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飯後,四個人換上便服,各自帶上隨身兵器,出了大營,繞道向正南方向趕去。他們施展陸地飛騰的功夫,等到太陽偏西的時候,來到了南山口外,就在前麵一座山嶺下,四位英雄站在那裡等候。看著一輪紅日漸漸西沉,卻不見妖道吳恩的蹤影。四個人正著急的時候,又等了一個多時辰,天已經到了黃昏之後。馬夢太說:“三位兄長,依我看妖道不會來了。都這麼晚了,咱們還不找個地方住下,還等什麼呢?連晚飯都還沒吃呢。”王天寵說:“不行。咱們要是離開這兒,萬一妖道來了,那豈不是耽誤大事!”正說著,就看見西山坡上有一條黑影閃過,四個人急忙追過去,卻一個人都沒看見。馬夢太說:“壞了!說不定咱們來晚了,妖道吳恩說不定一早出山就過去了。咱們彆在這兒等了,走吧!”三個人沒辦法,隻好跟著馬夢太往正南方向走去。
他們翻過了山梁,又走了三四裡路,前方出現了一座黑乎乎、霧蒙蒙的村鎮。王天寵問道:“朱大哥,你常年在雲貴、四川一帶,你知道前麵這是什麼地方嗎?”朱天飛說:“前麵是興隆鎮,這可是去雲南的必經大路。”馬夢太說:“太好了,既然是鎮店,肯定有客店,咱們去喝杯酒吧。”四個人一邊說著笑著,就來到了北村口,隻見兩旁的店鋪都關門了,隻看到眼前路東掛著一個燈籠,上麵寫著字:“應時小賣,家常便飯。”還掛著酒旗。四個人走到跟前,掀起門簾,進了這家酒店。進去一看,隻見南邊是櫃台,北邊是爐灶,東邊一溜擺開,兩旁都放著桌子。靠後堂單獨隔出一間房子,有隔扇,還掛著簾子,是個雅座。四位英雄問:“夥計,雅座有人嗎?”夥計說:“有人了。你們四位就在外麵坐吧。”四個人就坐下來,說:“夥計,給我們點菜。你們這兒都賣些什麼呀?”夥計說:“包辦酒席,也有應時的小吃。”王天寵說:“煎炒烹炸,給我們配四個菜,再來四壺酒。”夥計答應著就下去了,不一會兒,酒菜就擺好了,四人相對而坐,開始喝酒。
夥計來到後麵雅座門口,掀起簾子問:“道爺,還需要加菜嗎?”老道在屋裡直擺手點頭,把夥計叫了進去。屋裡坐著的正是八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。他從昨天退回山裡,到了通天寶靈觀,下了四輪車,到了逍遙閣,把馬傑、任山請了過來。兩人來到逍遙閣拜見,吳恩說:“二位賢弟,山寨的大事就全托付給你們二位照看了。二位賢弟多費些心,我這次去雲南,調動各路的人馬,還要約請仁和教主化地無形白練祖來幫忙。多則兩個月,少則四十天,我肯定回來。你們千萬要守住三山口,彆和大清營開戰!”馬傑、任山答應道:“但願會總早去早回。”天色晚了,各自回去休息。第二天,吳恩親自到各處巡查了一遍。晚上悄悄出了南山口,黃昏的時候到了青石岩,看到眼前站著四個人,他繞著山嶺施展陸地飛騰的功夫,來到了興隆鎮。他走得口乾舌燥,看到路東有一家小酒館,就進去問夥計:“有雅座嗎?”夥計說:“後麵屋裡就是。”吳恩進了雅座,看到靠牆有一張八仙桌,兩邊各有一把太師椅;南邊有個角門,垂著簾子。問過夥計才知道,角門通內宅。他坐下後點了幾樣菜,先讓夥計煮壺茶來。喝了兩碗茶後,他開始喝酒,心裡想著:“得吃個酒足飯飽,再去雲南調兵。”正喝得高興的時候,外麵進來四個人說話,他忽然聽到裡麵有馬夢太的聲音,嚇得吳恩魂飛魄散,六神無主。夥計又掀起簾子,更嚇得他渾身亂抖。夥計說:“道爺,您還要點什麼吃的?”老道吳恩點頭,把他叫進來說:“夥計,你彆聲張,外麵進來的這四個人是我廟裡的施主,他們知道我吃素,出家人又不能吃葷,你千萬彆提我在這屋裡。”夥計點頭說:“知道了。”然後就走出了雅座。
