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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唐演義 第1到第5回(1 / 2)

第01回隋主起兵代陳晉王樹功奪嫡

古人有詩歎道:“繁華消歇似輕雲,不朽還須建大勳。壯略欲扶天日墜,雄心豈入弩駘群。時危俊傑姑埋跡,運啟英雄早致君。怪是史書收不儘,故將彩筆譜奇文。”自古以來,那些極為富貴、極為安逸的境地,說起來讓人心情暢快,聽起來讓人耳朵愉悅,看起來也令人眼前一亮。然而,在這繁華背後,往往隱藏著敗壞根基的危機,不是留下千古罵名,就是淪為後世笑柄。像館娃宮、銅雀台,曾引得無數詞人墨客感慨歎息、嘲諷譏笑。唯有出身草莽的英雄,他們不在酒色中虛度人生,即便曆經無數落寞淒涼,卻能扭轉眾人造成的敗局,或收拾殘局,或開創新局,他們的名字得以長久地留存於天地之間。雖然他們的名字在後來聲名遠揚,但他們的非凡氣質在早年就已奠定。就如同日月,其本身就散發著光明,即便暫時被輕煙薄霧籠罩,最終也能光芒四射。可惜世人往往在其未成名時不識得他們,即便後來有人用筆墨稱頌他們,也大多隻提及他們建功立業的輝煌成就,很少有人講述他們早年的經曆。殊不知,鬆柏從幼苗時便有參天的態勢,虎豹幼小時就有捕食耕牛的氣概,這些故事說來反而讓人覺得新奇。在講述主人公之前,先將他早年的經曆細細道來,由此引出一段在史書上未曾記載的奇談異事。正所謂:“器當盤錯方知利,刃解寬髀始覺神。由來人定天能勝,為借奇才一起屯。”

自古以來,曆史的發展遵循著盛衰交替的規律,虞、夏、周、秦、漢、三國、兩晉依次更迭。晉朝南遷後,天下一分為二,這便是南北朝時期。南朝的劉裕篡奪晉朝政權,建立宋朝;蕭道成又篡宋建立齊朝;蕭衍篡齊建立梁朝;陳霸先篡梁建立陳朝。這些政權雖都有國號,繼承正統,君主稱天子,但實際上勢力微弱,隻能偏安江南。北朝在晉朝時,中原一帶被漢主劉淵、趙主石勒、秦主苻堅、燕主慕容廆、魏主拓跋珪等胡人占據,史稱“五胡亂華”。北魏後期陷入混亂,分裂為東魏和西魏。東魏被高歡之子高洋篡奪,改國號為齊;西魏被宇文泰篡奪,改國號為周。後來北周滅掉北齊,統一了北方。此時,北周出現了一個名叫楊堅的人,他小字那羅延,是弘農郡華陰人,為漢代太尉楊震的八世孫。他的父親楊忠跟隨宇文泰起兵,被賜姓普六茹氏,因戰功被封為隋公。楊堅出生時,母親呂氏夢到蒼龍盤踞在腹中,隨後生下楊堅。楊堅生得雙目明亮如晨星,手掌上有奇特的紋路,儼然是個“王”字。楊忠夫妻深知這是異相。後來有一位老尼姑對他母親說:“這孩子將來貴不可言,但必須離開父母才能健康長大,貧尼願意撫養他。”於是,他的母親便將楊堅托付給老尼姑。隻是這老尼姑獨自住在庵中,外出時隻能委托鄰居幫忙照看。有一天,老尼姑外出,一位鄰家老婦進庵,正抱著楊堅玩耍,忽然看見他頭上長出雙角,渾身隱現鱗甲,宛如龍形。老婦大吃一驚,驚叫一聲“怪物”,將楊堅扔在地上。恰好老尼姑回來,趕忙抱起楊堅,惋惜地說:“驚嚇了我兒,讓他晚幾年才能做皇帝!”或許是上天要統一天下,故而降生這位真人。

就這樣過了幾年,楊堅長大成人,老尼姑將他送回楊家,不久後,老尼姑去世。後來楊忠也因病離世,楊堅便承襲了父親的職位,成為隋公。當時,周武帝見他相貌奇特,心中十分猜忌,多次派人給他看相。看相的人知道他日後必有大福,都為他遮掩周旋。楊堅也深知周武帝的懷疑,便將自己的一個女兒設法嫁給太子為妃,以此鞏固自己的地位。直到周武帝去世,太子即位,即宣帝。宣帝每次外出巡視,因為楊堅是皇後的父親,總是委托他留守京城。宣帝生性懦弱無能,而此時楊堅的勢力已經逐漸形成,最終他篡奪了北周政權,定國號為隋,改年號為開皇元年。正如前人所言:“莽因後父移劉祥,操納嬌兒覆漢家。自古奸雄同一轍,莫將邦國易如花!”

隋主楊堅即位後,立獨孤氏為皇後,立世子楊勇為太子,封次子楊廣為晉王。他振作精神,勤於政事,每日早早上朝,很晚才退朝。又因為獨孤皇後生性十分善妒,在她的影響下,楊堅也不親近女色。朝中更是人才濟濟,文臣有李德林、高熲、蘇威,武將有楊素、李淵、賀若弼、韓擒虎。君主賢明,臣子忠良,隋朝漸漸有了開疆拓土、統一江南的意圖。倘若江南的君主也能勵精圖治,任用賢才,天下歸屬還未可知。可惜創業的君主大多勤勉,守成的君主大多安逸。創業的君主親近正直之士,遠離奸佞小人;守成的君主厭惡老成持重之人,喜歡年輕才俊。那些資質平庸的君主,還會受他人的製約;稍有才華的君主,便不願受他人的管束。陳朝的君主陳叔寶,本是個聰明穎悟之人,無奈生在南朝,深受文弱豔麗風氣的影響,喜好作詩賦。他又遇到兩個東宮官員,一個是孔範,一個是江總,這兩人雖有些才華,卻毫無骨氣。自古道:“詩為酒友,酒是色媒。”陳叔寶清閒無事時,在詩賦之餘,便沉迷於飲酒作樂之中。等到他即位後,不僅沒有改變這種作風,反而變本加厲。他升任江總為仆射,任用孔範為都官尚書。君臣都不理會政務,每日隻是飲酒賦詩,虛度光陰。

