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正吃下饅頭,隻聽婦女在灶台前嘀咕:“怎麼還沒倒?”她以為蒙汗藥下少了,這次又加了量。趙正又從懷裡拿出一包藥吃了。侯興老婆好奇問:“官人吃的什麼藥?”趙正說:“平江府提刑大人配的‘百病安丸’,婦女家的各種頭疼、產前產後不適、氣血疼痛,吃了都管用。”侯興老婆說:“給我也來一服試試。”趙正換了一包藥,抓了百十來顆給她。侯興老婆吃下,很快就暈倒在灶台前。趙正心想:“這婆娘想算計我,反倒被我放倒。彆人遇到這事早跑了,我偏不走。”他索性坐在那裡,慢悠悠地解下腰帶捉虱子。
沒過多久,一個人挑著擔子回來。趙正心想:“這應該就是侯興了,且看他如何應對。”侯興和趙正相互行禮,侯興問:“客官吃過點心了嗎?”趙正答:“吃過了。”侯興喊妻子來收錢,找了一圈,發現妻子倒在灶台前,口吐白沫,含糊不清地說:“我被放倒了……”侯興頓時明白:“這婆娘不識江湖人物,怕是被門前這位客官算計了!”他連忙向趙正賠罪:“這位兄弟,內人有眼不識泰山,還請恕罪。”趙正問:“兄台貴姓?”侯興答:“我就是侯興。”趙正說:“我是姑蘇趙正。”兩人再次行禮。侯興趕緊拿了解藥給妻子服下。
趙正說:“侯二哥,師父宋四公有封信給你。”侯興接過信拆開,看到最後寫著“可剿除此人”,頓時火冒三丈:“師父都被他三次冒犯,今晚一定要取他性命!”但他表麵上卻熱情道:“久仰大名,今日幸會!”隨即擺酒款待。
晚飯後,侯興安排趙正在客房休息,自己和妻子在門前準備動手。趙正一進房間,就聞到一股惡臭。他四處尋找,發現床底下有個大缸,伸手一摸,先是摸到一顆人頭,再摸又是人手和人腳。趙正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後門,用繩子捆好,掛在屋簷下,然後關好後門回到房間。
隻聽侯興夫婦在外麵小聲商量:“二哥,該動手了!”侯興說:“再等等,等他睡得更沉些。”妻子又說:“看他今天拿出那麼多金銀釵子,今晚解決了他,明天我戴著這些釵子出門,肯定惹人羨慕。”趙正心想:“好啊,你們倆想害我,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!”
侯興有個十來歲的兒子叫伴哥,正發瘧疾躺在床上。趙正悄悄走進他的房間,把孩子抱到自己床上,用被子蓋好,然後從後門出去。不一會兒,侯興老婆端著油燈,侯興拿著一把大斧頭,推開趙正的房門,對著床上裹著被子的“人”連砍三斧。侯興掀開被子一看,頓時慘叫:“糟了!殺的是我兒子伴哥!”夫妻倆抱頭痛哭起來。
趙正在後門喊道:“你們平白無故殺自己兒子做什麼?我趙正在這裡呢!”侯興又驚又怒,抄起斧頭追出來,剛出後門,就撞見屋簷下掛著的人頭、人手和人腳,像街頭的雜耍道具一樣。他讓妻子把這些東西收進去,繼續追趙正。
趙正一路狂奔,前麵是一條溪水。作為平江府人,趙正擅長水性,縱身跳入水中。侯興也跟著跳進水裡追趕。趙正奮力劃水,很快遊到對岸,上岸後脫下衣服擰乾。侯興雖然也會水,但動作慢些。
趙正上岸後繼續逃跑,從四更一直跑到五更二點,跑了十一二裡路,來到順天新鄭門的一家澡堂。他正準備在澡堂裡洗臉、烘乾衣裳,突然有人從後麵拽他的腿,將他絆倒。趙正一看是侯興追來了,猛地用膝蓋將侯興頂倒,騎在他身上一陣痛打。
