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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刻拍案驚奇卷三 劉東山誇技順城門 十八兄奇蹤村酒肆(1 / 1)

世間萬物,向來都是一物降一物,誰也不能盲目自大、仗勢逞強。就像有一首詩裡寫的:“弱為強所製,不在形巨細。卿蛆帶是甘,何曾有長喙?”這裡說的“卿蛆”,其實就是赤足蜈蚣,俗稱“百腳”,也叫百足之蟲;而“帶”指的是大蛇,因其身形細長如帶子而得名。

嶺南地區常有數十丈長的大蛇出沒,這些大蛇專門傷人,十分可怕。但當地百姓自有應對之法,家家戶戶都會蓄養蜈蚣,其中有些蜈蚣長達一尺多,人們常把它們放在枕邊或枕頭裡。一旦有蛇靠近,蜈蚣就會發出“嘶嘶”的聲響。這時把蜈蚣放出來,它會弓起身子,首尾發力,一躍能有一丈多高,直接跳到蛇的七寸之處,用它那鐵鉤般的鉗子死死鉗住蛇身,吸食蛇的精血,直到大蛇死去才罷休。這數十丈長、水桶般粗的大蛇,竟被一尺多長、指頭粗細的蜈蚣纏死,所以古語說“卿蛆甘帶”,講的就是這個道理。

漢武帝延和三年,西胡月支國向朝廷進獻了一頭猛獸。這頭猛獸看起來就像一隻五六十天大的小狗,體型比狸貓大不了多少,身後拖著一條黃色的尾巴。月支國的使者抱著它走進宮殿,將其獻給漢武帝。漢武帝見這猛獸長得矮小猥瑣,不禁笑道:“這麼個小東西,怎麼能叫猛獸?”使者恭敬地回答:“陛下,能威懾百禽的,不在於體型大小。就像麒麟是巨象之王,鳳凰為大鵬之宗,關鍵都不在體型。”漢武帝不信,便對使者說:“讓它叫一聲,朕聽聽。”使者用手一指,這頭猛獸舔了舔嘴唇,搖了搖頭,突然發出一聲吼叫,聲音如同平地炸響的霹靂,震耳欲聾。它的雙眼閃爍,射出兩道電光。漢武帝嚇得從龍椅上跳起來,急忙捂住耳朵,渾身顫抖不止。旁邊站立的侍從,以及羽林軍中持械守衛的士兵,手中的東西都被震落在地。

漢武帝很不高興,當即下旨,命人把這頭猛獸送到上林苑,讓群虎吃掉它。上林苑令領命照辦。當人們把猛獸放到虎圈旁時,隻見一群老虎一見到它,立刻縮成一團,雙雙跪下。上林苑令將此事奏報給漢武帝,漢武帝更加惱怒,想要殺掉這頭猛獸。可到了第二天,使者和猛獸都不見了蹤影。凶猛的虎豹,竟然會懼怕這麼個小不點兒,由此可見,人的體力強弱、智謀高低,從來都沒有固定的界限。正所謂:強中更有強中手,莫向人前誇大口。

唐朝時期,有一位舉子,具體姓名和籍貫已無從考證。他天生力大無窮,武藝高強,為人豪爽仗義,最愛打抱不平,隻要見到不公平的事,定會拔刀相助。這一年,他進京參加會試,沒帶仆從,隻騎著一匹好馬,腰間掛著弓箭短劍,獨自一人踏上旅途。一路上,他射殺野雞野兔當作野味,到了客棧就用這些來下酒。

有一天,他在山東境內趕路,馬跑得太快,錯過了原本預定的住宿地點。等他來到一個村莊時,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,他知道不能再往前走,必須找地方投宿。這時,他看到一戶人家開著門,屋內透出明亮的燈光。舉子下了馬,牽著韁繩走近一看,進門後是一大片空地,空地上堆疊著三四塊太湖石。正中間是三間正房,旁邊還有兩間廂房,一位老婦人坐在正房中間紡麻。

