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慶生平前傳 第三十一回到第四十回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线上阅读小说网 > 曆史軍事 > 古典白話合集 > 永慶生平前傳 第三十一回到第四十回

永慶生平前傳 第三十一回到第四十回(1 / 2)

第三十一回張廣太天津受困回教正河邊救人

詩曰:人生隻為名利忙,事業百年夢一場。大數到來難消讓,何必勞碌逞剛強。

張廣聚盯著醉倒的三弟,眼中寒光閃爍:“小三醉得不省人事,正好動手。你去拿條口袋來,把他裝進去,趁夜埋了,一了百了,也省得彆人知道。”妻子周氏嚇得臉色發白:“這怎麼行?要是老太太知道了怎麼辦?”張廣聚冷笑一聲:“老太太問起來,就說他偷了東西跑了。”說著打開櫃子,翻出一條粗布口袋,粗暴地將廣太塞了進去,拍了拍袋口,“我去找人挖個深坑,你守著彆讓他醒了。”說罷急匆匆出門去了。

周氏本是善良婦人,哪裡肯真害小叔子?可她膽子又小,不敢告訴老太太,正急得團團轉時,二弟媳梁氏推門進來,看見炕上鼓鼓囊囊的口袋,驚問:“嫂嫂,這是誰呀?怎麼裝在袋子裡?”周氏慌忙將張廣聚的歹毒計劃和盤托出。梁氏跺腳道:“這可使不得!依我看,咱們既不能讓娘知道,也不能見死不救,先把三弟弄出來叫醒了再說。”兩人七手八腳將廣太拖出袋子,梁氏搖晃著他的腦袋,張廣太“哇”地吐出一攤酒食,總算醒過神來。這時一隻白狗溜進屋裡,低頭舔食地上的嘔吐物。

廣太迷迷糊糊地問:“兩位嫂嫂怎麼還沒睡?”周氏趕緊把張廣聚的陰謀說了一遍。廣太聽罷怒火中燒:“嫂嫂彆管,我這就去找他理論,看他為何如此狠心!”周氏嚇得拉住他:“你去了不是找死嗎?他要是知道是我告的密,還能饒了我?”梁氏靈機一動:“三弟,你聽我說,我給你十兩銀子,你趕緊遠走高飛,在外麵混好了再回來,要是不順心,過一兩個月也得報個信。”周氏也點頭,轉身拿出十兩銀子和幾件張廣聚的舊衣裳。廣太撲通跪地:“兩位嫂嫂的大恩,我張廣太若有出頭之日,定當湧泉相報!”

廣太剛要走,突然停下腳步:“等等,我走了之後,大哥要是問起,嫂嫂們怎麼交代?”梁氏指著那隻還在舔地的白狗:“你看它吃了你的嘔吐物,趴在那兒不動,正好裝到口袋裡充數。”周氏連聲稱好,兩人合力把白狗塞進袋子,捆好袋口放回原處。廣太這才擦乾眼淚,推門消失在夜色中,梁氏也悄悄回了自己房間。

沒過多久,張廣聚帶著兩個糧鋪的夥計回來,周氏嚇得躲進南屋。隻聽見外麵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,接著是抬東西的腳步聲。張廣聚帶著人摸到村外自家地裡,那裡早已挖好一個土坑,他把口袋狠狠扔進坑中,催促夥計們填土:“埋嚴實了!明天每人賞一兩銀子,敢說出去有你們好果子吃!”夥計們應聲而去。

張廣聚剛要離開,樹林裡突然跳出一個人來:“張廣聚!竟敢私埋活人!我在這兒盯了半天了,跟我見官去!”張廣聚一看,原來是地麵上的保甲張三,連忙賠笑:“張三兄弟,都是街坊鄰居,我也不瞞你,這是我三弟,他不成器,我奉母命把他埋了。你彆聲張,明天到我鋪裡拿十兩銀子買酒喝。”張三想了想:“行吧,明天見。”兩人各自散去,第二天張三果然去鋪裡領了銀子,這事竟不了了之。