馬夢太點點頭,又把夥計叫到跟前,問道:“雅座裡是什麼人在那兒喝酒呀?”夥計笑了笑,說:“您老人家就彆問了,我慢慢跟您說。屋裡來了個道爺,說是你們村的老道,怕你們幾位看見他吃葷不太方便。”馬夢太一聽到這話,心裡一動,站起身就朝雅座走去,一掀簾子,就瞧見老道吳恩在裡麵穩穩地坐著。馬夢太喊道:“三位義士哥哥快來,妖道吳恩在這兒呢!”王天寵、朱天飛、侯化泰三人各自抽出兵刃,來到雅座,說道:“你這回可跑不了啦!”隻見吳恩身形一轉,從後門出去,一下子就飛上了房頂。鑽雲神鷂朱天飛隨後追了出去,王天寵、侯化泰等人也跟著追。吳恩抽出寶劍,拿在手中,說道:“朱天飛、侯化泰,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們這兩個鼠輩?你們偷走我的陰陽八卦幡,我正想抓住你們倆,把你們碎屍萬段,才能出我這口氣呢!你們倆過來,看祖師爺要了你們的命!”王天寵、馬夢太二人追到跟前,說道:“吳恩,你彆想逃走。我們奉元帥的命令,特地來抓你!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你今天彆想活命!”吳恩微微一笑,說:“馬夢太,你這小輩也算不上什麼英雄。你們仗著人多,來呀,來跟我比劃三合兩趟!”說著話,擺起寶劍就朝馬夢太砍去。馬夢太往旁邊一閃,王天寵揮舞雁翎刀上前抵擋。吳恩真是武藝高強膽子大,根本沒把這四個人放在眼裡。打了幾個回合,吳恩劍法嫻熟,越打越勇猛。這四個人知道他的寶劍能削銅砍鐵,都不敢用兵器直接迎上去,又不敢傷了吳恩的性命,隻能閃來閃去躲避。吳恩見形勢不妙,擔心再有其他人來,又怕打久了被這四人抓住,劍光一揮,跳出圈子,施展陸地飛騰的功夫,徑直往正南方向跑去。眼前就是一片鬆林,吳恩喊道:“你們四個小輩彆追了,看山人的法寶!”王天寵等人一愣,隻見一道白光朝四個人的麵門撲來,嚇得四位英雄趕緊往旁邊一閃,躲開這道白光,再看吳恩,已經沒了蹤影。四個人往地上一看,原來是白沙子。馬夢太說:“這妖道沒什麼彆的本事了,這肯定是他急中生智想出來的,咱們接著追吧,他肯定沒跑遠。”四個人就往南追去。
遠遠望去,前麵有一道黑影,像閃電一樣,又似流星,跑得特彆快。前麵有一個山口,四周沒有其他路可走。四個人追進山口,往南沒走多遠,就看見迎麵有一座山峰,是個雙岔路口,一條路直通西南,兩旁都是高高的山峰、陡峭的石壁和岩石;往東南也有一條路,同樣崎嶇狹窄。王天寵說:“咱們該從哪條路追呢?”朱天飛說:“聽天由命吧,哪條路都行。”馬夢太說:“就往東南追下去也行。”四個人就往東南方向追去。
書中說明,這座山叫萬鬆山,這個山穀叫葫蘆峪。要是從西南那條道進去,繞來繞去,最後會從東南這條道出來。這兩條路是相通的,沒有彆的路。從這個山口進去,還得從這個山口出來,所以叫葫蘆峪。
