鄧九公撚著胡須直搖頭,似乎在盤算著什麼。安公子在旁邊不敢反駁父親的話,隻輕聲說了一句:“父親,就這麼放了,恐怕不太好吧。”沒想到,這話激怒了老家將張進寶。他一聽安老爺要放了這四個賊,立刻從人群中站出來,跪在地上說道:“老爺,這四個人可不能放!彆的都好說,可這事關霍士端。霍士端受過老爺的恩惠,吃著老爺的俸祿,卻乾出這種喪儘天良的事,這不是反了嗎?往後我們這些當差的,還怎麼抬頭做人?依奴才的愚見,求老爺把他們送官,奴才願意出去做證人,跟他們當麵對質。這場官司,非得把霍士端揪出來不可!”安老爺歎道:“唉!好容易勸住了鄧九太爺,你又來添亂。就算真是霍士端出的主意,對我有什麼影響?對你又有什麼影響?做人何必斤斤計較,咱們做君子的,就該有君子的氣度,彆這麼氣性大!”

鄧九公插話道:“你們爺倆彆爭了,我有個主意。送官,沒必要。為啥呢?就算把他們判了,走個兩三站路,那些押送的衙役收了他們的錢,照樣會把人放了,等於白折騰。可就這麼放了,也不行。這裡頭的門道,我可比你們清楚。賊這行當,上了道就總想偷東西,偷不到就不甘心;吃了虧就想著報複,不報複也不甘心。就這麼放了,保不準他們還會再來。就算他們再來,就憑他們這本事,再來個百八十號人,也不是事兒。可咱們哪有那麼多閒工夫跟他們耗著?就算他們識趣,不敢再來,可要是他們犯了事被官府抓了,說在咱們這兒被放過,老弟,你這官聲也得受影響!”

安老爺一聽,覺得鄧九公說得在理,便問:“九哥,那你說怎麼辦?”鄧九公說:“依我看,老爺您這是開恩了,這事兒跟您也沒關係。把他們交給我,我保證不動他們一根手指頭,但得讓他們知道厲害,我才能放了他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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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,鄧九公轉頭衝著四個賊說道:“聽清楚了?人家主人家饒了你們,這事兒跟人家沒關係了。現在是我鄧九太爺跟你們說話!你們剛才不是說聽說他家新娶的少奶奶,光嫁妝就有十萬黃金、十萬白銀嗎?這話不假,但我告訴你們,這些金銀你們想都彆想。我跟你們透個底,昨晚聽見你們扔瓦片的是她,滅了你們熏香的是她,捆住你們一個人的也是她,射傷你們一個人胯骨的還是她。她從十二歲起就闖蕩江湖,長槍短棒,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。論力氣,武舉考試用的頭號石頭,她單手就能舉起來;論輕功,三層樓的高度,她一縱身就能上去。她可是我的徒弟!這話你們信不信?現在她成了少奶奶,不願跟你們一般見識,所以昨天才沒開門動手,隻隨便射了一箭給你們提個醒。她那箭叫袖箭,也叫連珠箭,一次能連發五枝,射你們四個還能多一枝。她還有張銅胎鐵背的彈弓,打一兩八錢重的鐵彈子,二百步開外指哪打哪。這是人家的傳家寶貝,犯不著拿出來給你們看。除此之外,她還有一把雁翎倭刀。”說到這兒,他扭頭問安公子:“賢侄,那刀呢?”安老爺早就明白他的用意,接口道:“在我這兒。”隨即讓安公子去取刀。

鄧九公接過刀,“唰”地一聲拔出來,在四個賊麵前晃了晃。四個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,根本沒法招架,隻能倒吸一口涼氣,拚命往後躲。鄧九公見狀哈哈大笑:“就你們這幾顆腦袋,還不夠我這一刀砍的!不過,我用刀講究‘刀無空過’,沒辦法,隻能拿你們的兵器來抵了!”說完,他抄起四個賊的順刀、鋼鞭、斧子、鐵尺,手起刀落,一陣亂砍,轉眼間這些兵器就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,散落在地上。鄧九公喝道:“小子們,拿這些破爛回去給你媽換頭花去吧!”

