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世明言第二十七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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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世明言第二十七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(1 / 1)

“枝在牆東花在西,自從落地任風吹。枝無花時還再發,花若離枝難上枝。”這四句詩是古人所作的《棄婦詞》,意在形容女子嫁給丈夫,就如同花朵依附在樹枝上。樹枝沒有花朵,等到春天還能再次開花;可花朵一旦離開樹枝,就再也無法重新附上。這是在勸誡世上的女子,侍奉丈夫要儘到本分,與丈夫同甘共苦,從一而終;不要愛慕富貴嫌棄貧窮,心思不定、三心二意,以免給自己留下終身遺憾。

且說漢朝有一位名臣,在他尚未顯達的時候,妻子有眼不識泰山,拋棄了他,到後來追悔莫及。你可知道這位名臣是哪裡人,姓甚名誰?這位名臣姓朱,名買臣,表字翁子,是會稽郡人。朱買臣家境貧寒,還未得到機遇,夫妻二人住在簡陋的小巷裡,家門是用蓬草編成的。每天,朱買臣都要到山中砍柴,再挑到集市上去賣,以此維持生計。他生性熱愛讀書,書本從不離手。即便肩上挑著柴擔,手裡也總是拿著書,一邊朗誦品味,一邊唱歌前行。集市上的人聽習慣了,隻要聽到讀書聲,就知道是朱買臣挑著柴擔來了。大家可憐他是個儒生,都願意買他的柴。

而且朱買臣賣柴從不計較價錢,任憑彆人估價,所以他的柴比彆人更容易賣出去。但也有些輕薄的少年和孩童,看到他又挑柴又讀書的樣子,就三五成群地嘲笑戲弄他。可朱買臣毫不在意。有一天,他的妻子出門打水,看到一群孩子跟在朱買臣的柴擔後麵,拍手嘲笑,覺得十分羞恥。等朱買臣賣柴回來,妻子就勸他:“你要是想讀書,就彆賣柴;要是想賣柴,就彆讀書。都這麼大年紀了,又不傻不瘋,卻做出這樣的事,被小孩子笑話,難道不覺得丟人嗎!”

朱買臣回答說:“我賣柴是為了擺脫貧困,讀書是為了求取富貴,這兩件事並不衝突,隨他們笑話去吧。”妻子笑著說:“你要是真能富貴,也就不會去賣柴了。從古到今,哪見過賣柴的人做了官?彆再說這種沒譜的話了!”朱買臣說:“富貴貧賤,各有其時。有人給我算過八字,說我五十歲的時候必定會發跡。常言說‘海水不可鬥量’,你可彆小看我。”妻子說:“那算命先生看你瘋瘋癲癲的樣子,故意拿你尋開心,你彆信他的話。等你到了五十歲,恐怕連柴擔都挑不動了,餓死是肯定的,還想做官?除非閻羅王殿上少個判官,讓你去做!”朱買臣說:“薑太公八十歲還在渭水釣魚,遇到周文王之後,坐著車子被拜為尚父。本朝的公孫弘丞相五十九歲還在東海放豬,整整六十歲才得到當今皇上的賞識,拜將封侯。我五十歲發跡,雖然比甘羅晚,但比他們兩個還早呢,你耐心等著吧。”

妻子說:“你彆拿這些古人的事來比!那釣魚、放豬的人,胸中都有真才實學;你現在隻讀這幾句死書,就算讀到一百歲還是這副樣子,能有什麼出息?真是晦氣,做了你的老婆!你被小孩子恥笑,連累得我也沒臉見人。你要是不聽我的話,扔掉書本,我絕對不會跟你過一輩子,咱們各走各的路,彆再互相耽誤了。”朱買臣說:“我今年四十三歲,再過七年就五十了。時間也不長,你就再忍耐一下。你怎麼這麼薄情,非要離開我,以後可彆後悔!”妻子說:“世上還少挑柴擔的漢子嗎?我有什麼好後悔的?我要是再守著你七年,恐怕連我的骨頭都不知道會餓死在哪裡了。你就放我走吧,也算做件好事,讓我能活下去。”朱買臣見妻子去意已決,留不住她,便歎了口氣說:“罷了,罷了,隻希望你嫁的丈夫,能比我朱買臣強。”妻子說:“好歹也得比你強一點兒。”說完,拜了兩拜,高高興興地出門走了,頭也不回。朱買臣感慨萬分,在牆上題了四句詩:“嫁犬逐犬,嫁雞逐雞。妻自棄我,我不棄妻。”

