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圖公案 第1到10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

龍圖公案 第1到10(2 / 2)

包公說:“這後生說金手鐲是你給他的;你父親說是這後生搶劫的贓物,是非對錯全在你,公道說來。”小姐害羞不回答。王朝棟說:“既然有過交往,直說又有何妨,你怎麼忍心讓我置於死地?”小姐年紀小,終究不敢回答。包公連連敲棋子,厲聲罵道:“你這後生可惡!口談孔孟之道,行為卻如同盜賊,為什麼用這麼多假話欺瞞官府?重打四十,判你死罪!”王朝棟孩童般的情態又顯露出來,伏在地上,大哭著說:“小姐,你有當初,何必到今天?當夜的盟誓如今在哪裡?我今天受刑是你耽誤了我,我死了固然不足惜,可家裡有老母親,誰來侍奉呢?”小姐也低頭含淚,說:“金手鐲是我給這後生的,殺丹桂的不是這後生。那賊進房時,在燈影之下,我隱約看見那人半老,有胡須的模樣。”包公說:“這話說得公道,饒了你,不用打了。”王朝棟這才得意地起來,跪在小姐旁邊。小姐見王朝棟頭發散亂,便跪近前為他整理頭發。

鄒士龍見了心中惱怒,說:“這丫頭嚇得眼花,看不清楚,越發胡言亂語。”小姐已經明白地說過,因為見父親發怒,越發不敢說話。包公說:“令愛既然嚇得眼花,看不清楚,想必老先生看得清楚,不如你親自判這後生死罪,何必等我千言萬語?況且丹桂為這後生做傳遞消息的人,他又怎麼會忍心殺她?”鄒士龍說:“小女還年幼,難道真有西廂記那樣的故事嗎?”包公說:“先前的真情,已經在整理頭發時表現出來了,何必苦苦爭辯。”鄒士龍說:“我知罪知罪,任憑老大人公斷。”

包公說:“如果依我處理,你當時與他父親既有同窗的情誼,又有指腹為婚的約定,加上男有情女有意,為什麼不讓他們儘快完婚?”鄒士龍說:“根據他的話,丹桂的死雖然不是他殺的,實際上是他連累的。一定要他查出這個賊,才能脫罪。”包公說:“賊容易審出,等七日後定然抓獲,然後擇吉日完婚。”鄒士龍憤憤不平地出去了。包公讓王朝棟和鄒瓊玉各自回家。

當夜,王朝棟回家,燃香向父親禱告說:“兒子不幸遭遇此禍,背負這不光彩的名聲,無奈沒有查出賊的線索,終究無法了結。父親在天有靈,請詳細啟示報應。”禱告完畢就寢,夢見父親坐在上方,王朝棟上前作揖,父親於是擲下一雙祝簽在地上,得到的聖簽呈八字形,王朝棟上前拾起,父親便出去了。王朝棟於是醒來。

再說包公退堂後,心中思考,用什麼計策查出這個賊。當夜,夢見一個人,頭戴高冠,腰係博帶,近前作揖感謝說:“小兒不肖,多承蒙您培植。”擲下竹簽後離去。包公看那竹簽,是呈八字形的聖簽。醒來後思考:賊不是姓祝就是名聖或者名簽。第二天升堂,差人喚王朝棟到此有事商議。朝棟聽說後,立即穿衣來見包公。包公將夜裡夢見擲竹簽的事告知。

朝棟說:“這是先父感激大人的恩德,特意來叩謝。學生當夜也曾焚香向父親禱告,請求告知賊名,就夢見先父如此這般,夢境相符,想必賊名一定在簽中。”包公說:“我三更仔細思考,這賊莫非姓祝,名聖,或者名簽。如果是八字形,或許排行第八。你想想,有這樣的名字嗎?”恰好有一個門子在旁邊聽到,稟報道:“前任劉老爺曾捕獲一名小偷叫祝聖八,後來因為是初犯刺臂釋放。”包公說:“就是此人無疑了。”

立即升堂,用朱筆寫了傳票,派二人快去拿來。公差到祝聖八門口,見祝聖八正出門來,二人上前,一手扭住,用鐵鎖扣住送往公堂。包公說:“你這畜生,黑夜殺人劫財,膽子好大!”祝聖八說:“小人一向遵守法度,並沒有這事。”包公說:“你一向守法,為什麼前任劉老爺捕獲你刺臂?”祝聖八說:“是劉老爺誤捉,審明後釋放了。”包公說:“因為你是初犯刺臂釋放,如今又不改,殺婢女劫財。重打四十,從實招來!”

祝聖八推托不招,下令上夾棍,仍不肯認罪。包公見他腰間有兩個鑰匙,讓左右取下,派二人徑直到他家,囑咐道:“依計而行,如果有泄漏,每人重責四十,革去差役不用。”二人領了鑰匙到他家,對他妻子說:“你丈夫今日到官府,承認搶劫了鄒家財物,拿這鑰匙來叫你開箱,照單取出原贓。”他妻子信以為真,於是開箱依單取出歸還。二人挑到府堂,祝聖八驚愕得無法爭辯,於是招認說:“小人當夜經過他家花園小門,偶然聽到丹桂說:‘公子來了。’小人衝進去,她想要喊叫,所以殺了她,擄掠財物是真。”

包公立即差人請鄒士龍到堂,認明彩色衣服四十件,彩色裙子三十件,金首飾一副,銀妝盒一個,牙梳、銅鏡等,一一領收明白。包公判道:“審得祝聖八,一向行竊欺詐,猖獗害民。受過刺臂之刑仍不悔改,肆意偷盜,殺死婢女劫擄財物來利己;誤使王朝棟幾乎陷入牢獄而離婚,原贓都在,應判死刑。鄒士龍枉列官員,不顧仁義,辜負死去的朋友,想要悔棄前盟。管束不嚴,以致怨女曠夫私下往來;防範鬆弛,讓他們披星戴月秘密往來,侍女因此喪命,女婿幾乎被判極刑。本應按法處置,念你為官年老,姑且從輕發落。王朝棟無罪卻受到牽連,應當免罪;鄒瓊玉應繼續履行前盟,仍判決成婚,讓他們夫唱婦隨偕老,同心同德。”