聽到院子裡的馬蹄聲,老婦人起身詢問。舉子大聲說道:“老人家,我是趕路錯過宿頭的,想借住一晚。”老婦人麵露難色:“官人,實在不方便,我做不了主。”她說話時語氣淒涼,舉子心中起疑,便問道:“您家的男人們都去哪兒了?怎麼隻有您一個人在這兒?”老婦人歎了口氣:“我是個寡婦,丈夫去世多年,隻有一個兒子,常年在外經商。”舉子又問:“那您這兒有兒媳婦嗎?”老婦人皺起眉頭,一臉憂愁:“有個兒媳婦,她比男人還能乾,家裡的生計全靠她撐著。可她力氣大得驚人,性格又十分凶悍急躁,一句話說不對,她抬手就打人,碰一下就能把人打倒。我每天小心翼翼地看她臉色,可她還是處處看我不順眼,經常欺負我。所以您要借宿,我實在不敢答應。”說完,老婦人淚流滿麵。

舉子聽後,頓時怒發衝冠,雙眼圓睜:“天底下竟有這種不講理的事!那個惡婦在哪裡?我來替您教訓她!”說著,他把馬拴在院子裡的太湖石上,拔出了腰間的劍。老婦人慌忙阻攔:“官人,可彆去招惹她,我這兒媳婦不好惹!她不會做針線活,每天午飯後,就空著手進山,能抓回幾隻獐鹿野兔,醃製成臘肉,賣給客人換錢。常常到淩晨一兩點才回家,家裡的開銷全靠她。所以我一直不敢得罪她。”舉子這才把劍插回劍鞘,說道:“我這輩子就愛打抱不平,專挑硬骨頭啃。一個婦道人家,能有多大能耐?既然您還要靠她生活,我就不殺她,隻狠狠打她一頓,讓她改改性子!”老婦人憂心忡忡:“她快回來了,您可千萬彆惹事啊。”舉子卻怒氣衝衝地等著。

這時,門外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,一個人走了進來,將肩上扛著的叉口狀東西“咚”地一聲扔在院子裡,喊道:“老太婆,快拿燈來,收拾東西!”老婦人哆哆嗦嗦地問:“這是什麼好東西?”等她拿燈一照,嚇得差點叫出聲來——竟是一隻死去的斑斕猛虎!說時遲那時快,舉子的馬在火光中看到死虎,頓時驚恐地跳個不停。那人注意到馬,問道:“這馬哪來的?”舉子在暗處打量,發現來人是個高大黝黑的婦人。看她的模樣,又能背著死虎回來,心想:“這婦人看來也有兩下子。”心中不禁有些忌憚。他連忙走過去拉住馬,重新拴好,然後上前說道:“我是趕路錯過宿頭的舉子,看到您家還沒關門,鬥膽想借住一晚。”

那婦人笑著說:“您看您說的,既然是貴客,怎麼能讓您大晚上站在外麵?”她指了指死虎,接著說:“我今天在山裡遇到這畜生,和它周旋了好久才把它解決掉。回來晚了,招待不周,還請您彆見怪。”舉子見她說話爽朗,禮數周到,心裡暗想:“或許她也不是不能教化。”連忙回應:“不敢當,不敢當。”婦人走進堂屋,搬來一把椅子,對舉子說:“本應請您到堂屋坐,可我和婆婆都是女流之輩,男女有彆,您就在廊下坐吧。”又拿來一張桌子放在舉子麵前,點上一盞燈,然後走下庭院,雙手提起死虎,朝廚房走去。不一會兒,她燙了一壺熱酒,端出一個大盤子,裡麵有熱騰騰的虎肉、鹿脯,還有五六碟醃臘的野雞野兔,說道:“招待不周,還請貴客不要嫌棄。”舉子見她如此殷勤,便接過酒菜,自斟自飲起來。很快,酒足飯飽,舉子拱手道謝:“多謝您的盛情款待。”婦人客氣地回應:“您太客氣了。”說完,便收拾起桌上的碗碟。

