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世明言第三十一卷 鬨陰司司馬貌斷獄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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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世明言第三十一卷 鬨陰司司馬貌斷獄(1 / 2)

在紛繁忙碌的人生中,人們總是追求滿足,可究竟要到何時才算真正滿足呢?其實,依據當下的實際情況,無論家境富裕還是貧寒,能夠安穩度日便已足夠。當人在得意之時,更應懂得適可而止,因為世事無常,隨時可能發生變故。不要白白耗費光陰,等年老白頭時,才發現自己一生碌碌無為,空忙一場。

誰不渴望擁有富麗堂皇的住宅?誰不期盼享受豐厚的俸祿?但仔細想來,人生的命運並非由個人的欲望所決定。費儘心思去算計也是徒勞,兒孫自有他們自己的福分。又何必苦苦追尋虛無縹緲的蓬萊仙境、長生不老之術呢?隻要能夠減少欲望,便能知足常樂。

這首名為《滿江紅》的詞,出自晦庵和尚之手,旨在勸導人們順應天命,知足常樂。古話說,人的一切遭遇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。如果命中注定擁有,自然會不求自來;倘若命裡沒有,即便費儘心思,也隻能無奈放棄。畢竟,你又不是司馬重湘那樣的秀才,難道還能去找閻羅王理論不成?

那麼,司馬重湘究竟是如何與閻羅王產生糾葛的?其中誰對誰錯?且聽我慢慢道來。有詩為證:“世間屈事萬千千,欲覓長梯問老天。休怪老天公道少,生生世世宿因緣。”

故事發生在東漢靈帝時期,蜀郡益州有一位秀才,複姓司馬,名貌,表字重湘。他天資聰慧,讀書時能一目十行,八歲便能提筆成文。當地推舉他為神童,送他前往京城參加考試。然而,因年少輕狂,言語不慎冒犯了試官,最終名落孫山。隨著年齡增長,他深感自己當年的輕狂不妥,於是開始修身養性,閉門苦讀,不再過問外界瑣事。父母去世後,他在墓旁搭建小屋守孝六年,孝行受到鄉裡稱讚。

此後,鄉裡多次舉薦他為孝廉、有道之士,或是推薦他參加博學宏詞科考試,但這些機會都被有權有勢之人奪走。司馬重湘始終鬱鬱不得誌。

光和元年,漢靈帝開始在西邸公開賣官鬻爵,根據官職高低明碼標價:想當三公,需支付千萬錢;想做卿,要價五百萬。崔烈通過賄賂靈帝的乳母,花了五百萬錢當上司徒。後來崔烈前去謝恩時,靈帝還後悔不迭,跺腳說道:“這麼好的官職,可惜賣便宜了!要是稍微刁難一下,千萬錢肯定能拿到手。”靈帝又設立鴻都門學,下令州、郡、三公舉薦富家子弟入學。隻要出錢多的,出去能當刺史,入朝可任尚書。這些舉措讓有學識、有品德的士大夫們對這些靠錢財當官的人嗤之以鼻。司馬重湘家境貧寒,無人舉薦,就這樣一直蹉跎到五十歲,空有一身才學,卻始終無法施展抱負,隻能埋沒在眾人之中,心中滿是不平。

一日,他借酒消愁,拿出筆墨紙硯,邊吟邊寫,創作了一篇《怨詞》:“天生我才兮,豈無用之?豪傑自期兮,奈此數奇。五十不遇兮,困跡蓬虆。紛紛金紫兮,彼何人斯?胸無一物兮,囊有餘資。富者乘雲兮,貧者墮泥。賢愚顛倒兮,題雄為雌。世運淪夷兮,俾我嶔崎。天道何知兮,將無有私?欲叩末曲兮,悲涕淋漓。”寫完後,他反複吟誦,仍覺意猶未儘,又提筆寫下八句:“得失與窮通,前生都注定。問彼注定時,何不判忠佞?善土歎沉埋,凶人得暴橫。我若作閻羅,世事皆更正。”

不知不覺天色已晚,他點上油燈,在燈下又將所作的詩反複吟誦。突然,他心中怒火湧起,將詩稿一把扔到燈上焚燒,大聲喊道:“老天,老天!你要是還有知覺,拿什麼話來回應我?我司馬貌一生正直,從不做奸邪之事,就算把我抓到閻羅殿前,我也理直氣壯,沒什麼好怕的!”說完,他隻覺身體疲憊不堪,便倚著桌子沉沉睡去。