四個賊被嚇得目瞪口呆。鄧九公放下刀,又大聲說道:“話我說完了,你們要是不信邪,不甘心,今天走了,改日儘管來!你們還得明白,我毀了你們的兵器,不是羞辱你們,是為你們好。不然,等你們出了這個門,帶著這些顯眼的家夥,保準被官府抓起來!這可是我在幫你們,你們得領情。你們也得體諒體諒我。我在江南江北、關內關外闖蕩這麼多年,才有了今天的名聲,你們倒好,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好朋友家糟蹋成這樣,我能答應嗎?我把你們好好的兵器弄碎了,你們就想辦法把這一地的碎瓦給我複原了!”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二回鄧九公關心身後名褚大娘得意離筵酒

上回說到安家迎娶何玉鳳,鄧九公幫忙置辦的嫁妝太過豐厚,前來幫忙的吹鼓手、廚茶房,還有抬夫、轎夫等閒雜人等眾多。京城這地方,越是繁華,人們越愛計較。金子黃澄澄、銀子白晃晃,綾羅綢緞五顏六色,可這些人的眼珠子卻黑得很。他們見了這麼豐厚的嫁妝,頓時議論紛紛,添油加醋的傳言很快就傳到了一些小人耳朵裡。這些人盤算著安老爺家剛辦完喜事,肯定人人疲憊、防備鬆懈,便糾集起來,想趁機行竊。

誰料這位新娘子何玉鳳略施手段,幾個賊來了就一個都沒能跑掉,讓他們大失所望。好不容易遇到安老爺這樣寬宏大量的主人,不想放過他們,這些賊剛要感恩戴德,半道上又殺出個鄧九公。一開始大家還以為他也是主人家,等他自報家門,才知道他是出來打抱不平的,這事本就與他無關。又見他那副咋咋呼呼、虛張聲勢的樣子,像是有些來頭,眾人也不敢和他爭辯。如今事情鬨得一團糟,鄧九公把賊罵得狗血淋頭,既不送官,也不私下了結,卻非要讓他們把摔碎的瓦片一一複原,這擺明了是要故意刁難人!

四個賊急得不行,七嘴八舌地央求道:“老爺子,您也得高抬貴手啊。聽您剛才那番話,就知道您是行家。您瞧瞧,我們做賊的落到這步田地,已經夠丟臉窩心的了!要是分贓,擠一擠說不定還能吐出來;可這摔得粉碎的瓦片,怎麼複原啊?難不成我們做賊的還會變戲法?人家主人都開恩了,您抬抬手,我們兄弟就過去了,出去一定念您的好。彆的不說,祝您壽活八十,行不行?”

這些賊大概以為老頭子喜歡聽奉承話,卻不知這話說錯了比做錯事還嚴重!鄧九公二話不說,惡狠狠地啐了一口,罵道:“晦氣!你九太爺今年還小呢,才八十八!你叫我壽活八十,這不是咒我嗎?彆跟我廢話,我料你們也複原不了瓦片。我給你們指條明路,磚瓦鋪裡有賣瓦片的,人家主人蓋房也是花錢買的,你們摔了多少,就買多少賠上;乾脆再勞駕你們,把石灰、麻刀一塊兒買來,再找幾個泥水匠,人多好乾活。趁著天還早,把活兒收拾完,晚上你們也好接著乾你們的‘正經事’。買幾片瓦也用不著這麼多人,你們派兩個手腳麻利的去買瓦,留下房上摔下來的和爐坑裡掏出來的那倆,先把院子裡的碎瓦清理乾淨,把院子打掃利索,省得人家心裡記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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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士道聽了,心裡直叫苦:“好嘛,我們四個算是成了做賊的反麵典型了!與其這樣,還不如痛痛快快挨頓打,被遠遠打發走呢!”可他不敢反抗,隻能不停地求饒。鄧九公也不搭理,向安公子要了支筆,蘸滿墨,在四個賊臉上一陣塗抹。霍士道略識得幾個字,可惜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臉,也不知道被寫了什麼。再一看其他三個賊,臉上都寫著核桃大小的“笨賊”兩個字,活像掛了塊顯眼的招牌。他們想擦掉,雙手卻被反綁著,根本沒辦法。

正著急時,隻見鄧九公放下筆,對之前主張送賊去官府的張進寶說:“老張,派兩個得力的人,帶著這倆去買瓦。手裡抓緊拴他們腿的繩子,不怕他們跑,也由不得他們不走。要是敢鬨事,先揍他們一頓再去!”那兩個賊急得“老爺子”叫個不停,哭求道:“我們願意照數賠瓦,隻求彆讓我們這麼丟人現眼了!”可鄧九公根本不理會,瞪著大眼睛,搖頭晃腦、指手畫腳地對賊們說道:“聽清楚了,人家主人放了你們,這事跟人家沒關係,全是我姓鄧的主意。你們要是不服,等事情過了,儘管到山東茌平縣岔道口二十八棵紅柳樹鄧家莊找我。我家是坐北朝南的廣梁大門,門上掛著一麵黑漆金字匾,上麵寫著‘名鎮江湖’四個大字,那就是我家,我在那兒等著你們!”

