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世明言第三十六卷 宋四公大鬨禁魂張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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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世明言第三十六卷 宋四公大鬨禁魂張(1 / 2)

錢財如同流水,去了還能再來,救濟寡婦、周濟窮人時,切不可吝嗇財物。看看晉代石崇的金穀園,曾經的樓台如今已長滿荊棘。

晉朝時期,有個人叫石崇,字季倫。在他還未發跡的時候,常常在大江上駕著小船,以弓箭射魚為生。一天三更時分,有人敲船喊道:“季倫,救救我!”石崇聽到後,立刻推開船篷,探出頭查看。隻見月色灑滿天空,映照在水麵上,月光之下,水麵上站著一位老者。石崇問老人:“出了什麼事,半夜來求我?”老人又說:“救救我吧!”石崇當即讓老人上船,詢問緣由。老人回答道:“我不是凡人,而是上江的老龍王。我年事已高,體力衰退,如今被下江的小龍欺負。我們爭鬥多次,我都輸了,已經沒有安身之處。他又約我明天大戰,我料想還是會輸。所以特地來求你:明天午時,你在江麵上彎弓守候,到時江中會有兩條大魚相鬥,前麵逃跑的是我,後麵追趕的是小龍。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,用箭射殺後麵追趕的大魚,我定會重重報答你的恩情。”石崇聽完,恭敬地答應下來。老人告彆後,縱身一躍,消失在水中。

到了第二天午時,石崇備好弓箭。臨近午時,果然看到大江水麵上,有兩條大魚相互追趕而來。石崇拉弓搭箭,朝著後麵的大魚射去,隻聽“嗖”的一聲,箭正中大魚腹部。頓時,滿江江水被染紅,那條大魚死在了江上。此時,風浪也漸漸平息,再無其他異常。當晚三更,老人又來敲船致謝:“承蒙你的大恩,我如今終於有了安身之所。明天午時,你把船停泊在蔣山腳下南岸第七株楊柳樹下等候,我定會重重報答你。”說完便離開了。

第二天,石崇按照老人所說,將船停在蔣山腳下楊柳樹邊。不一會兒,水麵上出現三個鬼使,把船推走。沒過多久,船回來了,上麵滿載著金銀珠玉等財物。老人又從水中出來,對石崇說:“如果你還想要珍珠寶貝,就把空船開來這裡等候取物。”說完便離去。此後,石崇常常把船停在柳樹下,每次都能得到一船珍寶,就這樣積累了富可敵國的財富。他用這些珍寶賄賂權貴,官職一路升遷,最終做到了太尉,真正實現了富貴兩全。

石崇在城中購置了一所大宅,在宅後建造了金穀園,園中有眾多亭台樓館。他用六斛大明珠,買下一位妾室,取名綠珠。此外,還納了許多侍妾,每日與她們尋歡作樂,生活極儘奢華。他結交朝中大臣和國戚,家中甚至設有十裡錦帳,其奢華程度,天上人間都難以比擬。

有一天,石崇設宴,專門邀請國舅王愷。王愷的姐姐是當朝皇後。飲酒至半,石崇喚綠珠出來勸酒。綠珠容貌絕美,王愷一見傾心,心中頓時生出不良念頭。宴席結束,王愷告辭回家,心中卻一直思念著綠珠,渴望得到她。王愷常與石崇比試寶物,每次他的寶物都比不上石崇的,因此心中暗自懷恨,一心想要加害石崇。隻是石崇平日裡對他頗為厚待,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。

一天,皇後宣召王愷入宮赴宴。王愷見到姐姐後,突然哭了起來,說道:“城中有個富豪,家財萬貫,奇珍異寶無數,我根本比不上他。他還經常請我去赴宴鬥寶,我拿出的寶貝,一百件裡都抵不上他一兩件。姐姐可憐可憐我,從內庫中借些奇寶,讓我和他比試比試。”皇後心疼弟弟,便召來掌管內庫的太監,從內庫中借出鎮庫之寶——一株三尺八寸高的大珊瑚樹。她沒有奏明皇上,就派人將珊瑚樹送到了王愷府上。王愷謝過姐姐,回到府中,用蜀錦做了個罩子,將珊瑚樹仔細罩好。

