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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六回到第三十七回(1 / 2)

第三十六回滿路春風探花及第一樽佳釀釃酒酬師

話說安老爺家中傳來喜訊,安公子高中鄉試第六名,全家人欣喜若狂。道賀過後,一家人便開始為公子進城做準備,畢竟明日發榜後,還有拜見老師、會見同年等諸多事宜。此時安公子忙得不可開交,自然無法再去梓潼廟參加“題糕雅集”。正發愁如何婉拒時,梅公子派人從城裡前來打探消息,來人說道:“城裡已經傳開公子中舉的消息,我家公子因為關心,特意派人來問問。若真中了,就請公子先忙正事,不必赴約了。”安老爺這邊打發走梅公子的使者,又專門派人前去道謝,順便打聽城裡的情況。等一切安排妥當,才讓公子進城。公子先向父母辭行,又到書房拜見先生,這才出發前往城裡,暫且按下不表。

再回到考場這邊,榜單在填完後的第二天淩晨,便被送到順天府懸掛起來。和安公子一同參加考試的年輕人中,隻有莫世兄中了舉,托二爺中了副榜,其他人都未能上榜。三位主考拜過榜單後,便離開放榜處回京複命,考場內外的官員也各自返回住所。單說安公子的房師婁養正,他雖出身民風淳樸之地,性格卻過於剛直耿介,不過本質還算正直。隻是因為心中摻雜了一絲個人私欲,才變得有些乖僻固執。自從在考場經曆了一係列事情後,他才明白,為人處世即便秉持剛正,也得合乎情理,不能一味任性使氣。從那以後,他便努力改正從前的毛病,性情逐漸變得溫和謙遜。因此,出了考場後,他急切地盼望著安公子前來拜見,想親眼看看這個學生到底是怎樣的人,也想詳細問問事情的來龍去脈。

這天,安公子第一個前來登門拜訪。他遞上名帖後,婁養正一看,連忙說道:“快請進!”安公子穿著得體的禮服走進屋來。婁養正一見,眼前的安公子風度翩翩、氣質不凡,不禁覺得他的氣質與文章中展現出的才情十分相符。安公子隨即鋪好拜墊,遞上拜師的禮物,恭恭敬敬地行起了拜師禮。婁養正也以半禮回敬。安公子起身之後,恭敬地說道:“門生年紀尚輕,學識淺薄,承蒙老師提攜,心中感激不儘,日後定當更加勤勉努力。隻是自覺閱曆不足,學問也不夠紮實,還望老師日後多多教導。”婁養正一把拉住安公子的手,說道:“年兄,其他話先暫且不說。我且問你,你平日裡可曾做過什麼大善事?先說來我聽聽。”

安公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頭霧水,隻能如實回答:“門生平日裡在家閉門讀書,謹遵父親教誨,不過是恪守‘入孝出悌’的基本準則,實在沒做過什麼稱得上陰德的大事。況且,若真有陰德之事,我自己又怎會知曉呢?”婁養正聽了這話,心中暗想:“這個門生,單從談吐來看,就比我通達幾分。”於是又追問道:“那想必是令尊大人平日裡做過什麼大功德之事吧?”安公子趕忙說道:“我父親平日為人真誠,秉持忠恕之道,並且以身作則,教導我也是遵循這些道理。但若要說具體哪一件事是功行,我一時還真說不上來。”

婁養正聽罷,大聲感歎道:“果然如此!難怪會有兩位如此有影響力的人來成全你的功名!”此時的安公子完全沒想到,老師在考場中竟會遇到自己的祖嶽父和嶽父。聽到婁養正這番離奇的話語,安公子驚訝不已,忍不住問道:“還請老師明示,這話從何說起?”

