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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慶生平前傳 第三十一回到第四十回(2 / 2)

姨奶奶見他依舊不為所動,又氣又恨:“好個負心漢!你等著!”說罷轉身要走。廣太暗道不好,若讓她出去必生禍端,不如一了百了!他抄起桌上的刀,大喝一聲:“慢走!”手起刀落,隻聽“噗嗤”一聲,姨奶奶倒在血泊中。

剛殺完人,忽聽窗外傳來大笑:“殺得好!殺得好!”廣太提刀衝出,隻見月下站著一人,不知是敵是友。

第三十六回張廣太誤入太保莊侯起龍雄聚畫石嶺

曾有詩句詠歎:胸中揣著直上雲霄的誌向,渾身是萬丈高的英雄豪氣。可偏偏田野裡埋沒了麒麟般的奇才,良禽被困住了振翅的羽翼。就像蛟龍落入淺灘水域,反被尋常魚蝦欺辱戲耍。人生平生意氣難抒,隻怪時運未到,尚未遇見能賞識自己的明主。

就在這樣的感慨中,張廣太手刃了春姨。屋外忽然傳來叫好聲,他推門出去查看,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看見。他在原地等到天亮,才走出這座實則是客棧的公館。他叫來聽差的仆人,聲稱:“帶我去衙門辦點事。”那聽差的知道他是按察使大人的親信,不敢違逆,便領著他來到縣衙。張廣太主動向知縣投案自首。

知縣升堂審問這位被稱作“三爺”的男子。張廣太心中盤算:“必須把哈大人摘清楚才行。”於是開口說道:“我名叫張廣太,給哈大人做門客,在上海待了三年。大人府上有位侍妾春姨,曾被指婚給馬昆,如今馬昆已故,春姨守寡。昨天在公館,她借口身體不適不肯動身,我奉大人之命護送行李車輛。昨夜二更時分,她到我房中做出越矩之舉,我嚴詞拒絕,她竟口出惡言,還威脅要去大人麵前誣陷我調戲她,情急之下我才失手殺了她。”知縣聽完這番陳述,心裡琢磨:“此事得先去驗屍,再稟明哈大人才能做決斷。”隨即吩咐傳穩婆,點齊三班衙役,一同前往案發現場。驗屍完畢後,又訊問了兩名老媽子和丫環,將情況問明後,命人將屍身入殮,同時行文上報省城。哈大人收到消息後,回文指示將張廣太押解到省城,由自己親自處置。知縣依令派人,將張廣太連同他的行囊車輛一同送往太原府按察司衙門,交割清楚並領了回文。哈大人賞了差役十兩銀子,讓他們將死屍安葬了事,隨後又派府上的大爺去請張廣太到書房。張廣太進書房後給大人請安,哈大人說道:“廣太,方才我已問明了丫頭和老媽,這事確實與你無關,你不必多心,還像以前一樣留在我這裡。”說罷便吩咐擺酒,為三爺壓驚。眾人暢飲至儘興才散席,之後張廣太又到後院給太太請安。從那以後,他便在衙門裡住下,時常跟著那位大爺外出閒逛,外頭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大人的兩個少爺。

這天,三爺正和大爺在街上閒逛,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喊:“張廣太!”他心中一驚:“這地方除了大人,沒人敢直呼我的名字。”回頭一看,竟是自己的師傅回教正,連忙上前行禮。師傅說:“你先陪身邊的人走吧,我在西邊羊肉館的雅座等你。”三爺說:“自天津分手後,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您。今天就讓他先回去,我陪您去羊肉館。”說著便走到大爺麵前:“大爺,您先回吧,我遇上熟人有要緊事。”大爺勸道:“讓他一起去衙門便是。”三爺解釋:“他是清真教的人,兄弟你先回吧,我去去就來。”隨即引著師傅來到羊肉館雅座。師傅開口道:“廣太,你這陣子行事還算穩妥,太穀縣殺人那件事我也聽說了。屋外叫好的人就是我。我看你如今氣色極佳,五官生得端正,日後必定能走大運。我這裡有一封書信,你帶在身上,遇到你師兄‘瘦馬’馬夢太時交給他,他自會照應你。你不可再在此地久留,此去望西南方向走,自會有機緣降臨,務必聽我的話!”兩人邊吃邊聊了許久,三爺問:“師傅從何處來?”回教正答:“我四處雲遊,沒有固定去處,今天從陽曲縣過來。我早知道你在這裡,特意趕來給你指條明路,還有要事在身需儘快離開。這三兩天內,你動身的事不可讓任何人知道,千萬記住彆再耽誤了!”三爺結了飯錢,送師傅出門幾步才返回衙門。

回到衙內,大人傳他進去。張廣太請安時,大爺在一旁問道:“三哥,剛才遇見的是什麼人?怎麼沒一起回來?”他答道:“已經走了,是我清真教的師傅。”這時哈四太太插話說:“廣太,你唱個岔曲給我聽聽吧。”大爺連忙遞過弦子,三爺先是唱了一段《長亭分彆》,又唱了子弟書《月下趕賢》。唱完後,四太太和大人連聲叫好,吩咐丫環老媽取出淮陽道新送來的上等茶葉泡茶,又端出金絲散子、西洋蛋糕等當季點心請三爺品嘗,他便隨意吃了幾樣。眼看已到三更時分,四太太說:“廣太,天不早了,回去歇息吧。”他應聲起身,到外麵把薑玉叫來:“賢侄,我有話跟你說。我打算明天就走,所有箱子都交給你保管。此去一年半載說不準,實在是有緊急要事,不能再留了。若跟大人明說,怕他不放我走,反倒麻煩,所以我打算不辭而彆。要是大人問起,你就說我出去辦事,不知去了哪裡。”說罷便收拾行裝,備好一個小包袱。五更天時,他換上衣服,將應用之物儘數帶在身上。待天色微亮,便悄悄走出按察司衙署,消失在晨霧之中。薑玉則獨自回房安歇去了。

