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世恒言第二十九卷 盧太學詩酒傲公侯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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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世恒言第二十九卷 盧太學詩酒傲公侯(1 / 2)

衛河東岸,浮丘山高高聳立。山上竹舍如雲間居所,隱藏著非凡的人才。這位才子文章驚人,可與漢代的董仲舒、賈誼媲美;聲名遠揚,勝過三國時的劉楨、曹植。秋天,他漫步在青山環繞的城郭;春日,揮毫寫下絕妙詩篇。醉後倚著湛盧寶劍長嘯,那氣勢仿佛能讓長風衝破萬裡洪濤。

這首詩,是明朝嘉靖年間一位才子的作品。這位才子是誰呢?他姓盧名柟,字少梗,又字子赤,是大名府濬縣人。盧柟生得風度翩翩,氣質不凡,周身透著超凡脫俗的氣質。他八歲就能寫文章,十歲便通曉詩律,下筆千言,片刻即成,人們都說他是李白轉世、曹植再生。他生性好酒,行俠仗義,為人灑脫不羈,有著輕視世俗、傲岸不群的誌向,真可謂名滿天下,才華冠絕當世。與他交往的,都是朝中有名的公卿大臣。

盧柟出身官宦世家,世代顯貴,家中資財雄厚。他平日裡的生活排場,堪比王侯。他家住在城外浮丘山下,宅邸宏偉壯麗,高聳入雲。家中姬妾眾多,個個容貌秀麗、氣質出眾。他還挑選了幾個清秀伶俐的小書童,教他們演奏樂曲,每日以此為樂。家中的童仆更是數不勝數。宅邸後方,他還建造了一座園林,占地兩三頃,園中鑿池引水,堆疊假山,布局精巧,取名為“嘯圃”。

一般來說,花卉喜暖,所以名貴花卉大多產自南方。北方天氣嚴寒,花卉移植至此,大半都會凍死,因此北方的名貴花卉十分稀少。即便有一兩株,也大多被達官顯貴收入囊中,普通人很難見到。濬縣更是如此,比京城還要難尋奇花異草,所以當地官員的園林雖有,但景致都很平常。

偏偏盧柟一心要勝過他人,不惜花費重金,派人四處搜尋名花異草、怪石奇峰,建成這座園林,使其成為全縣最美的景致。園內樓台高聳,庭院清幽,假山堆疊如岷峨之山,花卉栽種似閬苑奇葩。水閣與船塢相通,風軒與鬆寮相連。池塘曲折,層層碧浪如琉璃蕩漾;山巒重疊,點點蒼苔似翡翠鋪就。牡丹亭畔,孔雀雙雙棲息;芍藥欄邊,仙鳥對對起舞。蜿蜒的鬆林間小徑,綠蔭深處橫跨著小橋;曲折的花叢間小路,紅豔花朵中聳立著喬木。煙霧籠罩著青山,若隱若現;雨水洗過的山巒,顏色濃豔如染。木蘭舟在芙蓉水上輕輕蕩漾,秋千架在垂楊影中悠悠搖曳。朱紅的欄杆與彩繪的樓閣相互映襯,美景如畫。

盧柟每日在園中吟詩賞花、逗鳥觀景,悠然自得,即使是做帝王的快樂,也不過如此。凡是有朋友前來拜訪,他必定熱情挽留,直到客人儘興大醉才讓其離開。倘若遇到誌同道合的知己,他更是會將對方留下,一住就是十天半月,舍不得讓對方離開。要是有身處患難的人前來投奔,他也會慷慨相助,不讓來人空手而歸。因此,四麵八方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,他家常常是“座上客常滿,樽中酒不空”。

盧柟自恃才高學廣,以為考取功名如同拾取草芥般容易,卻不料文運不佳,任憑他文章寫得錦繡燦爛,偏偏不合考官心意,連續參加多次科舉考試,都未能飛黃騰達。他覺得世上沒有真正賞識自己的人,於是便斷絕了求取功名的念頭,不再追求仕途,隻與文人墨客、道士高僧交往,談禪論道,談論劍術,飲酒作樂,縱情山水,自號“浮丘山人”,還曾寫過一首五言古詩抒發自己的誌向。

再說濬縣知縣汪岑,他年少時就連連考中科舉,為人極其貪婪,性格猜忌刻薄,又酷愛飲酒,一旦端起酒杯,就能喝到天明。自從到濬縣任職,他還沒遇到過酒量相當的對手。平日裡,他也聽說盧柟是個才子,備受世人推崇,交友廣泛,又得知縣裡的園林數盧家最為精美,盧柟的酒量在當地也是首屈一指。出於這三個原因,汪岑有心結識盧柟,與他成為知己,便派人去請盧柟前來相見。