王朝棟擇日成婚,夫婦和諧,侍奉雙親至孝。次年科舉,早早被推薦,赴京會試,考中進士,官授翰林之位。

第六則包袱

話說寧波府定海縣的僉事高科和侍郎夏正二人是同鄉,平日裡交情深厚。兩家內眷同時有了身孕,於是便指腹為親。後來夏正家生下兒子,取名昌時;高科家生下女兒,取名季玉。夏正便請媒人去高科家議親,拿兩股金釵作為聘禮,高科痛快地收下了,回贈了一對玉簪。隻是夏正為官清廉,家中沒有多餘財物,一旦在京城離世,高科便資助錢財護送靈柩歸鄉安葬。不久後高科也罷官回鄉,此時他家資財巨萬。

夏昌時雖然擅長讀書,卻一貧如洗。他十六歲時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縣學,托人去嶽父高科家求親。高科嫌棄他家貧窮,有退親的想法,便故意刁難說:“必須備齊六禮,才能成婚。如今隻空口說完親,我不能答應。他要是備不起彩禮,不如早早退親,我多送些禮銀讓他另娶。”又拖延了三年,高科的女兒季玉時常勸諫父母不該違背信義,父親總是說:“他若有百兩聘金,任憑你去嫁,不然這門親事難以成全。”

季玉於是偷了父親的銀兩和自己的手鐲、鈿子、寶釵、金粉盒等,總價值百餘兩,秘密讓侍女秋香去約夏昌時,說:“小姐讓我拜上公子,我家老爺嫌公子家貧,想要退親,小姐堅決不肯,每天和父母爭辯。如今老爺說,公子若有百兩聘金便同意成親。小姐已收拾好銀兩釵鈿,價值百兩以上,約你明日夜間到後花園來,千萬不要錯過。”

昌時聽了十分歡喜,就把這事告訴了極要好的朋友李善輔。李善輔心生一計,說:“兄長有此好事,我備一壺酒為兄長慶賀。”到了晚上,他在酒中加了毒藥,把昌時灌得昏迷過去。隨後,李善輔抽身徑直前往高僉事家花園,見後門半開,到花亭處果然看見侍女秋香拿著一個包袱。李善輔上前接話:“銀子給我。”

秋香在月光下辨認後說:“你不是夏公子。”李善輔謊稱:“我正是,秋香密約我來的。”秋香再仔細一看,說:“你果然不是夏公子,是賊!”李善輔於是撿起一塊石頭,將秋香劈頭打死,急忙拿了包袱返回。此時昌時還沒醒,李善輔便假裝睡在他旁邊。

過了一會兒,昌時醒來對李善輔說:“我今晚要去接東西了。”李善輔說:“兄長真是不善飲酒,我等你不醒,不知不覺也睡著了。如今夜深人靜,可以去了。”昌時徑直來到高宅花園,四周寂靜無聲,到花亭看到秋香倒在地上,便說:“莫非睡著了?”他用手扶起秋香,發現她手足冰冷,呼喊也沒回應,細看周圍又沒有財物,嚇得急忙逃回家。

第二天,高僉事家不見侍女秋香,四處尋找,發現她被打死在後花園亭中,不知為何,全家都很震驚。季玉於是出來說:“秋香是我命她送銀兩釵鈿給夏昌時,讓他備禮來娶我。誰料此人狠心將她打死,必定沒有娶我的心意了。”高科聞言大怒,立刻命家人去府衙緊急告狀,狀詞稱:“狀告謀財害命之事:為盜者當斬,難逃月下孤影;殺人者當死,難洗衣上血痕。凶狠的夏昌時是已故侍郎夏正的不肖之子,因念及年誼曾指腹為親,自他父親亡故後從未行聘。豈料這惡徒勾結婢女秋香盜竊釵鈿,見財到手便殺婢滅跡。財帛事小,人命關天,上告。”

昌時也隨即申訴:“申訴為殺人圖陷之事:念我是先輩賢良後代,詩禮儒生。先君侍郎清廉節操眾人皆知,嶽父高科曾感恩願結姻親,應允將季玉許配給我,以金釵為聘、玉簪回禮。沒想到家運衰微,二十年難全六禮,致使嶽父反複無常,千方百計想退親。他先令侍女傳言贈我厚禮,再自己打死秋香,將我陷入絕境。求青天為我洗冤。”

顧知府拘來各犯,仔細查看兩造供詞後審問。高科質證說:“秋香偷了一百餘兩銀子給他,我女兒季玉可以作證。他若沒打死秋香,我豈會讓親女出堂作證?況且他雖非我婿,也非我仇人,即便想退親,何必殺人害命誣陷他?”夏昌時質證說:“前一日,你讓秋香到我家哄騙說小姐有意於我,收拾了百餘兩金銀首飾,叫我夜到花園來接,我癡心誤信。到花園卻見秋香被打死在地,並無銀兩。必定是這婢女有罪,你將她打死,再讓她來哄我,企圖賴我。如果我真得了銀兩,怎會忍心打死她?”