就在這時,一個獄卒打扮的老者上前勸道:“看在我的麵子上,都住手吧。”趙正和侯興抬頭一看,竟然是師父宋四公。兩人連忙行禮下拜。宋四公把他們拉開,帶著去湯店裡喝熱湯。侯興向師父訴說了前麵發生的事。宋四公歎了口氣說:“事已至此,過去的就都彆提了……”
宋四公對趙正說道:“明日你進東京後,金梁橋下有個賣酸餡的,也是咱們這一行的,名叫王秀。此人飛簷走壁的功夫堪稱一絕,江湖人稱‘病貓兒’。他家住在大相國寺後麵的院子裡,他賣酸餡的架子上有個大金絲罐,是定州中山府燒製時窯變而成的珍品,他看得比性命還重要。你打算怎麼拿到這個罐子?”趙正胸有成竹地說:“這有何難。”他和宋四公約定,等城門開了,中午時分在侯興家會合。
第二天,趙正頭戴磚頂背係帶頭巾,腰束皂羅文武帶,來到金梁橋下。遠遠就看見一個攤位,上麵擺著那個顯眼的大金絲罐,攤位前站著一位老者:頭戴鄆州單青紗頭巾,身穿筒子狀的楊柳布衫,腰間係著玉井欄手巾,雙手抄在腰間。趙正心裡暗想:“這就是王秀了。”
趙正走到米鋪前,抓了幾顆紅米,又在菜攤摘了些菜葉,把米和菜葉放在嘴裡嚼碎。然後走到王秀的攤位前,放下六文錢買兩個酸餡,還故意掉了一文錢在地上。王秀彎腰去撿錢時,趙正趁機把嚼碎的米和菜葉吐在他的頭巾上,拿起酸餡就走。趙正站在金梁橋頂,看到一個小孩跑過來,便掏出五文錢說:“小哥,這錢給你。你看那個賣酸餡的公公頭巾上有一堆蟲屎,去告訴他,但彆說是我說的。”
小孩真的跑過去說:“公公,你看頭巾上。”王秀摘下頭巾,以為是蟲屎,便走進茶坊去擦拭。等他出來再看攤位時,金絲罐已經不翼而飛。原來趙正趁王秀進茶坊,眼疾手快地把金絲罐藏進袖子,徑直往侯興家走去。宋四公和侯興看到金絲罐,都驚訝不已。
趙正卻道:“我不想要他的東西,把罐子還給他老婆吧!”他回到房間,換上一頂舊頭巾,穿上破麻鞋和舊布衫,拿著金絲罐,來到大相國寺後的院子。見到王秀的老婆,作了個揖說:“公公讓我回來,問婆婆要一套新布衫、汗衫、褲子和新鞋襪,金絲罐在這裡作為憑證。”王秀老婆不知是計,收下金絲罐,拿出一堆衣裳交給趙正。
趙正拿著衣裳回來,對宋四公和侯興說:“師父,我用金絲罐換了這些衣裳。咱們一會兒一起去還給他,逗個樂子。我先穿上這些衣裳去逛逛。”趙正穿上王秀家的衣裳,走進城裡的桑家瓦子,逛了一圈,買酒買點心吃,然後從瓦子出來。
正要過金梁橋時,突然有人喊:“趙二官人!”趙正回頭一看,原來是宋四公和侯興。三人一起走到金梁橋下,看見王秀正在賣酸餡。宋四公上前打招呼:“王公,喝杯茶。”王秀看到師父和侯興,又看了看趙正,問宋四公:“這位客官是誰?”宋四公剛要介紹,趙正把他拉到一邊,小聲說:“先彆說出我的名字,就說我是你親戚,我自有打算。”王秀又問:“這位客官貴姓?”宋四公隻好說:“是我的親戚,我帶他來京城逛逛。”
王秀便把酸餡攤寄放在茶坊,四人一起到順天新鄭門外的一家僻靜酒店喝酒。酒保端上酒菜,幾人邊喝邊聊。王秀突然歎氣說:“師父,我今天真是倒黴。剛才挑著攤子出來,有人買酸餡掉了一文錢,我去撿錢時,不知什麼蟲子在我頭巾上拉屎。我去茶坊擦頭巾,回來金絲罐就不見了,真是氣死我了!”宋四公安慰道:“那人膽子也太大了,敢在你眼皮子底下動手,也算有些本事。你彆氣悶,改日咱們一起幫你找找,總會有下落的。”趙正聽了,心裡暗自偷笑。