陳主還在龔貴嬪那裡發現了一位美人,姓張,名麗華,她的頭發長達六尺,光澤照人。而且她性格聰慧機敏,舉止嫻雅大方,一顰一笑都風情萬種,善解人意,總能讓人心情愉悅。她還有一個特彆之處,就是樂於向陳主引薦後宮的嬪妃。一時間,龔、孔二貴嬪,玉、李二美人,張、薛二淑媛,袁昭儀、何婕妤、江修容等人,都得以受到陳主的寵愛。陳主哪裡還有心思處理朝廷事務?即便有時批閱百官奏章,也總是倚靠著隱囊,把張麗華抱在膝上,二人一同商議決定。婦人能有多少遠見,這樣一來,宮中的內侍便趁機徇私舞弊,收受賄賂,獨攬大權。而且孔範與孔貴嬪結為兄妹,鞏固恩寵,把持朝政。當時的人們隻知道有江總、孔範,卻不知道還有陳主。

為了匹配這些嬌豔的美人,陳主覺得必須要有珠玉首飾、華麗服飾,才能襯托她們的美貌;要有精美的食物、珍貴的器皿,才能配得上她們的歌舞;要有華麗的宮殿、精致的床榻,才能與她們的風姿相稱。為此,他不惜從民間大肆搜刮。這便引出了施文慶、沈客卿、陽惠朗、徐哲、暨慧景等殘忍刻薄之人,他們為陳主四處搜刮民脂民膏,殘害百姓。陳主在光昭殿前建造了臨春、結綺、望仙三座高大的樓閣,每座樓閣都高達數十丈,寬敞數十間。樓閣的欄杆、窗戶都是用沉香木製成,還鑲嵌著金玉珠翠,外麵懸掛著珠簾。樓內擺放著珍貴的床榻、幾案,裝飾著華麗的帳幔、帷幕。當時的能工巧匠們精心裝點,從太湖、靈壁、兩廣等地購買奇石,堆砌成蓬萊仙山的模樣,在山邊引水成池,用文石砌岸,白石搭橋,還種植了各種奇花異草。這座宮殿的奢華程度,就算是蓬萊仙境也難以相比,阿房宮也望塵莫及。

陳主自己住在臨春閣,張麗華住在結綺閣,龔、孔二貴嬪住在望仙閣,三座樓閣之間有複道回廊相連,彼此相通。陳主每日都在這裡遊宴享樂。外麵有孔範、江總,還有文士常侍王瑳等人陪伴;裡麵有女學士袁大舍等人相隨。酒興正濃時,陳主便命各位妃嬪、女學士以及江總、孔範等人賦詩贈答,他與張麗華一同品評,對出色的作品給予賞賜,並將其中最豔麗的詩篇譜成樂曲。每次宴會,都挑選數千宮女,輪番演唱,日夜不停,儘情享受歡樂時光。這其中的繁華景象、風流韻致,難以用言語形容。然而,在這宮廷歡娛的背後,卻是民間百姓的困苦不堪。陳主貪圖一時之樂,耗費千萬錢財,這些錢財都是從百姓身上搜刮而來。宮廷之中日日歡歌笑語,而民間卻是一片蕭條冷落。陳主卻還嫌白天太短,直到醉意朦朧,看那月亮都仿佛要落下來。

陳朝的這些消息傳到隋朝,隋主便有了討伐陳國的想法。高熲、楊素、賀若弼等人紛紛獻上平定陳國的計策。正在商議之時,晉王楊廣主動請求領兵伐陳,他說:“陳叔寶無道,百姓深受其苦。我朝大軍南下,猶如以石壓卵,勝利在望。若拖延時間,陳叔寶死去,若繼位者是賢明君主,恐怕伐陳就難以成功了。臣請求即刻率兵討伐,捉拿暴君,統一天下。”諸位讀者,要知道征伐乃是充滿危險的戰爭之事,勝負難料。晉王楊廣身為隋朝親王,享受著高官厚祿,本可安逸度日,為何要主動請纓呢?原來晉王楊廣是隋主的次子,與太子楊勇都是獨孤皇後所生。皇後生晉王時,迷迷糊糊中,隻見滿室紅光,腹中一聲巨響,猶如雷鳴,一條金龍突然從她腹中飛出。起初金龍較小,漸漸越飛越大,一直飛到半空中,足有十餘裡遠,在空中張牙舞爪,盤旋不止。正看得入神,忽然一陣狂風驟起,那條金龍不知為何竟墜落在地,尾巴擺動幾下後,便縮成一團。仔細一看,哪裡是什麼金龍,倒像是一頭牛那麼大的老鼠。獨孤皇後嚇了一跳,猛然驚醒,隨即生下晉王。隋主得知皇後夢見金龍騰空,便給晉王取小名叫阿摩。獨孤皇後十分高興,說:“小名很好!何不也賜一個大名?”隋主說:“做君主需要英明,就叫楊英吧。”又轉念一想:“創業固然需要英明,守成更需要寬廣的胸懷,不如叫楊廣。”

因為獨孤皇後十分疼愛晉王,時常在他麵前說起出生時的奇異征兆。晉王本就不甘心居於人下,心中暗自思忖:“我與太子是親兄弟,他將來會成為皇帝,而我卻隻是臣子。日後他登上皇位,我卻要向他山呼萬歲。這還隻是小事,倘若稍有差錯,他便能要了我的性命。我就算小心翼翼地奉承他,一生的抱負又如何能實現?除非想辦法謀奪東宮之位,才能得償所願。可若沒有為國家立下功勞,又怎能達到這個目的?”他左思右想,想到獨孤皇後最嫉妒大臣蓄妾生子,朝中凡有這樣的大臣,皇後都會勸隋主罷黜他們。而太子因為寵愛姬妾雲昭訓,失去了皇後的歡心。晉王便趁機表麵上對父母孝順恭謹,暗中收買人心,讓人說太子的過失,稱讚自己賢德孝順。此時,他又想謀取伐陳的兵權,希望借此立功,同時掌握兵權,結交外臣,作為自己的羽翼。

恰好隋主生性多疑,本就不願將大權儘數托付給臣子。於是任命晉王楊廣為行軍兵馬大元帥,楊素為行軍兵馬副元帥,高熲為晉王元帥府長史,李淵為元帥府司馬。高熲是渤海人,字昭玄,足智多謀,擅長軍事;李淵是成紀人,字叔德,胸前有三個乳頭,曾在龍門破賊,連發七十二箭,射殺七十二人。此外,還有韓擒虎、賀若弼兩位總管,他們勇猛無比,被任命為先鋒,從六合縣出兵;楊素從永安出兵,自長江上遊順流而下。此次出征,共有九十位總管,六十萬大軍,都歸晉王楊廣節製。各路大軍進發,東到滄海,西接川蜀,旌旗飄揚,戰船相連,綿延千裡,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。