婁養正神情變得莊重嚴肅,認真地說道:“年兄,今日你帶著禮物來拜見我,我實則滿心慚愧。你能中舉,並非是因為我的推薦,也不是主考官錄取的結果,而是天意注定。”接著,他將自己在考場中從閱卷到填榜的整個過程,包括看到安公子卷子時先舍棄後又錄取的詳細情形,毫無保留地向安公子講述了一遍。最後還感慨道:“賢契,你看看,這難道不是天意嗎?若不是那位老人和尊神點醒我,我婁蒙齋恐怕就要糊塗一輩子,不僅誤了你的大好前程,還會埋沒你這三篇佳作!彆說我如今沒福氣與你成為通家之好,我婁蒙齋此次任性行事,違背天意,罪過實在不小!你回去後,務必替我請教令尊大人,那位老人和尊神究竟是何來曆,我打算把這件事刻在《科場果報》一書中,讓更多讀書人知曉。”

安公子聽婁養正講了許久,心中已然明白,老師口中的老人說的“予何人也”,應該是自己已故的祖嶽父老孝廉何焯;而尊神所說的“吾神何來”,必然是指自己擔任新城隍的嶽父何杞。但轉念一想,今日是初次拜見老師,哪有時間將《兒女英雄傳》前三十五回的故事從頭講起呢?於是隻能說道:“即便如此,終究還是仰仗老師的推薦,門生才得以成為備卷並最終中舉。”婁養正聽後十分高興。兩人又添了兩次茶,一邊品茶一邊談論安公子的詩文。婁養正還詳細詢問了安老爺的官階和年齡,得知安老爺是前輩人物後,對安公子越發敬重。隨後,安公子便告辭,準備去拜見主考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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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城裡,安公子有諸多應酬事務。但他心裡始終記掛著還未拜謝父母,因此在拜見完主考官後,便立即出城回家。到家後,他先在供奉天地神靈和祖宗的祠堂前虔誠磕頭,又向父母行大禮表示感恩。接著,他在上房拜見了舅母和嶽父母,之後還前往何家祠堂祭拜,並到先生的書房行禮。一切結束後,安公子回到上房,將自己拜見各位老師的經過,尤其是房師婁養正講述的那段奇特經曆,一五一十地告知父母。全家人聽後,無一不感到驚訝和讚歎。

此時,何小姐想起自己的父親,心中一陣酸楚,眼圈瞬間泛紅。但在公婆麵前,她強忍著悲傷,不敢輕易落淚。沒想到,安老爺早已淚流滿麵,泣不成聲。他一邊擦拭眼淚,一邊對太太說道:“我這位恩師在世時,給予我無數的教導和幫助。沒想到如今他早已離世,卻仍在暗中庇佑這個孩子,怎能不讓人感動至深!”隨後,他又嚴肅地叮囑公子:“你受祖嶽父和嶽父的栽培,今後更應奮發圖強,積極進取。切不可因為有鬼神庇佑,就心生懈怠。要知道,天理與人情緊密相連,善惡禍福,必有報應。你需牢記,隻要心中的念頭不違背天理人情,天地鬼神自會暗中護佑;一旦念頭違背,天地鬼神也絕不會姑息。《易經》中說:‘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;積不善之家,必有餘殃。’你看這‘積’‘餘’‘必’三個字,字字千鈞,道出了世間真理!隻可惜世人常把這些話當作老生常談,輕易忽視。往往舍棄這些如同金科玉律般的道理,僅憑小聰明行事,結果好好的家庭、功名富貴,轉眼間便化為泡影,最後落得窮困潦倒,實在令人惋惜!”安公子恭敬地聆聽著父親的教誨,如同麵對天地鬼神般虔誠。

諸位,您瞧這位安老先生,一開口便是長篇大論。說的人不厭其煩,聽的人或許都快昏昏欲睡了。但好在他家有這樣一位善於教導的父親,又有一個願意虛心受教的兒子,這也算是難得的奇遇了。

暫且不說這些。安公子見過父母後,回到自己的房間。金、玉姐妹倆盼著丈夫中舉,如今願望成真,兩人精神十足,忙著幫他換衣服、換帽子。一個吩咐丫頭準備茶水,一個讓嬤嬤準備食物;一個關心他連日奔波的辛苦,一個詢問近日的天氣冷暖。看著他們三人在閨房中親密交談的溫馨場景,不禁讓人想起那些不知憂愁的閨中少婦。當年,她們春日精心梳妝登上翠樓,偶然望見路邊楊柳春色,才後悔讓丈夫遠去追求功名,那後悔的滋味,真是既無奈又難堪。