第二天一早,老太太發現廣太不見了,急忙問張廣聚。張廣聚裝模作樣地大喊:“他偷了我好多東西跑了!趕緊派人去找!”全家鬨了好幾天,哪裡找得到?老太太急得茶飯不思,周氏和梁氏隻能偷偷抹淚,卻不敢吐露半個字。

再說張廣太逃出家門,站在村口心如刀割。他本想進京,又怕舉目無親,不如先去天津闖蕩一番。他朝著家的方向磕了個頭,咬牙發誓:“娘,兒子這一去,不混出個人樣絕不回來!”他走到蔡村,換了二兩銀子,吃了頓飽飯,雇了頭毛驢,朝著未知的遠方走去,身後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。

張廣太頭一天歇在半路客棧,次日已是八月十七。秋風吹拂,帶著陣陣涼意,田間萬物結實,呈現出一派豐收的景致。大路上來往行人絡繹不絕。臨近中午,他到了天津,在鍋店街大客店選了間獨屋,要了淨水、茶水,點了幾樣菜肴,喝了兩壺酒,心中煩悶,首日並未出門。

次日,他到三岱河口,往各處熱鬨的地方遊覽,一連逛了十多天。到了九月,所帶銀子用完,無奈典當了兩件衣服,又撐了兩天,錢再次花完。他不敢再住大店,變賣了幾張當票,在西門外小店落腳,依舊不敢回家。

次日清晨,天降寒霜,他身著單綢衣,寒氣刺骨,無奈進西城門往東,出東門後到了娘娘宮。這裡有不少生意攤,相麵賣藥的人很多。廣太在家練過一路大紅拳,心想:“不如在此賣藝,或許是個辦法。”他在場地中央站定,看了看天,因不會說招攬生意的話,便直接練了起來。眾人圍了不少,卻不知他要做什麼。等他練完站在那裡不言語,眾人漸漸散去。

隻有旁邊一位老者說:“年紀輕輕,練得還不錯。”廣太見這老者六十多歲,穿青洋縐大夾襖、蝦米青色摹本馬褂,青緞鞋白襪子,赤紅臉,花白胡子,手中拿著四串錢,笑著說:“練得好!看你不像是常賣藝的人。”三爺說:“我本不會賣藝,隻是被窮困所迫,無可奈何。”隻見老翁將手中錢散給眾窮人,廣太才知他是在施舍,想上前時,錢已發完。他跟著老翁往北走了一裡多,紅著臉說:“老爺子,賞我幾百錢吃頓飯吧。”老翁問:“你姓什麼?”廣太說:“我姓張名廣太,武清縣河西務人,來此訪友未遇,被困在此。”老翁說:“看你這樣子,未必是找人,大概是逃學。小小年紀不務正業,我有錢也不給你,我還要接濟年邁之人呢!”廣太羞得說不出話。

他白天沒吃飯,到了夜晚,皓月當空,來到三岔河口,隻見一灣綠水向東流去。他身上無衣,肚中無食,越想越難受,覺得“死了,死了,一死就了”,不如一死了之。正想著,一陣秋風透骨涼,他喊道:“蒼天!蒼天!我今一死,恐怕再難與老母相見了。”又嚷道:“蒼天哪,蒼天!我張廣太今日一死,靈魂歸於何處?”說罷正要跳河,隻聽身後有人喊:“且慢跳河!我來也!”

三爺回頭,見來者二十多歲,黃麻臉,穿青布小夾襖、青夾褲,外罩青泥夾坎肩,腰係青洋縐褡包,紫花布襪子配青布鞋,劍眉圓眼,一臉橫肉,問他:“你是哪裡人?為何尋短見?說來聽聽。”三爺又把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。那人說:“你真看不開,我給你找個事做,如何?”三爺問:“什麼事?”那人說:“扛小口袋,你能行嗎?”三爺說:“扛口袋我力氣雖小,但可以少要錢。”那人說:“小口袋用不了多大力氣,跟我走吧。”三爺跟在他身後走了大約二三裡地,來到一處院落。他哪裡想到,這竟惹出一場是非。