陳國邊疆屯守將士的告急文書,如雪花般紛紛送至朝廷,然而施文慶與沈客卿卻將這些緊急軍情扣下,不向陳後主奏報。等到仆射袁憲上奏,提議在京口、采石兩處增派兵力加強防守時,江總又在一旁極力阻撓。陳後主麵對這些提議猶豫不決,竟說道:“我朝王氣在此,齊軍三次來犯,周師也曾進犯,最終無不潰敗,隋朝又能拿我們怎麼樣!”孔範見狀,連忙諂媚進言:“長江天險,天然分隔南北,隋軍的人馬又怎能飛渡過來?不過是邊將想邀功請賞,才故意誇大其詞說戰事緊急。我還常常發愁官職太低,要是隋兵真的來了,我定能借此立下大功,做個太尉公!”施文慶也附和道:“現在天氣寒冷,隋軍人馬恐怕都凍死了,怎麼可能來攻打我們?”孔範接著戲謔說:“可惜凍死了我家的馬。”陳後主聽後大笑不止,認為袁憲等大臣的建議毫無用處。陳國君臣依舊每日飲酒作樂,絲毫沒有將即將到來的危機放在心上。

在陳國朝廷一片歌舞升平之時,北方隋朝的烽火已映照長江,前線血戰的將軍們仍在拚死抵抗,毫不退縮。而陳後主的後宮中,依舊每日以銀箏檀板演奏新曲,消磨時光。

禎明二年正月初一,陳國群臣齊聚朝堂,準備朝賀新年。然而陳後主因前一晚徹夜縱酒,一直睡到傍晚才醒來。誰也沒想到,就在這一天,賀若弼率領軍隊,已從廣陵悄悄渡過長江;韓擒虎也帶領五百精兵,從橫江直撲采石。守將徐子建一邊派人向朝廷奏報軍情,一邊準備率兵迎敵。但因為正值元旦,士兵們都喝得酩酊大醉,沒有一個能拿起槍棒作戰的。無奈之下,徐子建隻得舍棄部下,獨自乘船趕到石頭城。此時陳後主還在醉酒之中,徐子建從早等到晚,才得以見到陳後主。陳後主卻隻是淡淡地回複:“明日再商議出兵之事。”

第二天,陳後主依舊渾渾噩噩地虛度了一天。直到正月初四,才派遣蕭摩訶、魯廣達等將領出兵迎戰。其中,蕭摩訶提議趁著賀若弼剛剛抵達鐘山,立足未穩,主動出擊;任忠則請求撥給他一萬精兵和三百艘金翅戰船,截斷隋軍後路,這些都是克敵製勝的奇策。但陳後主卻一概不聽從。到了正月初八,陳後主督促各將領與隋軍展開激戰。當時,隻有魯廣達奮力死戰,斬殺賀若弼部下三百餘人。而孔範的軍隊一與隋軍交鋒便四散潰逃,蕭摩訶在混戰中被隋軍擒獲,任忠也逃回了建康。陳後主不僅沒有責怪任忠,反而給了他兩櫃金銀,讓他招募士兵繼續出戰。誰知任忠走到石子岡時,遇到韓擒虎,竟率兵投降,還反過來為隋軍引路,帶領他們進城。此時,建康城中的百姓和官員四處逃竄,紛紛尋找生路。而陳後主還傻傻地坐在宮殿上,等著將領們前來報捷。直到聽到隋軍已經進城的消息,他才驚慌失措地跳下禦座,準備逃跑。袁憲一把拉住他,勸說道:“陛下請保持尊嚴,穿戴好衣冠坐在殿上,隋軍料想也不敢加害於您。”陳後主卻驚恐地說:“兵馬都殺進來了,這可不是鬨著玩的!”說罷,掙脫袁憲的手,急忙跑入後宮,找到張貴妃、孔貴嬪,慌亂地說:“北兵已經打進來了,我們必須找個地方躲在一起,千萬不能失散!”他左手拉著張貴妃,右手拉著孔貴嬪,向外跑去。跑到景陽井邊時,隻聽到外麵隋軍的喊殺聲震天,陳後主絕望地說:“罷了,罷了,走投無路了,我們就死在一起吧!”說著便要投井自儘。後閣舍人夏侯公韻用身體擋住井口,陳後主與他爭執了許久,最後三人還是一起跳入井中。好在當時正值冬末春初,井中的水已經乾涸,他們並沒有被水浸濕。陳後主無奈地說:“就算能躲得過一時,可日後又怎麼出去呢?”

曾經陳國宮中日夜演奏的《後庭花》,如今已被隋軍的凱歌所取代;往日的簫鼓之音,也變成了隋軍的羯鼓之聲。曆經六朝的王氣,在這一刻徹底消散,可憐陳後主,最終竟成為了躲在井中的“青蛙”。

陳後主、張貴妃和孔貴嬪三人在井中躲了許久,隻聽到外麵人聲嘈雜,原來是隋軍在宮中搜尋珠寶和宮女。隻見正宮沈後端莊地坐在宮中,太子則緊閉閣門,安靜地坐在裡麵,唯獨不見了陳後主的蹤影。隋軍士兵四處搜尋,有宮女說:“曾看到陛下跑到井邊,難道是投水自儘了?”士兵們聽後,紛紛來到井邊查看。井中漆黑一片,隱隱約約看到有人影晃動,於是急忙放下撓鉤去搭。陳後主在井中躲避,撓鉤幾次都沒有搭住。隋軍士兵無計可施,便將石塊投入井中,想試試井的深淺,以便下井搜尋。陳後主看到石頭不斷落下,嚇得大喊起來:“不要砸我!快把繩子拋下,拉我上去!”隋軍士兵找來長繩,拋下數十丈。等了許久,才聽到陳後主在井中喊道:“你們用力拉,我有金銀財寶賞給你們,千萬不要沒拉牢讓我摔下去!”起初,兩個士兵拉不動,又加了兩人,還是拉不動。士兵們紛紛議論:“畢竟是皇帝,骨頭就是重。”還有人說:“肯定是個蠢家夥!”最後眾人齊聲發力,才將他們拉了上來,這才發現原來是三個人緊緊地捆在一起,陳後主與張貴妃、孔貴嬪一同被拉了上來,所以才如此沉重。隋軍士兵見狀,都忍不住大笑起來。宋王元甫為此作詩感歎:“隋兵動地來,君王尚晏安。須知天下窄,不及井中寬。樓外烽交白,溪邊血染丹。無情是殘月,依舊憑欄乾。”