閒話不多說。第二天,安公子一早起來,向父母說明情況後便進城,開始忙碌於會見同年、同門,共同宴請老師、赴老師的約、編排齒錄、寄送朱卷等事宜。就這樣,一直忙到參加完鹿鳴宴,拜訪完所有該拜訪的人,十多天過去了,不知不覺已到十月。安公子這才準備返回莊園。到家時,隻見門前冷冷清清,平日裡的家人都不見蹤影,隻有劉住兒在看門。安公子便問道:“老爺是在上房,還是在書房?”劉住兒回答道:“老爺飯後和程師爺帶著一個小廝,到附近山裡散步去了。”安公子走進二門,遠遠就聽見母親歡快的笑聲。透過玻璃窗望去,隻見母親正和舅太太、張親家太太,還有長姐兒一起打牌取樂。

安公子走進屋子,向母親請安,還聊了聊這幾天在城裡應酬的忙碌情形。隨後他問道:“父親不在家,母親今日倒是清閒?”安太太笑著說道:“可不是,自從你媳婦接手管家,家裡的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,考慮得也十分周到,我和你父親可省心多了。這幾天你父親沒什麼事,吃完飯後就坐在那裡看書,我就說:‘這麼好的天氣,怎麼不學鄧九公出去走走,活動活動?’所以今天他就和你師傅到晚香寺賞菊花去了。我閒著也是閒著,就和他們打起牌來了。你看,那凳子上的錢都是我贏的,等會兒咱們娘兒幾個商量著做點好吃的。難得贏你舅母一回錢呢!”

舅太太笑著說:“輸點錢就輸點錢吧,好不容易不用打那種讓人提心吊膽的牌了!”安公子也跟著笑起來。他回頭一看,沒瞧見金、玉姐妹,便向丫頭們問道:“兩位大奶奶去哪兒了?怎麼都不在這兒?”張太太接話道:“她倆可沒空兒玩樂,這幾天一直忙得腳不沾地。”安太太也說:“是啊,你回去看看吧,她們今天特彆忙。”

安公子離開上屋,回到自己的院子。快進院門時,隻見張進寶、華忠、戴勤、晉升、梁材等一眾仆人,都站在倒座東邊的窗前,似乎在認真聽著兩位少奶奶屋裡傳出的吩咐。他走進院門,徑直朝那屋子走去。屋裡的人聽到動靜,喊了聲:“爺過來了。”金、玉姐妹倆立刻迎到堂屋,簡單寒暄幾句後,便打算跟著他去內室。安公子說:“就在這兒坐吧。”說著,他先走進裡間。隻見靠北窗的八仙桌上,高高堆著兩大摞冊子,旁邊還擺放著筆、硯台和算盤。安公子見狀,打趣道:“看來兩位奶奶在處理公務呢。”何小姐笑著回應:“既然這樣,不如等我們把這點事處理完,再好好聊天。”安公子便在靠南的一張小床上坐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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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,何小姐朝著窗外喊道:“張爹,你把他帶進屋裡來。”張進寶應聲而去,帶進來一個人。安公子一看,原來是戴勤。此前何小姐還在和眾人閒聊,語氣輕鬆,可一見戴勤進來,臉色瞬間沉了下來,質問道:“我當初派你們幾個人分管這些田地時,是怎麼交代的?為什麼彆人都儘心儘力,按時催齊了租子,就你落下欠款?到底怎麼回事?”戴勤慌忙解釋:“奴才管的地裡有幾塊低窪地,今年雨水又大,棉花沒法晾曬,都受災了。欠下的租子,奴才也催過佃戶,他們答應明年麥收時一定交齊。”