一般來說,彆的秀才想要結交知縣,都得想儘辦法,托人引薦,拜入知縣門下,尊稱其為老師,每逢節日還要送上禮物,希望以此獲得好處。要是知縣親自相請,那簡直就像被朝廷征聘一樣榮耀,有些人還會把知縣的名帖貼在牆上,向親友炫耀。雖然這是些沒氣節的人所為,有骨氣的人未必如此,但通常情況下,知縣相請,很少有人會拒絕。

可盧柟偏偏與眾不同,知縣一連請了五六次,他都當作耳邊風,完全不理會,隻推說自己從不踏入官府之門。為什麼盧柟會這樣呢?他才華冠絕天下,眼中沒有常人,天生一副俠義心腸和高傲的品格,把功名利祿看作破草鞋,視榮華富貴如浮雲。就算是王侯卿相,若不曾親自拜訪,想要請他見麵,他也斷然不會主動前往,又怎麼會輕易去見一個小小的縣官呢?他truy是那種連天子都不能讓他稱臣,諸侯都難以與他為友的超凡之人。

盧柟已經是個奇特古怪的人,而這位知縣又是個執著難纏的主兒。一般人請人四五次不來,也就算了,可這位知縣偏偏不放棄。見盧柟堅決不肯來,他竟然願意親自前往拜訪。為了防止撲空,他還先派人拿著帖子去約定時間。

差人領命後,徑直來到盧家,把帖子遞給守門人說:“本縣老爺有重要的事,派我來告知你家相公,麻煩幫忙引薦一下。”守門人不敢怠慢,立即帶著差人來到園中拜見盧柟。差人一進園門,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。隻見園內水光碧綠,山色青翠,竹木茂盛,相互掩映,林中鳥兒鳴叫,如同奏響美妙的音樂。差人從未見過如此美景,仿佛進入了仙境,心中十分歡喜,暗想:“難怪老爺想來遊玩,原來有這麼好的景致。我也算有些緣分,才能到此觀賞,這輩子也算沒白活。”於是他四處走動,儘情欣賞。

七拐八繞,穿過幾條花徑,走過幾處亭台,差人來到一個地方。這裡四周都是梅花,一眼望去如同白雪覆蓋,陣陣清香沁人心脾。中間有一座八角亭子,紅瓦青瓦,雕梁畫棟,亭子上方懸掛著一塊匾額,上麵寫著“玉照亭”三個大字。亭中坐著三四個賓客,正在賞花飲酒,旁邊五六個容貌清秀的仆人,正在演奏樂器,唱歌助興。

守門人帶著差人站在門外,等歌唱完,先把帖子遞給盧柟,然後差人上前說道:“老爺讓小人多多拜上相公,說既然相公不願到縣衙,老爺就親自來拜訪;但又擔心相公外出,見不著麵,所以先派小人來約定個日子,以便前來請教。二來聽說府上園林景色優美,順便也想遊覽一番。”

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奇妙,盧柟一開始對知縣的邀請置之不理,毫不以為意,如今見知縣情願屈尊來拜訪,心裡不免有些動搖。他想:“這知縣雖然貪婪庸俗,但畢竟是本地父母官,肯放下身段禮賢下士,這點還算可取。要是再堅決拒絕,外人恐怕會說我心胸狹隘,容不得人。”可他又轉念一想:“知縣不過是個庸俗的官吏,肯定不懂文章。詩律深奧,估計他也一竅不通。說到典籍學問,他又是個年輕晚輩,不過是僥幸考中進士,想必連典籍都沒認真讀過。至於理學和禪宗,他更是做夢都想不到。除了這些,跟他還有什麼可聊的,還是彆招惹他了。”但又念及知縣來意誠懇,若直接拒絕,似乎有些不近人情。正猶豫間,小童斟上酒來。盧柟觸景生情,想到了酒,心想:“要是他會喝酒,倒也能稍減俗氣。”

於是他問差人:“你們本官會喝酒嗎?”差人回答:“酒就是老爺的命,怎麼不會喝!”盧柟又問:“能喝多少?”差人說:“隻要端起酒杯,就能整夜喝下去,不喝得大醉不休,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酒量。”盧柟心中一喜:“原來這個庸俗之人還會喝酒,就衝這一點,見他一麵吧。”隨即讓童子取來一張帖子,交給差人說:“你家本官既然想來遊玩,趁現在梅花盛開,就定在明天吧。我這裡準備好酒菜,恭候他大駕。”

差人得了盧柟的話,和門公一起離開盧家,回到縣衙,把帖子交給知縣複命。汪知縣滿心歡喜,正盼著第二天去盧柟家賞梅,沒想到晚上有人來報,新按院到任了。他隻好連夜動身前往府城,賞梅的計劃泡了湯。差人拿著帖子去盧家說明情況,向盧柟致歉。

汪知縣到府城迎接按院,陪著按院完成行香儀式,再回到縣裡時,已經過去好幾天。此時梅花凋零,隻見玉色花瓣紛紛落在台階上,瓊白的花片環繞著畫欄。汪知縣因為沒能赴梅花之約,心裡悶悶不樂,盼著盧柟能再次邀請他。可盧柟本就是勉強答應,見知縣爽約,便把這事拋到腦後,哪裡還會再主動邀請。