第二天,王愷準備了豐盛的酒菜,讓人將宴席移到石崇的金穀園中,邀請石崇赴宴。他事先讓人把珊瑚樹抬到園中的空閣子裡安置好。飲酒至半,王愷說:“我有一件寶物,想請你觀賞一下,希望你不要笑話。”石崇讓人揭開錦袱,看了一眼,微微一笑,隨手拿起手杖一擊,珊瑚樹頓時碎成了粉末。王愷大驚失色,連連叫苦:“這可是朝廷內庫的鎮庫之寶!你比不過我,就心懷嫉妒,把它打碎了,這可怎麼辦?”石崇大笑道:“國舅不必憂慮,這也算不上什麼稀世珍寶。”他邀請王愷到後園,隻見園中擺放著大小三十多株珊瑚樹,有的長達七八尺。石崇從中取出一株同樣三尺八寸高的珊瑚樹,賠給王愷,還另外選了一株更大的送給了他。王愷羞愧難當,隻好告辭。他心想,連國庫裡的珍寶都比不過石崇,心中的嫉妒更甚。

後來,王愷上朝時向皇帝進奏:“城中有個富豪石崇,官居太尉,家中富可敵國,生活奢華享樂,連陛下都比不上他。如果不早日除掉他,恐怕會生出禍端。”皇帝聽信了他的話,下旨派人捉拿石崇入獄,並將石崇的全部家產充公。王愷一心想要得到綠珠做妾,派兵包圍了石崇的住宅。綠珠心想:“丈夫被他陷害,生死未卜。如今又要強奪我,我寧死也不願受此屈辱!”說完,便在金穀園中跳樓自儘,實在令人惋惜。王愷得知後,惱羞成怒,將石崇在集市上斬首。石崇臨刑時感歎道:“你們不過是貪圖我的家財罷了。”劊子手說:“你既然知道錢財會害了自己,為什麼不早點把它們散出去呢?”石崇無言以對,隻能引頸受刑。胡曾先生為此作詩道:“一自佳人墜玉樓,晉家宮闕古今愁。惟餘金穀園中樹,已向斜陽歎白頭。”

剛才說的石崇因為富有而招來災禍,是因為他炫耀財富、貪戀美色,遇到了王愷這樣的對頭。現在再來講一個富家的故事。這家主人安分守己,從不惹是生非,卻因為太過吝嗇,鬨出了一場大事,成就了一段令人唏噓的故事。

這個富家主人姓張名富,家住東京開封府,他家世代經營當鋪,在當地頗有名氣,人稱張員外。但這位員外有個毛病,吝嗇到了極點:在虱子背上抽筋,從鷺鷥腿上割肉;刮古佛臉上的金粉,削黑豆皮上的漆;連痰唾都留著點燈,鬆針捋下來炒菜。

張員外平日裡還發下四條奇怪的願望:一是希望衣服永遠穿不破,二是希望食物永遠吃不完,三是希望能撿到彆人的東西,四是希望夜裡做夢能和鬼打交道。他是個一分錢都舍不得花的“鐵公雞”。有一次,他在地上撿到一文錢,能把錢磨成鏡子,敲成磬,掐成鋸,還會喊著“我的兒”,做成小物件,最後小心翼翼地放進箱子裡。人們見他如此吝嗇,便給他起了個外號,叫“禁魂張員外”。

一天中午前後,張員外獨自到屋內,用白湯泡冷飯當點心吃。兩個夥計在門前清點現錢。這時,來了一個漢子,他赤著上身,身上刺滿了絢麗的紋身,下身係著熟白絹紮成的腰帶,手裡拿著個笊籬,朝著張員外家作了個揖,開始乞討。他嘴裡念叨著:“行個方便,給點錢吧。”