隨後,隋軍士兵簇擁著陳後主去見韓擒虎。陳後主強裝鎮定,以帝王的禮儀與韓擒虎相見,作揖行禮。當晚,賀若弼從外掖門進入建康城,派人傳喚陳後主相見。陳後主見到賀若弼威風凜凜的樣子,嚇得冷汗直流,雙腿不停地顫抖。賀若弼見狀,笑著安慰道:“不必害怕,你至少還能做個歸命侯!”他讓陳後主帶領宮人,暫時住在德教殿,並派兵在外圍把守。此時晉王楊廣率領的大軍還在後麵,他先派高熲、李淵安撫百姓,嚴令禁止士兵燒殺搶掠。兩人進入建康城後,便在省中發布告示,曉諭百姓,約束士卒,同時拘拿陳國那些禍亂朝政的大臣。

晉王楊廣向來善於偽裝,在外表現得不近酒色。但此時他遠離京城,又聽聞張麗華容貌絕美,便派高熲的兒子記室高德弘,快馬趕到建康,索要張麗華。高熲堅決反對道:“晉王身為元帥,此次出征是為了討伐暴君、拯救百姓,怎能先想著女色之事?”拒絕將張麗華交給高德弘。高德弘勸說道:“父親,晉王手握兵權,如今索要一個女子,您要是執意不給,恐怕會觸怒他。”李淵也在一旁說道:“高大人,張貴妃、孔貴嬪二人狐媚惑主,竊弄權柄,禍亂朝政,陳國的覆滅,根源就在於她們。怎能留下這兩個禍根,再去迷惑晉王?不如將她們斬殺,以斷絕晉王的邪念。”高熲點頭讚同:“正是如此,昔日太公蒙麵斬殺妲己,就是擔心留下傾國美人會迷惑君主。今日我們又怎能容留張麗華,讓她迷惑晉王呢!”於是,高熲下令將張麗華和孔貴嬪一並斬殺於清溪河畔。高德弘苦苦勸阻,卻無人理會。

張麗華容貌絕美,氣質出眾,她的一笑一顰,卻讓陳國走向了滅亡。可憐她血染清溪畔的芳草,終究比不上西施能夠泛舟五湖,得以善終。

張麗華和孔貴嬪被殺後,高德弘隻能無功而返,回到行營向晉王複命。晉王滿臉期待地問道:“張麗華帶到了嗎?”高德弘害怕晉王怪罪,便將責任都推到李淵身上,說道:“下官奉命去取人,父親不敢怠慢,還準備了香車細輦,挑選了十名美貌的嬪禦,準備一同送到軍前。”晉王笑著說:“若不是派你去,高長史恐怕也不會這麼知趣。”高德弘接著說道:“隻是可恨李淵,他說張麗華是禍水,不可留,還把孔貴嬪也一並殺了!”晉王聽後大驚失色,問道:“你父親怎麼不阻攔?”高德弘回答:“我和父親再三勸阻,他就是不聽,還責罵我們父子設美人局,故意愚弄大王。”晉王頓時大怒:“可惡!李淵本就是個沉迷酒色之人,肯定是他自己看上了這兩個美人,見我派人來取,心生嫉妒才將她們殺害。”隨後,晉王又歎息道:“這也是我一時心急,要是再等兩日,等我到了建康,就說要將陳叔寶一家眷屬押解回京,那時留下張麗華,誰還能阻攔?就算李淵來勸諫,我隻要不聽,他也無可奈何。這都是我考慮不周,害了這兩個美人。”最後,晉王恨恨地說:“雖然我沒有親手殺了張麗華,但她因我而死。我一定要殺了李淵,為她們報仇!”晉王此次的懊惱,也為日後的矛盾埋下了禍根。

晉王楊廣雖然心中惱怒,但為了樹立自己的賢明形象,還是做出了一些舉動。他一到建康,就將施文慶抓了起來,斥責他身為臣子卻不儘忠,隻會諂媚逢迎;沈客卿大肆搜刮百姓以迎合君主;陽慧朗、徐哲、暨慧景等人則目無王法,殘害百姓,將這五人稱為“五佞”,並將他們斬首於石關前。又把孔範、王瑳等人流放到邊疆,以此平息三吳地區百姓的怨恨。他還讓元帥府記室裴矩收集陳國的圖籍,封存府庫中的財物,秋毫無犯,借此博取賢德的名聲。此外,他還以賀若弼提前決戰,違反軍令;李淵懈怠職責,疏於政務為由,上疏彈劾二人,請求將他們拘拿問罪。隋主深知在平定陳國的戰事中,賀若弼立下首功,李淵為官忠誠正直,便赦免了二人的罪行。還先將賀若弼召回京城,賞賜絹帛萬段。

當時,天下還有一些州郡尚未平定,隋主便派遣各路總兵,率領軍隊前去征服。川蜀、荊楚、吳趙、雲貴等地,紛紛納入隋朝版圖,天下再次歸於統一。隻有嶺南地區尚未歸附,當地幾個郡共同推舉高涼郡石龍夫人冼氏為首領。冼夫人是陳朝陽春太守馮寶的妻子,馮仆的母親。她聽說隋朝滅掉陳國後,親自起兵,率軍保衛嶺南四境,修築城池據守,眾人尊稱她為“聖母”,她所駐守的城池也被稱為“夫人城”。隋朝派遣柱國韋洸前往嶺南安撫,卻遭到冼夫人的抵抗,韋洸的軍隊無法前進。晉王楊廣便讓陳後主給冼夫人寫信,告知她陳國已經滅亡,勸她歸降隋朝。冼夫人收到信後,召集數千名首領,整日痛哭哀悼,然後麵向北方拜謝,之後才派孫子馮盎率領眾人前往廣州迎接韋洸。冼夫人親自披掛上陣,騎著披甲的戰馬,撐著錦傘,帶領騎兵衛隊,手持詔書,以隋朝使者的身份,前往嶺南各地宣諭朝廷的德政,曆經十多個州,所到之處紛紛歸降。隋朝在嶺南共得到三十個州、一百個郡、四百個縣。隋主封馮盎為儀同三司,冊封冼夫人為宋康郡太夫人,將臨振縣賜給她作為食邑,規定她每年進貢一次,每三年進京朝見一次。當時的人們作詩讚美冼夫人的事跡,詩中有“錦車朝促候,刁鬥夜傳呼”“雲搖錦車節,月照角端弓”等句子。冼夫人一生智勇雙全,福壽兼備,八十多歲才去世,堪稱古今第一女將。