轉眼間到了仲春時節,汪知縣又惦記起盧柟家的園子,想趁著春日去遊玩,便先派差人去傳達心意。差人來到盧柟的園中,眼前景色美不勝收:園林裡繁花似錦,如同織就的錦繡;堤岸上綠草如茵,仿佛鋪上柔軟的地毯。黃鶯啼鳴,燕子呢喃,蝴蝶飛舞,蜜蜂奔忙,處處充滿生機。不一會兒,差人轉到桃樹林間,隻見桃花盛開,宛如萬片丹霞、千重紅錦,絢爛奪目。

盧柟正和賓客們在花下玩擊鼓催花的遊戲,大家一邊豪飲美酒,一邊高聲放歌。差人拿著帖子上前說明來意,盧柟酒興正濃,對差人說:“你回去告訴你們本官,要是有興致,馬上就來,不用另約時間。”賓客們紛紛勸阻:“使不得!我們正玩得儘興,他要是來了,少不了一堆官場套話,哪裡還能儘情玩樂?還是改日吧。”盧柟覺得有理,便說:“那就定在明天。”隨後寫了個帖子,讓差人帶給知縣回複。

可誰能想到,事情就是這麼不湊巧。第二天,汪知縣正要出發去遊春,夫人卻突然出事——她已有五個月身孕,卻意外小產,當場暈倒在地,鮮血染紅了衣裳。這變故把汪知縣嚇得六神無主,哪裡還有心思去赴宴,隻好又派差人向盧柟辭行。夫人的病一直拖到三月下旬才稍有好轉。

此時,盧柟園中的牡丹開得正盛,堪稱全縣第一。牡丹花開,富貴豔麗,令人讚歎。汪知縣因為夫人這場病,忙亂了半個多月,心情低落,整日借酒消愁,連政務都懶得處理。後來聽說盧家牡丹正豔,他想去觀賞,可因為之前兩次失約,不好意思再主動約時間,便派差人給盧柟送去三兩銀子作為書儀,順便表達自己想看花的心意。盧柟定下了日期,卻不肯接受這筆錢,多次退還都推辭不掉,最後隻好收下。

那天天氣晴朗,汪知縣打算早衙處理完公事就去盧柟家。可剛走出私衙,手下就來稟報:“吏科給事中某爺告假回家贍養父母,路過此地。”這位給事中是個重要人物,汪知縣哪敢怠慢,急忙出城迎接,又是送禮物,又是設宴款待。他本以為對方住個一兩天就會離開,自己還能趕上賞牡丹,沒想到這位給事中生性好勝,非要讓知縣陪著遊覽縣裡的名勝古跡,一行人足足遊玩了七八天才走。等給事中離開,汪知縣再派人去約盧柟時,園中牡丹早已凋謝。

不知不覺春去夏來,轉眼到了六月中旬。汪知縣聽說盧柟在家中,正在園裡避暑,便又派人去傳達,說想去觀賞蓮花。差人來到盧家,把帖子交給門公,讓他傳進去。沒過多久,門公出來說:“相公有事,叫你當麵去說。”差人跟著門公,來到一個荷花池邊。

隻見荷花池方圓約有十畝,堤岸上綠槐垂柳,枝葉茂密,遮天蔽日;池中荷花盛開,粉紅的花朵與碧綠的荷葉相映成趣,色彩明豔動人。這個池塘名叫灩碧池,池中央有座錦雲亭。亭子四麵環水,沒有橋梁相通,需要乘坐采蓮舟才能到達,是盧柟夏日乘涼的地方。

門公和差人上了采蓮舟,劃動船槳,不一會兒就到了亭邊。他們係好船,登上岸。差人抬頭望去,隻見亭子周圍是朱紅的欄杆、彩繪的門檻,窗戶上掛著翠綠的幔帳。荷花的香氣陣陣襲來,清風徐徐吹拂。水中金魚在水草間嬉戲,梁上紫燕忙著築巢,鷗鷺在荷葉間翻飛,鴛鴦在岸邊依偎。走進亭內,隻見藤編的床、湘竹的席,石製的榻、竹製的幾,瓶中插著千葉碧蓮,爐裡焚著名貴的合香。

盧柟披散著頭發,光著腳,斜靠在石榻上,麵前放著一本古書,手裡端著酒杯。旁邊的冰盤裡,擺著金黃的桃子、雪白的蓮藕、沉在水中的李子和浮在水上的甜瓜,還有幾樣下酒菜。一個小廝在旁邊捧著酒壺,另一個小廝拿著扇子為他扇風。他時而看幾行書,時而喝一口酒,悠然自得。