兩個夥計見員外不在,便往他笊籬裡扔了兩文錢。這一幕恰好被躲在水瓜心布簾後的張員外看到,他立刻衝出來,喊道:“好啊,你們乾什麼呢?為什麼給他兩文錢?一天兩文,一千天就是兩貫錢!”說著,大步上前,追上討飯的漢子,一把奪過笊籬,將裡麵的錢全部倒進錢堆裡,還叫手下人把討飯的打了一頓。路上的行人看到這一幕,都覺得張員外做得太過分。討飯的漢子被打了,又不敢和他爭執,隻好在門前指著張員外破口大罵。這時,一個人喊道:“兄弟,過來,我跟你說句話。”討飯的漢子回頭一看,是個穿著獄卒服飾的老頭。兩人相互作揖後,老頭說:“兄弟,這禁魂張員外做事太不講道理,彆跟他一般見識。我給你二兩銀子,你拿這些錢去賣生蘿卜,也能做個小生意。”討飯的漢子拿了銀子,作揖道謝後離開了。

這位老頭是鄭州奉寧軍人,姓宋,排行第四,人們都叫他宋四公,是個遊走在灰色地帶的市井混混。三更時分,宋四公來到金梁橋,花四文錢買了兩隻焦酸餡,揣進懷裡,隨後便朝著“禁魂張員外”家走去。此時路上空無一人,夜色如墨,四下寂靜得可怕。

到了張員外家門前,宋四公摸出一套特製的作案工具,將其掛在屋簷上,靈巧地順著工具攀爬到屋頂,又從天井一躍而下,悄無聲息地潛入院內。院子兩邊是廊屋,他輕手輕腳地往側麵走去,看到了一盞微弱的燈光。湊近一聽,隻聽見一個婦女的聲音傳來:“你看三哥都這麼晚了,怎麼還沒來。”宋四公心中暗想:“看來這婦人是約了人在這裡私會。”他抬眼望去,隻見這婦人頭發烏黑濃密,額頭白皙瑩潤,眉毛翠綠彎曲,眼睛靈動有神,鼻梁挺拔端正,臉頰紅潤豔麗,嘴唇散發著淡淡香氣,身形苗條纖細,手腳小巧精致。

宋四公悄悄繞到婦人身後,突然用兩隻衫袖蒙住她的臉,猛地靠上前去。婦人嚇了一跳,還以為是自己等候的人,說道:“三哥,乾嘛遮著臉嚇唬我?”宋四公一把揪住她的腰,掏出刀,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:“彆出聲!敢喊就殺了你!”婦人嚇得渾身發抖,連忙求饒:“大爺,饒了我吧!”宋四公問道:“小娘子,我也不跟你兜圈子。我問你,從這兒到你們家的庫房,有多少關卡?”婦人戰戰兢兢地回答:“大爺出了我這屋子,往前走十來步有個陷馬坑,還有兩隻惡狗守著。過了那裡,有五個看守庫房的人,他們在那兒喝酒賭錢,每人輪值一更,再往前就是庫房了。進了庫房,有個紙人,手裡托著個銀球,下麵連著機關。一旦踩到機關,銀球就會掉到地上,順著滑道一直滾到員外床前,到時候員外驚醒,就會派人來抓你。”宋四公又問:“那你背後是誰?”婦人毫無防備,下意識地回頭張望,宋四公趁機手起刀落,一刀從她肩膀劈下,婦人頓時倒地,鮮血四濺。

解決了婦人後,宋四公出了房門,走了十來步,沿著西邊繞過陷馬坑。剛一靠近,兩隻惡狗就狂吠起來。他從懷中掏出焦酸餡,在裡麵摻上自製的迷藥,瞅準時機,扔到狗子身邊。狗子聞到香味,一口就將焦酸餡吞了下去,沒一會兒便癱倒在地,沒了動靜。宋四公繼續前行,不遠處傳來骰子碰撞和眾人吆喝的聲音,大概有五六個人正在賭博。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罐子,裡麵裝著特製的迷香,用火石點燃後,一股奇異的香味飄散開來。那五個人聞到香味,紛紛說道:“好香啊!員外平日裡早晚都燒香,也沒這麼香。”他們不停地聞著香味,卻沒察覺到異樣,不一會兒,一個個頭暈目眩,相繼倒地。宋四公走到五人麵前,看到桌上還剩著半壺酒和一些果菜,便毫不客氣地吃喝起來。那五個人雖然意識清醒,眼睜睜地看著他,卻渾身無力,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。