朱買臣到了五十歲的時候,正趕上漢武帝下詔求賢。他前往西京上書,在公車署等待詔令。同邑的嚴助推薦了朱買臣的才華。天子知道朱買臣是會稽人,想必了解當地民情,就任命他為會稽太守,讓他乘坐驛車赴任。會稽的官吏聽說新太守即將到來,大規模征調民夫,修整道路。朱買臣妻子的現任丈夫也在服勞役的人群中,他的妻子蓬頭赤腳,跟著大家一起送飯。看到太守前呼後擁地走來,她從旁邊偷看,發現竟然是前夫朱買臣。朱買臣在車中一眼就認出了她,派人把她叫過來,讓她坐在後麵的車裡。到了太守府,前妻羞愧得無地自容,跪地磕頭謝罪。

朱買臣讓人把她的現任丈夫叫來相見。不一會兒,她的現任丈夫被帶到,趴在地上,不敢抬頭。朱買臣大笑,對前妻說:“像他這樣的人,不見得比我朱買臣強吧。”前妻再三磕頭謝罪,後悔自己有眼無珠,願意降為婢妾,終身侍奉朱買臣。朱買臣命人取來一桶水,潑在台階下,對前妻說:“要是這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,那我們就可以複合。念在我們少年結為夫妻的情分上,我分給你們後園的一塊空地,你們夫妻二人耕種,自食其力吧。”前妻跟著現任丈夫走出太守府,路上的人都指著他們說:“這就是新太守的夫人啊。”前妻羞愧難當,到了後園,就投河自儘了。有詩為證:“漂母尚知憐餓士,親妻忍得棄貧儒?早知覆水難收取,悔不當初任讀書。”還有一首詩,說的是嫌貧愛富是世間常態,不隻是朱買臣的妻子這樣。詩中寫道:“儘看成敗說高低,誰識蛟龍在汙泥?莫怪婦人無法眼,普天幾個負羈妻?”

上麵這個故事,說的是妻子拋棄丈夫。現在再講一個丈夫拋棄妻子的故事,同樣是嫌貧愛富、背信棄義,最後隻落得個薄情寡義的名聲,被人議論。

話說在宋朝紹興年間,臨安雖然是都城,十分富庶,但城中依然有不少乞丐。乞丐中有個領頭的,叫做“團頭”,負責管理其他乞丐。乞丐們討到東西後,要向團頭繳納一部分。要是遇到雨雪天,沒辦法出去乞討,團頭就熬些稀粥養活大家,破衣爛襖也由團頭負責。所以這些乞丐都小心翼翼、低聲下氣地服從團頭,就像奴仆一樣,不敢冒犯。團頭可以得到這些固定的收入,還能在乞丐中放債獲利。隻要不嫖不賭,照樣能積攢家業。他們靠這行謀生,一時也不想改行。隻是有一點不好,“團頭”這個名頭不太光彩。就算掙得良田美宅,幾代人積累財富,終究還是個乞丐頭兒,比不上普通的百姓人家。出門在外沒人敬重,隻能關起門來,在家裡充大。不過,要說“良賤”之分,人們常說娼、優、隸、卒這四類是賤流,乞丐還排不上。仔細想想,乞丐隻是沒錢,身上卻沒有什麼汙點。比如春秋時期的伍子胥逃難時,也曾在吳市吹簫乞食;唐朝的鄭元和做歌郎,唱《蓮花落》。他們後來都富貴發達了,過去的經曆被榮耀掩蓋。可見乞丐雖然被人輕視,但還比不上娼、優、隸、卒這些行當。

閒話不多說,且說杭州城中有個團頭,姓金,名老大。他家祖上到他這一代,已經做了七代團頭,積攢下一份殷實的家業。住著寬敞的好房子,耕種著肥沃的田地,穿著華麗的衣服,吃著精美的食物,糧倉裡堆滿了糧食,口袋裡也不缺錢,還能放債、使喚婢女。雖不算頂級富豪,卻也是數得著的富裕人家。金老大有誌氣,把團頭的位子讓給了族裡的金癩子,自己安享現成的福,不再和那些乞丐糾纏。可即便如此,鄰裡們順口還是叫他家“團頭家”,這個名號改不掉了。金老大五十多歲,妻子去世,沒有兒子,隻生了一個女兒,名叫玉奴。這玉奴長得十分美貌,到底有多美呢?有詩為證:“無瑕堪比玉,有態欲羞花。隻少宮妝扮,分明張麗華。”