差人沒敢貿然上前,在一旁暗自感歎:“同樣是父母所生,他怎麼就能過得這般自在?我家本官好歹也是進士出身,平日裡忙忙碌碌,哪比得上他逍遙。”盧柟抬頭看見差人,問道:“你就是縣裡派來的?”差人連忙答應。盧柟接著說:“訂好的日期卻不來,現在又說要看荷花。這麼做事不靠譜,真不知道他這官是怎麼當的。我沒那麼多閒工夫和他周旋,他要有興致就來,彆再來約日子了。”差人賠著笑說:“老爺讓小人多多拜上相公,說他早就仰慕相公的才華,盼著能來請教,前幾次實在是被事情絆住,不得已才失約。還請相公再定個日子,小人好回去複命。”盧柟見差人說話得體,便答應下來:“那就後日吧。”

差人得到答複,拿了回帖,和門公又乘船回到柳蔭籠罩的堤岸,上岸後回縣衙向知縣複命。

到了後日,汪知縣在早衙處理完公事,中午時分便動身去拜訪盧柟。當時正值三伏天,連續多日酷熱難耐,汪知縣早已受了些暑氣。此時又是正午,烈日當空,像一團烈火炙烤著大地,熱得他兩眼冒火,口中燥熱。走到半路,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,從橋上一頭栽下來,差點當場昏死過去。隨從們趕忙將他救起,抬回縣衙,送進私宅。汪知縣漸漸蘇醒過來,隻好讓差人去盧柟家辭行,同時請來太醫診治。這一病就是一個多月,等他康複能處理政務時,早已是另一番光景。

再說盧柟,有一天在書房整理往來禮物,看到汪知縣送的那三兩書儀,心想:“我和他沒什麼交情,平白無故收他的錢算怎麼回事?得找個機會把這份人情還了,心裡才踏實。”到了八月,他派人去邀請汪知縣中秋夜到家中賞月。汪知縣原本就有這個想法,接到邀請,十分高興,拿了回帖打發來人,說:“替我多謝相公,到時候一定赴約。”

汪知縣身為一縣之長,中秋期間自然不止盧柟一家邀請他。從初十左右開始,就有鄉紳和同僚陸續請他赴宴。他本就好酒,這種場合哪有不去的道理?自然是挨家挨戶地應酬。到了十四日,他推掉了外麵的酒席,在縣衙中準備家宴,和夫人一起在庭院中賞月。

這一晚,月色格外皎潔,與平常大不相同。天空清朗,月光如水般流淌,灑在大地上,讓人不禁生出古今同愁的感慨。

不知是誰,在夜色中吹起了鐵笛,聲音悠揚。汪知縣夫婦相對飲酒,直到大醉才回房休息。汪知縣一來剛病愈,元氣還未恢複;二來連日飲酒過量,借著酒勁,身體有些吃不消;三來那晚在露天坐得太久,受了風寒,幾方麵因素湊在一起,他又生病了。如此一來,盧柟邀請他賞月的約定,又落了空。經過幾天調養,汪知縣才漸漸痊愈。

病好後,汪知縣在縣衙裡閒得無聊,想著盧柟園中的桂花想必開得正盛,想去賞桂解悶。恰巧有個江南人來打秋風,送了他兩大壇惠山泉酒,汪知縣便派差人將其中一壇轉送給盧柟。盧柟一聽是美酒,十分高興,心想:“他的政事和文章我都不評價,但從這送酒來看,他應該也是懂酒之人。”隨即寫了帖子,邀請汪知縣後日來賞桂花。

自古道:“一飲一啄,莫非前定。”汪知縣身為父母官,肯放下身段去見一個士人,本就是件稀奇事。可兩人的緣分似乎未到,每次約定見麵,總會生出意外,無法成行。這次邀請賞桂花,汪知縣滿心期待能儘情遊玩一天,好好表達自己長久以來的仰慕之情。沒想到當天他還在床上睡覺,外麵就傳來消息:“山西理刑趙爺被調往京城任職,已經到了河下。”這位趙爺正是汪知縣鄉試時的房師,汪知縣哪敢怠慢?連忙起身梳洗,乘轎前往河下迎接,並設宴款待。師生二人許久未見,自然要敘舊暢談,免不了盤桓幾日才分彆。等汪知縣忙完,盧柟園中的桂花早已凋零,隻見金黃的花瓣隨風飄落,滿地皆是桂花的香氣。

盧柟生性剛直豪爽,是個不畏權貴、體恤下情的人。見汪知縣多次以謙卑之態表達敬意,他覺得汪知縣禮賢下士,漸漸有了結交之意。九月底,盧柟園中的菊花盛開,品種繁多,其中鶴翎、剪絨、西施三種最為名貴,每種又有好幾種顏色,花朵碩大豔麗,十分珍貴。盧柟想到汪知縣幾次想看園景都未能如願,如今菊花正盛,便寫了帖子,派家人去邀請汪知縣次日賞菊。