舉子趁她放盤的間隙,委婉說道:“看娘子如此英姿颯爽,行事又這般周到明理,為何在對待長輩的禮數上,卻似乎有些欠缺呢?”那婦人猛地把盤子往桌上一放,也不收拾,怒目圓睜:“方才那老東西,是不是在貴客麵前說了什麼謊話?”舉子連忙解釋:“倒也沒有。隻是我見娘子對婆婆的稱呼和態度,顯得有些輕慢,不像是兒媳該有的樣子。可再看娘子待客周到,又身懷絕技,又不像是不明事理之人,所以才冒昧問一句。”

婦人聽了,一把揪住舉子的衣袖,另一隻手端著燈,拉著他走到太湖石旁:“正好跟你說個明白!”舉子一時掙脫不開,心裡暗想:“等她要是說得沒道理,就狠狠教訓她一頓。”隻見那婦人倚著太湖石,在石麵上重重拍了幾下,便開始講述:“前些日子有件事,是這麼這麼回事,你說說,到底是我錯了,還是她錯了?”說完,她伸出一根食指,在石麵上用力一劃。隻聽“哢嚓”一聲,石屑四濺,竟在石麵上摳出一寸多深的痕跡。她連著說了三件事,劃了三次,那太湖石上便出現一個形似“川”字的凹槽,側著看又像個“三”字,每道痕跡都有一寸多深,就像是用刻刀精心雕琢出來的。

舉子見狀,驚得冷汗直冒,臉色漲得通紅,連連說道:“是娘子有理,都是娘子對!”原本想要與她爭辯是非的勇氣,此刻就像被一桶冰水當頭澆下,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婦人說完,搬出一張小床讓舉子休息,還貼心地幫他喂好了馬,隨後便進屋與老婦人關上門,熄燈休息了。

這一夜,舉子輾轉難眠,暗自感歎:“世上竟有如此神力之人!幸好剛才沒和她動手,不然性命難保。”好不容易熬到天亮,他備好馬匹,簡單道謝後,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,悄無聲息地離開了。從那以後,他收斂了許多鋒芒,再也不敢輕易管閒事,生怕再遇到像這婦人一樣厲害的角色,吃了大虧。

正所謂“虎為百獸尊,百獸伏不動。若逢獅子吼,虎又全沒用”,下麵要說的,便是一個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愛說大話的人,結果被嚇得不輕,還鬨出了一場笑話。

明朝嘉靖年間,北直隸河間府交河縣有個人叫劉嶔,人稱劉東山,在京城巡捕衙門擔任緝捕軍校的頭目。他本領高強,騎術精湛,箭法更是一絕,射出的箭百發百中,人送外號“連珠箭”。不管多厲害的強盜,隻要被他盯上,就如同甕中之鱉,手到擒來。靠著這份差事,他也積攢了不少家業。三十多歲時,他厭倦了這份工作,便辭去職務,回到老家打算另謀生計。

一年冬末,劉東山趕著十幾頭驢馬到京城販賣,賣得一百多兩銀子。交易完成後,他來到順城門即宣武門)準備雇騾車回家。在騾馬店主的店裡,他遇見了同村的張二郎也進京辦事,兩人便一起吃飯。張二郎問道:“東山,你這是要去哪兒?”劉東山便把賣驢馬的事說了一遍,又道:“現在雇好騾車,今天住一晚,明天就啟程回家。”張二郎提醒道:“最近路上可不太平,良鄉、涿州一帶,盜賊橫行,大白天就敢搶劫。你帶了這麼多銀子,又沒個伴,獨自趕路,可得小心,彆遭了賊人的道!”

劉東山聽了,頓時來了精神,眉毛上揚,滔滔不絕起來。他握緊雙拳,做出拉弓的姿勢,哈哈大笑道:“這二十年來,我張弓射箭,就沒失過手,從未遇到過對手。這次算是我最後一趟買賣,肯定不會虧本!”店裡的人聽到他大聲喧嘩,紛紛轉頭看過來,還有人打聽他的姓名,不住地說:“久仰,久仰。”張二郎自覺多嘴,便匆匆告辭離開了。