四人喝得大醉,天色漸晚,各自回家。王秀回到家,老婆問:“當家的,你讓人把金絲罐送回來了?”王秀一愣:“沒有啊。”老婆拿出金絲罐說:“在這裡呢,不過那人拿走了幾件衣裳。”王秀猜不出是誰,突然想起今天和宋四公一起喝酒的那個“親戚”,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自家的。他越想越疑惑,心裡煩悶,便拿出一壺酒,和老婆喝了個大醉,然後準備休息。
王秀說:“老伴,咱們好久沒好好在一起了。”老婆嗔怪道:“都這把年紀了,還瞎鬨!”王秀笑著說:“你沒聽說嗎,‘後生猶自可,老的急似火’。”王秀把枕頭移到老婆頭邊,正要做些什麼。
其實趙正趁他們喝醉,悄悄開門躲在床底下。聽到動靜,他拿起尿盆朝房門砸去。王秀和老婆嚇了一跳,慌忙起身查看。這時,一個人從床底鑽了出來,手裡提著一個包裹。王秀借著燈光仔細一看,正是和宋四公、侯興一起喝酒的那位客官。王秀驚問:“你想乾什麼?”趙正說:“宋四公讓我把包還給你。”王秀接過一看,裡麵是自家的衣裳。他又問:“你到底是誰?”趙正答道:“我就是姑蘇平江府的趙正。”王秀一聽,連忙行禮:“久仰大名!”當晚便留趙正住下。
第二天,王秀帶著趙正四處閒逛。路過白虎橋下一座大宅子時,王秀說:“這是錢大王的王府,裡麵財寶無數。”趙正說:“那咱們今晚就動手。”王秀點頭同意。
到了三更時分,趙正挖了個地洞,潛入錢大王的庫房,偷出三萬貫錢和一條暗花盤龍羊脂白玉帶。王秀在外麵接應,兩人帶著贓物回家藏好。第二天,錢大王寫了封信給滕大尹。滕大尹看完大怒:“在天子腳下,竟然有這樣的賊人!”立刻派緝捕使臣馬翰,限他三日內抓住盜竊錢王府的賊寇。
馬翰領命後,安排手下四處偵查,自己走到大相國寺前。這時,一個頭戴磚頂背係帶頭巾、身穿紫衫的人迎上來:“觀察,喝杯茶。”兩人走進茶坊,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包鬆子胡桃仁,放進兩杯茶裡。馬翰問:“閣下貴姓?”那人答道:“我姓趙,名正,昨晚偷錢王府的就是我。”馬翰一聽,嚇得背後直冒冷汗,剛想等手下過來抓人,卻突然頭暈目眩,癱倒在地。趙正說:“觀察喝醉了。”他扶住馬翰,拿出一把特製的剪子,剪下馬翰一半的衫袖藏進自己袖中,然後付了茶錢,對茶博士說:“我去叫人來扶觀察。”說完便離開了。
過了好一會兒,馬翰才清醒過來,發現趙正早已不見蹤影。第二天一早,馬翰跟著滕大尹去朝見皇帝。滕大尹騎著馬剛要進宣德門,一個頭戴彎角帽子、身穿皂衫的人攔住馬頭,作揖道:“錢大王有信呈上。”滕大尹接過信,那人便離開了。大尹在馬上打開信,突然發現自己腰間金魚帶的撻尾不見了。信上寫著:“姑蘇賊人趙正,拜稟大尹尚書:錢王府丟失的財物,都是我偷的。如果大尹想找我趙正,說遠十萬八千裡,說近就在眼前。”滕大尹看完,更是火冒三丈。回到衙門升堂審案,在眾多訴狀中,有一張訴狀上沒有按格式寫訴訟內容,隻寫了一首《西江月》詞:“是水歸於大海,閒漢總入京都。三都捉事馬司徒,衫褙難為作主。盜了親王玉帶,剪除大尹金魚。要知閒漢姓名無?小月傍邊疋士。”
滕大尹讀完訴狀,不禁感歎:“又是這個趙正,身手竟如此厲害。”他立刻傳喚馬翰,詢問抓捕盜賊的進展。馬翰回稟道:“小人因為不認識趙正,昨天當麵錯過了他。這賊人的手段實在高明,小人打聽到他是鄭州宋四公的師弟。隻要抓住宋四公,趙正自然也能落網。”