家人拿著帖子來到縣衙,此時汪知縣正在大堂上處理政務。家人徑直走到堂前跪下,呈上帖子稟道:“我家相公恭請老爺,園中菊花盛開,想請老爺明日賞玩。”汪知縣本就想去看菊花,隻是之前多次失約,不好意思開口。如今見盧柟主動邀請,正合心意,看了帖子後說道:“替我回覆你家相公,明日一早我就去。”家人得到答複,趕忙回家向盧柟回稟:“汪大爺說,明日絕早就來。”其實汪知縣說的“明日早來”隻是隨口一說,家人卻誤傳成“絕早就來”,這句誤傳的話,竟為後來的事埋下禍根,讓盧柟原本富足的家業幾乎敗儘,甚至差點丟了性命。正所謂“舌為利害本,口是禍福門”。

盧柟聽了家人的回覆,心想:“這知縣也真是好笑,哪有赴宴絕早就到的道理?”又轉念一想:“或許他是仰慕我家園林,想在這兒玩上一整天。”於是,他吩咐廚夫:“汪大爺明日絕早就來,酒席一定要早早準備好。”廚夫擔心臨時來不及,頭天晚上就開始手忙腳亂地準備食材。第二天一早,盧柟又叮囑守門人:“今天若有客人來,一概謝絕,不用通報。”還派專人拿著名帖去邀請汪知縣。不到早飯時間,酒席就已準備妥當,擺在園中的燕喜堂裡。堂上隻設了上下兩席,沒有其他客人作陪,酒席布置得十分精美奢華,儘顯富貴之氣。

再說汪知縣這邊,當天早衙處理完公文後,不打算退堂,準備直接去赴宴。但一看時間還早,擔心酒席沒準備好,就臨時提審了一起案件。這是一起新抓捕的強盜案,這群強盜專門在衛河上打劫來往客商,因在娼家住宿時露出馬腳,被捕快抓獲送到縣衙。一經審訊,強盜們紛紛招供。其中有個叫石雪哥的強盜,還供出本縣開肉鋪的王屠也是同夥,汪知縣立刻派人將王屠抓捕到案。

在公堂上,汪知縣問王屠:“石雪哥招認你是同夥,贓物都藏在你家,從實招來,免得受刑。”王屠急忙申辯:“老爺,小人是守法百姓,就在您眼皮子底下開肉鋪謀生,平日裡很少在街上遊蕩,哪會乾這種事?彆說和他是同夥,就連他長什麼樣,我都不知道。老爺要是不信,可以傳鄰裡來問問,我平時的為人一看便知。”知縣又問石雪哥:“你彆誣陷好人,要是查出來是你故意攀咬,立刻打死你這奴才。”石雪哥卻堅持說:“小人沒有誣陷,他真的是同夥。”王屠急得大喊:“我根本不認識你,怎麼會是同夥?”石雪哥一口咬定:“王屠,我們一直都是同夥,你怎麼能假裝不認識?今天我本想替你隱瞞,但實在受刑不過,才說了實話,你彆怪我。”王屠連連喊冤:“這從何說起!”

汪知縣見兩人各執一詞,下令用夾棍嚴刑逼供。可憐王屠被夾得昏死過去又蘇醒過來,仍不肯承認。石雪哥卻始終咬定王屠是同夥,哪怕被折磨得夠嗆也不改口供。從上午九、十點鐘開始用刑,一直到太陽西斜,兩人還是爭執不下,無法定案。此時,汪知縣一心想著去赴宴,沒了耐心,便按照強盜的口供,草草將王屠判為斬刑,還將他的家產全部充公作為贓物。畫押完畢後,將兩人一同關進死囚牢,隨後上轎前往盧柟家赴宴。

那麼,石雪哥為什麼死咬王屠是同夥呢?原來,石雪哥以前是做小生意的,後來染上時疫,不僅花光了本錢,連幾件家什都變賣了維持生計。病好後,他沒了本錢做生意,隻剩下一口鍋,想賣幾十文錢重新做小買賣。可這鍋有些破損,他便想出個主意,用鍋灰拌著泥把破損處塗好,插上草標拿到街上賣。轉了半天,大家都嫌鍋是破的,沒人肯買。最後走到王屠對門開米鋪的田大郎門口,田大郎叫住他說要買。田大郎眼神不好,沒看出鍋的破損處,開口就給八十文錢,石雪哥也同意了。田大郎把錢遞給石雪哥,石雪哥正低頭數錢,王屠在對麵看見了,喊道:“大郎,你仔細看看,彆買了破的。”這本是一句玩笑話,調侃田大郎眼力不好。誰知田大郎真的又仔細查看,發現了破損處,對王屠說:“多虧你提醒,差點被他騙了,果然是破的。”說完,把錢要回來,退還了鍋子。