第三十二回哈大人升任上海道張廣太殺賊滄州城

詩曰:平生無大誌,願得一窖金。周圍三十裡,淺處半人深。

那漢子帶著張廣太來到西頭路北一處院落,四周圍著籬笆,院裡堆著不少木板,也不知作何用途。上房三間的窗戶透出微光,也不知住的是什麼人。隻聽那漢子喊道:“四哥,還沒睡呢?我今天給你帶來個‘盤兒尖’!”屋裡有人應道:“彆開玩笑了,我哪有心思弄那些事。”漢子把三爺領進屋內,隻見西邊兩間打通,西牆上靠著個大木箱,旁邊放著被褥。北牆有張八仙桌,上麵擺著文房四寶、幾本賬簿和一些船上用的家什。桌旁坐著個四十多歲的男子,穿玉色綢子夾褲夾襖,黃臉膛上有些黃胡子,問道:“七弟,就帶了一個?”這裡得跟您說明一下,“盤兒尖”是江湖黑話,指的是模樣長得好。)那漢子說:“張廣太,過來見見,這是我們四爺。”張廣太上前施禮,李四打量他一番,說:“把他留下吧。那裡有一千錢,七弟,你拿去吧。”帶廣太來的那人拿了一串錢便走了。李四問了廣太一些話,又問:“你吃飯了嗎?”三爺說:“吃了。”李四說:“我姓李,排行第四。明天我這兒有幾個夥計,你可彆跟他們開玩笑。床上鋪了被窩,咱們爺倆睡覺吧。”說著就笑嘻嘻地伸手來拉廣太。張三爺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,喝道:“你這不要臉的匹夫,休要無禮!我張廣太乃是奇男子大丈夫!”說著抄起旁邊的船板就朝李四打去,轉身往外就跑。李四喊道:“你這東西敢打我!不結果你的命,你就不知道我是誰!”說罷追了出去。

三爺在前頭跑,又跑到了河邊,心想:“不如跳河一死了之。”越想越難受,說:“我張廣太命好苦啊,不想今日死在此地!”正要往下跳,身後有人說:“你這想不開的人,死了可就活不成了!”那人過來抓住他,夾在肋下就走,還用手堵住他的嘴不讓說話。來到一家店門口,進了屋才把他放下,說:“你彆害怕,我是來救你。”三爺一看,原來是白天施舍錢的那位老翁,隻聽老翁說:“你小小年紀有這等誌氣,我收你做個徒弟吧。彆想不開了,你大概還沒吃飯,叫跑堂的要點菜。”三爺說:“吃了。不知您老貴姓大名?”老翁說:“我是衛輝府回回峪人,信奉清真教,姓回,名教正。收你做徒弟,傳你些武藝,你可願意?”三爺連忙叩頭認師,起來吃了些飯。從此就在後院跟著師傅練藝,冬天有棉衣,夏天有單衣。一連三年多,學會了幾種拳法、十八滾、十八翻,還有短把刀、避血桷,一身武藝。

這天結了店飯錢,師傅說:“廣太,我給你一口短把刀、一隻避血桷,你們師兄弟都使這兵器。我先收了十一個徒弟,都是清真教的。那十個是:劉、李、洪、高、馬、黑、白、張、趙、沙,第十一個是北京人馬夢太,都是你師兄,見麵就以兵刃為記。現在已是四月,我給你置齊了單衣,跟我走吧。”廣太帶著夜行衣和小包裹,同師傅出了客店,順著河北大街往南走。人一多一亂,再找師傅就不見了。他來到浮橋,手中分文沒有,心想:“雖然跟師傅學了三年武藝,衣履整齊了,可手裡隻有百來文錢,怎麼回家呢?師傅就是要分手,也該說清楚啊,現在叫我進退兩難。”想著就順著河沿往西走,路北有個福來軒茶園,裡麵很是熱鬨。他口乾舌燥,進去找了個座位喝茶。