第二天,張廣太順著大路向前趕路,一路上行色匆匆,遵循著日出而行、日落而歇的節奏,餓了便尋食充饑,渴了就找水飲下。這天他走到一個集鎮,看見一家掛貨鋪裡掛著一把弦子——那是用楠木製成的,內部裝有共鳴膽,樣式十分新潮。三爺見了心生喜愛,便問店家:“這弦子賣多少錢?”鋪中人答:“一兩銀子。”他當即付了銀錢,將弦子帶在身上,心裡盤算著:“等走到沒人的地方,先試試這弦子音色如何;到了客棧若有興致,還能彈上幾曲解悶。”想著這番打算,他心裡很是暢快,還特意尋了處僻靜地方試彈了一會兒。到了傍晚住店時,他喝著酒來了興致,便拿出弦子彈唱了幾句岔曲,一路就這麼且行且歌。

又走了幾日,他來到福建地界一個僻靜的山莊。村西頭有間野茶館,坐北朝南,搭著寬大的天棚,棚下十分涼爽。張廣太走進茶館找了個位子坐下喝茶,剛喝了兩碗,就見外麵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:身材五短,麵色黝黑,生著一雙環眉闊目;身上穿著青洋綢長衫,腳蹬青緞快靴,手裡還舉著一把遮陽的涼傘。這人一進茶館,正在喝茶的眾人立刻紛紛讓座,說道:“侯大爺來了?快到這兒坐!”那男子擺擺手:“各位不必客氣。”隨即在張廣太對麵的桌子坐下。跑堂的趕緊上來沏茶,旁邊的人又爭著要為這位侯大爺付茶錢,他依舊推辭著,卻把跑堂的叫到身邊吩咐:“那邊那位帶著弦子的先生,他的茶錢我來付。”說罷掏出錢遞給跑堂的。跑堂的轉身對張廣太說:“先生,侯大爺幫您把茶錢付了。”

張廣太正要起身道謝,那姓侯的已走了過來,問道:“先生是哪裡人?”廣太答:“順天府的。”對方又問:“貴姓?”“姓張。”三爺隨即反問,“您就是侯先生吧?”男子點頭:“我叫侯福。我給先生推薦個差事,您可願意?”廣太追問:“什麼差事?”侯福解釋道:“我家莊主是本地的大財主,前幾日就派人四處找能彈唱曲詞的先生。我看您帶著弦子,想必是會唱的吧?”張廣太隨口應了聲“是”,心裡卻暗自思忖:“自從離開太原府,一路來到這裡,還沒個明確的投奔之處,也不知該往哪兒走,不如跟著他去看看,見機行事也好。”想罷便說:“侯大爺,這差事再好不過了。我本是來此處訪友,卻沒尋到,就請您幫我引薦吧。”

兩人喝完茶走出茶館,向西走了八裡地,隻見一座氣派的莊院:坐北朝南的大門,周圍環繞著高牆,牆外有護莊的濠溝,院內房屋鱗次櫛比。大門外種著一排垂楊柳,柳枝掩映著雪白的牆壁;門邊立著兩個上馬石,門內放著兩條長凳,凳上坐著十幾個衣著整齊、身材魁梧的壯漢。他們見侯福帶著張廣太進來,都紛紛起身招呼:“管家來了?”侯福沒有應聲,徑直帶著廣太進了二門。院內是五間寬敞的大廳,東西兩側各有廂房,院中搭著天棚,擺著魚缸、假山石和各色爭奇鬥豔的花卉,景致十分雅致。侯福引著廣太到廳內坐下,隻見廳中陳設精美,一應俱全。

侯福叫來手下人倒茶,不多時來了個十五六歲的書童:身穿毛藍細布大褂,腳蹬白襪青緞鞋,麵容白皙如玉,是個伶牙俐齒的少年;他挽著漂白的袖口,手裡端著海棠花紋的銅茶盤,盤裡放著青花白瓷的細瓷茶碗,給廣太倒了一碗茶。侯福對廣太說:“您先坐會兒,我去回稟莊主。”說罷轉身出去了。廣太喝了兩碗茶,便問書童:“這莊子叫什麼名字?你家莊主姓什麼?”書童答道:“我是伺候管事的侯二爺的。這莊子名叫太保莊,莊主姓侯,名起龍。”兩人正說著,忽聽外麵有人喊道:“張先生,裡邊莊主叫你過去呢。”張廣太把包袱留在廳房,起身跟著來人往後院走去。這一進後院,怕是要惹出一場是非來。後事究竟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七回畫石嶺白將軍鏖兵暢春園張廣太驗記

有詩寫道:小窗前無法躲避炎炎暑氣,手中新讀的雜記倒添了幾分趣味。曾對癡人笑談夢中幻境,也想攜酒與友共賞文章精妙。揮毫時墨色如千峰落雨般酣暢,談吐間意氣似五嶽雲霧般升騰。世人皆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,可這槐樹下的奇妙際遇,還需慢慢分說。