滕大尹猛然想起,宋四公此前盜竊張富家土庫一案,至今仍懸而未決。於是他叫來王七殿直王遵,吩咐他與馬翰一同緝拿宋四公和趙正。王遵稟報道:“這兩個賊人行蹤飄忽不定,懇請大人寬限些時日。另外,還需官府拿出賞錢,張貼榜文。那些貪圖賞錢的人,說不定就會來舉報,這樣案子就好辦多了。”滕大尹聽後,給他們一個月的期限,並依照建議寫下榜文,承諾若有人能提供線索並查獲真贓,官府將給予一千貫賞錢。
馬翰和王遵領了榜文,先到錢大王府中,懇請錢大王增加賞錢,錢大王也同意追加一千貫。接著,他們又來到禁魂張員外家,希望他也能出份賞錢。張員外此前剛丟了五萬貫財物,哪裡肯再出錢,推辭道:“我已經損失慘重了,實在拿不出錢。”眾人勸道:“員外可彆因小失大。要是抓到賊人,您那一大筆財物說不定就能追回來。府尹大人都出了賞錢,錢大王也加了一千貫,您要是不肯,被大尹知道了,麵子上也不好看。”張員外拗不過,隻好另寫賞單,勉強湊了五百貫。
馬翰將賞榜張貼在府衙前,與王遵約定好,各自分頭查訪。一時間,府衙前看榜的人擠得水泄不通。宋四公也混在人群中看了榜文,隨後找到趙正商議對策。趙正氣憤地說:“這王遵、馬翰,我們往日無冤無仇,卻非要加賞錢抓我們!還有張員外,真是小氣,彆人都出一千貫,就他隻出五百貫,把我們看得這麼不值錢!得想個辦法教訓教訓他,出出這口惡氣。”宋四公也對之前王七殿直帶人抓他,以及馬翰在官府說出趙正是他徒弟的事耿耿於懷。兩人一番商議,定下一條妙計,齊聲讚歎:“好主意!”
趙正把從錢大王府偷來的暗花盤龍羊脂白玉帶交給宋四公,宋四公則從偷自禁魂張員外家的金珠中,挑出幾件名貴寶物交給趙正。兩人分工後,各自行動。
宋四公剛轉身,就遇到了之前在張員外家門口討飯的漢子,他一把拉住對方,出了順天新鄭門,來到侯興家。宋四公對討飯漢子說:“今天有件事要你幫忙。”漢子連忙道:“恩人有什麼吩咐,小人絕不敢推辭。”宋四公說:“讓你賺一千貫錢養家,怎麼樣?”漢子嚇了一跳,連忙推辭:“小人哪有這福氣,不敢消受。”宋四公勸道:“你隻管照我說的做,保準有好處。”
宋四公拿出那條白玉帶,讓侯興扮成內官的樣子,吩咐道:“你拿著這條帶去禁魂張員外的當鋪裡當錢。這玉帶是無價之寶,但你隻當三百貫,就說:‘三天後來贖,如果不贖,再給二百貫,就當絕當。你先放在鋪裡,妥善保管。’”侯興依言前往。
張員外是個貪財之人,見到這條玉帶,覺得有利可圖,也不問來曆,當場就給了三百貫現錢。侯興拿著錢回來向宋四公複命。宋四公隨即讓討飯漢子去錢大王府揭榜舉報。錢大王聽說找到了丟失的真贓,立刻傳喚討飯漢子當麵審問。漢子按照宋四公教的話說:“小人去當鋪當東西時,正好看到當鋪主管在向一個北方客人賣這條白玉帶,要價一千五百兩。有人說這是大王府裡的東西,所以小人趕來舉報。”
錢大王立刻派了上百名士兵,讓討飯漢子帶路,風風火火地趕到禁魂張員外家。士兵們不由分說,衝進當鋪一通搜查,果然找到了那條暗花盤龍羊脂白玉帶。張員外出來辯解,士兵們根本不聽,用繩子將他和當鋪的兩個主管一起捆了,帶到錢大王麵前。錢大王見到玉帶,認定這就是真贓,舉報屬實,當即寫了一張文書,讓討飯漢子去府庫支取一千貫賞錢。
隨後,錢大王乘轎親自前往開封府拜訪滕大尹,將玉帶和張富等人一並送去審問。滕大尹自己一直沒能破案,現在卻靠錢大王送來了線索,心裡十分慚愧,於是怒斥張富:“你之前來本府報案,說丟了許多金珠寶貝。我就納悶,你一個普通百姓,哪來這麼多財物?原來你是賊人的窩主!快老實說,這條玉帶是誰偷來的?”