宋四公來到庫房門前,隻見一把胳膊粗的三簧大鎖牢牢鎖住庫門。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名為“百事和合”的萬能鑰匙,輕輕一捅,鎖便應聲而開。走進庫房,他一眼就看到那個手裡托著銀球的紙人,先取下銀球,又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機關,找到了五萬貫金銀財寶和上等金珠,將它們一股腦兒地打包起來。隨後,他掏出一支筆,用唾沫潤了潤筆尖,在牆上寫下四句詩:“宋國逍遙漢,四海儘留名。曾上太平鼎,到處有名聲。”寫完後,他也不關上庫門,大搖大擺地從張員外家前門離開了。宋四公心裡明白:“再好的地方也不能久留。”於是他連夜趕路,朝著鄭州的方向逃去。

第二天一早,張員外家的人發現異常。那五個昏迷的看守蘇醒過來,看到庫房大門敞開,兩隻惡狗被藥死,還有一名婦女慘遭殺害,連忙跑去稟報張員外。張員外立刻到官府報案,滕大尹派王七殿直負責此案,追查盜賊蹤跡。捕快們看到牆上的四句詩,其中一位經驗豐富的捕快周五郎周宣說道:“觀察,這案子肯定是宋四公乾的。”王七殿直疑惑地問:“你怎麼知道?”周宣解釋道:“‘宋國逍遙漢’取個‘宋’字,‘四海儘留名’取個‘四’字,‘曾上太平鼎’取個‘曾’字,‘到處有名聲’取個‘到’字,連起來就是‘宋四曾到’。”王七殿直點頭道:“我早就聽說江湖上有個宋四公,鄭州人,手段高明。看來這次準是他了。”隨即命令周宣帶領一眾捕快,前往鄭州緝拿宋四公。

捕快們一路上風餐露宿,日夜兼程,終於到了鄭州。他們打聽到宋四公的家,門前開著一家小茶坊。眾人走進茶坊準備喝茶,一位老者正在灶台邊煮茶。眾人說道:“勞駕,請四公出來一起喝杯茶。”老者回應道:“四公病了,還沒起床,我進去通報一聲。”老者進了裡屋,就聽見宋四公在裡麵大聲嚷嚷:“我偏頭痛犯了,讓你買三文錢的粥,你都不肯去。我每天花那麼多錢養著你,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,要你有什麼用?”緊接著,就傳來一陣打罵聲。過了一會兒,老者端著粥碗出來,抱歉地說:“各位稍等,四公讓我買粥,他吃了就出來。”

眾人左等右等,買粥的老者遲遲未歸,宋四公也不見人影。大家等得不耐煩,便走進裡屋查看,卻發現一個被捆綁起來的老者。眾人以為這就是宋四公,正要上前抓捕,老者急忙解釋:“我是給四公煮茶的,剛才拿著碗去買粥的才是宋四公。”眾人這才恍然大悟,驚出一身冷汗,歎氣道:“真是高手,我們太大意了,竟被他耍了。”他們趕緊追出門去,可哪裡還追得上?無奈之下,眾捕快隻好分散開來,四處查訪緝拿,暫且按下不表。

原來,眾人在茶坊喝茶時,宋四公在裡屋聽到他們說東京口音,偷偷觀察了一番,看他們的模樣像是官府的人,心中頓時起了疑心。他故意大聲叫罵,吸引眾人注意力,又偷偷換上煮茶老者兒子的衣服,低著頭假裝出去買粥,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眾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了。