何小姐冷笑道:“哦?這就是你拖欠的理由?當初分配田地時,不是讓你們平均搭配好的嗎?難道隻有你管的地有低窪?彆人的地裡沒種棉花?還是今年的大雨隻下在你管的那幾塊地上?這明顯是莊頭佃戶敷衍你的話,你怎麼也拿來糊弄我?照你這樣,不如還讓莊頭自己管,老爺、太太何必專門派家人管租子?”這番連珠炮似的質問,問得戴勤啞口無言,隻能低頭不語。

何小姐繼續斥責道:“我當初怎麼囑咐你的?說你‘向來心軟,經不住彆人說幾句好話,可這是主家的大事,全家上下的吃穿用度都靠這個,彆總當老好人,最後誤了事’。怎麼第一年就跟我對著乾?是我囑咐的話多餘了,還是因為你是我的嬤嬤爹,就覺得交不交齊都無所謂?你倒是說個明白!”戴勤嚇得趕緊跪下,連連說道:“奴才這就下去催,一定儘快交齊。”

何小姐冷笑一聲:“現在才想起來催,早乾什麼去了?交代這差事的第一天,我當著老爺、太太的麵就說過:‘大家把事情辦好,老爺、太太自然會有賞賜,這是大家的臉麵;要是耽誤了老爺、太太的事,彆的話我就不說了,到時候可彆怪我不客氣。’沒想到大家都知道體諒我,倒是你第一個不把我的話當回事!很好!”說完,她揚起眉毛,瞪大眼睛,抬高下巴,衝著張進寶喊道:“張爹,你把他帶到外頭老爺書房前,請出老爺的家法,狠狠地打他二十大板,再帶進來見我!”

戴勤嚇得不停地磕頭,求奶奶開恩。院子裡的仆人個個大氣都不敢出,堂屋裡的仆婦丫鬟也屏息偷聽。隨緣兒媳婦急得直哭,偷偷拉著母親,讓她進去求情。戴嬤嬤也十分著急,可又害怕不敢進去。

這時,張姑娘開口勸道:“姐姐,看在我的麵子上,饒他這一次吧。”何小姐卻大聲說道:“妹妹,這事可不能這麼辦。這事兒,你我責任一樣重大,怎麼能隻看你的麵子?要說因為是初次就饒了他,我正是因為這是第一次,才不能輕易放過。現在正是立下規矩的時候,這次饒了,以後就成慣例了;隻饒了他一個,其他人也會有意見。要是等到公婆操心過問,我們怎麼向他們交代?又怎麼向其他人交代?彆說他不能饒,就算是華奶公今年有拖欠,我們也得一視同仁,這樣才公平。”

暫且不說這邊的爭吵。安公子自去年起就埋頭讀書,平日裡偶爾在家閒下來,總能看到金、玉姐妹倆忙忙碌碌,嘴裡不是念叨著算賬術語,就是討論著田產事務。當時他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,也沒太留意家裡的這些事究竟進展到什麼程度。沒想到今日應酬完回到家,正趕上這場風波。他坐在一旁,既不好貿然插手,也不知從何勸起。

安公子覺得有些餓了,便讓人拿了幾個甜餑餑來。他咬了一口,正嚼著,隻聽何小姐這半天像連珠炮似的,訓斥的話就沒停過,而且越說越生氣,火氣就像吹氣球一樣,越吹越大。他本想開口勸解,可聽張姑娘剛說了一句,何小姐的話頭竟然還牽扯到了華忠,他擔心自己貿然開口也會碰釘子,一時左右為難。

就在這時,張進寶聽了大奶奶的吩咐,先應了聲:“嗻!”然後顫巍巍地扶著凳子跪了下去,說道:“奴才有個請求,求奶奶開恩!”窗外的仆人們見他跪下,呼啦啦地也都跟著跪了下來。兩個嬤嬤帶著隨緣兒媳婦,也在屋門外跪成一片。何小姐見狀,連忙起身說道:“張爹,你快起來,有話站起來說。”接著她叫花鈴兒:“快把你張爺爺攙起來。”又說:“這事和兩位嬤嬤沒關係,你們也都起來吧。”隨後讓眾人都起身。