第二天五更天,劉東山就起床洗漱,將銀子緊緊裹好,紮在腰間,肩上背著弓,腰間掛著刀,膝蓋下還藏了二十簇箭矢。他挑選了一匹高大健壯的騾子,翻身騎上,揚鞭出發。走了三四十裡,到了良鄉,忽見身後一人騎馬疾馳而來,追上東山的騾子後,便放慢速度。東山抬頭一看,是個二十歲左右的俊美少年,衣著打扮十分講究:身穿黃衫,頭戴氈笠,腰間彆著短劍,背上背著長弓,箭筒裡插著二十多支新箭,馬頭上還係著一大簇紅纓。腰間的配飾華麗耀眼,襯得他麵容清秀;胯下的駿馬昂首嘶鳴,一看就是匹好馬。

東山正打量著,少年遠遠喊道:“一起走吧!”隨即拱手問道:“冒昧相問,閣下尊姓大名?”東山答道:“我姓劉名嶔,彆號東山,大家都叫我劉東山。”少年道:“早就聽聞前輩大名,如雷貫耳,今日有幸相遇。不知前輩這是要去哪兒?”東山說:“我要回交河縣老家。”少年喜道:“太巧了!我家在臨淄,也是世家子弟。早年讀過些書,後來因為喜歡騎馬射箭,就把書本放下了。三年前我帶了些本錢來京城做生意,賺了些錢,如今正要回家娶妻,正好能與前輩作伴同行,路上也能壯壯膽。到了河間府城,我們再分道揚鑣。真是太幸運了!”

東山見他腰間鼓鼓囊囊,說話溫和有禮,模樣俊俏,身材瘦小,心想應該不是壞人,而且路上有個伴也不寂寞,便欣然答應:“樂意奉陪!”當晚,兩人一同住進旅店,一起吃飯休息,相處得十分融洽,就像兄弟一般。

第二天,兩人並肩而行。路上,少年問道:“早就聽說前輩最擅長抓賊,這一生一共抓了多少人?可曾遇到過厲害的對手?”劉東山正想炫耀自己的本事,這一問正好戳中他的得意之處,又見少年年輕,覺得好欺負,便誇口道:“我這輩子,靠著雙手和一張弓,抓過的綠林大盜數都數不清,還從沒遇到過對手。這些小毛賊,根本不值一提!如今我上了年紀,不想乾這行了。要是路上真遇到賊人,我當場抓一個給你看看我的手段!”少年聽了,隻是輕輕冷笑:“原來如此。”說著便伸手道:“借前輩的寶弓一觀。”

東山在騾背上把弓遞過去,少年左手握住弓,右手輕輕一拉,弓弦便拉滿了。他連續拉放,那弓在他手中就像一條柔軟的絹帶。東山見狀大驚失色,也借來少年的弓查看。這張弓大約有二十斤重,東山使出渾身力氣,漲得麵紅耳赤,卻連弓都拉不滿,最多隻能拉開個月牙形狀。東山尷尬得無地自容,驚訝地吐了吐舌頭:“好硬的弓!”又對少年說:“老弟這神力,真是驚人!我遠遠比不上!”少年謙虛道:“我這點力氣算什麼?隻是前輩的弓太軟罷了。”東山連連讚歎,少年則十分謙遜。當晚,兩人又一同投宿。

第三天繼續趕路,傍晚時分,他們到了雄縣。少年突然一拍馬,那馬如離弦之箭般飛奔而去,轉眼間就沒了蹤影。東山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,心裡“咯噔”一下。他在緝捕行當裡混了這麼久,一看這情形,頓時慌了神:“難道今天要栽跟頭?要是對方是壞人,憑他這神力,我哪裡是對手?怕是要命喪於此了!”他心裡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,七上八下,忐忑不安地繼續往前走。

又走了幾裡路,遠遠看見少年在百步之外,正張弓搭箭,拉成滿月狀,衝他喊道:“早就聽說你身手不凡,今天先讓你聽聽我的箭風!”話音未落,“嗖”的一聲,東山隻覺得左右耳根一陣風過,就像有小鳥從耳邊飛過,卻並未傷到他。少年又拉滿一箭,直指東山,大笑道:“劉東山,你也是聰明人,把腰間的錢乖乖交出來,省得動手!”