離開茶坊後,宋四公尋思:“我現在該去哪兒呢?我有個師弟在平江府謨縣,叫趙正,前些日子還收到他的信。不如去投奔他吧。”於是,他換上一身獄卒的衣服,用扇子遮住臉,裝作盲人,不緊不慢地朝著謨縣走去。走到謨縣縣衙前,他看到一家小酒店,隻見酒旗在雲霧中飄揚,一派太平祥和的景象。宋四公突然感到饑腸轆轆,便走進酒店準備吃點東西、喝點酒。酒保很快端上酒菜,他剛喝了兩三杯,就看見一個衣著精致的年輕人走進了酒店。仔細打量這人,隻見他頭戴磚頂背係帶頭巾,腰間係著皂羅文武帶,下身穿著寬口褲,腳上蹬著側麵絲鞋,看起來頗為精神。

年輕人走進酒店,熱情地招呼:“公公好!”宋四公抬頭一看,來人不是彆人,正是自己的師弟趙正。當著外人的麵,宋四公不好以師徒相稱,隻客氣道:“官人請坐。”趙正與宋四公寒暄了一番近況,便叫來酒保添了副碗筷,兩人相對而坐,把酒言歡。

飲下一杯酒後,趙正壓低聲音問道:“師父,許久不見,近來可好?”宋四公反問:“老二,最近有什麼門道嗎?”趙正無奈地笑笑:“門道倒是有,隻是賺來的錢都花在吃喝玩樂上了。聽說師父去東京乾了一票大的?”宋四公輕描淡寫地說:“也沒什麼,就弄了四五萬錢。”接著他又問趙正:“老二,你這是要去哪兒?”趙正興致勃勃地說:“師父,我打算去東京逛逛,順便見識見識,回來好跟人說道說道。”宋四公卻連連搖頭:“老二,你去不得。”

趙正不解地追問:“我怎麼就去不得了?”宋四公扳著指頭分析道:“有三個原因。第一,你是浙右人,對東京人生地不熟,去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;第二,東京那百八十裡的羅城,人稱‘臥牛城’,咱們這種草寇去了,就像草入牛口,遲早要栽跟頭;第三,東京有五千個眼明手快的捕快,還有三都捉事使臣,都是厲害角色。”趙正卻信心滿滿:“這三件事都不打緊!師父您就放心吧,我趙正可不是那麼容易栽的。”

宋四公見勸不動他,便說:“老二,你要是不信我的話,這樣吧,我從禁魂張員外那兒弄來一包財物,現在放在客店裡,晚上就枕在頭邊。你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偷走,那你就去東京,我絕不再攔你。”趙正爽快地答應:“師父,這有何難!”

兩人喝完酒,宋四公付了錢,帶著趙正回到客店。店小二見宋四公領了個客人回來,連忙上前打招呼。趙正跟著宋四公進房轉了一圈,客氣道彆後便離開了。

天色漸晚,暮色籠罩著大地,遠處山巒被暮煙籠罩,天空中薄霧彌漫。群星與皓月爭輝,遠處的山水在夜色中相映成趣。深林中的古寺傳來悠揚的鐘聲,河岸邊的小舟上,幾點漁火忽明忽暗。

宋四公看著天色,心裡犯起了嘀咕:“趙正這小子身手不凡,我要是真被他偷走了財物,傳出去得多丟人,今晚還是早點睡吧。”可剛準備躺下,又擔心趙正夜裡來偷東西,隻好把那包財物放在枕邊,和衣而臥。

不一會兒,屋梁上傳來“吱吱”的聲響,宋四公心想:“真奇怪,還沒到半夜,老鼠就出來搗亂了。”他抬頭往梁上看去,一些灰塵簌簌落下,嗆得他連打了兩個噴嚏。過了一會兒,老鼠沒了動靜,卻又傳來兩隻貓“喵喵”的廝打聲,還滴下幾滴液體,正好落在宋四公嘴裡,一股濃烈的臊臭味兒。宋四公隻覺得困意襲來,不知不覺便睡著了。