暫且不說譙國夫人冼氏的事跡,再說這一年三月,晉王楊廣留下王韶鎮守建康,親自率領大軍,押解著陳後主及其宗室、嬪禦、文武百官,從建康出發。四月抵達長安,在太廟舉行獻俘儀式。隋主冊封晉王楊廣為太尉,賞賜輅車、衰冕之服、玄圭、白璧;封楊素為越公;賀若弼、韓擒虎晉升為上柱國,賀若弼被封為宋公;韓擒虎因放縱士兵,在陳宮胡作非為,沒有得到爵位和封邑;高熲被加封為上柱國,晉爵為齊公;李淵升任衛尉少卿。由於晉王楊廣對李淵心懷怨恨,不僅沒有給他論功行賞,反而彈劾他,所以李淵此次得到的封賞極少。但李淵對此並不在意。所幸晉王楊廣又奉旨前往揚州鎮守,不能經常對李淵進行迫害。然而,隨著晉王楊廣的權勢日益增大,名望不斷提升,許多足智多謀、心懷奇計的人都紛紛投入他的幕府。他圖謀皇位的野心也愈發急切。

晉王楊廣就像當年的劉邦招來商山四皓壯大勢力一樣,不斷招攬人才,他野心勃勃,怎會甘心隻做一個王公大臣?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,他不惜兄弟相殘,全然不顧兄弟之間的手足之情。更何況,他內有獨孤皇後的庇護,外有宇文述為他出謀劃策,又有什麼圖謀不能實現呢?

第02回楊廣施讒謀易位獨孤逞妒殺宮妃

古人有詩寫道:“人謂骨肉親,我謂讒間神。嫌疑乍開釁,官小爭狺狺。戈矛生笑底,歡愛成怨嗔。能令忠孝者,銜憤不得伸。巧言因如簧,萋非成貝錦。此中偶蒙蔽,覿麵猶重在。心似光明燭,人言自不侵。家國同一理,君子其敬聽。”常言說樹木生蠹蟲,是因為內部先有了問題。人心一旦產生愛憎,便會衍生出無儘的傾軋。隋朝時,獨孤皇後對太子楊勇心生不滿,這一念頭被晉王楊廣敏銳察覺,他便刻意做出與太子相反的舉動。知道皇後厭惡太子寵愛姬妾,他就故意與蕭妃恩愛有加,將自己平日裡喜好女色的心思暫時隱藏起來;知道皇後喜歡節儉,他就刻意表現得十分節儉,把往日奢華的作風收斂起來。不知不覺間,獨孤皇後對太子的喜愛,全都轉移到了他身上。那些宦官宮女們,見皇後有所偏向,自然會在一旁添油加醋。太子楊勇循規蹈矩的事情,他們從不宣揚;稍有差錯,便大肆傳播。而晉王宮中即便有不好的地方,他們也會幫忙掩飾;但凡有一點優點,就會誇大十倍地宣揚。更何況晉王和蕭妃對皇後宮中的親信都格外款待,平日裡皇後宮中的宮人太監往來,都會得到豐厚賞賜。這樣一來,誰不在皇後麵前稱讚晉王呢?

此時的晉王楊廣,知道奪嫡之事已有七八分把握。他在平定陳國時,結識了安州總管宇文述。宇文述足智多謀,被人稱作“小陳平”。晉王在揚州時,便舉薦他做壽州刺史,以便時常往來。一天,晉王與宇文述商議奪取太子之位的事情。宇文述說道:“大王如今已討得皇後歡心,不愁沒有內援。但在下看來,還有三件事要做:其一,皇後雖然厭惡太子、喜愛大王,但厭惡得還不夠深,喜愛得也不夠濃烈。此次入朝,大王必須上演一出苦肉計,引發皇後的憐憫,激起她的憤怒,從而堅定她的決心,這就看大王的表現了;其二,在朝堂之外,需要有一位深受陛下信任的大臣,他說的話能讓陛下信服,平日裡在陛下耳邊進些讒言,關鍵時刻再從中推動,如此內外夾攻,必定萬無一失;其三,不過廢立太子並非易事,太子必須犯下大罪才行,這就需要買通太子身邊的親信,讓其率先揭發。將無中生有,小事化大,有了這樣有力的證據,太子自然百口莫辯。如此一來,不怕太子不被廢黜,接下來大王也不愁不能被立為太子,況且還有皇後為您做主。這第二、三件事,在下可以辦妥,隻是需要花費數萬金的珠寶玉器,在下就算傾家蕩產,恐怕也難以湊齊。”晉王說:“這些我自己準備。隻要先生助我成事,日後定與您共享富貴。”這一年恰逢諸侯進京朝覲,兩人便一同前往,各自按照計劃行事。

晉王楊廣進京後,不僅朝見了隋主楊堅和皇後,還對朝中的宰相大臣,下至普通官員,都贈送了禮物;宮中的宦官姬妾,也都得到了賞賜。在朝中官員裡,隻有李淵,雖然曾是晉王的舊屬,但恪守臣子本分,不敢私下結交,堅決不肯收受晉王的禮物。另一邊,宇文述參拜大臣、拜訪知己之後,前去拜見大理寺少卿楊約。楊約是越公楊素的弟弟,楊素身為尚書左仆射,權勢極大,就連皇帝都忌憚三分。隻是楊素位極人臣後,自平定陳國後,將半數陳國宮廷中的美女納入自己府中,沉迷於聲色,不大接見外人。因此,有人有求於他,都會找楊約從中疏通關係,楊約府上常常門庭若市。宇文述身為地方官,等了許久才得以見到楊約。見麵後,他送上價值百餘金的厚禮,喝了一杯茶便告辭離開。由於宇文述和楊約是平日交情深厚、不拘形跡的舊友,所以楊約之後前來回訪。宇文述早已在寓所等候,將他迎進客廳。隻見客廳四壁擺放著各種商周時期的青銅禮器和奇巧玩物,光彩奪目,楊約看得目不轉睛。宇文述說道:“這些都是晉王賞賜給我的。兄長善於鑒賞,還請多多指點。”楊約說:“小弟家中金銀財寶雖多,但這類古物卻很少。曾經在兄長家中見過一些,覺得兄弟你收藏的更為精美。”看到最前排擺放著白玉棋盤和碧玉棋子,楊約問道:“許久沒和兄弟對弈了!你在這裡和誰下棋呢?”宇文述回答:“是隨行的小妾。”楊約說:“想必是在揚州娶的吧。揚州女子大多擅長才藝。”宇文述提議:“棋盤就在這兒,和兄長下一局如何?”並以桌上的商鼎作為賭注。宇文述故意連輸幾局,將大半珍玩都輸給了楊約。等到擺上酒席,席上陳列的又全是夏商周三代的古器,搭配著金杯玉斛。楊約感歎道:“這些金酒器,肯定也是從揚州來的。我們北方可沒有如此精美的物件。”宇文述大方地說:“兄長要是喜歡,就送給你了。”隨即讓人另外準備一桌酒菜請楊約儘情享用,同時將那些珍玩都送到楊約府上,手下人很快就收拾妥當送去了。