同桌有個盲人,放著一個弦子,也在喝茶。不一會兒來了個人,說:“先生,大人傳你上去呢,你可要好好伺候!聽說天津衛的子弟書就數你的好,上去唱的時候可要留神。這位大人是京城裡的旗官,剛被任命為上海道,最喜歡八角鼓。你要是唱好了,大人愛聽,就把你帶到任上去了。”廣太一聽,他平時就喜好八角鼓、琵琶絲弦、馬頭調,付了茶錢,就跟著盲人出了茶園。他站在門首往下河一看,見河裡有幾隻大太平船,上麵插著黃旗,寫著“欽命上海道哈”。隻見那盲人上了船,彈起絲弦唱《得鈔傲妻》,錯唱了一韻,廣太不禁失聲叫了個倒好。不一會兒過來兩個公差,說:“朋友,剛才是你叫倒好嗎?”廣太說:“是我。”公差拿出鎖鏈把他鎖上,說:“大人問下來了,快跟我們走。”拉著他就上了船。

見到道台,廣太雙膝跪倒叩頭。旁邊坐著監院那大人和天津道托大人。哈爺說:“叫你們把叫倒好的帶來,誰讓你們鎖著來的?快把鎖鏈去掉!”廣太叩頭起來,站在一旁打量哈大人:頭戴雨纓緯帽,二品頂戴花翎,身穿古銅色二則龍缺襟單袍,天青緞子馬褂,腳蹬粉底緞靴,滿身都是精致的刺繡。哈大人這是穿著行裝。哈爺看廣太身高八尺,十八九歲,穿藍洋縐大褂,白襪雲履,五官端正,問道:“你姓什麼?剛才叫倒好的是你嗎?”廣太回話說:“我姓張,名廣太,河西務人,在家讀書,來此訪友。剛才在岸上聽見船上彈唱,不知大人在此,不覺失聲叫了倒好,驚動了大人,實在是小民冒犯,求大人寬恕。”哈爺說:“不要緊,你大概懂子弟書,不然也不會叫倒好。”廣太說:“小民學過幾天,不敢說會,略知一二。”哈爺說:“彆太謙虛了,消遣一段吧。”又吩咐:“阿喜,把咱們城裡帶來的茶葉給先生泡點茶。”廣太坐下拿起弦子,定準絲弦,唱了一段《黛玉悲秋》子弟書,哈公連聲叫好。隻見管家哈喜說:“張爺,跟我來。”到了彆的船上,哈喜說:“剛才大人聽你唱得好,愛惜人才,想帶你上任,不知你意下如何?大人悶的時候,你消遣幾句,也不會把你當外人。”三爺說:“甚好。隻是我來此找人,沒想到遇見大人。我家也沒人管,不用帶信,就是得有鋪蓋才行。”哈喜說:“這是小事,我先回明大人。”不一會兒拿來一百兩銀子,讓哈喜帶著三爺去買行李物件。三爺買好後回到船上,眾人拜會完大人都回衙了。三爺上去謝了哈大人,哈爺讓他下去歇息,一夜無話。

次日天明開船,吃完早飯,大人叫張三爺上去唱了幾個岔曲兒才回自己船上。這天傍晚到了滄州河口,剛住下船,三爺在船頭就聽見南邊岸上有兩個人說:“合字釣瓢兒招路,把啊龍宮道,漂遙兒赤字,居米子垓,腦兒塞拈青字,渾天汪攢架漂遙兒,摘赤字的瓢兒肘,居米急付流兒撒活。”三爺一聽,暗叫:“不好!”

第三十三回小豪傑賣身葬母大英雄訪弟賣刀

詩曰:三尺清泉萬卷書,上天生我既何如。不能定國安天下,愧死男兒大丈夫。

三爺一聽南邊岸上兩人的江湖黑話,立刻明白了其中含義。“合字”指自己人,“並肩字”是哥們,“招路”說的是眼睛,“把啊”意為瞧瞧,“龍宮道”指河流,“赤字的漂遙兒”是官船,“渾天汪攢”表示夜裡三更,“腦兒塞拈青字”是頭目要來明搶,“急付流兒撒活”就是事成後逃跑。張三爺暗道:“不好!這些賊人定是見大人官船氣派,想趁機劫掠。我正好借此施展武藝,若能擊退賊寇,也算揚眉吐氣;即便不敵,再從長計議便是。”