暫且不說這四個人往東南方向追去。單說吳恩,他也進了這個山口,走的是西南那條路,心裡害怕得直打哆嗦,又擔心被人追上,這山路崎嶇難行,他還不熟悉道路。走了大概幾裡路遠,隻見四周群山環繞,樹木茂密雜亂,他順著路趕忙往前跑。忽然聽到前麵有流水的聲音,等走近了,看到東西向有一條小河,河中間有一座小橋。吳恩過了小橋,看著滿天的星星,不禁歎了口氣說:“想我吳恩忙忙碌碌大半輩子,一心指望能奪取大清的江山,享受榮華富貴,沒想到如今卻要受這般奔波勞苦。事到如今我真是進退兩難,有心歸隱深山,躲進洞府,又怕被人抓住,遭人恥笑。等我這次調兵回來,一定要和神力王、穆將軍決一死戰。我得先到湖耳山,調來雲南一勇士小霸王楊勝;再到長堤嶺祁河寺,調來大將鎮海龍赤發瘟神韓登祿;接著到石平州,請我拜弟鐵掌道人馬陵;去大竹子山邀請鎮江太歲張保、化地無形仁江的八傑;然後到小竹子山,邀請鎮南方蔡文榮、坐山雕羅文慶。等我把各位會總都邀齊了,就在峨嵋山擺下一座連環陣,和他們決一死戰。要是這一陣能成功,我就長驅直入,奪取大清的江山。”他正這麼想著,突然聽到前麵傳來一陣鑼聲,鬆林裡閃現出一點火光。吳恩一進了這座山,想要逃走,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。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九回賽諸葛誤走絕恩嶺顧煥章巧得太阿劍
這天傍晚,吳恩正走著神,天色漸漸暗了下來。他走得口乾舌燥,肚子也餓得咕咕叫,偏偏四周連個村莊集鎮都看不見,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,忽然聽到前麵傳來一聲響動,鬆林裡透出一盞燈光。吳恩心裡一喜:“好了,前麵定有住戶人家,不如去討杯水喝。”他順著燈光找去,走近了才看到山坡下的鬆林裡有兩個小道童,旁邊放著一捆柴、半口袋米、一個燈籠和一口大鍋。小道童手裡拿著鐵鍬,正準備挖灶生火。
這兩個道童年紀十四五歲的樣子,頭發梳成雙髻,穿著半新不舊的雨過天晴色細毛藍布道袍,青緞子護領,腳上是白襪雲鞋。隻聽一個小童對另一個說:“師弟,你看祖師爺果然是道高德重的人,幾十年都沒說過話,今天忽然開口,派咱們兄弟下山,說今天有位大貴人有難,會從這裡路過,讓咱們在此熬粥,等他來吃。這位貴人肯定走得又饑又渴,咱們得好好伺候。”
正說著,吳恩走到跟前,拱手念了聲“無量佛”,說道:“兩位小師弟請了,我走到這裡口乾舌燥,求你們賞點水喝。”道童抬頭一看,見來人身高八尺,頭戴蓮花道冠,冠上嵌著顆寶珠,身穿藍緞道袍,腰係水火杏黃絲絛,足下白綾襪子直搭護膝,蹬著粉底青緞雲鞋,背後還斜插著一口寶劍,綠魚皮劍鞘,掛著黃絨穗和挽手。一個小童說:“師弟你看,來了個老道跟咱們要水喝,你瞧他這帽子不錯。老道,你要是把帽子送給我們,我們就給你水喝。”
吳恩問:“小道童,你們是哪座廟裡的?”童兒回答:“我們就在這山上,山裡有座大廟叫清妙觀。我們有位老祖師,神通廣大,妙法無邊,一百多年都沒說過話了,今天忽然開口,說有位大貴人今天有難路過,走得又饑又渴,派我們倆在這兒伺候熬粥。你是從哪兒來的?”吳恩謊稱:“我是雲遊道士,路過這裡,我叫戴光明,你們要是有水就給我些吧。”小童說:“我們這兒沒水,要是有的話給你點也無妨。我們廟裡有水,你自己去喝吧。我們廟以前還舍粥呢,近來因為天地會八卦教鬨亂子,我們三清教的人都快挨餓了。有個叫吳恩的反叛,自立天地會八卦教,叛亂大清,胡作非為,殺男擄女,擾害百姓,鬨得我們三清教的人化緣都沒人給了,全是那吳恩壞的事!現在廟裡也不施舍粥了,來的雲遊道士都罵吳恩呢。”
吳恩一聽這話,氣得火冒三丈,伸手就想去拔寶劍殺道童。突然,樹林裡傳來一聲“無量壽佛”,一個老道從山坡上唱著歌走來。那歌是這麼唱的:
紅塵波浪兩茫茫,忍辱柔和是妙方。
到處隨緣延歲月,終身安分度時光。