張進寶站起來,緩緩說道:“這件事,戴勤確實辜負了主家的恩典,奴才平日沒提醒他,也有過錯。求奶奶開恩,他一時糊塗,沒領會主兒的吩咐;再說,他平時乾活也還算勤快,奶奶給奴才個麵子,饒了他這次。奴才下去幫他催租,也彆說等到麥秋了,什麼時候催齊,立刻交上來。要是誤了事,奶奶連奴才一起責罰!”戴勤則一聲不敢吭,隻是不停地磕頭。

何小姐坐在上方,說道:“張爹,你是上了歲數、明白事理的人,我剛才這麼說,可不是因為他少交這百十吊錢。你知道,賬上現在也不缺這點錢用,也不是我年輕氣盛,不顧大家的抱怨;就算看在嬤嬤從小把我養大的份上,本也該對他寬容些。但再怎麼說,嬤嬤爹、嬤嬤媽也比不上老爺、太太重要,也比不上家裡的大局重要。”說著,她又看向安公子和張姑娘,問道:“爺和妹妹,你們說說,我這話有沒有道理?”這兩人好不容易聽出她語氣鬆動了些,哪裡還敢說個“不”字,連忙齊聲應道:“說得很對。不過就像張爹說的,就可憐他一時糊塗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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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小姐又轉頭望向張進寶,說道:“張爹,既然你這麼替他求情,我就看在你這張老臉上,也看在老爺、太太平日待你恩重的份上,今天暫且饒了他這頓板子。也不用你幫他催,估計十天八天他也催不齊,限他到年底把租子交齊。”說著,她從桌上拿起一張單子,遞給張進寶看,說:“你看,這是我們商量著給大家擬的獎賞單子,打算請老爺、太太過目後施行。他本來也有份。沒想到他不珍惜這個機會,我也沒辦法,隻能把他那份撤下來了。至於莊頭,絕不能寬容。你下去就按我定的章程辦。”

張進寶連連應道:“嗻!”接著對戴勤說:“還不快叩謝爺和兩位奶奶的恩典!”戴勤趕忙摘下帽子,磕了好幾個響頭,這才跟著張進寶出去。兩個嬤嬤和隨緣兒媳婦又進來想磕頭感謝,何小姐連忙一把拉住她們,還安慰戴嬤嬤道:“你可彆怨我,我也是沒辦法。”戴嬤嬤此時滿心感激與敬畏,哪裡還敢抱怨。

等金、玉姐妹倆把事情處理妥當,這才和安公子一起回到內室。

安公子見金、玉姐妹把家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,反觀自己的功名之路才走到一半,歇了兩天後,一想到明年的會試,便不由得心急如焚,急於用功備考。正巧有一天,安老爺偶然走進書房,看見兒子正在擬定幾個題目,打算請自己過目,以便按題目撰寫文章。

安老爺仔細看了看題目,說道:“題目擬得還算恰當,不過準備會試,可比鄉試難多了。鄉試中舉後,算是過了一道坎,明年若能接連考中固然好,即便不中,還能等下一次考試;可要是會試中了,緊接著就是朝考,朝考沒通過,殿試發揮得再差些,能不能點為翰林就難說了。不通過翰林這條路,同樣是科舉出身,日後的發展卻有天壤之彆。所以,但凡有誌於科舉的人,中舉之後,雖然進士能否考中難以預料,但必須先存下必中的決心,提前為中舉後的事做好準備。這準備該怎麼做呢?單說對策和寫殿試卷子這兩項,從現在就得開始下功夫。我打算,每月安排九次課業,你隻需寫六篇文章,剩下三次,我會按課給你擬定策題,你要依照題目逐條作答。敷衍了事、抄襲材料,或是用空洞的排比句搪塞,這些可都不行,一定要認真闡述經史精華,這樣將來殿試才有底氣。你的字看著還不錯,但筆畫偏旁還不夠講究。往後寫文章就用朝考的卷子謄抄,寫對策就用殿試的卷子,寫好後拿來給我批改。我這麼苦口婆心、嚴格要求,不是因為你中了舉才這樣,實在是擔心你讀了這麼多年書,進不了翰林院,隻能當個部屬中書,那就真是‘失之毫厘,謬以千裡’了。要是運氣不好,去做個榜下知縣,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,你一定要牢記。”