當晚用過晚膳,三爺換上便於行動的衣物,在船頭靜候。船上夥計們雖嚇得不敢作聲,卻也悄悄守在一旁觀望。三更時分,西邊駛來一隻小船,船頭掛著紅燈籠,二十餘賊人中,為首者藍麵透青,年約三十,手抱金背刀,氣勢洶洶。一名小賊率先躍向大人官船,廣太從船尾悄然轉出,揚手一記避血桷,隻聽“噗通”一聲,賊人身中要害栽倒,隨即被他補刀斬殺。另一名賊寇衝來,也被廣太乾淨利落地解決。

為首的賊頭見狀怒吼著揮刀撲來,兩人在船頭纏鬥一個多時辰。廣太瞅準破綻,用避血桷將其擊倒,手起刀落結果了性命。餘賊見狀驚呼:“不好!遇上硬茬了!”忙問廣太姓名,他依江湖規矩回應:“弓長萬,汪點。”賊眾知曉他姓張行三,便討還同伴屍身,悻悻退去。三爺回船後嚴令眾人:“此事嚴禁外傳,若走漏風聲,休怪我不客氣!”眾人連連應諾。

次日清晨,哈大人已聽聞昨夜動靜,喚來眾人詢問,皆稱不知。待點到廣太,他仍佯裝不知。哈公使眼色讓哈喜取來一口短刀、一隻避血桷和夜行衣包,廣太見狀隻得將家世遭遇、天津學藝及昨夜退賊之事和盤托出。哈公感慨道:“你救了我全家性命,何必隱瞞!”隨即喚來少爺丹珠:“快謝過你三哥!”丹珠年約二十,白臉長眉,溫文爾雅,上前請安行禮,二人相談甚歡,當即結為異姓兄弟。廣太又隨丹珠拜見太太與姨奶奶,老太太賞他四件繡品、四件玉器,姨奶奶也贈了物件,一家對他親熱有加。

此後府中上下皆稱他三爺,哈公更是許諾:“待我任滿,定替你捐個武職功名,讓你光宗耀祖。”廣太感激涕零。到上海赴任後,他協助哈喜總管稅務,閒暇時陪大人唱曲,教丹珠武藝,還常匿名周濟貧苦百姓。在上海一年多,“張三爺”的名號在衙門內外無人不曉。

這日張廣太和丹珠走到十字街,見一群人圍得水泄不通。二人撥開人群一看,原來是個少年在表演拍石掙錢。一名漢子拿起一塊石頭說:“狗兒,你若能拍碎這塊石頭,我就給你一百錢。”這少年十四五歲,身材不高,細眉大眼,黃臉膛配著蛤蟆嘴,脖頸泛著油綠,穿著破舊衣衫,抬手一拍,石塊應聲碎裂。

三爺見了暗自佩服,上前道:“我也拿塊石頭,你若能拍碎,我多給你錢。”少年翻著眼睛打量他,周圍人起哄:“狗兒,這是上海道衙門的張三爺!”少年伸手一拍三爺手中的石頭,“啪”的一聲碎石四濺。丹珠讚道:“這孩子彆看長得不起眼,力氣可真大,跟我們走吧!”三爺也招呼少年,帶著他來到衙門東小院的書房。

“你姓什麼?是哪裡人?”三爺問道。少年答:“我姓薑名玉,小名狗兒,本地人,家中隻有老母。我沒彆的營生,就在街上靠拍石頭掙錢糊口,句句屬實。”三爺又問:“你會什麼武藝?”薑玉咧嘴一笑:“我就會吃、喝、拉、撒、睡,這五樣‘大能耐’。”丹珠見狀,讓家人給了他五千錢,薑玉道謝後便離開了。

十多天後,門房來報:“那天的小孩來了,說有大事要見三爺。”薑玉進來磕頭道:“我母親過世了,求您周濟。這是我的賣身契。”隻見紙上寫著他因母喪貧困難以安葬,情願賣身葬母的字句。廣太看完說:“不必如此,這二十兩銀子你拿去,契書你也收著吧。”薑玉磕頭謝過,拿了銀子走了。