金老大把女兒當作珍寶一般疼愛,從小就教她讀書識字。到十五六歲時,玉奴已經精通詩賦,提筆寫作,信手拈來。她還擅長女紅,也會彈奏樂器,事事都很伶俐。金老大仗著女兒才貌雙全,一心想把她嫁給讀書人。按理說,就算在名門望族中,想找這樣才貌出眾的女子也不容易。可惜玉奴生在團頭之家,沒人上門求親。要是普通做生意的人家,沒有好前程的,金老大又看不上。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,把女兒一直耽擱到十八歲,還沒許配人家。

一天,一位鄰居老翁偶然前來,對金老大說:“太平橋下有個書生,姓莫名稽,今年二十歲,生得一表人才,飽讀詩書。隻因父母雙亡,家境貧寒,至今尚未娶妻。最近他考中了,補上了太學生的名額,還表示願意入贅到彆人家。我尋思,他和您家千金實在是般配,不如把他招為女婿?”金老大聽了,心中一動,忙說:“那就麻煩您幫忙牽線搭橋了!”

老翁領命後,立刻前往太平橋下,找到了莫稽,如實相告:“不瞞你說,這戶人家祖上確實做過團頭,但已經不乾這行很久了。他家就圖您一表人才,又看重您飽讀詩書,況且他家女兒才貌出眾,家境也富裕。秀才要是不嫌棄,我一定促成這門親事。”莫稽嘴上沒說什麼,心裡卻盤算著:“我現在連衣食都成問題,根本沒錢娶妻,不如就答應了這門婚事,既能解決眼下困境,又能娶到美妻,一舉兩得,也顧不上彆人恥笑了。”於是,他對老翁說:“大伯說的雖是好事,但我家太窮,拿不出聘禮,這可怎麼辦?”老翁拍著胸脯保證:“秀才隻要答應,其他事情都包在我身上,一分錢都不用你出!”

老翁回去向金老大複命,雙方選定了一個吉日。成親那天,金家給莫稽送去一套嶄新的衣服,莫稽便上門成了親。見到玉奴的才貌,莫稽喜出望外,沒花一分錢,就白白得了個美嬌娘,婚後還衣食無憂,事事稱心。朋友們知道莫稽家境貧苦,也都能理解,沒人因此嘲笑他。

轉眼到了滿月,金老大準備了豐盛的宴席,讓女婿邀請他的同學好友來飲酒,想借此光耀自家門戶。宴席一連擺了六七天。沒想到,這卻惹惱了金家的族人金癩子。金癩子也有他的道理,他氣呼呼地說:“你是團頭,我也是團頭,隻不過你多做了幾代,攢了些錢。論起祖宗血脈,咱們都是一樣的。侄女玉奴招婿,怎麼也該請我喝杯喜酒。現在辦滿月酒,擺了六七天宴席,卻連一張小請帖都沒給我。你女婿就算做了秀才,難道還能當尚書、宰相不成?我就不是他親叔公,連個座都坐不得?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!我非得去鬨一場,讓大家都不好過!”

說罷,金癩子召集了五六十個乞丐,浩浩蕩蕩地直奔金老大家。隻見這群人戴著破舊的開花帽子,穿著打結的衣衫,用舊席片配著破氈條,短竹根配著缺口碗。他們在金老大家門口又叫爹叫娘,又喊著財主,喧鬨聲一片;有的耍蛇,有的弄狗,還有的逗弄猴子,各自展示著賣藝的手段。有人敲著竹板唱著小調,刺耳的聲音讓人煩躁;有人往臉上塗粉,扮著醜態,十分嚇人。這一群人聚在一起,簡直像一群惡鬼,就算是捉鬼的鐘馗來了,恐怕都收服不了。