休將自己心田昧,莫把他人過失揚。
謹慎應酬無懊悔,耐煩作事好商量。
從來硬弩弦先斷,自古鋼刀口先傷。
惹冤儘從閒口舌,招愆多為熱心腸。
是非不必爭你我,彼此何須論短長。
吃些虧處原無害,讓幾分時也不防。
春日才逢楊柳綠,秋風又見菊花黃。
榮華總是三更夢,富貴還同九月霜。
人因貪財身家喪,蠶為奪食命早亡。
一服養身平胃散,兩煎順氣大和湯。
休鬥勝來莫逞強,百年渾似戲文場。
離合悲歡朝朝事,好醜妍媸日日忙。
行客戲房花鼓懈,不知何處是家鄉。
吳恩聽著山歌,驚得呆立在原地:“這定是高人隱士!”借著星月的光輝,他看見對麵走來一位羽士黃冠的老道。此人頭戴青緞九梁道巾,身穿細毛藍布道袍,配著青護領,腰係絲絛,足下白襪雲鞋,年紀五十開外,麵如三秋古月,黃中透亮,兩道重眉,一雙闊目,神光十足,下巴上留著雁尾髭須,背後插著寶劍,手裡拿著蠅甩,慢悠悠地走到吳恩麵前,說道:“道友請了!休要動怒,兩個小童無知,多有冒犯,還望恕罪。”
吳恩見此人舉止端莊,品貌不凡,知道是正修得道之人,連忙賠禮道:“道友,我是遠方來的,偶然走到這裡,又饑又渴,想向小師兄討杯茶喝,不想驚動了道友。還未請教道友貴姓?”那道人說:“貧道姓黃。不知道友貴姓,在何處名山洞府修行?”吳恩不敢報真名,隻說:“貧道姓戴,字光明,在大峰山元清觀居住。黃道友,這黑夜之中,你在山下做什麼?”黃老道說:“隻因廟中我師傅雲霞道士,百多年都不說話,今天忽然傳話,派我和兩個童子在山下伺候,說有位大貴人路過,讓我們師徒三人在此熬粥等候。”
吳恩一聽,心裡琢磨:“難道我遇到神仙了?不如問問我的吉凶來曆。”可轉念又想:“塵世上哪有什麼神仙,莫不是魑魅魍魎?”他抬頭看看滿天星鬥,又覺得這人像個真人,便說:“黃道友,我跟你去廟裡見見觀主吧。”黃老道應了聲“請”,兩人便往東走了一段路,往北拐上了山坡。走了五六裡,隻見一座古廟,圍牆壯麗,山門整齊,裡麵有鐘鼓二樓,東西各有角門。山門上掛著塊橫匾,寫著“清妙觀”三個泥金大字,兩旁對聯寫著:“暮鼓晨鐘,驚醒塵世名利客;經聲佛號,喚回苦海夢迷人。”
兩人來到東邊角門,敲門後聽見裡麵兩個小童喊道:“師弟快來,大貴人來了!祖師爺說今天有大貴人來,快開門看看長什麼樣!”吳恩心想:“這廟裡的人怎麼知道我要來,定是有些來曆。”隻聽“嘩啷”一聲,門開了,兩個小童盯著吳恩。進了角門,他們被讓到西配房坐下。吳恩見屋裡布置清雅,西牆下放著八仙桌,桌上有盞燈,兩邊是太師椅。牆上掛著一幅“醉翁亭”的挑山畫,上麵題著兩句詩:“萬事不如杯在手,一生都是命安排。”兩旁還有對聯:“洞府無窮歲月,壺中彆有乾坤。”
吳恩坐下喝茶,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黃老道回來,正著急時,小童進來說:“道爺,喝茶嗎?餓不餓?我去給你要齋飯。”吳恩本就沒吃晚飯,餓得慌,忙說:“你給我要點吃的吧。”小童問:“給你做幾樣素菜,炒碟麵筋,留香信,燴口蘑,再蒸點饅頭,你看行不?”吳恩說:“都行。”小童去了沒多久又回來說:“道爺,彆吃饅頭了,菜也不齊,給你打碗素湯,煮幾碗麵吧?”吳恩說:“好。”可小童出去又回來說:“道爺,麵也彆吃了,給你蒸素包子吧。”吳恩隻好說:“包子也行。”就這樣左等右等,直到五更天,還沒人來。