安老爺看鄧九公鬨了半天,覺得“君子不應做得太過分”,這事沒必要這麼小題大做。但看他正得意,此時勸阻隻會讓他更固執,便從旁誇讚道:“九哥,你這辦法乾脆利落。不過家人們忙了半夜,也讓他們歇歇,吃點東西,再處理這事也不遲。”說著,給張進寶使了個眼色,吩咐道:“先把他們帶到外頭等著。”張進寶心領神會,帶著眾家人,一人拽著一根繩子,像轟豬一樣把賊帶出了二門。

鄧九公甩了甩手,大步走上台階,進了屋子還在嚷嚷:“我就不信了!北京城裡的賊,這麼大的名號,居然不認得鄧九公!”

褚大娘子連忙說道:“行了!夠了!咱們去那邊院子坐,好讓人家收拾屋子。”安老爺、安太太也一邊道謝,一邊請他過去。上房裡早已準備好了點心,有素包子、炸糕、油炸果、甜漿粥、麵茶之類,女眷們吃了些,便去重新梳洗打扮。

鄧九公和安老爺坐下後,又要了壺荸薺棗兒酒,說道:“昨天喝多了,得再喝點兒醒醒酒。”安老爺陪著他喝酒,找些閒話岔開話題,問道:“老哥哥,我昨天一回家就問你,說你睡了。怎麼那麼早就歇下了?”鄧九公歎氣道:“老弟,說出來丟人!這兩天在南城外頭,差點沒把我腸子氣斷、肺給氣炸!我越想越煩躁,越想越糊塗,沒辦法,回來悶了一會兒,倒頭就睡了。”安老爺好奇道:“這從何說起?我還以為你在城外聽戲,肯定樂在其中。正想問問你,也跟著聽聽熱鬨,怎麼反倒氣成這樣?”鄧九公連連擺手,說道:“快彆提了!我這一肚子氣,就是聽戲聽出來的。我這人藏不住話,以前見你不愛聽戲,平時連戲館子都不去,還覺得你太死板,現在才知道,這事兒真能把人活活氣死!”

安老爺問:“是戲唱得不好?”鄧九公說:“倒不在這上頭。我聽戲也就是圖個熱鬨,戲裡演的故事,我或許還知道些,曲子是一竅不通。遇到昆腔,咿咿呀呀的,我更聽不懂。要說排場、行頭、武打,京城的戲班子確實比外地強。就算演得不好,也就是個樂子,沒什麼可氣的。我是被一群聽戲的人給氣著了!那天是不空和尚請客,他先帶我到前門東邊一條窄胡同裡,一間門麵的小樓上吃飯,說是叫‘青陽居’,號稱京城口味第一。等上了樓,點了菜,喝起酒來,味道倒還過得去,可沒喝幾杯,我就坐不住了。”

安老爺忙問:“怎麼了?”鄧九公接著說:“就那麼一間屋子,上下兩層樓,樓下還生著個大火爐。老弟你想想,在樓上坐久了,不就成烤包子了?熱得我帽子摘了,馬褂也脫了。不空和尚大概看出我難受,就說:‘路南有個雅座,咱們挪過去坐吧。’我一聽有雅座,趕緊讓人拿著衣裳帽子,連酒帶菜都搬過去。下了樓,過了街,進了個破柵欄門,裡麵是兩間又臟又亂的頭發鋪。從一條窄得隻能容一人通過的夾道擠過去,有間坐南朝北的小灰棚,這就是所謂的‘雅座’!這雅座後牆上倒是有扇南窗,可屋裡比沒窗戶還黑。為啥呢?後院堆著比房簷還高的硬煤,煤堆旁邊就是個廁所,太陽一曬,臊臭味直往屋裡灌!我沒辦法,就著這股子味兒吃了頓糟心飯。我說出去透透氣,抬頭一看,瞧見隔牆有三間大樓,這才知道這地方緊挨著我常給他們保鏢的綢緞行。他們老少掌櫃我都認識,連他懷裡抱的倆小孫子,一個叫增兒、一個叫彥兒,我也見過。早知道,借他們家地方吃飯不好嗎?老弟,你接著聽,這就要說到聽戲了。”

安老爺好奇地問:“我見城外有好幾處戲園子,你們去的是哪一處?”鄧九公大大咧咧地一揮手:“我哪有閒工夫記這些,反正在前門西邊的一條胡同裡。街北是家紅貨鋪,戲園子門口總擺著兩大筐瓜子,堆得冒尖兒。那個不空和尚,這些門道門兒清,一進去就要占下場門兒的兩間官座兒樓。一問,說都被人占了,沒辦法,我們隻好窩在順著戲台的那間倒座兒樓上。坐下才發現,想看戲隻能看演員的後背。開場唱的是《餘伯牙摔琴》,聽說演主角的是個名角兒。可我聽他又哭又嚷地鬨了半天,心裡厭煩得不行。再瞧瞧周圍聽戲的人,有的咂嘴品味,有的不停點頭,還有人扯著嗓子叫好,更有幾個目不轉睛,跟聽聖賢書似的入迷,那模樣比書上寫的聞《詩》聞《禮》還認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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