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植輕咳幾聲,清了清嗓子,淡淡道:
“趙兄隻觀其表,未觀其裡!當日澹齋先生的確與友人雅集。可看通篇序文,卻滿含鬱悶惆悵之意。
澹齋先生生於琅琊王氏,七歲時父親不知所蹤,而後又被叔伯相逼入仕為官,一生喜愛字畫書法的他,隻喜山水筆墨,極其厭倦官場的明爭暗鬥。
便是政績斐然,朝廷屢次欲提他入京為官,皆被其說自己並無廟廊之誌,而拒絕。
由此可窺一二,他的誌向並不在廟堂之內,隻是礙於家族內各種束縛,不得不聽之由之……”
李易安聽到之,目光閃爍,似有所想。
眾人此時也儘皆在凝神傾聽,好似入了迷。
武植繼續道:
“……而後,澹齋先生的友人——殷浩,北伐失敗,他也隨之遭到排擠。昔日澹齋先生最瞧不起的王述,竟成了他的頂頭上司,對他處處刁難。
如此這般,澹齋先生深感鬱鬱,遂召集文人雅士齊聚蘭亭,在酒意正濃時,提筆沾墨,一氣嗬成寫下這篇序文。
觀澹齋先生當時心態,既有與友人雅集的歡樂,也有哀歎自己暮年依舊被縛的傷悲,更有借著酒意宣泄時的短暫頓悟。
就在這樂——悲——悟的複雜心緒之下,澹齋先生才書寫下這可稱第一行書的蘭亭集序!
這便是武某拙見,有不足之處,還請趙兄指點!”
趙德甫聽聞,一時想要張嘴反駁,但卻口不能言,不知從何辯駁而起。
他隻誇明麵字好,可武植卻論內裡字蘊。
如何駁斥?
另外幾人聽了武植這般深入的見解,也一時愣住了,沒想到他竟有這般才情高論。
吳月娘和龐春梅此時小嘴微張,張成了一個小小的O型,似乎沒想到武植與自己印象中反差那般大。
心中著實意外震驚。
全場皆寂靜下來。
武植高談闊論完,見一行人均呆呆望著自己,謙虛一笑,下意識摸了摸鼻子。
這是他論文裡麵的話,也就是照著念出來罷了。
李易安目光驟然一亮,回過神來後,朝武植抱拳躬身一禮,以示拜服。
“今聞武掌櫃一言,羞愧我多年遍覽群書,我方才也隻觀這書法之美,卻未見這書法之韻,原來用心窺裡,竟有澹齋先生那般強烈的情感心緒傳來。”
武植含笑道:“李公子言重了!武某淺薄拙見,不值一提。”
李易安苦笑著擺了擺手,“今聞武掌櫃一言,受益良多。”
武植被眾人用語言的目光恭維著,莫名有些飄飄然起來,感覺很爽。
趙德甫冷靜反應過來後,不服氣問道:
“武掌櫃方才一番高論,確實厲害,我也受益頗多。
不過你隻是將澹齋先生寫這蘭亭集序之前的人生總結一番,是有幾分巧意,但論不上十分精妙。
不知武掌櫃對澹齋先生辭官後,與友人寄情山水時還有沒有其他高見,趙某願洗耳一聞。”
李易安目光一亮,點頭說道:
“澹齋先生五十一歲寫下蘭亭集序,五十三歲終於如願辭官歸隱,至此過起了遊曆山水,寄情於書法的日子,終年五十九歲!我也好奇武掌櫃對此時的澹齋先生還有沒有其他看法。”
旁邊的眾人聽見又一個問題甩到武植頭上,好奇的看向他。
吳月娘一雙大大的杏眼忽閃忽閃望著武植,眸光流轉間,心中莫名期待他再說些高論,讓眾人服氣。
武植聞言,背負雙手,轉過身去,仰頭看天歎了口氣。
趙德甫見狀一喜,笑道:
“看來武掌櫃所知的也就比趙某多些罷了,我窺其表,你窺其裡,但那內蘊你卻窺得不全。”
李易安依舊目露期待看向武植背影,並未出言。
眾人也儘皆沉默下來。
一陣微風拂過,掠動眾人發絲。
這時,武植淡淡說了一句:
“欲買桂花同載酒,終不似,少年遊!”
這句詞就是武植論文中對王羲之一生的總結,也是因為武植引用了南宋詞人——劉過的這句詞,才讓他被導師稱讚了一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