睡夢中,七八個青麵獠牙、身高三尺左右的鬼卒,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。他們先是戲弄了司馬重湘一番,然後說道:“你這個窮秀才,有什麼本事,竟敢怨天尤人,誹謗陰司!現在我們就帶你去見閻羅王,到時候讓你有口難辯!”司馬重湘毫不畏懼地反駁道:“是你閻羅王自己處事不公,反倒怪彆人誹謗,這是什麼道理!”鬼卒們不由分說,一擁而上,有的扯手,有的拽腳,將他從座位上拖下來,用黑索套住他的脖子。司馬重湘大叫一聲,猛然驚醒,渾身冷汗淋漓。眼前隻有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,四周彌漫著淒慘的氛圍。

司馬重湘打了幾個寒顫,感覺身體很不舒服,便讓妻子汪氏泡一盞熱茶。汪氏端來茶後,他喝了下去,卻越發覺得神誌昏沉、身體乏力,頭重腳輕。汪氏扶他上床休息。到了第二天,他陷入昏迷,怎麼叫都沒有反應,也不知到底得了什麼病。就這樣一直捱到黃昏,他沒了氣息,直挺挺地死去。汪氏悲痛大哭,見他手腳還沒完全僵硬,心口還有些溫熱,不敢輕易挪動,隻能守在床邊,哭得肝腸寸斷。

另一邊,原來司馬重湘寫的《怨詞》在燈下焚燒後,被夜遊神察覺,上報給了玉帝。玉帝看後勃然大怒,說道:“世人的官職俸祿,關係著天地間的氣運。要是真如他所說,賢者居上位,無德者居下;有才之人顯達榮耀,無才之人被黜落;那天下就會永遠太平,江山也不會再有更迭,這怎麼可能!這個小小的書生見識短淺,竟敢說天道不公。必須嚴懲,以儆效尤!”這時,太白金星上前啟奏道:“司馬貌雖然說話無所顧忌,但他是因為才高卻命運坎坷,心中抑鬱不平,才會說出這樣的話。從善有善報、惡有惡報的常理來看,他說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,還請陛下寬恕他。”玉帝說:“他竟然妄想當閻羅王,要把世事重新評判,簡直狂妄至極!閻羅王之位豈是凡人能坐的?陰司的案件堆積如山,十殿閻君處理起來都忙不過來。他有什麼本事,能把所有事情都糾正過來?”金星又奏道:“司馬貌敢口出狂言,想必有過人的才能。而且陰司確實存在一些不公平的事,那些積壓了百年未能判決的案件,讓地獄中的怨氣直衝天庭。依臣之見,不如把司馬貌押到陰司,讓他暫代閻羅王半天,處理那些有冤情的案件。如果他斷案公正,就將功贖罪;要是斷得不公,立刻處罰,這樣他才會心服口服。”玉帝聽後準奏,當即派金星前往陰司森羅殿,命閻君速速將司馬貌拘來,暫借王位給他。限定時間為一晚六個時辰,讓他受理案件。如果斷案公正,來世便讓他享受大富大貴,以補償今生的抑鬱不得誌;若沒有斷案的才能,就把他打入酆都地獄,永世不得轉世為人。

閻君接到旨意,馬上派無常小鬼去勾司馬重湘的魂魄。司馬重湘見到小鬼,毫無懼色,跟著他們前往地府。來到森羅殿前,小鬼大聲喝令他下跪。司馬重湘問道:“上麵坐著的是誰?我憑什麼跪他!”小鬼說:“那是閻羅天子。”司馬重湘聽後心中大喜,喊道:“閻君,閻君!我司馬貌早就想見你,傾訴心中的不平,今天終於如願。你貴為陰司之主,身邊有判官輔佐,還有無數鬼卒、牛頭馬麵聽候差遣。而我隻是個窮秀才,孤身一人,生死都在你掌控之中。但你彆想用權勢壓我,咱們必須平心靜氣講道理,誰有理誰就是贏家。”閻君問道:“我身為陰司之主,凡事都遵循天道,你有什麼德行和才能,竟敢想取代我的位置?你又要更正哪些事?”司馬重湘說:“閻君,你說自己是按天道行事,可天道以仁愛為本,以勸善懲惡為準則。但如今世上,那些吝嗇刻薄的人,偏偏家財萬貫;善良熱心、樂於行善的人,卻常常手頭拮據;作惡多端、害人不淺的人,反而身處高位,肆意妄為;忠厚老實、樂於助人的人,卻總是吃虧受辱,心願難遂。行善的人常被作惡之人欺瞞,有才能的人反而被無才之輩欺壓。許多人有冤無處訴,有屈不能伸,這都是因為你閻君斷案不公!就拿我司馬貌來說,一生刻苦讀書,踐行孝悌之道,到底哪裡不合天意,卻讓我一生不得誌,屈居平庸之輩之下?像這樣顛倒賢愚,要你閻君有什麼用?要是讓我坐在森羅殿上斷案,怎麼會有這些不公平的事!”