諸位,瞧瞧這位安老先生,對知縣這個官職的顧慮可謂到了極致,對兒子的關懷和謀劃也同樣做到了極致。當然,這也得虧他有教導兒子的本事和學問。要是換作我這個說書的,真有個準備會試的兒子,還真不知道該跟他講些什麼。

閒話不多說。安公子謹記父親的教誨,再次閉門苦讀,全力備戰來年的會試。俗話說“有話則長,無話則短”,轉眼間,第二年的會試日期就快到了。安老爺正琢磨著這次會試的主考官會是哪些人,沒想到傳來消息,這次的大總裁裡熟人多得很。原來,烏克齋已經升任兵部尚書、協辦大學士,還兼任內務府大臣;莫學士升為侍郎;吳侍郎則升任總憲,這三人一同被欽點為主考官。他們一個是安公子的老師,一個是世交兄弟。有這層關係在,即便不用走什麼特殊門路,單看安公子的文章風格和筆力,他的卷子也足夠亮眼。何況他本就功底紮實、學問過硬,這次哪有考不中的道理?

很快到了考試的日子,安公子如何進場、如何答卷、如何出場,這裡就不一一贅述了。等到放榜那天,他又高高地中在了十八魁之內。安老爺一家得知這個消息,歡喜熱鬨的場景自不必說。緊接著,安公子在朝考中入選,順利進入殿試環節。殿試的策題圍繞經學、史學、漕政、捕政四道內容展開,經過安老爺這幾個月的悉心指導和培養,安公子的殿試卷子寫得極為出色,論述經史條理清晰,字跡更是剛勁有力、氣勢不凡。欽派的閱卷大臣看過之後,將他的卷子評定在前十本之內。城裡有烏克齋、吳侍郎、莫學士這幾位極為關心他的人,安老爺自然早早地就得知了消息,心裡暗自篤定:“隻要卷子在前十本,不管具體是第幾名,二甲肯定穩了,說不定還能當上編修。”

到了升殿傳臚的前一天,讀卷大臣先將前十名的卷子呈上去,恭候皇帝親自欽定狀元、榜眼、探花,以及二甲第一名傳臚和後六名的具體名次。卷子呈上去之後,新科進士們都在保和殿後左門外等候旨意。一旦名單確定,進入前十名的人馬上就要準備接受皇帝召見。這個時候,除了那些殿試表現平平、自知與鼎甲無緣的人不抱希望,其他有誌向的進士們個個踮著腳、昂著頭,滿心期待地等著消息,都盼著能進入前十名,更盼著能成為鼎甲前三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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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公子卻與眾人不同,他心裡清楚,按照慣例,旗人向來很少有被點為鼎甲的,而且他也早就得知自己進了前十名。他心想:“就算取在第十名,也能在二甲裡。這次回家,足以慰藉父母,就連夫人之前提出的‘插金花’‘飲瓊林酒’‘作夫人’這幾個願望,我也算有了交代。”所以,他雖然也在等著消息,可心裡比其他人淡定得多。閒著無事,他就靠在後左門旁邊,看著院子裡的熱鬨景象。

隻見宮門的台階足有一人多高,正門和左門緊閉,隻有西邊的門開了一扇,門前侍衛林立,氣氛莊嚴肅穆,幾乎聽不到有人大聲說話。再看院子裡,那些準備帶領新進士引見的官員,都在乾清門台階下等候旨意。新進士們的同鄉、同年、親友,不管有沒有事,都找借口來打聽消息。還有些愛湊熱鬨的人,即便與自己無關,也想知道這一科的鼎甲是誰。那些跟班的筆政們,更是豎起耳朵,想第一時間得到消息,好在大人麵前表現一番。整個大院子裡人頭攢動,大家都伸長脖子望著乾清門。門口的侍衛們不停地吆喝著“積仂汗”,也就是滿語“聲音”的意思,提醒眾人不要喧嘩。雖說皇帝在深宮可能聽不到,但萬一被禦前大臣撞見,免不了一頓嗬斥,到時候侍衛們也擔待不起。