張廣太來到廳外,見東邊站著個三十多歲的男子:頭戴宮緯帽,身穿藍綢國士衫,腳蹬青布快靴,腰間係著涼帶,一張黃白臉膛。那人開口道:“張先生請隨我來,見了我家莊主,言行務必謹慎些。”三爺便跟在侯福身後,走進東邊四扇屏門。穿過一個院子、五間廳房,又連著走了兩三層院落,才到一處寬敞庭院——院中搭著天棚,遍植當季鮮花;無數魚盆裡養著珍稀的龍頭鳳尾金魚,在水中搖曳生姿。北麵正房台階下,擺著一張琴桌,桌後藤椅上坐著個四十出頭的男子:留著短發挽成盤蛇髻,如意金簪彆在發間,兩縷漆黑長發從耳旁垂下;身穿暑涼綢羅漢領短汗衫,配著青洋縐綢中衣,腳蹬青緞靴子;生得項短脖粗,身材胖大,麵色如羊肝般暗紅。他身後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小童,麵紅齒白十分機靈,正揮著扇子為他納涼。桌上擺著官窯蓋碗、赤金茶盤,旁邊放著碧綠的翡翠煙壺與羊脂玉煙碟,兩個水桶裡還冰著南北鮮果。

侯福侍立在旁,見廣太進來便說:“這是我家主人,快過來行禮。”張廣太上前拱手:“莊主在上,張廣太這廂有禮了。”莊主開口道:“你且唱個曲兒來聽聽。”廣太請道:“能否先賜個座位?”莊主吩咐:“侯福,給先生看座。”待他落座後,有人遞過弦子,廣太定準音調,先唱了一段《夢中夢》,又唱了《於金全德》。唱罷,莊主讚道:“好!福兒帶他下去,每日給他二兩銀子,讓他住在外廳房,我何時興起便傳他進來。再告訴廚房,好生預備他的飯食。”此後張廣太便隨侯福住在先前的廳房,每日按傳召進內唱曲,賬房也按時將銀兩送來,他漸漸安下心來,不再琢磨著離開了。

這天清晨用過早飯,內院尚未傳召,張廣太便在莊內閒逛,見這太保莊果然布局齊整。正看間,忽聽內裡人聲嘈雜,五六十個莊丁手持槍刀劍戟、斧鉞鉤叉等各色兵器湧了出來,竟齊齊喊道:“把張廣太圍起來!”“彆讓他跑了,抓住就活埋!”廣太驚問:“你們先彆動手!到底出了什麼事,說清楚再動武也不遲!”隻見侯福走在前頭喝道:“姓張的,你犯事了!”“我犯了什麼事?”廣太追問。侯福道:“不必多問,跟我去見莊主!”廣太索性道:“走就走!”眾人簇擁著他來到大廳,隻見侯莊主滿臉怒容,桌上赫然放著他的單刀與包袱。原來先前伺候的小童偷看了他的包袱,見裡麵有避血桷與單刀,心想:“這人恐怕不是善類,我若稟明莊主,也算一件大功。”便將包袱等物呈給莊主。莊主見狀勃然大怒,立刻吩咐眾人:“把他給我拿來!”

待眾人將張廣太帶到麵前,莊主厲聲問:“你究竟是做什麼的?”廣太仍答:“不過是彈唱曲詞的藝人。”莊主指著刀與避血桷追問:“要這些東西何用?”“我常年在外,不過用來自保罷了。”廣太解釋道。莊主又疑:“你可會武藝?莫不是綠林中人?”廣太坦然道:“武藝倒是會些,但絕非綠林出身。若莊主不信,我練一趟給您看。”說罷便拿起單刀練了一套刀法。莊主看罷大喜:“好!練得真好,當真是位英雄!你我不如結為異姓兄弟,你可願意?”張廣太忙道:“甚好,這正是我所求。”二人當即設下香案,侯莊主為兄,張廣太為弟,就此結為金蘭。

拜過把子後,侯起龍吩咐擺上酒席,與張廣太對坐談心:“賢弟,你猜猜劣兄是做什麼營生的?”廣太答:“我看兄長像是本地財主。”侯莊主搖頭:“不對,你往犯王法的營生上猜。”廣太追問:“莫非兄長是綠林道上的英雄?”莊主笑道:“比那還要厲害些。老弟,我便實說了——我姓侯名起龍,江湖人稱‘飛刀太保’,擅使十二口鏢刀,能七步取人性命,八步定奪戰局,至今未有敗績。正因如此,才在此地聚義立威。若論在大清國犯的罪名,說句不中聽的,夠得上殺頭、流放的重罪了。”廣太笑著擺手:“兄長說笑了。”侯起龍正色道:“賢弟,我再告訴你實話——四川峨眉山通天寶靈觀有位吳恩道長,道號‘賽諸葛’,此人上知天文下曉地理,能呼風喚雨、撒豆成兵,是天地會八卦教的總頭目。教中設有五王、八侯、十二公,更有四十八位大會總、四十八位巡風會總,天下各省州縣村鎮都有我們的教眾。賢弟若肯入教,日後建功立業,也能在淩煙閣留名青史。”張廣太拱手道:“既蒙兄長抬愛,小弟自當從命。”二人暢飲至深夜才散席。