石雪哥一開始以為鍋賣出去了,心裡正高興,結果田大郎把錢要回去,他瞬間對王屠恨之入骨,恨不得和對方拚命。可畢竟是自己的鍋有問題,找不到由頭發作,隻能強忍著一肚子怨氣,提著鍋轉身離開。臨走時,他還惡狠狠地瞪著王屠,滿心希望對方能搭句話,好借機大鬨一場。但王屠本就是隨口一說,根本沒在意他的反應。石雪哥見對方不理會自己,隻能悻悻離去。

滿心的氣悶讓他失了神,沒注意腳下,一個踉蹌摔倒在地,手中的鍋摔得粉碎。這下,石雪哥對王屠的恨意更是深入骨髓。沒了生計的他,一度想尋死,甚至想訛詐王屠,可又舍不得性命。思來想去,他走上了做盜賊的路。沒想到這一行他乾得還挺順手,漸漸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。後來,他加入了一夥在衛河上打劫的強盜,每天大碗喝酒、大塊吃肉,日子過得逍遙快活。

這時,石雪哥反倒感激起王屠來。他覺得,如果不是當年王屠那一句話,自己把鍋賣了做小生意,哪能有現在這般“瀟灑”的生活。然而,惡有惡報,他最終被官府抓獲,麵對確鑿的罪行,自知必死無疑。此時,他又想起往事,認定如果不是王屠當年說破,自己拿著賣鍋的錢做生意,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。所以在受審時,他故意誣陷王屠,一口咬定對方是同夥,無論如何都不鬆口。

這也就導致了石雪哥認識王屠,可王屠卻根本不認識他。直到秋後問斬,兩人被綁在法場上,王屠質問:“今天橫豎都是死,你總得告訴我,我們到底有什麼冤仇,要這樣害我?說清楚了,我死也甘心。”石雪哥這才把當年的事情和盤托出。王屠大喊冤枉,想要辯解,可到了這個地步,又有誰會聽他的呢?最終,王屠隻能含冤而死。真是“隻因一句閒言語,斷送堂堂六尺軀”。

再回到盧柟這邊。他一大早就在家裡等著汪知縣,可等到上午九點到十一點,還不見人來,便派人去打聽,回報說知縣正在審案子。盧柟心裡有些不高興,想著:“明明約好了一大早就來,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審案子?”

又過了一會兒,知縣還是沒到,再派人打聽,得到的消息是案子還沒審完。這下,盧柟的不悅又多了幾分,心想:“是我主動請他的,這次就忍一忍吧。”俗話說“等人性急”,沒過多久,他又接連派了五六個人去打聽。很快,派出去的人都回來報告:“知縣正在堂上用刑審人,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完不了。”

盧柟聽了這話,滿心的不高興瞬間化作怒火,怒道:“原來這個庸俗的家夥,真是一無是處,還一直來糾纏!差點就看錯人了,還好現在看清了。”他立刻吩咐家人撤掉給汪知縣準備的酒席,自己走到上座,麵向外坐下,大聲喊道:“快拿大杯子,斟上熱酒,我要洗洗這滿肚子的俗氣!”家人勸道:“萬一老爺一會兒就來了……”盧柟瞪著眼喝道:“住口!還提什麼老爺?我這酒豈是給庸俗之人喝的?”家人見主人發怒,不敢再多說,趕緊倒上大杯的酒,廚下也端出菜肴,小仆人在堂中奏響音樂。

盧柟幾杯酒下肚,又換了大碗,一連喝了十幾碗。酒勁上來,他索性脫掉外衣,光著腳、散著頭發,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,讓人撤去菜肴,隻留下水果和下酒菜,接著又喝了十來大碗,最後連水果都賞給了小仆人,隻喝起了寡酒。幾碗酒下肚,盧柟雖然酒量不錯,但這麼急著喝酒也扛不住,很快就醉倒在桌子上,鼾聲大作。家人誰也不敢去叫醒他,隻能整整齊齊地站在兩旁等候。

盧柟在屋裡醉得不省人事,外麵管園子的卻不知道。遠遠看見知縣的儀仗隊來了,他急忙跑進園子通報。到了堂中,看到盧柟醉成這樣,大吃一驚,說:“老爺都到了,相公怎麼醉成這樣?”家人們得知知縣來了,麵麵相覷,不知道該怎麼辦,紛紛說:“酒席還在,可相公醒不過來,這可如何是好?”管園子的提議:“先叫醒他,哪怕扶著他陪著老爺,也比冷落人家強吧?”家人們隻好上前呼喊,喊破了喉嚨,盧柟還是沒醒。

這時,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,大家知道知縣已經進來了,慌亂之下四處躲藏,隻剩下盧柟一個人躺在那裡。這一鬨,原本可能結交的佳賓賢主,成了世代冤家;精心布置的好景名花,也化作一場春夢。真是“盛衰有命天為主,禍福無門人自生”。