東山自知不敵,早已慌了手腳,急忙跳下騾子,解下腰間的錢袋,雙手捧著,跪著爬到少年馬前,磕頭求饒:“銀子都給好漢,請饒我一命!”少年伸手從他手中拿走錢袋,大聲喝道:“要你命做什麼?快走!我還有事,不能再跟你同行了!”說完,他撥轉馬頭,向北疾馳而去,揚起一路黃塵,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劉東山呆立原地,半響才反應過來,他捶胸頓足,懊悔不已:“銀錢丟了也就罷了,可叫我以後怎麼做人?我一輩子的好漢名聲,今天全毀了,真是像張天師被鬼迷了心竅!可恨!可恨!”他垂頭喪氣,腳步虛浮地空手回到交河老家。到家後,他把路上的遭遇告訴妻子,夫妻倆懊惱了許久。商量之後,他們決定拿出些本錢,在村郊開了一家酒鋪,賣酒謀生,從此不再舞刀弄箭。他又怕彆人知道這件事,壞了自己的名聲,所以也不敢向人提起,隻能默默將此事埋在心底。

三年後的一個寒冬,天氣格外寒冷,正如詞中所寫:“霜瓦鴛鴦,風簾翡翠,今年早是寒少。矮釘明窗,側開朱戶,斷莫亂教人到。重陰未解,雲共雪商量不了。青帳垂氈要密,紅幕放圍宜小。”

這天,東山夫妻正在酒鋪裡忙活,隻見門外來了一群騎馬的客人,總共十一個人。每個人騎的都是高大健壯的駿馬,馬鞍韁繩光鮮亮麗。他們身著緊身短衣,腰間係著弓箭刀劍。眾人依次下馬,走進店裡,解下馬鞍。劉東山迎上去,幫他們把馬牽到馬槽邊。店裡的夥計則忙著給馬喂草料、煮豆子。

這群人中有個尚未成年的少年,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,身高八尺,唯獨他沒有下馬,對其他人說:“我到對麵去住。”眾人紛紛回應:“我們在這兒稍作停留,一會兒就過去伺候你。”說完,那少年獨自騎馬到對麵去了。

剩下的十個人走進店裡喝酒,劉東山趕緊安排了雞肉、豬肉、牛肉、羊肉等下酒菜。不一會兒,眾人狼吞虎咽,算下來竟吃掉了六七十斤肉,喝光了六七壇酒。他們還讓劉東山把酒菜送到對麵樓上,給那個沒下馬的少年吃。

眾人吃完店裡的酒菜,仍覺得不夠儘興,便打開皮囊,取出鹿蹄、野雉、燒兔等野味,笑著說:“這是我們的下酒好菜,叫老板一起來喝幾杯。”劉東山推辭一番,最後還是坐了下來。他挨個打量著眾人,目光落到北麵左手邊的一個人時,那人的氈帽簷低垂,遮住了臉,看不太清楚模樣。突然,那人抬起頭來,劉東山仔細一看,頓時嚇得魂飛魄散,心中叫苦不迭。原來,此人正是三年前在雄縣搶走他騾馬錢的那個同行少年。

東山心裡慌亂極了,暗想:“這次算是死定了!我這點微薄的家業,哪經得起他索要?況且當年我一個人都敵不過他,如今他們人這麼多,想必個個都是英雄好漢,我該怎麼辦?”他的心“砰砰”直跳,像揣了隻小鹿,低著頭對著酒杯,大氣都不敢出。

眾人紛紛起身向劉東山敬酒。剛坐下沒多久,隻見北麵左手邊的那個少年一把掀掉頭上的氈帽,招呼道:“東山,彆來無恙啊?當年承蒙你一路相伴,我至今都感念於心。”劉東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,不由自主地雙膝跪地:“求好漢恕罪!”少年連忙離席,也跪了下來,扶起他,拉著他的手說:“快彆這樣!快彆這樣!讓人見了笑話。當年我們兄弟幾個在順城門的店裡,聽到你自誇武藝天下無敵,大家心裡不服氣,就派我在路上跟你開個玩笑,逗你取樂。隻是很抱歉,沒能陪你走到河間。這些年,我常常在夢裡想起和你並轡而行在任丘路上的情景。為了感謝你的一路照顧,今天我要還你十倍的錢財。”