此時張廣太已醉得不省人事,侯起龍趁機命人在他頭頂燙下火印,又用白蠟油塗抹傷口。次日廣太醒來發現頭頂多了銅錢大的疤痕,雖然後悔不迭,卻已無法脫身——這正是“人前強顏歡笑,背後暗自憂愁”的境地。

當夜他獨坐書房,聽著四壁蟲鳴,見窗欞透進一彎新月,觸景生情間想起家中之事:“母親已年近花甲,我離家七年有餘,不知她身體是否安康?兄嫂能否儘孝?長兄素日忌妒心重,怕是難善待母親。我在外日夜思念,母親想必也常倚門盼望。如今被困在這太保莊,恐怕此生再難與母親相見。何況我今年二十二歲,流落他鄉,也不知四美堂的韓紅玉如今怎樣了?”思前想後直到三更,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隻盼天亮。真是“白天嫌時光太短,夜晚又恨長夜難明”。

想到此處,這位英雄漢子忍不住長歎一聲,落下幾滴熱淚。

待雄雞三唱,天色大亮,紅日初升時又下起雨來。廣太正自愁悶,侯福進來傳話:“莊主請您去用早飯,說有大事商議。”他來到上房,見酒菜已擺好。侯起龍道:“賢弟,此地已非久留之地,不久就有清兵來圍剿。山西方向三十五裡外有座畫石嶺,山裡我屯著五千精兵、三員大將:兩個侄兒‘金槍太保’侯尚英、‘金刀太保’侯尚傑,還有‘獨角龍’;管軍教習是‘黃麵太歲’蔣芳。今夜你我換了裝束,帶全莊人馬上山,一來看看山裡的人馬,二來在寨中住幾日。”二人用罷飯,等到天黑便命人套車,率領全莊人連夜趕路。約摸四更時分到了畫石嶺,隻聽山中炮聲轟鳴,號燈齊亮,殺聲震天——大隊人馬早已列陣迎接,齊呼“接會總爺”,隨即向兩邊閃開。侯起龍帶廣太進了東山口,往北拐入一片寬闊的教軍場,北邊山上有座大寨,旌旗招展,刀槍如林,人聲呐喊中,“獨角龍”、“黃麵太歲”蔣芳,以及侯尚英、侯尚傑等人前來迎接,眾人一同進了山寨。正此時,孽龍溝敗兵杜興、杜茂帶三四千殘兵來報:“孽龍溝失守,督會總杜雙印陣亡,請寨主早做準備!”話音未落,又有人來報:“白大將軍率大軍征討畫石嶺!”後事究竟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八回張廣太奉旨歸家祭祖胡忠孝離任送妹聯姻

有詩寫道:一枕遊仙夢縹緲迷茫,人生百態皆寄於甜鄉。常厭那白麵塗成花臉,更恨這柔腸變作鐵腸。丁令威歸魂終化為鶴,麻方平叱石早變成羊。且憑冷眼窺視這人世,如天女維摩演說道場。

侯起龍在畫石嶺稱雄,聽聞清兵來剿,即令侯尚英與侯尚傑備下三尊九節毒龍炮置於東山頂,又布設滾木礌石、灰瓶炮子,派兩千兵丁輪流看守;同時堵死南山口,用閘板閘住東山口,派精兵把守。

這天,清將調兵攻山。侯起龍震怒,親率五千飛虎兵及一眾戰將出東山口,與白大將軍對陣。侯起龍連破清營七陣,馬成龍出陣時被他一飛刀擊中腰部,栽倒在地。侯起龍大笑道:“人說你臨敵無懼、勇冠三軍,原來如此無能!”正要上前斬殺,張廣太在後方急呼:“兄長不可殺他,小弟來也!”廣太本就無心歸順,此刻又見師兄馬夢太在清營隊列中,心想“何不趁機改邪歸正?既能救馬成龍作為進見之禮,又能殺賊立功報效國家”。正欲上前,卻見馬成龍竟站起身來,便駐足觀望。侯起龍見狀一陣發愣,驚叫道:“怪哉!我這飛刀百發百中,為何四刀都未傷此人?”不僅他心驚,賊隊眾人也儘皆駭然。

列位可知緣由?原來那飛刀砍在馬成龍腰間掖著的荸薺扁煙壺上。馬成龍一時受驚栽倒,卻未受傷,翻身站起後手拿瓦刀,破口大罵侯起龍。賊人舉刀來迎,二人正戰間,清營老將軍已調馬步軍衝殺過來,與賊兵混戰一處。但見殺氣騰騰彌漫萬裡,槍刀閃閃透射寒光。雄師手仗利刃,虎將橫握長槍。軍勢浩浩,日色茫茫,鑼鳴鼓響如狼奔豕突。殺得大將連人帶馬仆倒,追得小卒棄甲丟槍而逃。直殺得溝渠中血流滔滔,道路旁屍骨層層。從古至今見慣英雄爭鬥,卻不似今日這場廝殺慘烈。兩軍混戰至風雨交加時才收兵。將軍回營後,命軍政司給馬成龍記大功一次,賞全席一桌,隨營兵丁皆有賞賜,陣亡將領則上奏朝廷。國朝皇恩浩蕩,所有陣亡功臣後輩皆得世襲。

閒話少敘。馬成龍回帳後脫下衣服,擺上酒席道:“老兄弟,喝盅便宜酒!”馬夢太笑道:“大哥真有你的,兄弟我是真心佩服!竟能把那賊子打敗。”二人說說笑笑,直吃到三更時分。忽聽外麵有人進來道:“二位老爺快去瞧熱鬨!把守南營門的參將博額敦布拿了個奸細,解到軍務處鄧大人那裡了。那人說‘要見將軍,有緊要機密事稟報’,想必將軍已升帳了。”