第二天一早,宋四公醒來,發現枕邊的財物包不見了。正急得團團轉時,店小二進來說:“公公,昨天和您一起來的那位官人來見您了。”宋四公趕忙出去,果然是趙正。兩人相互行禮後,宋四公把他拉進房間,關上房門。趙正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裹,還給了宋四公。

宋四公又驚又奇,忙問:“老二,門窗都沒動過,你到底是怎麼拿走我的包的?”趙正笑著坦白:“不瞞師父,您房間床前那一排黑油紙窗,糊著的是普通學書紙。我先爬到屋頂,學老鼠弄下灰塵,那是我特製的迷藥,撒進您眼裡、鼻子裡,讓您打噴嚏;後來的‘貓尿’,其實是我撒的。趁著您迷糊,我到房門前,揭下學書紙,用小鋸子鋸開兩根窗柵,鑽進去拿了包,再從窗戶出去,把窗柵重新接上,用小釘子釘好,最後把學書紙重新糊上,這樣就看不出痕跡了。”

宋四公又氣又笑:“你這小子,真有你的!但這還不算本事,你要是今晚還能偷走我的包,我才算你厲害。”趙正自信滿滿:“這有何難!”他把包還給宋四公,說:“師父,我先回去了,明天見。”說完便離開了。

宋四公表麵上沒說什麼,心裡卻盤算著:“趙正的本事比我還高,再被他偷走一次,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?不如趁早離開!”於是他叫來店小二,說:“小二,我要走了。這有二百錢,你去買一百錢的鹵肉,多要點椒鹽,再買五十錢的蒸餅,剩下五十錢給你買酒喝。”

店小二拿著錢去買東西,走到離客店十幾家遠的茶坊時,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他:“小二,去哪兒?”店小二抬頭一看,正是和宋四公相識的趙正。店小二解釋說:“公公要走,讓我買鹵肉和蒸餅。”趙正說:“拿來我看看。”他打開荷葉包看了看,問:“這肉多少錢?”店小二回答:“一百錢。”趙正從懷裡掏出二百錢:“你把這些東西留給我,再按這個標準買一份,這五十錢給你買酒喝。”店小二欣然答應,不多時便買了回來。趙正叮囑道:“辛苦你了,見到公公替我傳個話,讓他今晚小心些。”

宋四公收拾好行李,結清房錢,背上被褥,提著包裹——裡麵正是從禁魂張員外那兒得來的財物,離開了客店。走了一裡多,來到渡口準備過河,可渡船還在對岸,一時半會兒等不來,他又饑腸轆轆,便坐在地上,把包裹放在麵前,打開鹵肉包,掰了個蒸餅,夾了幾塊肥美的鹵肉,蘸上椒鹽,卷起來吃。剛吃兩口,突然隻覺得天旋地轉,眼前一黑,便倒在了地上。

迷迷糊糊中,宋四公看見一個穿著公差服飾的人,把他的包裹拿走了。他想喊卻喊不出聲,想追也追不上,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拿著包裹,先過了河。過了好一會兒,宋四公才清醒過來,心中暗自思忖:“那個公差是誰?為什麼拿走我的包?肯定是店小二買的鹵肉裡有問題!”

宋四公強忍著怒火,起身叫來渡船,過了河。他又累又餓,心中煩悶,看到路邊有一家鄉村小酒店,便走了進去,打算喝點酒消消愁。酒店裡柴門半掩,破舊的酒旗低垂。店內陳設簡陋,牆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村中學究喝醉後留下的詩句,架子上還掛著客人典當的麻衣。

宋四公剛坐下,點了幾杯酒,正悶頭喝著,隻見一個婦女走進酒店。她打扮得花枝招展,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,頭上戴著錦帕,身著羅裙,鬢邊插著花朵,臉上掛著微笑。宋四公覺得這人有些麵熟,還以為是酒店裡擦桌子的女工,便招呼道:“小娘子,過來坐吧。”