楊約再三推辭:“這萬萬不敢收。這樣做就成了見財起意,我怎能無功受祿!”宇文述解釋道:“楊兄,小弟之前做總管時,武官的俸祿都不夠用來賄賂上司;等到轉任壽州刺史,也隻能勉強糊口,哪有東西送給兄長?這些其實是晉王有事相求,托我轉送給您的。”楊約連忙說:“即便是兄弟你的賞賜,我都不敢接受,何況是晉王的,我怎麼能收呢?”宇文述笑著說:“這些不過是些小物件,不足掛齒!小弟還要送給兄長和令兄一場永世的大富貴。”楊約疑惑道:“像小弟這樣的,實在談不上富貴;要說我兄長,他已經富貴到了極點,何須彆人相送?”宇文述意味深長地笑道:“兄長家的富貴,隻能說是昌盛,卻不能長久。兄長可知,東宮太子因為有些願望沒能實現,對令兄恨得咬牙切齒?一旦太子即位,他自有雲定興這樣的親戚,唐令則這樣的屬官,哪裡還會有令兄的容身之地?況且權勢容易招來嫉妒和暗中算計,如今那些在你們兄弟麵前低頭的人,誰能保證日後不會危及你們,覬覦你們的地位呢?如今幸好太子德行有失,晉王向來深受皇後寵愛,陛下也有更換太子的想法,兄長和令兄若能促成此事,那擁立之功,晉王定會銘記於心。這才是真正長久的富貴,是將累卵之危化為泰山之安,兄長覺得如何?”楊約點頭讚同:“兄弟說得有道理。隻是廢立太子是大事,不能輕易答應,讓我和兄長商量商量。”兩人開懷暢飲,直到深夜才散去。

第二天,宇文述又打聽到東宮有個受太子寵幸的大臣叫姬威,與自己的友人段達關係很好。於是宇文述拿出金銀財寶,托段達去賄賂姬威,讓他留意太子的一舉一動。宇文述還悄悄教給段達一條密計,說:“到時候如此這般行事。”並承諾他日後必定富貴。段達答應下來,開始為宇文述留意太子的情況。

等到晉王楊廣即將返回揚州任職時,他又按照宇文述的計策,前去向皇後辭行。他跪在地上,淚流滿麵地說:“兒臣生性愚笨,不懂忌諱;隻是感念母後的養育之恩難以報答,所以時常派人問候請安。沒想到東宮太子說兒臣覬覦皇位,一直對我心懷不滿,甚至想要加害於我;兒臣常常擔心會遭人陷害,被人下毒,因此心中憂慮惶恐,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侍奉母後!”說完便痛哭失聲。皇後聽後大怒:“楊勇這逆子越來越過分了!我給他娶了元氏女,他卻不以夫妻之禮相待,專寵雲昭訓!他生了那麼多不成器的兒子,我還在世時,你就已經被他欺負,等我百年之後,你豈不是要任他魚肉?難道要讓你去向雲昭訓的兒子磕頭稱臣,討生活嗎?”晉王聽了皇後的話,更是不停地叩首大哭。皇後好言安慰一番,讓他安心回去,沒有密詔不要進京,也不要輕易去東宮。還說過幾個月,她自有辦法。晉王含淚拜彆皇後。宇文述得知後,興奮地說:“這三條計策都已經奏效了!”

楊約收了晉王的賄賂後,一心想為他說服哥哥楊素。每次見到楊素,他都會故意做出憂愁的樣子。一天,楊素問他:“你為何如此不快?”楊約說:“前些日子兄長外調,東宮衛率蘇孝慈似乎對兄長有些刁難,我聽說太子還說:‘遲早要殺了這個老賊!’這老賊除了兄長還能是誰?我擔心兄長年事已高,卻要麵臨這樣的危機。”楊素笑著說:“太子又能把我怎麼樣!”楊約嚴肅地說:“這可不一樣。太子將來是要繼承皇位的人。一旦陛下駕崩,太子即位,我們家族的命運可就全掌握在他手裡了,怎能不深思熟慮?”楊素問:“依你之見,是辭去官位避開他,還是現在改變態度去順從他?”楊約回答:“辭官會失去權勢;就算順從,太子也不會消除怨恨。隻有廢掉他,另立他人,不僅能免除禍患,還能立下大功。”楊素拍手稱讚:“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智謀,真是出乎我的意料!”楊約催促道:“此事必須儘快行動,若再遲疑,一旦太子掌權,災禍就不遠了!”楊素點頭說:“我明白,還需要皇後在宮中相助。”

楊素深知隋主楊堅最怕皇後,也最聽婦人的話。於是,他每次在宮廷宴會上,都會稱讚晉王賢德孝順,借機挑撥獨孤皇後。獨孤皇後本就心胸狹隘,經他這麼一挑唆,便將晉王的好、太子的不好,一股腦地說了出來。楊素再添上些煽風點火的話。皇後知道楊素是皇帝最信任的大臣,便托他幫忙促成廢立太子之事,還暗中送來金銀財寶囑咐他。起初,楊素還指望皇後助力,如今皇後反倒要他幫忙,他知道此事必定能成。於是,楊素開始頻繁在隋主麵前搬弄是非,還讓宦官宮女們抓住機會進讒言,你一言我一語,不停地說太子的壞話。

正所謂積毀銷骨,眾口鑠金。到了開皇二十年十月,隋主楊堅駕臨武德殿,頒布詔書,將楊勇廢為庶人。楊勇的兒子長寧王楊儼上書,請求擔任宮廷侍衛,隋主看了心中有些憐憫,但又被楊素阻攔。此外,五原公元旻直言進諫,文林郎楊孝政上書勸阻,隋主聽信楊素的話,將二人都處以刑罰。楊素自以為富貴可以長久,心中十分得意。到了十一月,他又勸說隋主立晉王楊廣為太子,任命宇文述為東宮左衛率。晉王接到旨意後,先上表奏謝,隨後挑選吉日,與蕭妃一同進京朝見,搬進禁苑居住,侍奉父母,表現得十分孝順。隋主見他如此,心中也很歡喜,暫且按下此事不表。

獨孤皇後生性極為善妒,宮中雖有眾多宮妃彩女,如繁花錦簇般豔麗,隋文帝卻隻能欣賞她們的容貌,始終沒有機會寵幸任何一人。一日,獨孤皇後偶然染了小病,在宮中調理。隋文帝終於得了空,帶著小內侍悄悄到各宮閒逛。他在鳷鵲樓前踱步片刻,又在臨芳殿上佇立許久,隻見才人、世婦、婕妤、妃嬪們成群結隊,個個身著錦繡華服,佩戴金玉飾品,然而“承恩不在貌”,在隋文帝眼中,桃花嫌其過紅,李花又覺太白,看了許久,竟無一人讓他心動。