正說間,隻聽擂鼓鳴炮,二人出帳直奔中軍大帳。隻見帳內燈籠火把照耀如白晝,兩支氣死風燈高懸,將軍端坐中央,左邊是圖海侯爺,右邊是提調參讚大臣伊哩布,兩旁列著中軍、旗牌官、武軍官、各營統領、刀斧手、親兵隊。眾人或花翎飄擺,或帽尾搖晃,當真是令下山搖,升帳驚神。馬成龍與馬夢太在旁暗中觀瞧,見外麵帶進來一人,二十多歲,身著天地會八卦教服飾,跪地稟道:“民子乃教中神機會總張廣太,參見老將軍。”此人正是張廣太——白日在陣前見師兄馬夢太報出名號,便已心生歸降之意。收兵進山後,侯起龍吩咐把守山口,到了山寨用完晚飯,廣太便說:“大哥,今日觀清營兵將甚勇,小弟願去刺殺清營白大帥,不知兄長意下如何?”侯起龍道:“甚好,我在寨中等你。”廣太遂回房換上夜行衣,帶上師傅給的書信、單刀與避血桷,離了山寨直撲東山口。

剛出山口,便見東北方連營燈火閃爍,北邊殺聲陣陣。廣太心想:“我這一入清營,師兄會如何待我?”正思忖間已到清營南門外,隻聽人聲呐喊:“什麼人?快說!不然放箭了!”廣太道:“煩請諸位通稟看營門大人,我要見老將軍,有機密事稟報。”眾官兵出來將他捆住,帶到營務處鄧大人那裡。鄧大人聽他是北方口音,念及同鄉,問過一遍後便回稟將軍。此時三更已過,將軍尚未安寢,聽聞有降者,心中暗喜:“必是來投降的。”當即吩咐擂鼓升帳,眾軍官伺候。諸戰將、各統領齊聚,將軍命人帶賊人上來。張廣太一見清營威武,嚇得戰戰兢兢,跪在帳中說道:“將軍大人在上,民子張廣太願獻畫石嶺,捉拿侯起龍,報效國家,將功折罪!”說罷隻是叩頭。老將軍聽了卻勃然大怒:“畫石嶺彈丸之地,侯起龍烏合之眾!”喝令將張廣太推出轅門斬首示眾。兩旁刀斧手應聲,將廣太推出大帳。

剛要走,張廣太急呼:“冤枉啊將軍!我有下情稟報!”老將軍道:“帶回來!有什麼事隻管說,若有理便放了你。”廣太忙道:“我是來投奔師兄馬夢太的,有我師傅的書信為證。將軍若不信,可打開一看。”鄧大人將他的物件呈上,內有單刀一把、避血桷一支、書信一封,上寫“麵呈馬夢太拆看”。將軍道:“來人,傳馬夢太!”瘦馬夢太在旁應聲,進帳參見將軍。張廣太一見,道:“師兄,小弟被縛,不能行禮。”馬夢太問:“你是何人的徒弟?”廣太答:“我是老師回教正的門徒。”夢太又問:“在哪裡收的你?”廣太道:“在天津衛河北大街。有師傅書信一封,你看。”馬夢太接過書信,打開封皮,內有兩張八行書,字跡分明,上寫:

字示夢太知悉:自地壇一彆,至天津衛,收汝十二師弟張廣太。此人才智過人,棍棒純熟,定非池中之物,必要顯達雲程。如見麵之日,千萬保舉,則去人幸甚,為師幸甚。師命勿違!

回教正書

夢太看罷,給老將軍請安道:“這書信似是我師傅筆跡。隻是用兵之際,還需小心賊人之詐。”將軍聞言,仍吩咐將營外張廣太斬首示眾,不再多問。兩旁人正要動手,不知張廣太性命如何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九回花燭夜失去黃馬褂慶團圓大上白犬墳

有詩寫道:石崇夜裡夢到墜馬,醒來告知同鄉鄰裡。眾人擔酒牽羊賀滿門,為他壓驚解悶。範丹那時被虎咬傷,人們卻說他自己不小心。可見世人敬富不敬貧,這般世態炎涼實在可恨。

老將軍正要斬殺張廣太,旁邊突然閃出馬成龍高聲喊道:“刀下留人!懇請將軍大人將此人交給末將馬成龍,自有妥善處置之法。他若真心歸順,我軍攻破畫石嶺便易如反掌。”將軍沉吟道:“好,將張廣太交與馬成龍處置。”說罷便退了帳。