幾天後,薑玉又來找三爺:“我沒什麼能報答您的,就在這裡伺候些日子吧。”三爺笑道:“彆叫我三爺,喊我三叔就行。”從此薑玉便留在三爺身邊。

一個月後的某天,廣太與丹珠練拳,薑玉在一旁直笑。三爺問:“你笑什麼?”薑玉道:“三叔和大爺練的都是尋常把式,對付粗人還行,遇上行家就不成了。”三爺奇道:“你會練?”薑玉應了聲“會”,當場演練一趟,拳腳精熟。三爺追問:“你何時學的武藝?跟誰學的?”薑玉答:“跟我舅舅‘鑽雲神猴’朱天飛學的。”三爺當即許諾:“明天就給你買口好刀。”

次日清晨,三爺帶著薑玉出門尋刀,走到十字街又見人群圍聚。兩人擠進去,隻見一個身高九尺的漢子站在中間:他麵如白紙,生著喪門眉、吊客眼,嘴唇耷拉著,身穿白綿綢汗褂和青洋縐中衣,腳蹬薄底快靴,手中揮舞著一把金背刀吆喝:“賣刀!有想買的儘管開口!”三爺上前欲買這把刀,誰知竟引出一場風波。

第三十四回粉哪吒俊目識俠義笑無常故意戲英雄

詩曰:敢將詩酒傲王侯,玉盞金甌醉不休。雖為蓬萊三萬裡,青雲轉瞬到瀛州。

廣太帶著薑玉來到十字街,見那賣刀漢子三十多歲,正揚聲吆喝:“哪位買這把刀?”三爺上前道:“朋友,把刀拿來我瞧瞧。”圍觀人群起哄:“財神爺來啦,快說價錢!”漢子打量三爺裝束,朗聲道:“我這刀有三不賣:非朋友不賣,非英雄武士不賣,在官府當差的不賣。此刀乃英雄配用,非尋常人可持。”張廣太挑眉:“不賣便罷,何必多言?你姓什麼?”漢子答:“弓長萬,汪點。”三爺心中了然——這是江湖切口,意為姓張行三。他未多言,帶著薑玉回了衙門。

當晚在東院正房,三爺與薑玉談心。“你不知我的身世,說起來鐵石心腸也會動容。我家門不幸,兄長待我狠毒。那年中秋我喝醉,兄長竟要將我活埋,全靠嫂嫂相救,贈銀讓我逃生。後在天津遇恩師傳授武藝,隨哈大人到任所,收你為親人才算有了依靠。隻是離家多年,不知老母是否安好,如今真是進退兩難。”薑玉聞言感慨:“三叔這番話勾起我的苦楚。我自幼喪父,母親守寡,無親無故,如今母親離世,隻剩我孤苦一人,何其可憐。”三爺長歎:“賢侄你是天下第一苦人,我又何嘗不是?離家四載,客居異鄉,冷暖自知。若生了病,誰會問我輕重,誰能精心照料?”想到此處,這位大英雄也忍不住落下傷心淚。

正傷感時,忽聽房上有人歎道:“罷了!”緊接著傳來“我好慘也!”的悲呼。廣太喝問:“何人說話?”房上人影應道:“我在此等你!”三爺拔刀衝出,院中隻見一道黑影掠過,薑玉緊隨其後,兩人遍尋不見,隻得回房。直到三更,薑玉勸道:“三叔睡吧。”三爺苦笑:“先彆睡,怕一覺醒來腦袋都沒了。”直到四更不見動靜,二人才和衣睡去。

次日清晨,二人起得較晚,衙門飯點已過。三爺對薑玉說:“今日出門帶刀。”二人來到大街路東的會芳樓——這是上海首屈一指的酒樓,熱鬨非凡。剛上樓落座,昨天賣刀的漢子竟“噔噔”躥上樓,坐在三爺對麵,一腳蹬在板凳上,將金背刀“啪”地拍在桌上,目露凶光:“仇人見麵,分外眼紅!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!”張廣太神色自若,對跑堂的說:“點菜,要炸八塊雞、碎溜鯉魚、燒魚頭、清蒸鴨子、紅燒翅子。”那漢子立刻喊道:“跑堂的,照他的菜單來一份!”三爺又點了兩壺白乾、兩壺玫瑰酒,漢子跟著喊:“我也要!再加兩壺蓮花白酒,動作快點,不然要你好看!”