閻君笑著說道:“天道的報應,或早或晚,或明或暗;有人在前生承受果報,也有人在後世接受報應。比如富人吝嗇,那是因為他前生行善積德才獲得財富;但他今生吝嗇,不肯廣結善緣,來生必然會遭受餓鬼之報。窮人也是因為前生的所作所為,或許曾不正當使用錢財,享受太過,才導致今生窮苦;如果今生能隨緣行善,來生依然能豐衣足食。由此類推,刻薄之人即便今生富貴,也難免會墮落;忠厚之人雖然暫時吃虧受辱,日後必定會顯達。這是既定的道理,又有什麼可懷疑的呢?人隻能看到眼前,而天能洞察久遠之事。世人往往無法參透天道,才會產生諸多議論,這都是因為見識淺薄啊。”

司馬重湘反駁道:“既然說陰司的報應絲毫不差,那陰間難道就沒有冤鬼嗎?你敢把從前的案卷拿來,讓我一一核查嗎?如果真的事事公平,人人心服,我司馬貌甘願承認自己妄言的罪過。”閻君回應:“上帝有旨意,將閻羅王的位子借給你六個時辰,讓你受理案件。要是斷案公正,就賜你來生大富大貴;倘若沒有斷案的才能,就將你永遠打入酆都地獄,再不能轉世為人。”重湘激動地說:“玉帝真有這樣的旨意,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!”

當下,閻君從禦座起身,領著重湘來到後殿,為他戴上平天冠,穿上蟒袍,係上玉帶,一番裝扮後,重湘儼然一副閻羅天子的威嚴模樣。鬼卒敲響升堂鼓,高聲喊道:“新閻君升殿!”善惡各司的官員、六曹法吏、判官小鬼,整齊列隊,分立兩旁。重湘手持玉簡,氣宇軒昂地走出來,登上法座。各司的吏卒參拜完畢,請示是否要抬出放告牌。

重湘心想:“五嶽四海,生靈無數,上帝隻給我六個時辰處理事務,要是案件判不完,彆人肯定會說我沒本事,到時候就麻煩了。”於是心生一計,吩咐判官:“我奉上帝旨意管事,隻有六個時辰,來不及受理新案。你把從前的案卷拿來,要是有天大的疑難案件,積壓百年都沒判決的,我來審理幾件,給你們陰司斷案做個榜樣。”判官稟告道:“隻有漢朝初期的四宗案卷,到現在已經三百五十多年了,一直沒有判決,請求大王拘來審問。”重湘說:“把案卷拿來我看。”

判官捧著案卷呈上,重湘翻開一看,分彆是:

一宗屈殺忠臣事。原告:韓信、彭越、英布;被告:劉邦、呂氏。

一宗恩將仇報事。原告:丁公;被告:劉邦。

一宗專權奪位事。原告:戚氏;被告:呂氏。

一宗乘危逼命事。原告:項羽;被告:王翳、楊喜、夏廣、呂馬童、呂勝、楊武。

重湘看完,嗬嗬大笑道:“這麼重大的案子,怎麼反而沒判決?你們六曹吏司都該問罪。這都是以前的閻君拖延耽誤造成的,我今晚就給你們審理清楚。”隨即叫來值日鬼吏,按照單子上四宗案卷原被告的姓名,將所有人犯一並拘來,依次聽審。這一舉動震動了地府,鬨得陰司上下皆知。有詩為證:“每逢疑獄便因循,地府陽間事體均。今日重湘新氣象,千年怨氣一朝伸。”

鬼吏稟報:“人犯都已經拘齊了,請大王發落。”重湘說:“帶第一起上來。”判官高聲喊道:“第一起犯人聽點!”原、被告共五人,逐一點名,眾人齊聲應答:原告韓信在,彭越在,英布在;被告劉邦在,呂氏在。

重湘先傳喚韓信上前,問道:“你起初侍奉項羽,不過是個郎中,進言不被采納,計策不被聽從;一遇到漢高祖,就被築壇拜將,備受重用,後來還封王爵以酬謝你的功勞。你為什麼又起謀叛之心,最終招來殺身之禍,如今反而狀告舊主?”