顧公於是叫季玉上來問:“一邊是你父親,一邊是你未婚夫,你是關鍵證人,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。”季玉說:“我父與夏侍郎同僚,早年指腹為婚,受金釵一對為聘,回贈玉簪一雙。後夏家貧困,父親想退親,我不肯依從,便收拾了百餘兩金銀釵鈿,私命秋香約夏昌時今夜到花園來接。竟不知為何他將秋香打死,銀物也被取走,莫非是因強奸秋香不從,或怨恨父親退親而打死婢女泄憤?望青天詳察。”顧公聽後仰坐在椅上笑道:“這證人說得真切。”

夏昌時說:“季玉所證前事極實,我死而無怨,但說我得銀後打死秋香,我死也不服。我想這或許是前生冤孽,今生償還,百口莫辯。”於是自誣服罪。府公判決道:“審得夏昌時,實為狂徒,濫竽充數於學校,破家蕩產玷汙家聲。嶽父高科因嫌棄而明告退親,未婚妻季玉重盟誓而暗贈金銀。為何既貪其財,又忍殺其婢?若非強奸怕泄露,便是貪財喪良心。赴約而來,花園中豈有他人?淫欲得逞,黑夜中豈無人知?高科雖背盟,但斷絕凶徒實為明智;季玉雖背父,但念及婚約亦可見仁。判高女另行改嫁,昌時明正典刑。”

昌時入獄三年後,恰逢包公奉旨巡行天下,先到浙江巡曆。他尚未到任時,私行進入定海縣衙,胡知縣懷疑他是來打點衙門的,將他收入監中。在獄中,包公說:“我會寫狀子,你們眾囚若有冤枉,我可代你們申訴。”當時夏昌時在獄,將冤枉如實告知,包公悉數記在心裡。後來,包公用印信讓禁卒交給胡知縣,知縣才知是巡行老爺,連忙跪請升堂。

升堂後,包公調閱昌時一案文卷審問,季玉仍堅持說是夏昌時殺了侍女,絕無他人。包公難以決斷,再問昌時:“你曾向誰泄露過此事?”昌時說:“隻與好友李善輔說過,當夜在他家飲酒,醒來時他還在旁邊。”包公心中有了猜測,便不再多問。

隨後,包公考校寧波府生員,取李善輔為第一名,與他交情極密,對他所言無不聽從。到省城後又召他相見,如此持續近半年。一日,包公對李善輔說:“我為官清廉,如今嫁女苦於沒有嫁妝,你在外留意好金子幫我換些。日後若有好的門路,準你一件事。你是我得意門生,此事要保密。”

李善輔深信不疑,數日後送來古金釵一對、碧玉簪一對、金粉盒和金鏡袋各一對,包公假意歡喜。隨即調夏昌時等人再問,取出金釵、玉簪、粉盒、金鏡袋擺於桌上,季玉認出:“這些都是我以前送給夏昌時的。”再叫李善輔來對質,他見高小姐認出物件,嚇得魂不附體,隻推說是從過路客人處換來的。

此時夏昌時才知當日是被毒酒迷倒,高聲喝道:“好友!你竟害人至此!”李善輔無法抵賴,遂供認不諱。包公判決道:“審得李善輔,貪財害義,殘忍喪心。用毒藥迷倒昌時,筵席中暗藏陷阱;用頑石打死侍女,花亭上驟施暴行。利益歸己,禍害歸人,竟敢效仿酈寄賣友;殺一人命,坑一人身,更勝蒯通誤人。金盆寶釵,皆是昔日贓物;如今罪證確鑿,判斬立決。高科厭貧求富,想背故友婚約,掩蓋真相弄虛作假,幾乎陷佳婿於死地。若按倫理法度,應加重刑,惜其為縉紳,酌情從輕發落。

夏昌時雖身陷囹圄,卻非其罪。高季玉既念舊情,應成全婚約。昔日結同心曾山盟海誓,今判決完婚,使他們夫唱婦隨。”

夏昌時罪釋後與季玉成親,二人恩愛甚篤,便畫了包公圖像朝夕供養。後來夏昌時也考中科舉,官至給事。

第七則葛葉飄來

話說處州府雲和縣的進士羅有文,擔任南豐縣知縣多年。龍泉縣的舉人鞠躬,和他是親戚,帶著三個仆人:貴十八、章三、富十,去拜訪羅有文,隻得到一百兩銀子。鞠躬用五十兩銀子買了南豐的銅鎦金玩器、籠金篦子,用皮箱裝好,配上白銅鎖鑰。此時恰逢包公巡視南京,鞠躬和他有交情,想去拜見。備好貨物後,鞠躬辭彆羅有文出發。

幾天後,到了瑞洪,他先讓章三、富十二人早起前往南京,探問包公巡視哪個府,約定在蕪湖相會。第二天換船時,水手葛彩搬運行李上船,見皮箱很重,懷疑裝的是金銀,就報告給船主艾虎說:“幾隻皮箱異常沉重,想來是金銀,絕非其他東西。”二人便起了貪心,商議道:“不能再搭其他客人,以便中途動手。”

計劃定好後,他們假裝對鞠躬說:“我們想相公是讀書人,肯定喜歡清靜,擔心搭坐其他客人同船會打擾您。如今不搭彆人,隻求相公多賞些船錢。”鞠躬說:“如此更好,到蕪湖時多給你們錢就是。”二人聽後,更懷疑箱中裝的是大量銀子。當天開船過了九江,次日晚,水手把船停在僻靜處,等到半夜時分,艾虎提刀向鞠躬頭上砍去,葛彩提刀向貴十八頭上砍去,主仆二人死於非命,被丟入江中。他們搜出鑰匙打開皮箱,見滿箱都是銅器,有香爐、花瓶、水壺、筆山等精致玩器,還有篦子,都是鑲金的圖案,隻有三十兩銀子。葛彩說:“我以為都是銀子,想著二人能大富大貴,原來是這些東西。”艾虎道:“有這樣的好貨,不愁沒處賣?不如去蕪湖,沿途發賣就能換成銀子。”二人商議後便這麼做了。

章三、富十探得包公在巡視蘇州,便徑直轉往蕪湖,等了半個月,未見主人到來,於是乘船一路迎上去,沿途都沒找到。又上到九江,直到瑞洪原來的旅店查問。店主說:“次日換船就走了,怎麼會等到現在?”二人驚訝不已,又下到南京,盤費用儘,隻得典賣衣服作路費,前往蘇州尋問,在蘇州尋訪也沒有消息。沒想到包公已前往巡視鬆江,二人又往鬆江去問,依舊沒有消息。他們想見包公,無奈衙門規矩森嚴,便商議假裝成告狀的人,乘放告日期帶狀子進去稟知,於是各自遞了狀子。