汪知縣離開縣衙,來到盧家園門口,既沒看到盧柟出來迎接,也沒見到一個仆人伺候。隨從們大聲叫嚷:“有人在嗎?快去通報,老爺到了!”可沒人回應。知縣以為看門的已經進去通報了,便說:“不用喊了。”徑自走進園子。隻見門上掛著一塊匾額,白底綠字寫著“嘯圃”兩個大字。進了園門,是一排柏樹林立如屏風,轉過彎,又有一座門樓,上麵寫著“隔凡”二字。穿過門樓,是一條鬆樹林立的小路。

走出鬆林,眼前的景色讓知縣眼前一亮:山嶺高低錯落,樓台若隱若現,草木錯落有致,花竹環繞四周。知縣見園子布置精巧,景色清幽,心中暗自讚歎:“不愧是高人,品味果然與眾不同。”但奇怪的是,一路上沒聽到一點人聲,也沒見到盧柟來迎接,他不禁心生疑惑,還想著是不是園中路途複雜,盧柟從彆的路出去迎他了,所以才沒碰上。

一行人在園子裡四處尋找,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大堂前。隻見數百株菊花綻放,白如霜雪,燦爛奪目;千樹楓葉紅似丹霞,層層疊疊;橙樹和橘樹果實累累,金光閃閃。池塘邊,千百株芙蓉花爭奇鬥豔,顏色深淺不一,綠水紅花相互映襯,鴛鴦、野鴨在水中嬉戲。汪知縣心想:“他請我賞菊,應該就在這個堂裡了。”於是,他在堂前下轎,走進堂中。

可堂內哪有什麼酒席,隻有一個人蓬頭赤腳,坐在上座,靠著桌子呼呼大睡,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。隨從們趕忙上前大喊:“老爺到了,還不起來!”汪知縣見這人穿著打扮不像普通仆人,又看到旁邊放著文人雅士的頭巾和便服,便吩咐先彆喊,看看是什麼人。之前常來送帖子的差人湊近一看,認出是盧柟,回稟道:“這就是盧相公,醉倒在這裡。”

汪知縣一聽,頓時臉色發紫,怒火中燒:“這個家夥太無理了!故意把我騙來羞辱!”他氣得想讓隨從把園中的花木砸個稀爛,可又覺得有失官體,隻能強忍著一肚子怒氣,匆匆上轎,吩咐回縣衙。

轎夫抬著轎子,沿著原路返回。到了園門口,還是沒見到一個人。那些衙役們紛紛搖頭咂舌:“他不過是個監生,怎麼敢這樣輕視官府?真是怪事!”坐在轎子裡的汪知縣聽到這話,更覺得顏麵儘失,怒火越燒越旺。他心想:“就算他才華出眾,也是我治下的子民。我多次請他,他不來;我屈尊去見他,還送銀送酒,已經算是禮賢下士到極點了。他卻如此無禮,公然侮辱我。彆說我是他的父母官,就算是平輩相交,也不該這樣!”回到縣衙後,他餘怒未消,直接回到了私人住所。

再說盧柟的家人奴仆們,等知縣走了才敢出來。他們來到堂中,見盧柟還在熟睡,一直到深夜才醒來。眾人告訴他:“您睡著的時候,老爺來了,見您睡著,就走了。”盧柟問:“他說什麼了?”眾人回答:“我們怕不好應付,都躲起來了,沒聽見。”盧柟說:“這樣做對!”又懊悔道:“都怪我一時性急,沒吩咐關上園門,讓這個庸俗的家夥闖到這裡,弄臟了地麵。”

他吩咐管園子的,第二天一早用清水把知縣走過的路打掃乾淨,又派人找到之前常來送帖子的差人,把汪知縣之前送的銀子和那壇酒都退了回去。差人不敢隱瞞,立刻回縣衙交差去了。

汪知縣回到縣衙內宅,夫人見他滿臉怒氣,便問道:“你去赴宴,怎麼氣成這樣?”汪知縣把在盧柟家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。夫人聽完,數落道:“這都是你自找的,怪不得彆人。你身為父母官,平日裡行事威風,自然有人奉承,何苦三番五次放低姿態,去結交一個普通讀書人?就算他有才,又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?今天受了這般怠慢,知道後果了吧。”

汪知縣本就窩火,又被夫人一頓搶白,更是怒不可遏,坐在椅子上,氣得半天說不出話。夫人見狀,又補了一句:“何必生氣,自古道‘破家縣令’。”就這四個字,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來,瞬間澆滅了汪知縣那點憐才敬士的心,轉而勾起了他報複害人的念頭。他嘴上沒說什麼,心裡卻暗暗盤算:一定要想個辦法,置盧柟於死地,才能消我心頭之恨。這一晚,他輾轉反側,滿腦子都是如何算計盧柟。

第二天早衙公事處理完,汪知縣把心腹令史譚遵喚進衙內商議。這譚遵是個精明能乾的人,長期幫知縣處理見不得光的勾當,是個經驗老到的猾吏。汪知縣先把盧柟如何得罪自己的事說了一遍,接著表示要搜集盧柟的過錯,參他一本,以報羞辱之仇。

譚遵聽完,謹慎地說:“老爺,要和盧柟作對,可不能輕舉妄動。得找一件鐵板釘釘的大事扣在他頭上,才能徹底扳倒他。光靠參訪恐怕不行,弄不好還會給老爺您惹麻煩。”汪知縣不解地問:“為什麼這麼說?”