張富連忙辯解:“小人這些財物都是祖上傳下來的,絕不是窩藏贓物。這條玉帶是昨天申時,一個內官拿來當的,換了三百貫錢。”滕大尹喝道:“錢大王府丟了這條暗花盤龍羊脂白玉帶,你會不知道?怎麼連來曆都不問,就給他當錢?現在那個內官在哪裡?分明是一派胡言!”說罷,他喝令獄卒對張富和兩個主管用刑。三人被打得皮開肉綻,鮮血直流。
張富實在受不了酷刑,隻好懇求道:“大人,求您寬限三日,小人一定出去找到當玉帶的人。如果三天內找不到,小人甘願認罪。”滕大尹心中也有些疑惑,便將兩個主管暫時收監,派獄卒押著張富,限他三日內回話。
張富滿臉淚水地走出府門,來到一家酒店坐下,招呼獄卒一起喝酒。剛舉起酒杯,就見一位老者走進來,問道:“哪位是張員外?”張富低著頭,不敢回應。獄卒問道:“老人家,您是誰?找張員外有什麼事?”老者說:“老漢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他,特意去他當鋪找,聽說他在官府有事,就一路尋到這裡。”
張富這才起身道:“在下就是張富,不知您有什麼好消息?請坐下慢慢說。”老者在張富身邊坐下,問道:“員外土庫裡丟失的財物,可有線索了?”張富搖頭道:“還沒有。”老者神秘地說:“老漢倒是知道一些情況,特意來告訴員外。如果您不信,我可以帶您去起獲贓物。見到真贓,我再領賞也不遲。”
張富大喜過望:“要是能找回那五萬貫財物,就算賠償給錢大王,也還有剩餘。再花些錢打通關節,我這官司也能了結。”他連忙問道:“老丈既然知道,快說說,到底是誰乾的?”老者湊到他耳邊,低聲說了幾句。張富聽後,大驚失色:“不會有這種事吧?”老者說:“老漢願意去官府寫舉報信,如果起不出真贓,老漢甘願認罪。”張富高興地說:“那就請老丈先在這裡喝幾杯,等大尹升晚堂,我們一起去稟報。”
四人喝酒喝到半醉,正巧趕上滕大尹升堂審案。張員外買了張紙,請那位老者寫好狀子,隨後四人一同進府舉報。滕大尹看了狀子,上麵竟指控馬翰、王遵這兩位捕盜官員是偷竊張家財物的盜賊,心中暗想:“他們二人多年來一直負責緝拿盜賊,怎麼會做出這種事?”於是質問老者王保:“你是不是挾私報複、故意陷害?可有真憑實據?”