包公見了狀子大驚,問道:“你家相公中途如何與你們分彆的?”章三道:“小人與相公同到南豐羅爺任上,買了鎦金銅器、籠金篦等貨物,離開南京抵達瑞洪。小的二人起早先往南京,探問老爺巡視何府,以便進謁,約定在蕪湖相會。小的到南京得知老爺在蘇州,又轉回來,等主人半月都沒來。小的二人直上九江,沿途尋覓,沒有消息,心中疑慮才來到蘇州。小的盤纏已儘,典衣作盤費到蘇州,老爺又已出發,遍尋不見。如今到此數日,老爺衙門規矩嚴,不敢進見,故假告狀為由,門上才肯放人,求老爺代為清查。”包公問:“中途彆後,或許回家去了?”富十道:“來意明確,怎會回家!”包公問:“相公在南豐得了多少銀子?”答道:“僅得百金。”又問:“買銅貨花了多少?”答道:“買銅器、篦子用了五十兩銀子。”包公說:“你家相公此去目的明確,既然沒回家,不是在船中被劫,就是江上遭難。我給批文一張,銀二兩作盤費,你們沿途緝訪。若被劫,定會有貨物出售,遇到賣銅器、篦子且來曆不明的,就押送官府解來見我,自有分曉。”二人領了批文離去,往各處緝捕都沒線索。

章三二人路費將儘,來到南京,見一店鋪有一副香爐,二人細看正是主人買的那種,問:“這貨可賣否?”店主道:“自然是賣的。”又問:“還有什麼玩器?”店主道:“有。”章三道:“有就借看。”店主抬出皮箱任他們挑選。二人看得真切,問:“這貨從何處販來?”店主道:“從蕪湖來的。”富十一手扭住店主,店主不知緣故,道:“你們二人無故扭人,是何緣故?”雙方廝打起來。

恰逢兵馬司朱天倫經過,問:“何人爭吵?”章三扭著店主,富十取出批文呈上,朱天倫將他們帶回司裡,細問來曆。章三一一詳述。朱公問店主:“你叫何姓名?”店主道:“小人名金良,這貨是妻舅從蕪湖販來的。”朱公道:“這不是蕪湖出產的,怎麼會從那裡販來?中間必有緣故。”金良道:“要知來曆,拘得妻舅吳程才知明白。”朱公即將眾人收監。次日,拿吳程到司。朱公問:“你在何處販來此銅貨?”吳程道:“這貨出自江西南豐,正好有客人販至蕪湖,小人用價銀四十兩通過牙行買來。”朱公道:“這客人認得是何處人嗎?”吳程道:“萍水相逢,哪裡認得!”

朱公聞言,不敢擅自判決,隻得將四人一起解赴包公處。

包公巡視到太平府時,解差將人犯解送至此。恰逢包公正在審錄考察官員,無暇親自勘問,便委派董推官審理清楚後回報。解差將人犯帶到,董推官升堂,富十、章三二人立即遞上狀子,狀詞稱:“狀告謀財殺命之事:天網雖疏但從不漏過惡人,沉冤雖久終會得以伸張。我家恩主鞠躬,前往南豐拜訪親戚,用銀購買銅器、篦子,來京拜見您,中途與仆人分彆後便杳無蹤跡。不料凶惡的金良、吳程謀財害命,如今有幸查獲原贓,請求將他們依法嚴懲。可憐恩主冤魂縹緲,不知其白骨在何處沉浮,悲痛泣告。”

吳程也申訴道:“申訴為平白無故遭人陷害之事:冤有頭債有主,各自都有緣由;無辜者受牽連,也絕非沒有原因。我本是守法商人,在蕪湖做買賣,偶然有客人帶銅貨來,我出價買下,當時有牙儈段克己作證。怎料惡人憑空冒認,無端坑害我。若這些貨物是我偷來的,我怎敢公開售賣?即便貨物來曆不明,也應詳細追究根由,特此上訴。”

當時董推官受理了狀詞,初步審訊後將人犯收監。次日,傳拘段克己到案,帶出各犯聽審。董推官問段克己:“你作為牙行,吳程稱貨物是通過你買下的,你可知原客姓甚名誰?”段克己說:“過往客人太多,我怎麼能長久記住姓名。”董推官說:“這起案件是包爺交辦的,而且關乎人命大事,你知情不報,必定是同謀。吳程你從實招來,免受重刑!”吳程說:“古話說:‘牙行有眼力,客人難辨清。’當時貨物確實是通過他買的。”段克己說:“當時你貪圖貨物便宜才肯買,我不過是為你調解價格紛爭,讓價格公平,我怎能為你盤查是不是奸細?”

董推官說:“因為利益才帶貨,這是人之常情,若不是圖利,怎會冒險奔走江湖?吳程你既然知道貨物賣得便宜,必定是偷來的;段克己你做牙行,招攬四方客商,怎會不知此事?你們二人互相推托,中間必定有隱情,從實招來!若是彆人乾的,快說姓名;若是你們自己乾的,就快快招認,免受刑拷。”兩人拒不招認,都被打了三十大板,又用夾棍敲了三百下,仍推托不招。董推官心想:二人受了如此重刑還不肯招,暫且收監。這時,忽然有一片葛葉順風吹來,將門上掛著的紅彩一起帶落,飄到了段克己身上,眾人都不知為何。退堂後董推官思索:“衙門裡並未栽種葛樹,哪來的葛葉飛來?此事十分怪異,實在無法理解。”

次日又審訊,用刑後兩人仍不招供,董推官於是將此案擬為疑案,呈文申詳包公。包公回文讓他著實查報,並且委派他去查盤儀征等縣。董推官動身前往蕪湖找船,官船都被上司調用了,便臨時派皂快捉船,偶然捉到了艾虎的船。董推官登舟問道: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答道:“小人名叫艾虎。”又問:“另一個叫什麼?”艾虎回答:“水手名叫葛彩。”董推官聽後不登船,立即命令手下擒捉二人,帶回公館拷問,二人嚇得魂飛魄散。