馬成龍帶他回到自己帳房,讓馬夢太解開綁繩,又把座椅移到一旁,溫言道:“老弟,坐下說話。我有話問你:你是哪裡人?在賊營待了多久?今日前來所為何事?細細說與我聽。”張廣太答道:“我是武清縣河西務人,因家中兄弟不睦才離家出走。在天津跟師傅回教正學練拳腳,後流落福建,在太保莊遇見侯起龍,與他結拜為兄弟。一次醉酒後,他在我頭頂燙了火印,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八卦教中人,想走也走不了了。之後到了他的山寨,他用白牌文書保舉我做了神機會總,我在畫石嶺時日不多。白天見清兵大隊中有我師兄馬夢太,於是夜晚在侯起龍麵前討令,謊稱來清營探聽軍情,被守營官兵發現,我情願被捆來見將軍。方才險些被斬,多蒙您搭救,這便是全部實情。”馬成龍追問:“你說要獻畫石嶺、捉侯起龍,打算如何行事?何時動手?”張廣太搖頭道:“背主投降之事,不能定下確切日期。若定在明天,這邊派了接應,我在那邊若無法行事,機密泄露反遭其害,須從長計議。”馬成龍點頭:“我明白了,不必多言。我叫馬成龍,老兄弟過來,咱們倆保他性命。”馬夢太應聲:“好,我去營務處立軍令狀。”馬成龍道:“我也去。”二人帶著張廣太到鄧忠賬房稟明情況,立下軍令狀,鄧大人隨後回稟將軍。二馬又帶廣太回帳,擺上將軍賜的酒席,讓他喝了兩杯壓驚酒。廣太告辭時,二人一直送出大營。他在路上感念馬成龍恩重如山,回到山寨時,裡麵眾人齊聲喊道:“迎接神機會總。”張廣太隻說:“你們用心把守即可。”便進了內寨,此時侯起龍正派侯尚英、侯尚傑前往四川峨眉山通天寶靈觀,向八路督會總吳恩調兵。二人喬裝出發後,侯起龍與商議守山禦敵之事,見廣太進來,便問:“賢弟,昨夜去清營可曾刺死白大將軍?”張廣太道:“未能下手。但我看出一條計策:今夜你我先調齊大隊,讓他們在山口外紮營,你我各帶兵刃,暗中刺殺清營大帥,然後放火為號,全山大隊見號火便殺入清營,定能一舉掃平,不費吹灰之力,兄長意下如何?”侯起龍大喜:“好!就按你說的辦。”二人白天按兵不動,直到夜裡才吩咐:“帶全山大隊在東山口紮營,我二人去去就回,以清營號火為令。”說罷便帶著廣太出了大寨。

剛出東山口,張廣太便在心中盤算:“單憑我一人,不是他的對手,須得暗中下手。”思罷舉刀朝侯起龍腿上砍去,隻聽“哎喲”一聲,賊人栽倒在地。廣太上前將他捆住,扔掉手中刀,扛起他便朝清營奔去。到了營門外,守營官喝問:“何人?”張廣太答道:“我是神機會總張廣太,歸降清營,擒獲賊首侯起龍前來獻功!”眾人連忙回稟將軍、馬成龍和營務處鄧大人。

將軍即刻升帳,命武軍官帶張廣太進見。馬成龍與馬夢太趕到南營門外,見廣太正扛著侯起龍站在那裡,急忙說道:“張三兄弟好手段!把賊人交給官兵,跟我們去見將軍。”張廣太隨二人進了大帳,叩首道:“小人擒獲賊首侯起龍,請將軍審問。”左右將侯起龍帶上來,取出他口中堵的東西。將軍一看正是飛刀會總侯起龍,冷笑道:“侯起龍,你的威風哪去了?叛逆之心想必也消了吧?今日拿住你,你若將天地會八卦教內情如實招來,我奏明聖上,或可加功封賞。”侯起龍蘇醒後痛呼:“氣死我也!好個張廣太,忘恩負義!我便是死了化作厲鬼,也定要取你性命!”張廣太在一旁道:“大帥不必問他,速調大軍剿山。此刻眾賊在東山口外紮營,以號火為令。”將軍當即下令:“調右營五千火器精銳兵,派金刀將鄧忠率隊,馬成龍、馬夢太、張廣太一同前往。將侯起龍帶下看守!”又派英桂率一萬接應隊隨後支援。馬夢太、馮成帶領火器軍剛到大營外,就見西門外人聲鼎沸,已舉起號火,這邊立刻用炮車、火槍連環轟擊。不多時接應隊趕到,殺得賊兵東倒西歪,四散奔逃。天明時有人來報:“紅旗兵攻克畫石嶺,繳獲刀矛器械、旗纛糧草無數,三千賊兵投降。”將軍上奏朝廷,康熙老佛爺降旨:命張廣太進京陛見;馬成龍賞參將銜,記名提督;馬夢太賞遊擊,優先補用;隨營將士皆有升賞,兵丁賞三個月錢糧;白將軍賜“斐陵阿巴圖魯”稱號,賞戴三眼花翎;伊哩布賞加頭品頂戴,攜二馬查辦黃河事務。

全營將士謝恩後,將侯起龍就地正法示眾。伊大人隨即帶領馬成龍、馬夢太奔赴黃河岸邊。

老將軍率領著張廣太及十萬官兵踏上歸程,一路上車輪滾滾,將士們鞭敲金鐙,高唱凱歌。行程多日抵達京城後,先到兵部投遞文書,再由禮部安排禮儀演練。到了引見之日,張廣太仍身著天地會八卦教的服飾,隨老將軍來到暢春園。朝堂之上,文武百官分列兩旁,陣容嚴整。聖主開口問道:“天地會八卦教是何人創立?”張廣太將自己誤入太保莊的前因後果細細陳述,又奏明邪教內情:“教中為首之賊名叫吳恩,此人宣稱能呼風喚雨、撒豆成兵,以妖言迷惑眾人,禍亂天下人心,如今各省都有其教眾分布。”聖主看過他的履曆,心中頗為讚賞,當即下旨:加封張廣太三品官銜,以副將之職留用,賞穿黃馬褂,佩戴大花翎,欽賜“博奇巴圖魯”稱號,準假半年,賞銀二千兩,並將通州守備胡忠孝之妹胡賽花指婚於他——這胡賽花正是此前聖主私訪興順鏢店時所遇之人。此外,聖主還命張廣太前往刑部參與對質。在刑部,吳聯被傳訊,張廣太奉命將頭發分開,露出頭頂銅錢大小的火印疤痕。聖主又下諭旨:著順天府、都察院、五城禦史及各省督撫,無論官民,凡頭頂有此類火印者,一律先斬後奏。同時另頒旨意,令四川總督起兵征討峨眉山,捉拿首賊吳恩。