正著急時,黃老道板著臉進來了,說:“你這人好不知好歹!原來你就是妖道吳恩!我剛才進去回稟祖師爺說‘戴光明求見’,祖師爺氣得不行,說我帶匪類進廟,攪擾清靜。他說你不姓戴,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的八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,你作惡多端,造下彌天大罪,不久必遭天誅!你快走吧,你一進廟,地都被汙穢了。”
吳恩一聽,又驚又喜。驚的是廟裡的人知道他的底細,喜的是遇到了神仙。他常聽人說天地人神鬼五仙:步日月無泯、入金石無礙的是天仙;散而成風、聚而成形的是神仙;忽存忽亡、行隱行現的是地仙;或老或少、容顏清爽的是人仙;出幽入冥、來無影像的是鬼仙。他覺得這廟裡的道人,不是鬼仙就是人仙,這機會不能錯過,便說:“黃道友,求你再幫我回稟祖師爺,我定要見他,求他大發慈悲,度化我。”黃老道說:“我再去一趟,看你有沒有造化,祖師爺見不見難說。”說完又出去了。
吳恩等了許久,忽然聽見外麵鐘鼓齊鳴,黃老道說:“祖師爺升殿了,帶你去拜見。”吳恩走出西配房,隻見大殿裡香煙繚繞。供桌上放著一把太師椅,上麵坐著一位道人,頭戴青道冠,身穿舊黃布道袍,足下白襪厚底雲鞋,閉目垂睛,須發皆白,一臉皺紋。吳恩連忙跪倒:“祖師爺在上,弟子吳恩叩頭!”不料那道人一轉頭,臉上的皺紋竟全沒了,露出白裡透嫩的臉膛,真是鶴發童顏,雙目神光十足,開口念了聲“無量壽佛”,聲音洪亮。吳恩沒想到在此處狹路相逢,不知是吉是凶,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回吳恩被擒清妙觀馬傑計獻峨嵋山
吳恩跪在大殿中,見老道人周身散發正氣,定是隱世高人,忙連連叩頭:“弟子有罪,求祖師爺大發慈悲,度化弟子!”雲霞道人念了聲“無量壽佛”,說道:“孽障!你罪孽深重!前世本是正修之人,今生該享大福,若能潛心修濟,本該名登仙界。可你偏要無故作孽,反叛國家、殺害生靈、荼毒百姓、抗拒官兵,所作所為儘是傷天害理之事!如今你大數將到,報應臨頭,已是獲罪於天,無可禱求!既跪在我麵前苦苦哀求,就把你心底的事如實說來。”
吳恩聽了,叩頭如搗蒜:“祖師老爺,弟子愚昧無知,您老人家對我所作之事早已洞若觀火。如今弟子已知錯悔改,再不敢造孽了!真是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,懇請祖師爺教訓。”雲霞道人說:“孽障,你既知回頭,貧道便以慈悲為懷。你身上帶的什麼東西,還不摘下來!”吳恩答:“是寶劍。”雲霞道人喚道:“童兒,把他的劍摘下來,扔到山澗裡去!”兩個小童上前取下寶劍,其中一個說:“師弟,這劍血光衝天,快扔到廟後溝澗裡!”小童走後,吳恩嚇得不敢抬頭。
不料雲霞道人又道:“吳恩,你一身惡孽,貧道今日替你清掃!童兒,拿黃絨繩把他捆上!”吳恩心中暗忖:“這道人定是地仙,我從今往後就留在山上修行,求個長生不老,也算是前世修來的造化。”於是閉眼等死,可等了許久,卻沒等到禪杖落下。他睜眼一看,大殿裡竟空無一人!正疑惑間,忽聽大殿西邊角門傳來江蘇口音的喊聲:
“三尺清泉萬卷書,上天生我意如何?
不能定國安天下,愧死男兒大丈夫。
唔呀!混帳王八羔子吳恩,你還想往哪逃?劫數臨頭,休想活命!”
吳恩回頭,見來者是個五尺多高的道人,頭戴青緞九梁道巾,身穿灰色貴州綢道袍,白襪厚底雲履。此人麵如三秋古月,目似春星,眉飛入鬢,鼻直口方,留著雁尾胡須,渾身正氣凜然——正是山陝成名的“賽報應”顧煥章!