董推官說:“你們謀害舉人,之前牙行段克己就舉報了你們,隻是久緝未獲。如今既然抓獲,招供定罪,不必多言。”艾虎說:“小人隻是撐船的,與段克己無關,是他自己謀害人命,為何胡亂攀咬我們?”董推官惱怒他們不認罪,當即下令各打四十大板,將他們寄監在蕪湖縣。

董推官前往各縣查盤完畢回報後,立即發牌提審二犯。蕪湖知縣將二犯解送到府,送入刑廳,董推官下令再重打四十大板,二人仍毫不招認。董推官便帶出吳程等一乾人犯對審。吳程說:“你們這夥賊謀財害命賣貨得銀,連累我們無辜受此苦楚,幸好上天有眼。”葛彩說:“你怎麼如此昧良心?我從未與你見過麵,為何胡亂攀咬?”吳程說:“我花了四十二兩銀子買銅貨、篦子,段克己可以作證。”艾虎二人仍抵賴不招,又被夾棍敲了一百下。

這時艾虎招供道:“這事都是葛彩發起的。當時鞠舉人來乘船,葛彩因為搬了三隻皮箱上船,覺得異常沉重,懷疑裡麵是金銀,便萌生了歹念。我們不搭其他客人,等過了湖口,就用刀殺了他們,把屍體丟入江心。後來打開皮箱,見裡麵全是銅器,隻有三十多兩銀子,我們後悔不已。將貨物在蕪湖發賣,得吳程四十兩銀子。當時隻想把貨物脫手,所以賤賣,被段克己察覺,他分去了十五兩銀子。”段克己低頭無言。董推官讓他們各自招認畫押。富十、章三二人叩謝道:“老爺真是青天!我家恩主的冤屈終於得以昭雪。”

董推官判了案詞,呈詳包公。包公當即親自審訊,人犯供詞毫無差異,於是批道:“據供詞:葛彩先試探皮箱輕重,而起貪婪之心;艾虎後聽聞可能獲利,便起謀害之念。他們謊稱多賞船錢,以探知箱中虛實。不搭其他客商,裝作清靜模樣,實則暗藏陰謀。將船停在僻靜處,以防被人發現。半夜行凶,持刀殺害主仆二人,將屍體丟入江湖滅跡。本以為滿箱都是銀兩,貧苦之人能借此暴富,誰知滿箱都是銅器,難以迅速脫手。”

“他們將貨物運到蕪湖,牙儈知情後分贓行騙;貨物販到南京店鋪,被兩位仆人認出從而查獲贓物。不知真凶姓名時,飄來葛葉暗示報應;抓獲人犯時,因捉官船而得知真凶真名。這一切與之前的異象相符,並非單純的風吹落葉;擒來拷問,果然找到了謀害恩主的真凶。葛彩、艾虎二凶謀財害命,應斬首示眾;吳程、段克己二人合謀分贓,都發配遠方。金良無辜,應釋放。各按此判決執行。”

於是將葛彩、艾虎在秋季斬首示眾,吳程、段克己即刻發配。

第八則招帖收去

話說廣東有個客人,姓遊名子華,祖籍浙江。從祖父那輩起就在廣東售賣機織布,積攢了萬貫家財,還在當地娶了個妾室王氏。子華向來嗜酒且性情凶暴,要是稍有不如意,就會把王氏毒打一頓。王氏不堪忍受,一天深夜,等子華睡熟後就跑出去投井自儘了。第二天子華發現妾室不見了,以為她跑了,就到處張貼尋人啟事,可貼了好幾個月都沒消息。後來子華收完貨款,就收拾東西準備回浙江。

當時本府有個叫林福的人,開了家酒肉店,攢了些錢,娶了妻子方氏,名春蓮。誰知這春蓮性情輕浮,時常和彆人有不正當關係。林福的父母察覺後,就把這事告訴了他。林福聽了怒火中燒,天天打罵春蓮,讓她受儘了屈辱。春蓮就假意埋怨父母說:“當初生我長得醜,怎麼不把我淹死?現在嫁給這麼個心狠的丈夫,他貪花好色,嫌我貌醜,整天找我麻煩,輕了罵重了打,我看我早晚得死。”父母勸女兒說:“既然嫁了人,就隻能低頭忍受,能過日子就行,彆和他爭鬨。”父母雖然好言相勸,但春蓮心裡還是覺得林福是個薄情寡義的人。

有一天早上,春蓮早起開門燒火,正好有個叫許達的無賴來打水,看見春蓮一個人在家,周圍也沒人,就挑逗她說:“春蓮,你今天起這麼早,你丈夫還沒起吧?要不跟我去我家喝碗早湯?”春蓮問:“你家有人嗎?”許達說:“一個人都沒有,就我自己住。”春蓮本來就行為不端,聽說許達家沒人,又想到丈夫每天跟她吵鬨,就跟著許達去了他家。許達見她答應,心裡十分歡喜,打開櫥櫃拿了些果品給春蓮吃,還送了她兩根銀簪,然後關上柴門,兩人就做了越矩之事。等周圍鄰居都起床了,春蓮沒法回家,許達就把她藏在家裡,鎖上門出去做生意,直到晚上才回來和春蓮相聚。

再說林福起床後,見妻子早起燒火開門後就沒回來,心想這婦人總被打罵,肯定是逃走了。於是他到處尋訪都沒找到,也寫了尋人啟事貼在各處,還把這事告訴了嶽父方禮。方禮大怒說:“我女兒一直不受你待見,她常跟我說你屢次打罵她,她痛恨自己嫁錯了人,總想尋死,我們老兩口常常勸她,她才沒自儘。今天她肯定是被你打死了,你把屍首藏起來,謊稱她逃走了來騙我,我一定要告到官府,為女兒伸冤,才能消我心頭之恨!”於是方禮寫了狀詞,到本縣向湯公告狀,狀詞稱:

“狀告為倫理法度被嚴重破壞事:婚嫁隻論錢財,這是夷狄之道;丈夫嫌棄妻子貌醜,簡直禽獸不如。我女兒春蓮,通過媒人嫁給林福為妻。誰知林福生性貪色,嫌棄我女兒貌醜,天天打罵,讓她受儘淩辱。今天他又下毒手,當場把我女兒打死。他怕罪難逃,就把屍首藏起來埋了,還謊稱我女兒逃走了,這有誰能作證?想想這人煙稠密的地方,就算私奔怎麼會沒點蹤跡;我女兒走路不便,這麼多天怎麼會沒點消息?很明顯是這惡人殺了人還藏屍。我女兒的魂魄深陷黑暗,我這把老骨頭隻能仰仗青天大老爺為她做主,請求追查屍首,讓凶手抵償。悲痛上告。”

本縣縣令準了狀子,立刻派差役捉拿林福,林福也寫了申訴狀,這裡就不多說了。

再說許達聽說方禮和林福兩家告了狀,就對春蓮說:“留你在我這兒好幾天了,沒想到你父母告狀向你夫家要人,你在我這兒不方便,要是被他們找出來,可怎麼辦?不如我帶你一起逃到他鄉,再從長計議。”春蓮聽了說:“事不宜遲,得趕緊走。”於是兩人收拾行李,連夜逃到雲南省城落腳。沒過多久,他們的盤纏就花光了。許達說:“如今到了這裡,舉目無親,吃穿都成問題,這可怎麼辦?”春蓮本就是個行為不端的婦人,就說:“你不用為衣食發愁,我要是放下身段,足夠你用的。”許達沒辦法,隻好同意。於是春蓮梳妝打扮成風塵女子,改名素娥,靠接客賺錢度日。一時間,風流子弟聽說新來的妓女長得漂亮,都來光顧,他們的衣食這才充足起來。

再說春蓮逃走後,有地方老人上報說,本坊的井裡有具女屍。縣官立刻命驗屍人去檢驗,發現是廣東客人遊子華的妾室。方禮看到後,硬說這就是自己的女兒,抱著屍首哭道:“這就是我女兒的屍體,果然是被惡女婿林福打死,丟到這井裡的。”接著他稟明縣官,哀求嚴刑拷問林福。縣官提審林福,問道:“你把妻子打死,藏在井裡,這事是真的嗎?”林福辯解說:“這屍體雖然是女人,但衣服和相貌都和我妻子不一樣。我妻子年紀大,這婦人年紀小;我妻子身材高,這婦人身材矮;我妻子頭發多又長,這婦人頭發少又短,怎麼能拿這個來陷害我呢?希望老爺詳查。”方禮上前哀求道:“這是林福抵賴的話,望老爺驗傷就知道是不是打死的了。”縣官對林福嚴刑逼供,林福受刑不過,隻得屈招,案子申報到府裡後,他就被關在獄中。

到了年底,包公奉旨巡行天下,來到這個府,審問林福的案情,立刻就知道他是被冤枉的,感歎道:“我奉旨查訪冤案,如今看林福這事很可疑,怎麼能不給他伸冤呢?”於是對眾官說:“方春蓮既然是個行為不端的婦人,肯定不肯輕易尋死,雖然被打罵,但也隻會逃走,她被人拐跑的可能性很大。”於是他讓手下把各處的尋人啟事都收集來,一一查看,其中有一張是廣東客人遊子華尋妾的帖子,上麵描述的衣服和樣貌和井裡的女屍相符,就想傳遊子華來作證,可他已經回浙江了。包公日夜想著林福的冤案,明知他被冤枉,怎能不替他伸冤?於是焚香向司土之神禱告:“春蓮逃走這事,我心裡疑惑不定,希望神明顯靈,給我指引。”

禱告完第二天,包公派差役去雲南公乾,有個叫湯琯的承行吏,到了雲南省城,投下公文後,住在公館裡等回文。等了幾天,聽說新來的妓女素娥風情萬種、容貌過人,就到素娥家去。他問素娥:“你是哪裡的女子,怎麼到這裡做這行?”素娥說:“我本是良家女子,被丈夫打罵,受不了苦才逃出來,無奈沒吃沒穿,隻能靠這個糊口。”湯琯說:“聽你聲音像是我同鄉,看你相貌好像林福的妻子。”素娥聽了一驚,滿臉通紅,不敢隱瞞,就把之前的事說了出來,說是鄰居許達帶她來的,求湯琯回府後不要泄露,她會好好伺候,也不收他的錢。湯琯假裝答應:“你們放心接客,我明天還來,回府後肯定不把這事說出去。”

告彆素娥回到公館,湯琯感歎道:“世間竟有這樣的冤案,林福和我是近鄰,如今卻被關在大牢裡。”他恨不得馬上回去把這事告訴大家。第二天領了回文,湯琯就趕緊啟程回府,把春蓮被許達拐到雲南當妓女的事告訴了林福,林福立刻向包公告狀。包公於是派人和湯琯一起去雲南,把春蓮和許達捉拿歸案。

包公審問清楚後,判春蓮由官府嫁賣,所得財禮全部給林福;判許達徒刑;方禮誣告他人,要反坐治罪;林福無辜釋放;還賞了湯琯三兩官銀。包公判道:

“審得方氏,性情輕浮,行為不端。時常和人私下約會,多次做出越矩之事。她丈夫聽說她的不良行為,屢屢打罵,這也是情理之中。可她怎麼能產生逃走的念頭,不想夫妻情分呢?早上開門,遇見許達,就躲到他家,和他做越矩之事。而許達隻是個奔走謀生的俗人,用花言巧語引誘良家婦女,貪圖美色以此為生。他以為找到了心上人,不想要封侯的富貴,卻不知拐騙逃婦,怎能逃脫徒刑的懲罰?方禮不怪自己家女兒行為不端,反而告女婿不好,誣陷他打死妻子、藏匿屍首,把彆人妻子的屍體硬說成是自己女兒的。他告人殺命,可女兒還活著,控人藏屍,可女兒還在人世。這種虛假的情狀可以欺騙一時,可實實在在的罪名難逃。判林福領了財禮另娶,湯琯因奉公辦事受賞,記錄在案。”