韓信答道:“閻君明鑒,容我細細說來。我受漢王築壇拜將的大恩,儘心儘力,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,幫漢王平定三秦;又在滎陽救漢王於危難,俘虜魏王豹,擊敗代國軍隊,擒獲趙王歇;向北平定燕國,向東平定齊國,攻下七十多座城池;向南擊敗二十萬楚軍,斬殺名將龍且;在九裡山設下十麵埋伏,消滅楚軍主力;還派六員大將,將項王逼死在烏江渡口。我立下十大功勞,本指望子子孫孫世代享受富貴。沒想到漢王得了天下後,不念舊功,貶了我的爵位。呂後又和蕭何定下計謀,把我騙到長樂宮,不由分說就讓武士將我斬殺,還誣陷我謀反,誅滅我三族。我自認為無罪,卻遭受如此慘禍,至今三百五十多年,冤屈未報,懇請閻君明斷!”

重湘道:“你身為元帥,卻有勇無謀,難道沒有能商量計策的幫手嗎?竟然被人輕易哄騙,像捆綁小孩一樣被抓,如今又能怨誰?”韓信說:“我曾有個軍師,姓蒯名通,可惜他有始無終,半途就離開了。”重湘立刻命鬼吏,速速將蒯通拘來審問。

不一會兒,蒯通被帶到。重湘質問:“韓信說你有始無終,半途逃走,沒有儘到軍師的職責,這是怎麼回事?”蒯通解釋:“並非我有始無終,是韓信不聽忠言,才落得如此下場。當初韓信擊敗齊王田廣,是我進表洛陽,為他討要假王的名號,以安撫齊人。漢王卻大罵:‘胯下匹夫,楚還沒滅,就想當王!’當時張子房在背後輕輕踩了漢王一腳,附耳低聲說:‘正是用人之際,彆因小失大。’漢王這才改口說:‘大丈夫要當就當真王,何必做假王!’還命我帶著印信封韓信為三齊王。我察覺到漢王對韓信始終有懷疑之心,日後必定會辜負他,就勸韓信反漢,與楚聯合,三分天下,靜觀局勢變化。韓信卻說:‘築壇拜將時,曾立下重誓:漢不負信,信不負漢。我怎能失信於漢王?’我再三陳述利害,他就是不聽,反而怪我教唆他謀反。我當時害怕獲罪,隻好裝瘋賣傻,逃回鄉下。後來韓信助漢滅楚,果然遭遇長樂宮之禍,真是後悔莫及!”

重湘又問韓信:“你當初為什麼不聽蒯通的話,是怎麼想的?”韓信說:“有個算命先生叫許複,說我能活到七十二歲,會功成名就,善終而死,所以我不忍心背叛漢王。誰知我英年早逝,隻活了三十二歲。”

重湘命鬼吏再將許複拘來審問,斥責道:“韓信隻活了三十二歲,你為什麼說他能活到七十二歲?你們這些術士,胡亂預言禍福,隻為騙取錢財,卻不顧誤人終身,實在可恨!”許複辯解說:“閻君聽我解釋,俗話說‘人有可延之壽,亦有可折之壽’,所以星象家算人的壽命本就難以確定。韓信本來應該活到七十二歲,這是按命理推算的。但他殺戮太重,損害了陰德,才導致壽命縮短,並非我推算不準。”重湘追問:“他在哪些方麵損害了陰德?你詳細說來。”

許複解釋道:“當初韓信離開楚軍投奔漢軍時,迷失方向,幸得兩位樵夫指引,才找到前往南鄭的路。韓信擔心楚王派人追趕,害怕樵夫泄露行蹤,竟拔劍回頭,將這兩位恩人殺害。雖然樵夫身份低微,但畢竟對他有恩。天條中規定,忘恩負義之人將受到最重的懲罰。正如詩中所寫:‘亡命心如箭離弦,迷津指引始能前。有恩不報翻加害,折墮青春一十年。’”

重湘追問:“那還有三十年的壽命是怎麼折損的?”許複繼續說道:“蕭何丞相三次向漢王舉薦韓信,漢王為了重用他,築起三丈高的拜將壇,讓韓信坐在上麵,親自捧著金印,拜他為大將。韓信坦然接受這份尊崇,卻不知君臣之禮。正如詩中所說:‘大將登壇閫外專,一聲軍令賽皇宣。微臣受卻君皇拜,又折青春一十年。’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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