金老大聽到外麵的吵鬨聲,打開門一看,金癩子帶著眾乞丐一擁而入,整個屋子都被吵翻了天。金癩子徑直衝到宴席上,專挑好酒好菜大吃大喝,嘴裡還叫嚷著:“快叫侄婿侄媳來拜見叔公!”這陣勢把在場的秀才們嚇得不輕,紛紛離席逃走,莫稽也跟著朋友們躲了起來。金老大束手無策,隻好不停地賠禮道歉:“今天是我女婿請客,和我沒關係。改日我專門擺一桌酒,向你賠罪。”他又拿出許多錢鈔分給眾乞丐,還抬出兩甕好酒,以及活雞、活鵝等物,讓乞丐們送到金癩子家,當作補償宴席的禮物。這場鬨劇一直鬨到深夜才平息。玉奴在房間裡氣得淚流滿麵。當晚,莫稽在朋友家借宿,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。金老大見到女婿,自覺丟人現眼,滿臉羞愧。莫稽心裡也有些不痛快,但大家都沒把這事兒明說出來,就像啞巴吃黃連,有苦說不出。

金玉奴心裡明白,都怪自家出身不好,所以一心想幫丈夫爭口氣。她勸莫稽刻苦讀書,凡是古今的書籍,不管多貴都買來給他看;還毫不吝嗇地花錢,請人來和丈夫一起研討文章;又拿出錢財,讓丈夫結交朋友,提高名聲。在玉奴的支持下,莫稽的才學日益精進,名氣也越來越大。二十三歲那年,他先是鄉試中舉,接著又在會試、殿試中接連及第。

瓊林宴結束後,莫稽頭戴烏帽,身穿官袍,騎著高頭大馬,風光地往丈人家去。快到家門口時,隻見街坊上一群小孩爭著跑來看熱鬨,還指著他說:“金團頭家的女婿做官啦!”莫稽騎在馬上,聽到這話,雖然心裡窩火,卻也不好發作,隻能默默忍著。見到丈人時,他表麵上禮數周全,心裡卻滿是怨氣,暗自想:“早知道我能有今天的富貴,還怕沒有王侯貴戚招我做女婿?偏偏拜了個團頭當嶽父,這簡直是我一輩子的汙點!以後生了兒女,還是團頭的外孫,肯定會被人當作笑柄。現在事已至此,妻子又賢慧,也沒犯“七出”之條,不好直接休了她。真是做事不考慮清楚,終究要後悔。”從那以後,莫稽總是悶悶不樂,玉奴問了他好幾次,他都不肯說原因。可笑的是,莫稽隻想著如今的富貴,卻忘了貧賤時妻子對他的幫助,把玉奴助他成名的功勞拋到了腦後,這實在是心術不正。

不久,莫稽前去吏部候選,被授予無為軍司戶一職。丈人擺酒為他送行,此時那些乞丐們也不敢再來鬨事了。幸好從臨安到無為軍可以走水路,莫稽帶著妻子登船赴任。

船行了幾天,來到采石江邊,在北岸停泊。當晚,月光皎潔如晝,莫稽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睡不著,便起身穿好衣服,坐在船頭賞月。四周寂靜無人,他又想起了妻子出身團頭的事,越想越心煩。突然,他心中生出一個惡念:隻有讓妻子死了,再另娶他人,才能免去這終身的恥辱。於是,他走進船艙,哄玉奴起來看月亮。玉奴已經睡下了,莫稽卻再三催促。玉奴拗不過丈夫,隻好披上衣服,走到船門口,探頭去看月亮。就在這時,莫稽趁她不備,一把將她拉到船頭,推進了江中。隨後,他悄悄叫來船夫,囑咐道:“趕緊開船離開,開得越快越好,事後必有重賞!”船夫不明就裡,慌忙撐篙劃船,將船駛出了十裡之外。等船停穩後,莫稽才說:“剛才夫人賞月時不小心掉進水裡,沒來得及救上來。”說完,他拿出三兩銀子,當作給船夫的酒錢。船夫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,卻也不敢多問。船上雖然跟著幾個丫鬟,但她們都以為主母真的是失足落水,哭了一場後,也隻能作罷。