包公判完,百姓聽說了,沒有不心悅誠服的。

第九則夾底船

話說蘇州府吳縣有個船戶叫單貴,水手葉新是單貴的妹夫,兩人專門謀算過往客商。恰逢徽州商人寧龍帶著仆人季興,攜帶千餘兩銀子來蘇州購買緞絹,尋到單貴的船隻,將貨物搬上船。次日登舟開船,前往江西,五日後來到漳灣停船。當晚,單貴買來酒肉,四人圍坐飲酒,他把寧龍主仆二人勸得酩酊大醉。等到二更時分,夜深人靜,星月微光下,單貴和葉新將船悄悄劃到江心深處,把主仆二人丟入水中。季興醉得人事不省,被水淹死;寧龍自幼識水性,落水時順勢鑽到水下,恰巧抓到一根木頭,抱著木頭隨水漂流,看到一隻大船悠悠駛來,便高聲呼救。

船上有個叫張晉的人,是寧龍的兩姨表兄,聽到鄉音後,趕緊讓船夫把寧龍救上船。兩人相見,互敘親情,張晉拿來衣服讓寧龍換上,詢問他落水的原因。寧龍將前事詳細說了一遍,張晉取來酒為他壓驚。天明後,二人另租一條船,得知包公正在蘇州巡視,便寫下狀詞控告,狀詞稱:

“狀告為謀命謀財事:凶惡之徒害人,船戶如同盤踞一方的猛虎;離鄉客商受損,如同乾涸水中的魚兒。我帶銀千兩,攜一仆隨行,來蘇州販緞,欲往江西貿易,通過牙行雇船裝載。不料船戶單貴、水手葉新攬下貨物,行至漳灣時停船設酒,苦苦勸酒至醉,將主仆推入江心。孤客從月色中登船,一篙撐向蘆葦深處;四顧人聲寂靜,雙拳將人推落碧潭。人墜波心,命喪江魚之腹;凶徒返回渡口,財入餓虎之口。無奈仆人遭淹死,我幸得張晉救援。凶徒喜夜無人知,不思天理可畏,懇請準告追貨斷賠。”

包公接狀後仔細審看,隨即發牌捉拿單貴、葉新,二人尚未回家。公差回稟後,包公下令將單貴家眷收監,同時將寧龍也暫押獄中,又派差快捕謝能、李雋二人領批文沿水路查訪。

原來單貴二人當夜將貨物轉裝小船,揚言遭遇劫匪,把船寄在漳灣,二人則帶著貨物去南京發賣。到南京後,他們將緞絹全部賣出,得銀一千三百兩,隨後乘船返回。至漳灣取船時,偶遇謝、李二公差,二人假意道:“既然你們要回家,可否搭我們的船一同前往?”謝、李二人不動聲色,同船回到蘇州城下,突然取出枷鎖將單貴、葉新鎖住。二人嚇得魂不附體,不知為何被抓,問道:“你們無故鎖我們,到底犯了什麼罪?”謝、李道:“見了老爺自然清楚。”

二人被帶入城中時,包公正在升堂,公差稟報:“小人領鈞旨捉拿單貴等人犯,現已帶到,請老爺銷批。”包公又派四人去船上,將所有物品搬入府中,問單貴、葉新:“你二人謀死寧龍主仆,得了多少銀子?”單貴狡辯:“小人從未謀人,哪認識什麼寧龍?”包公道:“有人說你替寧龍雇船去江西,中途謀命,為何強辯?”單貴道:“寧龍雇船後中途遇劫,小人命都險些不保,怎能顧得上他?”包公怒道:“用酒灌醉他們,丟入江心,還敢嘴硬,各打四十大板!”葉新喊冤:“小人就算有虧心,如今無人告發、無贓可證,為何捕風捉影,不審明白就重責,我們絕不甘心!”包公道:“今日到案,由不得你不甘心,從實招來免受刑罰,否則夾棍伺候!”

單貴二人雖受刑,但神色不變,口中爭辯不止。不久,士兵將船上行李搬來,一一陳列在堂下,包公從獄中提出寧龍辨認,卻發現中間沒有一件是寧龍的動用之物,一兩銀子、一匹緞絹都沒有——原來贓銀和寧龍的物件都藏在船中夾底之下。單貴見陳列之物無一相符,便喊道:“寧龍你好負心!當夜你遇賊被劫,二人被推入水中,為何不告賊卻誣告我們?你太沒天理!”寧龍反駁:“當夜何曾遇賊?是你二人灌醉我們,把船劃入江中丟下水,將貨物寄藏彆處,才如此嘴硬!”

包公見二人爭辯,一時生疑:“若真謀了寧龍,船中怎會無一物、無銀子?千兩貨物又放在何處?”於是下令鬆刑收監。次日升堂,包公讓單貴站東廊、葉新站西廊,先問葉新:“當夜賊劫你船,賊人多少?穿何衣服?麵貌如何?”葉新道:“三更時分,四人在船中沉睡,忽有眾賊將船劃到江心,一人高大,穿青衣、塗臉,先上船,三隻小船團團圍住,寧龍主仆見賊上船,驚逃船尾跳入水中,賊打我時我哀求‘我是船戶’才罷手,貨物全被搶走,如今寧龍誣告,真是瞞心昧己!”