王保回答道:“小人在鄭州做生意時,看見兩個人拿著大量金珠在那裡兌換錢財。他們說家裡還藏著更多,要是想換可以再去取。小人認出他們是貴府派來辦事的官員,心中十分疑惑,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多寶物?如今看到張員外丟失財物的清單,上麵描述的寶物和我見到的很像。小人願意陪著張富去他們家搜查,如果找不到贓物,小人甘願受罰。”滕大尹將信將疑,便派李順帶領一眾精明強乾的捕快,與王保、張富一同前去查證。
此時馬翰和王遵正在各個縣城追查兩起盜竊案,尚未返回。眾人首先來到王遵家,一聲呐喊衝進屋內。王遵的妻子正抱著三歲的孩子,在窗前吃棗糕逗孩子玩,突然見到這麼多人闖進來,嚇得驚慌失措,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她擔心嚇到孩子,連忙用袖子捂住孩子的耳朵,往房間裡躲。眾人跟在後麵,圍住她質問道:“張員外家的贓物藏在哪裡?”王遵妻子一臉茫然,根本不知從何說起。眾人見她不說話,便開始翻箱倒櫃,一通搜尋。
雖然找到一些銀釵首飾和衣物,但並未發現贓物。李順正準備責怪王保,卻見王保低下頭,鑽進床底,從緊貼牆壁的床腳邊解下一個包裹,笑嘻嘻地捧了出來。眾人打開一看,裡麵是一對八寶嵌花金杯、十隻金鑲玳瑁杯,還有一串北珠念珠。張員外一眼認出這些都是自家庫房裡的東西,頓時悲痛萬分,放聲大哭。王遵妻子也被眼前的狀況驚得目瞪口呆,完全不明白這些東西是從哪裡冒出來的,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。眾人不由分說,用繩子捆住她,她隻能哭哭啼啼地把孩子托付給鄰居,跟著眾人離開。
接著,眾人又來到馬翰家,一番搜尋。又是王保在一旁指引,最終在屋簷的瓦縫裡搜出一包珍珠和一些嵌寶金釧等物,這些也都被張員外認出是自家丟失的財物。兩家的女眷都被帶到府衙前,此時滕大尹一直在廳堂等候消息。看到眾人帶著一堆贓物回來,又聽說是從床腳和瓦縫裡搜出,且經張富辨認確是真贓,滕大尹大為震驚:“常聽說抓賊的人自己也會做賊,沒想到王遵、馬翰真乾出這種勾當!”他下令將兩家女眷暫時收監,限期捉拿正犯,查獲的贓物先寄存在府庫。同時讓舉報人王保在外麵等候,等案情查清後,按規定給予獎賞。
張富磕頭求情道:“小人雖然有點家業,但錢大王府中玉帶的事情,小人真的一無所知。如今我家被盜的財物既然已經找到,小人自認倒黴,願意用這些財物賠償錢大王。還望大人開恩,放了小人和那兩個主管,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。”滕大尹心裡明白張富可能被冤枉,便允許他找人擔保後回家。王保跟著張富回家,拿到了五百貫賞錢後離去。原來這個王保就是王秀,綽號“病貓兒”,他飛簷走壁的本領無人能及。這一切都是宋四公設下的計謀,他提前讓王秀把張員外家庫房的贓物,偷偷藏在王遵和馬翰家的床底、屋簷等地方,又讓王秀改名王保出來舉報,官府自然被蒙在鼓裡。
再說王遵和馬翰正在各地辦案,聽說家人吃了官司,急忙趕回府衙見滕大尹。滕大尹不容分說,就對他們用刑,二人被打得皮開肉綻,但堅決不肯承認盜竊張富財物。滕大尹又讓人把兩家女眷從監牢裡帶出來對質,她們麵麵相覷,都不知如何辯解,連滕大尹也難以決斷,隻好將他們都繼續收監候審。
第二天,滕大尹又把張富傳到官府,勸他先用自家財物賠償錢大王府丟失的物品,說:“等以後再慢慢追查,把你的財物退還。”張富被官府逼得沒有辦法,隻能無奈答應。回到家後,張富越想越懊惱、鬱悶,又舍不得自家財產,最終在庫房裡上吊自儘。這位大名鼎鼎的“禁魂張員外”,隻因吝嗇成性,招來大禍,連性命都丟了。而王遵和馬翰後來也都死在獄中。
這夥盜賊在東京肆意妄為,吃喝玩樂,卻無人能治。直到包拯擔任開封府尹,這夥盜賊才開始害怕,各自逃散,東京城才恢複安寧。正如詩中所寫:“隻因貪吝惹非殃,引到東京盜賊狂。虧殺龍圖包大尹,始知官好自民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