張廣太謝恩後前往朝房,隻見一人手捧包袱笑容滿麵地走來:“三爺,我奉大人之命給您送衣服來了。”廣太仔細一看,認得是哈府管家哈喜,便問:“哈兄,大人也在京城嗎?”哈喜答道:“大人剛從按察司奉旨調京,升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,大爺在刑部奉天司任主事,府第設在東四牌樓南邊史家胡同路北。昨日大爺在部裡與朋友談及三爺的名號,大人還說:‘自太原府分手後,一直不知他的去向,不知是不是那位三爺?’今早派人到白大將軍處打聽,才知三爺今日在暢春園被召見,且是身著天地會服飾。大人剛請了假,特命我來請三爺到府中居住,還備了衣服請您換上。”

張廣太接過衣服換好,隨即前往刑部。此時問官正在堂上,提審吳聯與顧煥章對質。彭大人在大堂上道:“吳聯,你還是從實招認吧。”說罷吩咐帶張廣太上堂。廣太稟道:“眾位大人,可將他頭發分開查看,若頭頂有火印疤痕,必是天地會中人。我還知曉他是八路督會總吳恩的兄弟吳聯。”吳聯辯駁道:“這是顧煥章花錢買通的!我頭上若有火印,我便認罪;若沒有,還求眾位大人治他誣陷之罪!”張廣太正要開口,問官們齊聲道:“把他頭發分開!”不知吳聯頭頂究竟有無火印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回小薑玉怒打墨龍白氏女尋夫遇害

有詩寫道:古時友人尊崇三種益友,如今世人看重萬兩黃金。天地間若沒有管仲與鮑叔牙這樣的知己,又到何處去尋覓知心之人?

眾問官吩咐將吳聯的頭發分開,隻見他頭頂中心果然有一個火印疤痕,吳聯見狀無話可說,隻能閉口沉默。

張廣太隨後回到哈大人的住宅,哈家大爺早已在外書房等候,見到三爺便上前請安:“哥哥,自與你分手後,我時常想念,不知兄長去了何處。我多次派人四處尋找,都沒打聽到你的下落。今日得以相見,真是三生有幸!”正說著,薑玉從內室出來,說道:“三叔,您老人家還好嗎?我在這兒給您請安啦!大人和太太都在裡麵坐著,讓我出來請您過去。我今天才知道三叔做了官呢。”哈家大爺說:“三哥,咱們進去吧。”廣太說:“薑玉,今天見到你我很高興。走吧,先到裡麵去。”說著便來到內院,走進上房,哈大人和太太見了他十分歡喜。哈公說:“廣太,你果然有出息。”四太太說:“廣太,你能有今日,我也替你高興。”隨即吩咐下人擺酒。三爺與丹珠、哈大人和太太在同一桌上飲酒,敘說分彆後的經曆。三爺還讓薑玉告知報喜的人:“到這府裡來報喜,不必去河西務老家了。”哈大人又問廣太:“你在上海跟了我三年,攢下的餘資還有多少?”三爺說:“多蒙大人關照,各處掛名的進項都沒怎麼用。”哈公說:“我再給你五千兩銀子。”四太太說:“我給你一千兩。”廣太叩首致謝。眾人直吃到月上枝頭,才停杯撤席,各自回房歇息。次日,哈大人帶著廣太遞上請訓折子,又為他安排車馬、雇傭隨從。傍晚時分,門房來報:“倭侯爺前來拜訪張大人。”三爺出去一看,原來是顧煥章,便說:“請裡麵坐。”此前刑部堂官及審案官員已將情況奏明聖上,康熙佛爺降旨:將吳聯在萊市口淩遲示眾;顧煥章因為國分憂,欽賜倭克金布靖遠侯爵。

倭侯爺謝恩後回到達摩肅王府,向王爺請安時提及張廣太在刑部的事,問道:“我去拜訪他,他住在哪裡?”王爺派人去打聽,不多時回來稟報:“住在史家胡同哈府。”倭侯爺吩咐套車,前往哈府拜訪張廣太。

到了哈府門口,張廣太出來迎接,將他讓到書房落座。倭侯爺說:“我這場官司,若不是賢弟相助,恐怕早已含冤九泉了!如今我蒙聖恩升為侯爵,也是老弟的功勞。”張三爺說:“我在外常聽說有位‘賽報應’顧煥章,不知為人如何,今日得遇兄台,真是三生有幸!”顧煥章說:“我蒙聖恩賜封靖遠侯,賜姓倭克金布,始終感念弟台的恩情。我還有兩個拜弟,不知你是否認識?一位是山東馬成龍,一位是瘦馬馬夢太,都在大將軍處隨營聽差。”三爺說:“這兩位我都認識。瘦馬是我師兄,山東馬是我的恩人,在大營裡救過我,是我的結拜兄長。”倭侯爺說:“這麼說來,我們都是自己弟兄了。張三兄弟,你不必見外,劣兄知道你是英雄。你回家辦喜事時,我一定到你家中道賀。”說著喝了幾碗茶,便起身告辭。張廣太留他吃晚飯,請哈家大爺作陪。三人相談甚歡,顧煥章與張廣太當場結為異姓兄弟,情投意合,直到天黑侯爺才回王府。