包公讓葉新站到西廊,又問單貴同樣的問題,單貴道:“三更時賊將船劃到江心,七八隻小船圍住,一後生穿紅衣跳上船,把寧龍二人丟入水中,又要丟我,我稱‘我是船戶’才幸免,不然早落水了!”包公見二人供詞不一,下令上夾棍,二人仍喊冤:“若真謀財,我們未回家,財貨藏在哪裡?”始終不招。

包公無奈,再次收監,隨後親自乘轎到船上查看。船內看似空無一物,細查發現船底有縫隙且無棱角,便令左右開啟,因內有暗栓無法打開,遂取刀斧撬開,隻見夾底內藏滿貨物,衣服器具俱全,兩皮箱都是銀子。驗明後抬回衙門,取出寧龍辨認,寧龍道:“之前的物件不是我的,不敢冒認,這些才是,隻是這新箱子不是我的。”

包公提審單貴二人,喝道:“賊子可惡不招,這些物件是誰的?”單貴仍狡辯:“都是客人寄存的,哪是他的?”寧龍道:“你說是他人寄存,皮箱簿帳想必已毀掉,但我舊皮箱左旁有‘鼎’字號,難道沒有?”包公令開看,果然有“鼎”字號,於是將單貴二人重打六十大板。二人熬刑不過,招出真貨在南京賣得一千三百兩銀子,分藏兩箱,二人各得一箱。

包公判道:“審得單貴、葉新,貪圖財利,駕船載貨卻貪財害客,因謀財而害命。客人寧龍誤上其船,舟行數日,他們頻頻勸酒,杯中藏餌、腹內藏刀。趁主仆酒醉熟睡,一篙將船劃離岸邊;等夜深人靜,雙手推客入江。自以為主仆落江必葬魚腹,幸得財貨入囊可遂狼心。不料天網恢恢,雖仆人溺亡,主人卻獲救援,轉行赴告後,公差在江中誘捕二人。起初真贓未獲,二人在公堂巧言爭辯,直至從船底搜出器物銀兩,才從其口中招出謀命劫財之罪。二人罪應斬首,以償季興冤命;贓物歸還舊主,以助寧龍歸家。”

判訖,擬二凶秋後斬首,其餘人等釋放。此案可謂奸民無法長久隱瞞罪行,王法終得公平彰顯。

第十則接跡渡

話說徐隆是劍州人,家境十分貧寒,父親去世後母親還在世,家裡常常連飯都吃不上。他有個弟弟叫徐清,靠給人做工來奉養母親。徐隆的母親見他乾不了重活,整天遊手好閒,就經常罵他,徐隆覺得很羞愧。有一天,他毅然約了知己馮仁,一起去雲南做生意,這一去就是十多年,最終大獲成功,帶著滿滿一車財物回家。

當他們走到本地的接跡渡頭時,天色已晚,隻見當年的渡工張傑撐著船來接他們。兩人笑著拱手打招呼,張傑問道:“徐隆,你出去這麼多年不回來,想必賺了大錢吧?”徐隆步行背著銀子,累得夠嗆,便隨口答道:“錢是攢了一些,但不多。”說完就把雨傘和包袱扔進船艙,隻聽“咚”的一聲,響聲很重。張傑知道他從雲南遠道歸來,心想這包袱裡肯定裝著銀子,頓時起了歹心,趁其不備,一篙把徐隆打落水中淹死了。當時天色已晚,沒人看見這一幕。

張傑把包袱偷偷藏回家,一下子就富了起來,漸漸買田蓋房。他有個兒子叫張尤,七歲時,家裡專門請了一位老師來教導他。老師經常對張傑稱讚道:“你兒子很會作詩對對子。”張傑不太相信。到了端午節,他請先生來慶祝佳節。喝酒喝到一半,張傑說:“承蒙先生經常誇讚小兒會對對子,今天是端午佳節,不如就以這個為主題考考他怎麼樣?”先生說:“你兒子天資聰慧,對對子有什麼難的。”於是隨口出了一個上聯讓張尤對:“黃絲係粽,汨羅江上吊忠魂。”張尤沉思了半天,也對不出來。張傑很不高興,先生也覺得沒麵子。

張尤更是羞得無地自容,便假裝去廁所。這時,徐隆的冤魂化作一位老人,在廁所旁問張尤:“你今天為什麼不高興啊?”張尤答道:“我父親讓先生在酒席上出對子考我,我覺得很難對,所以不開心。”冤魂問:“那對子是什麼呀?”張尤說:“是‘黃絲係粽,汨羅江上吊忠魂’。”冤魂笑著說:“這個對子不難,我來幫你對。”張尤高興地說:“那太好了。”於是冤魂對道:“紫竹挑包,接跡渡頭謀遠客。”張尤十分歡喜,急忙跑回席間告訴先生:“先生出的對子,我對上了。”先生非常高興:“你既然對上了,快說出來聽聽。”張尤答道:“紫竹挑包,接跡渡頭謀遠客。”他父親一聽,臉色驟變。先生說:“對子雖然對上了,但感覺不太好。”

張尤的父親說:“這個對子肯定是你請人幫忙對的,快老實說出來,不然要挨打了。”張尤被逼問不過,就把有位老人幫他對的事說了出來。父親問:“那位老人現在還在廁所嗎?”張尤說:“不知道。”張傑慌忙跑到廁所去看,卻沒人,心裡暗自懷疑,這一定是當年在渡頭被他謀死的徐隆的冤魂出現了,嚇得膽戰心驚,竟然胡言亂語起來,把謀害徐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先生,沒想到被堂侄張奔偷偷聽到了。張奔以前因為和張傑爭奪家產結下了仇怨,第二天就寫了狀子去告發。

董侯批準了狀子,立刻派了五名精兵秘密捉拿張傑到公堂審問。張傑被帶到公堂前,麵無人色,手足無措。董侯一看就知道他謀害了人,對他嚴刑拷打。張傑受刑不過,把謀害徐隆的事情一一招供了。董侯把張傑戴上枷鎖關進監獄,第二天上報給上司,上司包公下令讓張傑抵命,他的家產全部充公,妻子兒女逃走了也不再追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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