說來也巧,莫稽的船開走後不久,淮西轉運使許德厚也新官上任,他的船正好停泊在莫稽推妻下水的地方。許德厚和夫人推開窗戶賞月、飲酒,還沒休息。忽然,他們聽到岸上有婦人啼哭,聲音哀怨淒慘,讓人聽了十分不忍。許德厚連忙叫水手去查看,果然發現一個孤身女子坐在江邊。他讓人把女子扶上船,詢問她的來曆。原來,這女子正是莫稽的妻子金玉奴。金玉奴剛落水時,嚇得魂飛魄散,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。沒想到,水中好像有東西托著她的雙腳,順著江水漂到了岸邊。她掙紮著爬上岸,舉目望去,隻見茫茫江水,丈夫的船早已不見蹤影。這時,她才明白丈夫是嫌棄自己出身,故意要淹死她,好另娶他人。如今雖然撿回一條命,卻無處可去,想到這些,她不禁痛哭起來。聽了金玉奴的哭訴,許德厚夫婦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,他們勸慰道:“你彆再哭了,要是願意做我們的義女,以後的事情再從長計議。”金玉奴連忙拜謝。許德厚讓夫人拿來乾淨衣服,給她換上,安排她在後艙單獨居住,還吩咐手下的人都稱她為小姐,又叮囑船夫,不許把這件事說出去。

沒過多久,許德厚到淮西上任,無為軍正好是他管轄的地方。莫稽作為下屬,自然要去參拜。許德厚見到莫稽,心中暗想:“可惜了這一表人才,卻做出如此薄情寡義的事!”

大約過了幾個月,許德厚在和下屬們閒談時說:“我有個女兒,才貌雙全,如今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,想招個優秀的女婿入贅。諸位如果有合適的人選,不妨推薦一下?”下屬們都聽說莫司戶年紀輕輕就喪偶了,於是異口同聲地推薦莫稽,稱讚他才華出眾、人品俱佳,是做女婿的不二人選。許德厚回應道:“這年輕人我也留意很久了。不過他少年得誌就科舉及第,心氣高、期望大,不一定願意入贅到我家。”眾人趕忙說:“他出身貧寒,要是能得到您的賞識提拔,就好比蘆葦傍上了玉樹,是天大的幸事,怎麼會嫌棄入贅呢?”許德厚說:“既然各位覺得可行,那就去和莫司戶說說。但彆說是我的意思,就說是你們的想法,先探探他的口風,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。”

眾人領命後,立刻找到莫稽,說是要為他做媒。莫稽本就一心想攀附高枝,更何況這次是和上司聯姻,求之不得,便滿臉喜色地答應下來:“這件事全靠各位成全,日後我定當結草銜環報答!”眾人連說“應該的”,隨後回去向許德厚複命。許德厚又說:“雖然莫司戶不嫌棄,但我和夫人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,從小嬌生慣養,舍不得她嫁出去。就怕司戶年輕氣盛,兩人要是鬨了矛盾,傷了我們做父母的心。所以得提前說好,讓他凡事多包容,我們才敢招他入贅。”眾人又去給莫稽傳話,莫稽一一答應下來。

如今的莫稽早已不是當年窮困的秀才,他像模像樣地準備了金花彩幣作為聘禮,選好了良辰吉日,滿心期待地等著成為轉運使的女婿,整個人興奮得坐立不安。

另一邊,許德厚先讓夫人去和金玉奴商量:“你許大人可憐你守寡,想給你招個年輕的進士做夫婿,你可彆推辭。”金玉奴堅定地回答:“我雖然出身不好,但也懂得禮數。既然和莫郎結為夫妻,就該從一而終。雖然他嫌貧愛富、狠心害我,但我不能失了婦道,怎麼能改嫁而敗壞婦節呢!”說完,淚水奪眶而出。

夫人見她如此堅貞,便道出實情:“大人說的那個年輕進士,就是莫稽。大人氣他薄情寡義,一定要讓你們夫妻和好。我們謊稱有個親生女兒要招婿,讓下屬去和莫稽說親,他痛快地答應了。今晚他入贅時,你就按我說的做,也好出出這口惡氣。”

金玉奴這才止住眼淚,重新梳妝打扮,準備迎接這場特殊的“婚禮”。

到了晚上,莫稽穿戴整齊,帽子上插著金花,身上披著紅錦,騎著裝飾華麗的駿馬,在兩班鼓樂的簇擁下,由一眾僚屬陪著前來迎親。一路上,眾人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,讚歎不已。