原來顧煥章自四方鎮與侯化泰分手後,背著藥箱遊曆天下,濟困扶危。這日正走在山路上,忽聽樹林裡傳來“無量佛”之聲,出來的竟是師兄黃鬆山。顧煥章連忙行禮,黃鬆山說:“愚兄在此久候了!師傅命你速往滅蜈山絕恩嶺,這有錦囊一個,到了再拆。”顧煥章提議去清妙觀拜見師叔,二人便一同趕路,終於來到絕恩嶺清妙觀。
進廟後,他們到鶴軒拜見雲霞道人。黃鬆山呈上師傅的字柬,隻見上麵寫著:“賢弟安好!自彆數載,時常想念。賢弟坐守深山,清修精進。今派黃鬆山、顧從善前往貴觀,本月十九日子時,妖人吳恩將至,望賢弟設計拿獲,為國除害,功德無量!拿住後交顧從善送大清營即可。”
雲霞道人看完,叫來幾個小道童,讓他們按計行事——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師兄鐵牌道人算定的。黃鬆山將吳恩引進廟時,小童們說的話都是預先教好的。雲霞道人假意捆住吳恩,小童早已把他的太阿劍交給了顧煥章。
此時東方破曉,紅日初升,顧煥章從西院走出,直指吳恩:“唔呀!吳恩,你劫數已到,今日被我拿住了!”吳恩見狀,才知中了圈套,嚇得魂飛魄散:“我與你無冤無仇,何必苦苦相逼?”顧煥章厲聲道:“你是國家叛逆,正所謂‘亂臣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’!”
正說著,忽聽山門被敲響。小童開門後,進來四位英雄:馬夢太、“鑽雲神鷂”朱天飛、“追風仙猿”侯化泰、“小白龍”王天寵。這四人繞山路走了一天一夜,早已疲憊不堪,見路北有座大廟,便想進來歇息。進殿後見顧煥章仗劍而立,忙上前行禮。
王天寵說道:“恩兄,自四方鎮分手後,我等時常掛念。此前相遇未及交談,不知兄長近況如何?”顧煥章便將彆後經曆說了一遍。侯化泰也上前見禮,王天寵又介紹道:“這位是雲南老鏢頭朱天飛,這位是東昌府侯化泰。此前因兄長探南山口被擒,我邀二位老俠義詐降峨嵋山,打聽到兄長被馬傑所救,又盜來妖人的陰陽八卦幡。今日我等在峨嵋山南山口等候捉拿吳恩,一路追至此處,幸得兄長已將他擒獲!”
顧煥章笑道:“王賢弟,隨我來見見師叔和師兄,他們都在廟中呢。”
馬夢太先把吳恩扛到西配房看守,王天寵則跟著顧煥章到西跨院,拜見了雲霞道人和黃鬆山老道。道童給他們四人準備了素齋,雲霞道人囑咐道:“王天寵、顧煥章,你們吃完齋飯,趕緊回營,把吳恩解送到大清營去。”二人應下,謝過雲霞道人,來到前院西鶴軒,與馬夢太等人會合。道童擺上素齋,五人坐下吃飯。馬夢太心裡十分歡喜:“要是能把吳恩解送到大清營,這可是萬古不朽的功勞啊!”
眾人吃完飯後,黃鬆山說:“賢弟,你們該動身了,天不早了。”馬夢太說:“我背著吳恩,你們四個在後麵保護。”王天寵等四位英雄都說:“就按你說的辦。”馬夢太背起吳恩,笑道:“妖道,我帶你去大清營逛逛。”
五人告辭後,出了清妙觀,順著山路往北走了數十裡,出了山口時,天色已經不早了。太陽快落山時,王天寵說:“咱們要是趕不到大清營怎麼辦?天色晚了,峨嵋山東山口很難走。依我看,不如在興隆鎮找家店住下,明天一早再去大清營。”馬夢太說:“好,兄長你先去打店。”
王天寵進了興隆鎮,往北走了大約半箭地,看見路東有一家萬盛店。他走進院子一看,東邊是五間上房,南邊是一溜單間,房屋十分整齊。他叫來店小二問道:“上房有人住嗎?”店小二說:“上房沒人住。你們一共幾位?”王天寵說:“把上房打掃乾淨,我們六個人住在這裡。”正說著,馬夢太等人到了,一起進了東上房,把吳恩放在炕上,讓夥計送來了洗臉水。