等菜時,跑堂的先給漢子上菜,滿臉賠笑對三爺說:“三太爺,您稍等,您的菜被這位爺搶去了,想必是餓急了。”三爺不以為意:“無妨。問你,可有新出河的活鯉魚?不要盆裡養了幾天的,那魚腹油都沒了,肉質不鮮。新出河的魚腮如胭脂,你拿一尾來瞧瞧。”跑堂的捧來一尾尺長、活蹦亂跳的鯉魚,三爺點頭:“好,一半醋溜,一半酸炒,要嫩。”那邊漢子見狀,也拍桌喊道:“給我拿新出河的活鯉魚,照張三爺的做法來!”

酒足飯飽,三爺吩咐撤桌記賬,帶著薑玉下樓。漢子跟著起身,堂官攔住要賬,他瞪眼拔刀:“記到櫃上!”堂官不敢惹他,隻得放行。張廣太見此情景,心中思忖:“此人昨日街頭相遇,昨夜又在房頂現身,多半是當年滄州水寇餘黨前來尋仇。冤家宜解不宜結,我且以恩待他。”於是對櫃上說:“記在我賬上吧。”那漢子卻不領情,指著三爺道:“朋友,街西口外一裡處大樹下等你,敢來便是英雄,不敢來就是縮頭烏龜!”說罷揚長而去。

三爺怒火中燒,跟至西邊無人處,拔刀喝道:“你有何本事,敢如此無禮,看刀!”兩人戰在一處。薑玉在旁見狀,見那漢子刀法純熟,三爺漸漸不敵,連忙喊道:“三叔且歇,殺雞焉用牛刀,待我來!”說罷揮刀上前,卻也難以取勝。三爺正要上前相助,忽聽漢子收刀道:“張廣太不必動手,我隻是試探你二人武藝,並非真要尋仇。”三爺收刀問道:“閣下究竟是誰?”那漢子手按金背刀,正要報出名姓。

第三十五回故托病誘奸張廣太感深恩殺死春姨

詞曰:綠楊芳草長亭路,年少拋人易去。樓頭殘夢五更鐘,花底離愁三月雨。無情不似多情苦,一寸還成千萬縷。天涯地角有窮時,隻有相思無儘處。

那漢子收刀而立,朗聲道:“我乃陝西鹹陽人,姓張名忠,表字大虎,江湖人稱‘笑麵無常’。”三爺聞言笑道:“原來你我五百年前是一家!兄長隨我回衙門,有話慢慢說。”二人相談甚歡,攜手來到道衙,向丹珠說起街頭偶遇之事。眾人重擺酒席,推杯換盞間更覺意氣相投,便留張忠在衙中暫住。

席間廣太問道:“兄長為何來到此地?”張忠長歎:“我父母雙亡,隻剩胞弟張義,去年與他分手後至今未遇,我正是為尋弟弟而來。聽聞上海道衙的張廣太仗義疏財、結交英雄,才假意賣刀尋訪,今日得見,實乃三生有幸!”廣太起身道:“兄長若不嫌棄,我願與你結為兄弟,不知意下如何?”張忠大喜,二人當即設下香案,拜為金蘭,張忠為兄,廣太為弟。此後張忠在前院住了幾日,臨行時廣太贈銀五十兩作為路費,二人灑淚而彆。

時光荏苒,廣太在衙中又過了兩三年,哈大人對他依舊恩待有加。這日忽有上諭下達,命哈紅阿即刻前往山西擔任提刑按察使,無需回京請訓。哈公接旨後交割完舊任事務,便打點行裝啟程。