隋文帝信步走到仁壽宮,恰逢一位年輕宮女正在卷珠簾。她見隋文帝到來,慌忙放下簾鉤,如垂柳般輕盈地磕了個頭,起身後麵含羞怯,低頭斜靠在錦屏風旁。隋文帝仔細打量,隻見這宮女花容月貌,千嬌百媚:笑容如春風中的花朵般嬌豔,身姿似白雪堆砌的美玉般溫潤;眼神如秋水般清澈凝練,體態似梨雲般纖瘦輕盈;碧月般的耳墜點綴耳畔,輕煙似的羅衣裁剪得體,無需過多粉飾,便自有一番宮中女子的獨特風韻。

隋文帝問道:“你何時進宮的?為何從未見你侍奉?”宮女跪地答道:“奴婢是尉遲回的孫女,自進宮後,便被娘娘安置在此處,不許擅自出入,因此從未侍奉過陛下。”隋文帝笑道:“你且起來,今日娘娘不在,偶爾走動也無妨。”正說著,近侍來請隋文帝回宮用晚膳,他便道:“就在這裡吃吧!”片刻後宴席擺下,隋文帝讓尉遲氏在旁侍立同飲。尉遲氏酒量本淺,但因隋文帝格外喜愛,勉強喝了幾杯,當晚便被留在仁壽宮過夜。

次日清晨,隋文帝早起上朝,心中滿是昨夜的愉悅,暗道:“今日才知做天子的快活!但隻怕皇後得知,該如何是好?”卻說獨孤皇後雖在病中,卻仍放心不下隋文帝,不時派心腹宮人打聽消息。很快有人將此事稟報給她,獨孤皇後聽罷怒火中燒,顧不上自己病弱的身體,帶著幾十名宮人怒氣衝衝地趕到仁壽宮。此時尉遲氏剛梳洗完畢,正在查看臂上塗抹的蜂黃消退了多少,忽見皇後帶著一隊宮人蜂擁而入,頓時嚇得麵如土色,心中如小鹿亂撞,急忙跪地叩首。

獨孤皇後一進宮門,腳還未站穩,便喝令:“把這個妖狐給我抓過來!”眾宮人哪裡顧及尉遲氏的嬌弱,粗魯地拽住她的頭發,拖扯著她的衣襟,將她硬生生拉到麵前。獨孤皇後罵道:“你這妖奴,有什麼狐媚手段,竟敢蠱惑君心,破壞宮中風氣!”尉遲氏戰戰兢兢地答道:“奴婢出身卑微,怎敢違背娘娘的法度,豈敢妄圖寵幸?隻是昨晚陛下突然來宮中用膳,喝醉了便要留宿。奴婢再三推辭,陛下卻不肯聽,無奈之下隻能順從。這是陛下的意思,與奴婢無關,望娘娘開恩饒命!”獨孤皇後怒道:“你這妖奴,昨夜享受快活時,不知如何裝嬌賣俏哄騙陛下,今日卻花言巧語推得一乾二淨!”隨即喝令宮人:“給我狠狠打!”尉遲氏連連叩頭求饒:“望娘娘饒命!”獨孤皇後厲聲道:“陛下既如此寵愛你,你就該求他救命!昨夜不知廉恥地承歡,今日卻來求我?你這等妖奴,我稍有疏忽,便被你得逞。今日就算打死你,也已悔之晚矣,難消我心頭之恨!怎能再留你這個禍根!左右,快把她打死!”眾宮人聞言,一齊動手。可憐尉遲氏嬌弱的身軀,如何經得起這般摧殘?尚未動用刀劍,便已香消玉殞。正如詩中所歎:“入宮得寵亦堪哀,今日殘花昨日開。一夜思波留不住,早隨白骨到泉台!”

隋文帝退朝後,滿心惦記著與尉遲氏相聚,急匆匆趕到仁壽宮,卻見獨孤後滿臉怒容地站在一旁,尉遲氏已是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。他猛地看到這一幕,大吃一驚,心中震怒,轉身便往外走。正巧遇到一個小黃門牽馬經過,隋文帝翻身上馬,從永巷直奔朝門而去,心中憤懣難平,甚至想拋棄天下,躲進深山。幸好高熲退朝時看到,拚死上前阻攔,詢問緣由。隋文帝隻得返回大殿,召集百官,講述了獨孤後打死尉遲氏的經過,還說要起草詔書廢黜皇後。高熲上奏道:“陛下不可!陛下曆經千辛萬苦,才統一天下,正應勵精圖治,為子孫謀福,怎能因一個婦人而輕視天下?”隋文帝餘怒未消,經高熲等人再三勸說,才返回宮中。

獨孤皇後本就患病,經此一怒一嚇,病情愈發嚴重,一閉眼便看見尉遲氏的冤魂前來索命,竟患上了驚悸之症,日漸沉重,沒過幾個月便去世了。朝廷隻得頒布詔書,命相關部門按禮儀安排喪葬事宜。後人寫詩感歎獨孤後的嫉妒:“夫嬰兒兮子奇貨,以愛易儲移帝座。莫言身死妒根亡,爐已釀成天下禍。”

獨孤皇後死後,隋文帝後宮寂寞,便下旨從後宮嬪妃、才人中挑選美貌女子侍奉。旨意一出,宮中女子無不對恩寵心生向往。然而後宮女子雖多,能被選中的卻寥寥無幾。隋文帝選遍六宮,隻挑中兩人:一位是陳氏,一位是蔡氏。陳氏是陳宣帝之女,性格溫柔,體態婀娜,容貌堪稱沉魚落雁、閉月羞花;蔡氏是丹陽人,同樣風情萬種、嬌媚動人。隋文帝見了十分欣喜,說道:“朕已年老,情感無所寄托。如今得卿二人,晚年也算有了慰藉。”於是封陳氏為宣華夫人,蔡氏為容華夫人。二人雖都蒙受聖寵,但宣華夫人更得隋文帝偏愛。自此以後,隋文帝每日與她們宴飲作樂,比獨孤皇後在世時更覺愜意。