婦女在宋四公身邊坐下,讓酒保添了個酒杯,喝了一杯酒。宋四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伸手在她身上摸索了幾下,疑惑地說:“小娘子,你……”話沒說完,那婦女突然雙手抱拳,恭敬地說:“公公,我不是擦桌子的,我是蘇州平江府的趙正。”宋四公又驚又怒:“你這混小子!我是你師父,你竟然讓我……原來剛才那個公差就是你!”趙正笑著點頭:“正是在下。”宋四公著急地問:“老二,我的包裹呢?”趙正招呼酒保:“把我寄放的包裹還給公公。”酒保這才拿出包裹,物歸原主。

宋四公接過包裹,忍不住問道:“老二,你到底是怎麼得手的?”趙正解釋道:“我在客店隔壁的茶坊坐著,看見店小二提著一包鹵肉。我借故支開他,讓他按原樣再買一份,暗中在鹵肉裡下了蒙汗藥,又讓他送回給你。隨後我扮成公差,跟在你身後。等你吃下鹵肉暈倒,我就拿走包裹,到這兒等你。”宋四公讚歎道:“你小子確實有本事,這下放心讓你去東京了。”

兩人隨即結了酒錢,一同走出酒店。到了荒郊野外,趙正取下頭上的花朵,在溪水裡洗淨臉上的妝容,換上一身男子衣裳,戴上單青紗頭巾。宋四公說:“你既然要去東京,我給你寫封信,去見個人。他也是我師弟,住在汴河岸上,開人肉饅頭店,姓侯名興,排行第二,人稱侯二哥。”趙正謝過師父,在前麵的茶坊裡,宋四公寫好信交給趙正,二人就此分彆,宋四公留在謨縣,趙正則繼續行程。

當晚,趙正到客店歇下,打開宋四公的信。信中寫道:“師父信上賢師弟二郎、二娘子:彆後安樂否?今有姑蘇賊人趙正,欲來京做買賣,我特地讓他來投奔你。這人跟江湖同行不合,一身偷竊本領,正好給你家當‘貨物’使喚。我被他三次冒犯,務必除掉此人,以免成為我們這行的後患。”

趙正看完信,倒吸一口涼氣,但很快鎮定下來:“換作彆人或許不敢去,我倒要看看,他們能把我怎樣!我自有辦法應對。”他把信重新折好,恢複原樣。

第二天一早,趙正離開客店,途經八角鎮、板橋,來到陳留縣,沿著汴河前行。中午時分,他看到汴河岸上有家饅頭店。店門前站著一位婦女,用玉井欄樣式的手巾束著腰,高聲招攬:“客官,進來吃饅頭點心!”門前招牌上寫著:“本行侯家,上等饅頭點心。”

趙正心想:“這就是侯興家了。”他走進店裡,婦女行禮問道:“客官要用點心嗎?”趙正說:“稍等。”隨即從背上取下包裹,裡麵是一包金銀釵子,有雕花的,有成套的,也有素淨的,都是他一路上得來的。侯興的老婆見了,頓時起了貪念:“這客官竟有二三百隻釵子!我和老公雖然乾這營生,也沒見過這麼多財物。等會兒他買饅頭,我多下些蒙汗藥,這些釵子就都是我的了。”

趙正說:“嫂子,來五個饅頭。”侯興老婆應了一聲,用碟子盛了五個饅頭,偷偷從灶台旁的盒子裡多抓了些“料”摻進去。趙正心中明白:“這裡麵就是蒙汗藥了。”他從懷裡掏出一包藥,說:“嫂子,麻煩給點冷水吃藥。”侯興老婆端來半碗水,放在桌上。趙正說:“我吃了藥再吃饅頭。”他吃完藥,用筷子撥開饅頭餡看了看,故意大聲說:“嫂子,我爹叮囑過我:‘彆在汴河岸上買饅頭,那裡都是人肉做的。’你看這塊有指甲,分明是人的指頭;這塊皮上這麼多短毛,肯定是人身上的。”侯興老婆急忙辯解:“官人彆開玩笑,哪有這種事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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