行至山西太穀縣,姨奶奶忽稱重病:“大人,妾身被車馬顛簸得渾身骨散,心口煩悶,實在走不動了。您先上任,等我病好了,讓廣太押著行李隨後就到。”哈公沉吟片刻,叮囑廣太留下照料,自己則先行出發。於是姨奶奶帶著兩個老媽、丫頭住上房,廣太獨居東廂房,每日在房中讀書等候。

巳時剛過,姨奶奶身邊的趙媽匆匆來喚:“三爺,姨奶奶叫您快去,說有要緊事。”丫鬟春芳也在一旁催促。廣太整衣來到上房簾外,隻聽姨奶奶在內吩咐:“趙媽去煎藥,春芳給我捶腿。廣太,你進來,我有話同你說。”

他走進西裡間,見姨奶奶頭北朝東斜倚在床,衣飾齊整。見他進來,姨奶奶笑意盈盈起身,廣太抬眼望去:她烏雲般的秀發挽著蟠龍髻,髻心橫插白玉簪;鳳凰襖配百花衫,袖口露出描花般的手腕,腕上戴著琺琅釧鐲;藍緞宮裙褶褶生姿,裙擺下微露金蓮;蓮花褲腿配鴛鴦腰帶,腰間香珠色澤明豔;芙蓉麵上柳眉彎彎,杏眼含著秋水,櫻桃小口內銀牙似糯米。

姨奶奶走近幾步,聲音柔媚:“自打滄州船上初見,我便對你念念不忘。上海衙署人多眼雜,一直沒機會細說。今日我借病留下,就是想與你商量——我箱中藏著三四千兩銀子、一千兩金子,還有十六箱衣裳,這兩個丫頭老媽都是我的心腹。大人年過半百,我才二十二歲,如何相配?你我年歲相當,不如學那紅拂女與李靖、卓文君與司馬相如,共結百年之好。”說著便伸出纖纖玉手,想要拉住廣太。

廣太猛地後退一步,正色道:“姨奶奶萬萬不可!這話若被人聽見,你我顏麵何存?大人待我恩重如山,我豈能做此背義之事!還請您安心養病,莫要再提此事。”這番話讓姨奶奶臉上的笑容僵住,她柳眉倒豎:“好個無情無義的張廣太!金銀美人擺在麵前都不心動?你若不依我,等見到大人,我便說你半路調戲,到那時縱有百口也難辯!你仔細想想,是依了我得財得人好,還是落個人財兩空強?”

廣太默默退回房中,越想越煩,斟了壺悶酒獨自飲著。“大人待我如親生子,我堂堂男子豈能做此虧心事?可若就此離去,這婦人到大人麵前搬弄是非,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;若不離開,她不知還會耍什麼手段……”正左右為難時,趙媽又來催促:“三爺,姨奶奶備了酒菜,特意請您過去呢。”廣太厲聲拒絕:“你回去告訴她,我張廣太是頂天立地的漢子,絕不做那違背綱常之事!”趙媽嘟囔著走了,他對著孤燈枯坐,直到掌燈時分也沒吃晚飯。

忽然門外傳來腳步聲,隻見姨奶奶濃妝豔抹地走進來,周身香風襲人,燕語鶯聲般說道:“廣太,你何必想不開?人生如白駒過隙,莫要辜負了青春。自滄州初見,我在大人麵前為你說了多少好話,才盼到今日獨處的機會。那些丫頭老媽都是我的人,不會走漏風聲。”她越靠越近,廣太心中一凜:“她既敢來我房中,不如先好言相勸,若不聽便……”於是沉聲道:“你可知王法森嚴、鬼神難欺?大人待你不薄,怎可如此寡廉鮮恥!若肯悔改便回房去,否則——”


最新小说: 渣男滅我滿門,我就重生當他皇嬸 開局四個孽徒,師尊後院日日起火 蝙蝠俠穿越蜘蛛俠 青春的燼火 康城警事錄 捍衛地球家園 屯田就送仨老婆,為了養家我竟成皇帝? 陛下你的白月光救贖來了 重生88變老虎,東北這嘎達當霸主! 海闊天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