馬夢太問夥計:“你姓什麼?”店小二說:“我姓王,排行第三。”馬夢太又問:“你們店裡有多少間房子?今天住了多少客人?”小二說:“我們店房倒不少,有四十多間,全閒著呢。因為年成不好,到處有兵火之災,路上沒有來往的客商,我們店裡也沒什麼生意,就剩我們四五個人在這裡看房。”
馬夢太說:“你把大門關上,不準再住外人了。我們是大清營辦案的差官,抓的這個人是八卦教的反叛。你要是再住外人,走漏了消息,壞了我們的大事,你知道你有什麼罪嗎?”小二說:“我有什麼罪?”馬夢太說:“你要是走漏消息,讓我們的差使出了差錯,你可是滅門九族的罪。”嚇得小王三伸了伸舌頭,轉身出去了。
馬夢太走到吳恩麵前,說:“你喝碗茶吧?”吳恩一句話也不說。馬夢太又說:“你既然成了囚犯,雖然沒有擺晚筵,但還是喝碗茶吧。”說著遞過茶去,老道一飲而儘。馬夢太叫店小二過來,要了一桌上等酒席。不一會兒,店小二把酒席擺上,馬夢太又勸吳恩吃了點東西,五人便坐下喝酒。
正說著閒話,忽聽外麵有人敲門,隻見店小二出去打開店門,讓進來一個老道。馬夢太趕緊告訴大家:“多加小心!你們看外麵來了個老道,怕是妖人的餘黨。”顧煥章說:“老兄弟,你太多心了。老道中有好有壞,不能一概而論。”馬夢太說:“哥哥,我隻是這麼說,大家還是留神點好。”
隻見外麵那老道進了北上房。馬夢太把小夥計叫過來,說:“我告訴你不準住外人,你怎麼又往裡帶生人?”小二說:“我帶的不是生人,是在我們店裡常住的白二太爺,他專門看內外兩科。今天是給人家治病,從山莊回來。”馬夢太說:“不是外人就好。馬上讓夥計把店門關上,再不準放進人來了!”
正和店小二說話時,忽聽北上房裡老道好像在念咒。馬夢太說:“不好!你們聽聽,那屋裡老道在念咒呢!”顧煥章說:“你們彆著急,我去看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。”
顧煥章站起身,出了東上房,讓店中小夥計說:“你到北上房告訴那位道爺,就說我們前來拜訪。”小二答應著到了北上房,說:“白二太爺,外麵有位道爺前來拜訪。”老道說:“有請。”顧煥章進了北上房,看見迎麵站著一位道人,仙風道骨,品貌清奇,七十多歲的年紀。他頭戴青緞子道冠,身穿藍緞子道袍,配著青護領,足下白襪雲鞋;四方臉,麵如金盆,長眉朗目,四方口,胸前飄灑著一部銀髯。
顧煥章一看,就知道這是一位道高德重的人,合掌當胸,打了個稽首,說:“道友請了。不知尊駕貴姓大名?在哪個名山洞府修行?”那道人說:“在下姓白,字玄真,在石平州鐵山觀住廟。因為年成不好,廟裡沒有進項,我自幼學過看病,內外兩科都懂,就來到這裡,隨緣度日。還沒請教道友貴姓?”
顧煥章說:“我姓顧名煥章,道號從善。我和大清營的差官一起捉拿逆叛吳恩,今天住在這店裡。”老道點頭說:“原來把逆叛吳恩抓住了。就因為他造反,把我們三清教的人害得好苦,到處化緣人家都不給,都說老道都是妖人。有一天,我聽人說在小西村活埋了一個化緣的老道,嚇得我也不敢去彆處了。我在這店裡住了半年多,剛才聽見店中小王三說眾位老爺們把妖道吳恩抓住了,所以我在屋裡禱告上天,希望早早把天地會八卦教滅儘,好讓大家分辨出我們三清教的好人。這是我的一片熱心。”
顧煥章說:“是啊,道友請放寬心,天地會八卦教不久必定會被消滅。我也不是貪圖富貴,隻是為了掃清逆賊,讓天下萬民安然樂業,從此永慶升平。隻要天下肅清,我就歸隱深山,侍奉三清教主,修煉長生不老,不再沾染凡塵,這一輩子也就滿足了。”
白玄真聽了顧煥章的話,說:“我問道友,聽說妖道吳恩相貌奇異,我從未見過,懇求道友帶我到那屋裡看看,不知可否?”顧煥章說:“那也無妨,我這就帶你去看看。”顧煥章一帶此人到上房,又惹出一場殺身之禍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