隋文帝畢竟是開創基業的皇帝,仍有勤政之心。即便在宮中享樂,對外廷政事也毫不懈怠,百官奏章都會逐一詳閱,常常忙到深夜才休息。一日夜裡,他在燈下批閱奏章,不覺困倦,趴在案幾上睡著了。內侍們不敢打擾,屏息靜候。睡夢中,隋文帝仿佛獨自站在京城之上,極目遠眺,見山河遼闊壯美,心中十分暢快。又看見城上有三棵大樹,枝頭果實累累。正觀賞間,耳邊忽然傳來洶湧的水聲,低頭一看,城下洪水滔滔,波濤滾滾,水位不斷上漲,幾乎與城牆齊平。隋文帝在夢中大驚,急忙下城逃跑,回頭望去,隻見洪水鋪天蓋地而來。他心中慌亂,大叫一聲,猛然驚醒。左右內侍趕忙獻上茶湯,隋文帝喝了一杯,定了定神,細細回想夢中情景,認為這絕非吉兆,分明是洪水淹沒都城的預兆,於是提醒自己要加強黃河防範,疏通水道,以防不測。他又暗想,或許是姓名中帶水字旁的人將禍亂國家,必須留心察覺,儘早鏟除,以保江山穩固。

隋文帝本就喜好占卜吉凶,生性多疑,經此一夢,猜忌之心更重,一場因夢境引發的風波,悄然為隋朝的命運埋下了隱患。

第03回逞雄心李靖訴西嶽造讖語張衡危李淵

有詞寫道:“英雄氣傲,硬向神靈求吉兆。行而空中,不是真龍也學龍。流言增忌,危矣唐公偏姓李。仙李盤根,卻笑枯楊(禾弟)不生。”這首詞調寄“減字木蘭花”,道儘了英雄心氣與世事無常。自古以來,國家的吉凶禍福,雖說是天命注定,卻也與人事息息相關;既然有定數,便會出現預兆。倘若麵對預兆能心懷敬畏、修身反省,或許就能將災禍轉為吉祥。正所謂妖孽因人心而生,也能因人心而滅。但如果隻是一味心懷猜忌,想要遏製禍亂的苗頭,隨意誅殺他人,那麼奸佞小人就會趁機設下陰謀害人,這樣不僅不能消除災禍,反而會醞釀更大的禍端。

隋文帝因為夢到洪水淹沒城池,心中懷疑名字帶有水字旁的人會帶來災禍。當時朝中的老臣郕國公李渾,原本是陳朝的有功之臣,陳朝滅亡後歸降隋朝,仍然保留原來的爵位。隋文帝突然想到:“‘渾’字左邊是水,他的封爵是郕國公,‘郕’字有城的意思,正好符合我夢中水淹城池的情景。而且‘渾’字中的‘軍’字有兵戈之意,莫非這個人就是引發災禍的根源?不過他年紀大了,又不掌握兵權,掀不起什麼大風浪,除非應在他的子孫身上。”於是隋文帝問身邊的侍從:“李渾有幾個兒子,兒子都叫什麼名字?”侍從回奏道:“李渾的長子已經去世,隻剩下小兒子,小名叫洪兒。”隋文帝聽到“洪兒”這兩個字,更加驚疑,心想:“我夢中見到城上有樹,樹上結滿果實。樹就是木,樹上的果實是木之子,‘木’和‘子’合起來正好是‘李’字。現在李家兒子的小名裡,恰好有‘洪’字,和我夢中的情景更加吻合。這個孩子將來一定會對國家不利,必須馬上除掉。”於是他立刻派內侍拿著自己的親筆詔書到李渾家,下令賜死洪兒。李渾迫於皇帝的命令,不得不照辦。可憐洪兒就這樣無緣無故地丟了性命,全家人痛哭不止。後人寫詩感歎道:“殷高與文王,因夢得良相。楚襄風流夢,感得神女降。堪歎隋高祖,惡夢添魔障。殺人當禳夢,舉動殊孟浪。”

隋文帝因為疑心殺死李家兒子這件事傳開後,很快驚動了另一個姓李的人,他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番雄心壯誌。這個人姓李名靖,字藥師,是三原人,他足智多謀,精通兵法,騎馬射箭的技藝也十分嫻熟,真正是能文能武。李靖自幼父母雙亡,在外祖父家生活,他的舅舅就是韓擒虎。韓擒虎經常和他談論兵法,還讚歎道:“能和我談論孫子、吳起兵法的人,除了這孩子還能有誰?”當時李靖剛二十歲,卻胸懷大誌。他見隋朝法律過於嚴苛,料想國運不會長久。聽說隋文帝因為夢境殺人,他暗自笑道:“命中注定要成就大業的人,是殺不死的,這樣殺人又有什麼用呢?”他又想到:“按照夢境,樹木生子對應‘李’字;洪水滔天,預示著天下將會統一。將來得到天下的人,一定是姓李的。”想到這裡,他不禁開始思考自己的命運。

有一天,李靖偶然有事到華州,路過華山時,聽說華山山神西嶽大王非常靈驗。於是他準備好香燭,來到廟裡瞻仰參拜,並寫了一篇奏疏默默祈禱:“我一介平民李靖,不自量力,向尊敬的西嶽大王殿下獻上這篇奏疏。我聽說上為清氣下為濁氣,因此區分出天地的形態;白天明亮夜晚昏暗,這彰顯了神人之間的法則。又聽說神明聰慧明察、正直無私,會依照人的德行行事,隻要懷著至誠之心就能感動神靈,神明之位自然不會虛設。大王您巍峨聳立,德行崇高,威嚴莊重;作為神靈,您的法術能製服眾多神靈,在五嶽之中聲名最為顯赫;因此人們在清淨的廟宇中為您樹立神像,讓您鎮守西方。縱觀曆代聖明的君主,沒有不順應時節祭祀您的。您能興雲布雨,上天也願意聽從您的命令;您能把災難轉為吉祥,世間萬物有誰不依賴您的庇佑?唉!我李靖不過是一介大丈夫,為什麼進不能得到重用,退也無法獲得安寧,就像困在乾涸池塘裡的魚,行動如同失去樹林的鳥,心中的憂傷,無法停止!如今國家衰落,天下動蕩,奸雄們競相爭逐,郡縣如同土崩瓦解。我想要舉起義旗,縱橫天下,如雲飛電掃般迅速,斬殺那些危害國家的奸邪之人,掃清天下的戰亂,開辟太平的山河。讓百姓得以重新過上安定的生活,萬物昌盛,這正是順應天命、合乎時勢的作為。如果我沒有成為帝王的命數,我也希望能手持寶劍,尋找英明的君主,懷著忠義之心,投身濟世,在他的階下吐露肝膽,還望神靈明察。希望您能指示我前進後退的時機,以決定我一生的誌向。如果您顯靈幫助了我,日後我一定會擊鼓致謝。如果我問三次您都不回應,那您又算什麼有靈驗的神明?我就會斬下大王的頭顱,焚毀這座廟宇,到那時再施展我的謀略,也不算晚。還請神靈裁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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