次日,廣太從部內庫上領了二千兩銀子,在京城拜了兩天客,便起身前往通州潞河驛站。本汛守備胡忠孝早已備好公館,請廣太住宿——一來因他是奉旨指婚的新親,二來胡爺也想會會這位三爺。廣太帶著二十多輛車和薑玉等三十餘名下人,在通州住下。

次日天明,胡爺陪廣太用過早飯,問道:“三大人是坐車走還是坐船走?旱路八十裡,水路二百多裡。”廣太說:“我走旱路吧,一來一天就能到,二來省得卸車裝船,來回折騰。”於是吩咐下人準備起程。胡爺送到南門便不再相送。張三爺在路上想起離家多年的往事,讓薑玉在離河西務五六裡的地方找店。薑玉先去打前站,眾人隨後而行。直到夕陽西斜,才在離河西務六裡的大路邊找到一個村莊客棧,請三大人入店歇息。廣太用完晚飯,吩咐薑玉找一身破衣服,打算明天去探訪兄長張廣聚,看看他是否還有手足之情。一夜無話。次日,三爺換上破爛衣服,讓薑玉附耳交代一番,自己帶著二百銅錢,直奔河西務而去。剛進西村口,就見村中景象與從前大不相同,有的房屋倒塌,有的重新蓋起。正是:去日兒童皆長大,昔年親友半凋零。

村裡的人都不認識他了,隻見:狐狸在破敗的牆頭上安睡,野兔在荒郊中奔走,這裡曾是歌舞升平之地;清冷的露水打在黃花上,煙霧籠罩著碧草,處處是舊日興衰的痕跡。榮辱變幻無常,強弱又怎會永恒?讓人不禁感慨,怎能不心灰意冷!迷惑時,苦海如同樂境,就像水凝結成冰;醒悟後,樂境如同苦海,就像冰融化成水。世事如同潭中的雲影、月下的簫聲、風中的柳態、草間的煙光,半真半幻。真正的君子,麵對青天會心存敬畏,聽到雷鳴閃電不會驚慌,走在平地會小心謹慎,涉足風波也不會畏懼。

閒話少敘。單說三爺順著大街往東走,來到十字街,見路東有個茶館,南邊是路東大門,北邊搭著天棚。這時從北邊走來一個挑著青草的人,廣太仔細一看,竟是他二哥張廣財。三爺心中一震,暗想:“我離家八九年了,家裡不知是什麼光景。”

書中再講,自廣太走後,他母親時常問起廣聚,這個大惡賊在老太太麵前謊稱:“我托人去北京城找了。”又說:“托人去天津找了。”一天天拖延日子,花了些銀錢。逢年過節,老太太常常想念兒子,真是兒行千裡母擔憂。過了一年多,張廣聚便起了謀奪家產的心思,過年算帳時,他在家中說:“賠了無數本錢。”又過了一年,他對老太太說:“老太太,這日子真不好過,我給您和二兄弟五百兩銀子,彆跟著我受罪了,死活我一個人抵帳。現在把家產全賠進去,也不夠還人家的。”

老太太和二爺隻好搬家,在村北買了三間草房,還算整齊。無奈之下,二爺帶著妻子搬到後街,過著清苦的日子。一年後,家中餘錢全部用完,一貧如洗。雖然二奶奶娘家也是普通人家,父母已去世,兄嫂雖說接濟,也無濟於事。到了臘月,天降瑞雪,天寒地凍,屋內四壁空空,一無所有。老太太說:“廣財,你去你大哥那裡,跟他要幾十吊錢、幾十斤麵、幾鬥米來,就說是我讓你去的。”二爺聽了,出門直奔廣聚的糧店。隻見張廣聚坐在店裡,身穿青布皮襖、藍綢皮馬褂,腳蹬緞棉鞋,口中叼著長杆煙袋,一見廣財進來,心裡很不耐煩,問道:“你來乾什麼?”二爺說:“我奉老太太之命,來讓你送幾十兩銀子、幾十斤麵、幾十斤米。”說著眼淚汪汪,凍得渾身發抖。張廣聚說:“你把老太太的錢都花光了,今天又來找我?這買賣是彆人家的,我是給人家打工,我家裡還有人口呢!一個月我能掙多少錢?你還時常來找我乾什麼?今天你來了,我也不能讓你空著手回去,給你二百錢,以後不許再來!”說著讓徒弟拿了二百錢遞給廣財。廣財氣得把錢扔在地上。張廣聚說:“好,你以後不許上門!自己要憑良心,立誌氣,發財致富,才對得起哥哥。”

張廣財氣衝衝回到家,見到老太太放聲痛哭,把事情經過細說一遍,母子二人悲痛不已。此時老太太已知廣太那年八月節離家的事,心想:“到如今杳無音訊,不知是死是活。”想到廣太,不禁放聲大哭。正悲傷時,隻聽院中有人喊道:“老太太不要著急,我來了!”不知來者何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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