說完,少年從口袋裡取出千兩銀子,放在桌上,對東山說:“這是一點心意,還請收下。”劉東山恍如做夢一般,呆立了許久,他心裡犯嘀咕,怕這又是對方的戲弄,一時不敢接受。少年見他猶豫不決,拍手笑道:“大丈夫說話算數,豈會騙人?東山你也是條好漢,怎麼這般膽小怕事?難道我們真會搶你的銀子不成?快收下吧。”劉東山見他說得誠懇,料想不會有假,這才回過神來,不再推辭。他跑進去和妻子說了這事,兩人一起把銀子收了起來。

安頓好銀子後,夫妻倆商量道:“如此豪爽的豪傑,又對我們有這般恩情,不能怠慢了。我們再殺些牲口,多備些酒菜,留他們住下,好好招待幾天。”劉東山出來向少年表達了這個想法,少年又轉告了其他人。眾人都說:“既然是這位兄弟的故人,有何不可?不過我們還得去問問十八兄的意思。”於是,眾人一起走到對麵,去和那個沒下馬的少年商量。劉東山也跟著去了。

他看到,這些人對那個少年十分恭敬,而那少年對待眾人也很莊重。眾人把劉東山想留他們住宿遊玩的話說了,少年說:“好,好,沒問題。不過大家喝醉吃飽後,可彆貪睡,彆辜負了主人的一番好意。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,我腰間的雙刀可不認人。”眾人齊聲回應:“兄弟們明白!”劉東山聽了,心裡更加疑惑不解。

眾人回到酒鋪,再次開懷暢飲,還把酒菜送到對麵樓上。但眾人不敢與那少年同席,隻由他獨自飲酒。算起來,少年一個人吃喝的量,抵得上店裡五個人。少年吃飽喝足後,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純銀的笊籬,生起炭火,自己烤煎餅吃。他一連吃了一百多個,吃完收拾好,便大步出門,不知去了哪裡。直到天色將晚,他才回來,又回到對麵住處,始終沒來劉東山的店裡。眾人則在東山店裡吃喝玩樂。偶爾有人去對麵和少年見麵,那少年也不太愛說話,態度十分傲慢。

劉東山滿心疑惑,找了個機會,偷偷拉過當年同行的那個少年,問道:“你們這位十八兄,究竟是什麼人?”少年沒有回答,反而把這話告訴了其他人,眾人聽後哈哈大笑。他們不肯透露少年的來曆,隻是高聲吟詩道:“楊柳桃花相間出,不知若個是春風?”吟完又大笑起來。

這群人在店裡住了三天,隨後收拾行裝,準備離開。那個未冠的少年走在前麵,其他人跟在後麵,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。劉東山始終沒弄明白這其中的緣由,但他突然得到千兩銀子,手頭寬裕起來。他擔心再生事端,便搬到城裡,另做其他生意去了。後來聽人說起這件事,有見識的人分析道:“仔細琢磨那兩句詩的意思,暗藏一個‘李’字;而且他們稱他為十八兄,想必這個少年姓李,還是這群人的首領。看他對眾人說的話,他是怕有人暗中算計,所以住在對麵,這樣兩處可以相互照應。他不和其他十人一起吃飯,也體現出一種尊卑之分。他夜裡獨自外出,想必是去辦什麼事情了,隻是也沒辦法查證。”

劉東山一生自詡英雄,經曆了這件事後,再也不敢提及武藝相關的話題。他收起弓箭,老老實實守著本分過日子,最後得以善終。由此可見,人活一世,千萬不可自負逞強。那些自以為是的人,隻不過是還沒遇到真正的對手罷了。有人寫詩感歎劉東山的經曆:“生平得儘弓矢力,直到下場逢大敵。人世休誇手段高,霸王也有悲歌日。”也有人寫詩稱讚那個神秘少年:“英雄從古輕一擲,盜亦有道真堪述。笑取千金償百金,途中竟是好相識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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