譚遵解釋道:“盧柟在本地人脈廣,和不少大官都有往來,家裡又有錢。平時雖說恃才傲物,但沒犯過什麼大錯。就算把他抓了,那些大官出麵求情,上司也不會真把他怎麼樣。到時候他懷恨在心,老爺您反而會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
汪知縣不甘心,說:“話雖如此,但他如此放肆,肯定做過不少壞事,你仔細去打聽,我自有辦法。”譚遵領命出來,正巧碰上差人把之前送給盧柟的銀子和酒退了回來。汪知縣見狀,更覺得顏麵掃地,無處發泄怒火,便遷怒於差人,斥責他們不該把東西收回來,還打了差人二十板子,最後把銀子和酒都賞給了差人。真是“勸君莫作傷心事,世上應多切齒人”。

另一邊,浮丘山腳下有個農戶叫鈕成,妻子金氏。夫妻倆家境貧寒,品行也有些問題,所以沒人願意把田地租給他們耕種,多年來一直在盧柟家做長工。兩年前,金氏生下一個兒子,其他做工的和盧家幾個仆人湊錢為他們賀喜。以鈕成的家境,本應該婉言謝絕這份好意,就算盛情難卻,也該根據自家經濟情況,簡單請大家吃頓飯就行了。

可他偏要打腫臉充胖子,向盧柟的家人盧才借了二兩銀子,大擺筵席招待眾人。鄰居們也都來送賀禮,熱熱鬨鬨的,看上去倒像個富裕人家辦喜事。大家正吃得高興,卻不知道孩子前一天被貓驚嚇,此時已經夭折,這場宴席不歡而散。

盧才肯借錢給鈕成,本就沒安好心。原來他見鈕成的老婆有幾分姿色,想以此為借口勾搭她。可這金氏偏偏不為所動,不僅沒讓盧才得逞,還把他的行為告訴了丈夫。鈕成以為老婆是貞潔之人,對盧才恨之入骨,打定主意要賴掉這筆銀子。

盧才等了一年多,見金氏軟硬不吃,知道沒機會了,便一門心思催鈕成還錢。兩人為此大吵了好幾次,鈕成卻一直賴著不還。有人給盧才出主意:“他年年在你家做長工,何不等發工錢的時候,把銀子一並扣下?”盧才覺得有理,便不再催促,隻等十二月發工錢時算賬。

盧柟田多地廣,除了自家仆人,雇的長工也有上百人。每年十二月,他都會提前發放來年的工錢。到了發錢那天,眾長工一起進府領銀。盧柟擔心家人克扣工錢,便親自唱名發放,還準備了酒飯款待眾人。大家吃飽喝足,叩謝離去。

剛走到宅門口,盧才就一把拉住鈕成,找他要錢。鈕成一來心疼還錢,二來記恨盧才調戲妻子,借著酒勁耍起無賴,把銀子塞進衣兜,罵道:“狗奴才!就欠這麼點銀子,就敢來欺負人。今天跟你拚了!”說完,一頭撞向盧才。盧才沒防備,踉蹌著後退了十幾步,險些摔倒,頓時火冒三丈,衝上去就打。

鈕成那句“狗奴才”也激怒了其他仆人,大家紛紛指責:“這家夥太囂張了!就算你有理,也是我家的長工,也該給我們幾分麵子。欠了錢還敢動手,揍這個無賴!”眾人一擁而上,對著鈕成拳打腳踢。鈕成勢單力薄,根本招架不住,被打得不輕。盧才趁機扯斷鈕成的衣帶,把銀子搶了回去。在其他長工的再三勸阻下,眾人才停手,推著鈕成回了家。

此時,盧柟在書房隱約聽到門口喧鬨,便叫看門的去查看。盧柟家法嚴格,看門的怕受牽連,如實稟報。盧柟立刻把盧才叫進去,斥責道:“我早就說過,家人不許私自放債盤剝百姓,如有違反,不但要追回借條,還要重罰趕出家門。你明知故犯,還搶工錢打人,簡直放肆!”當即追回銀子和借條,打了盧才二十板子,趕出家門,還吩咐看門的:“要是鈕成來了,帶他來見我,把銀子和借條還給他。”看門的連忙答應,退了出去。

再說鈕成剛吃飽喝足,就遭了一頓毒打,銀子也被搶走,越想越氣。到了半夜,他發起高燒,感覺胸口悶得難受,第二天根本爬不起來。早上,他對妻子金氏說:“我身體很不舒服,怕是快不行了。你趕緊去叫我哥來商量一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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