大家正翹首以盼,隻見一個奏事的黃門官從門裡出來,宣布了狀元、榜眼、探花和傳臚的名次。由於人多場地大,有的人聽得真切,有的人沒聽清楚,站得遠的人更是擠在後麵,一個個踮腳伸頸,半天都沒弄明白狀元是誰。眾人相互打聽、傳話,好一會兒才知道,一甲第一名狀元姓奚,是江蘇人,名叫奚振鐘;一甲第二名榜眼姓童,是浙江人,名叫童海晏;一甲第三名探花,竟然是正黃旗漢軍人安驥;二甲第一名傳臚姓馬,叫馬行顯。狀元、榜眼和傳臚的親友們得知消息,個個喜出望外。可當大家聽說探花是個旗人時,都驚訝不已,紛紛感歎:“這可真是本朝開天辟地的頭一遭!”

原來,皇帝審閱前十名殿試卷子時,看到第三本,雖然文章和字跡都不錯,但策文華麗卻缺乏實際內容,字體秀美卻缺少精神氣,料定此人難成大器。等到看到第八名安驥的卷子,不僅字跡工整漂亮,策文中關於經學、史學的論述引經據典、條理清晰,漕政、捕政的對策更是切中要害、分析透徹。皇帝看後龍顏大悅,當即把安驥的卷子從第八名提到第三名,將原定的第三名降為第八名,就這樣,安公子成了一甲三名的探花郎。

後左門的新進士們,看到宮門處一陣騷動,就知道結果要出來了,心裡越發緊張。不一會兒,負責帶領引見的官員急匆匆地趕來。突然,一個胖子分開人群,雙手捧著肚子,氣喘籲籲地跑得滿頭大汗,張大嘴巴邊跑邊喊:“龍媒!龍媒!”眾人都不知道他喊的“龍媒”是誰。隻見他一眼看到安公子,立刻跑上前,隻說了句“恭喜”,就扶著安公子的肩膀,喘得上氣不接下氣,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安公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,定睛一看,原來是何麥舟,就是當年自己去淮安時,和管子金一起資助過自己盤纏的人。安公子忙問:“怎麼了?”何麥舟喘著粗氣,伸出三根手指,說道:“龍媒,恭喜!你點了一甲三名探花了!”安公子一時不敢相信。就在這時,負責引見的官員開始點名,果然一甲三名喊的正是安驥。安公子又驚又喜,連忙和其他九人跟著官員來到乾清門排隊。

眾人圍攏過來,隻見狀元氣質清朗、風采出眾,榜眼舉止沉穩、神態安詳;再看探花安公子,氣宇軒昂卻毫無紈絝之氣,溫文儒雅又不見半點寒酸。真可謂是朝廷的棟梁之材,當代的祥瑞之人;就連二甲第一名傳臚,也是方麵大耳,留著濃密的胡須,一看就是能乾大事的人。大家見了,無不讚歎。不過,這些初入皇宮的新進士們,雖說胸懷壯誌,可麵對這森嚴的禁宮,一個個臉色發白,緊張得不行。十個人排成一隊,嘴裡不停地念叨著,低頭小聲背誦著自己的履曆。沒過多久,黃門官站在高台階上喊了聲“引見”,眾人便依次跟著進去。這次引見之後,名次沒有變動,眾人隻需靜候次日的升殿傳臚大典。

安公子回到住處,想到這意外的榮耀,什麼事都顧不上了,一心隻想立刻飛回家去見父母,想象著二老得知消息該有多高興。可無奈,明天就是傳臚大典,緊接著還有歸大班引見、赴宴謝恩、登瀛釋褐等一係列事情,等授了官職,還要去翰林院上任。這些事一件接一件,由不得他自己,沒辦法,他隻好先派人回莊園,代自己向父母報喜,並說明被改點為一甲三名的緣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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