當晚,轉運使府內張燈結彩,鑼鼓喧天,熱鬨非凡,都在等著新女婿上門。莫稽到了府門前下馬,許德厚衣冠整齊地出來迎接。其他官員告彆後,莫稽徑直走進內宅。隻見新娘頭戴紅蓋頭,由兩個丫鬟攙扶著走了出來。司儀在門外高聲唱禮,兩人先拜天地,又拜了嶽父嶽母,最後夫妻對拜,禮成後便被送入洞房,準備舉行花燭酒宴。

此時的莫稽,滿心歡喜,感覺自己仿佛置身雲端,得意洋洋地走進洞房。可剛一跨進房門,突然從門兩邊衝出七八個老婦和丫鬟,手裡拿著竹棒,對著他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。莫稽的紗帽被打飛,肩膀和背上挨了無數竹棒,疼得他不停地慘叫,慌亂中連站都站不穩,一下子摔倒在地,隻能大聲呼喊:“嶽父嶽母,救命啊!”這時,房內傳來嬌柔的聲音:“彆打死這薄情郎,帶過來讓我看看。”眾人這才停手,七手八腳地把莫稽拽到新娘麵前。莫稽還在喊:“我到底犯了什麼錯?”等他抬頭一看,隻見屋內燭火通明,端坐在那裡的新娘不是彆人,正是被自己推下江的前妻金玉奴。莫稽嚇得魂飛魄散,大喊:“有鬼!有鬼!”周圍的人卻都笑了起來。

這時,許德厚從外麵走進來,說道:“賢婿彆害怕,這是我在采石江邊認的義女,不是鬼。”莫稽這才稍稍鎮定下來,慌忙跪下,拱手求饒:“我知道錯了,還望大人寬恕!”許德厚說:“這事和我沒關係,隻要我女兒不追究就行。”金玉奴走到跟前,朝他臉上啐了一口,罵道:“薄情寡義的東西!你難道不記得宋弘說的‘貧賤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’嗎?當初你一無所有入贅我家,靠著我家資助你讀書成名,才有了今天。我盼著夫榮妻貴,沒想到你忘恩負義,不念夫妻情分,把我推下江心。幸好老天有眼,讓我遇到許大人救我,還收我為義女。要是我葬身魚腹,你另娶他人,良心能安嗎?你還有什麼臉和我再續前緣?”說著,她放聲大哭,不停地罵莫稽薄情。莫稽滿臉羞愧,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隻是不停地磕頭求饒。

許德厚見罵得差不多了,便把莫稽扶起來,勸金玉奴:“孩子,消消氣。如今賢婿已經知錯,以後肯定不敢再虧待你。你們雖然是舊夫妻,但在我家就當是新婚,看在我的麵子上,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。”他又轉頭對莫稽說:“賢婿,是你自己做錯了事,怪不得彆人。今晚先忍一忍,我讓你嶽母來勸勸。”說完便出了房間。不一會兒,夫人過來好言相勸,在她的調和下,兩人才漸漸和好了。

第二天,許德厚設宴款待新女婿,還把之前莫稽送來的金花彩幣原封不動地退還,說道:“一女不嫁二夫,賢婿之前在金家已經下過聘禮,這次我就不重複收受了。”莫稽聽了,羞愧得低下頭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許德厚又接著說:“賢婿以前總嫌棄嶽父身份低微,才和妻子鬨得不愉快,差點夫妻失和。你看我這個嶽父怎麼樣?隻怕是我的爵位還不夠高,滿足不了賢婿的期望啊。”莫稽聽了,臉漲得通紅,連忙離席謝罪。

從那以後,莫稽和金玉奴夫妻二人和好如初,感情比以前更加深厚。許德厚夫婦把金玉奴當作親生女兒,把莫稽當作親生女婿;金玉奴對待許德厚夫婦也像親生父母一樣孝順。就連莫稽也被感動了,他把嶽父金老大接到任所,悉心奉養,為其養老送終。後來許德厚夫婦去世,金玉奴披麻戴孝,以報答他們的恩情。莫家和許家也因此世代交好,如同兄弟一般,往來不斷。正如詩中所說:“宋弘守義稱高節,黃允休妻罵薄情。試看莫生婚再合,姻緣前定枉勞爭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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