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小麗從那條昏暗狹窄的小巷裡走出來,重新站到了布料市場的主路上。
天已經徹底黑透了。
大部分的檔口都已經拉下了卷閘門,白天裡那種人聲鼎沸、摩肩接踵的熱鬨,像是潮水一樣退得乾乾淨淨。隻剩下路燈,在空曠的街道上投下孤單的影子。
空氣裡,還殘留著布料、灰塵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複雜氣味。
趙小麗轉過身,看向身後那條幾乎要被黑暗吞沒的巷子。
那個小小的、毫不起眼的裁縫鋪,就隱藏在這個喧囂世界裡。
而齊師傅,就是那個守著秘密的宗師。
她何其有幸,推開了那扇門。
五百塊,才五百塊!
她現在覺得,自己當時拿出那五百塊錢的舉動,實在有些可笑。
那不是錢貨兩訖的交易,那更像是一次晚輩對前輩的拜見,一次學徒對宗師的獻禮。
她給出的是錢,而齊師傅回饋給她的,是對她設計稿的認可,是對她那點“小聰明”的成全,更是對一件作品近乎偏執的尊重。
這件旗袍,還沒有完全做完,但趙小麗知道,它已經成了。
這種感覺,和談下陳老板的三百米訂單不同,和梁文浩肯定她的專業能力也不同。
那是將一個虛無縹緲的“設計”,變成一件可以觸摸、可以穿著的實物。
是從“零”到“一”的過程。
而齊師傅,就是那個幫她完成這最關鍵一步的人。
有了他,她的那些設計稿,才有了真正的靈魂。
趙小麗在原地站了很久,直到一陣晚風吹來,讓她打了個寒顫,才意識到自己站得太久了。
她一邊走,一邊忍不住回想剛才在店裡的每一個細節。
齊師傅換上的那根細針,那卷泛著光澤的絲線,他在廢料上反複調試針腳的耐心。
還有他處理毛邊時,那種被稱為“來去縫”的古老工藝。
她忽然明白,母親為什麼總是說,打鐵還需自身硬,也明白了梁文浩為什麼說,生意場上沒有運氣。
齊師傅的手藝,就是他最硬的“鐵”。
而她,如果今天拿出的不是一張值得他出手的設計稿,如果她挑選的不是一塊讓他覺得有挑戰性的香雲紗,恐怕就算捧著金山,也敲不開那扇門。
她沿著馬路,慢慢地往前走。
腦子裡,那份給梁文浩的報告,框架變得越來越清晰。
供應商德昌紡織廠的陳老板,生產方是齊師傅。
她忽然停下腳步。
齊師傅……她甚至還不知道齊師傅的全名。
她能請得動他做這一件,但能請得動他做十件、一百件嗎?
他那種工作方式,慢工出細活,根本無法滿足商業化的批量生產。
一個念頭,猛地竄了出來,或許,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。
她為什麼要追求批量生產?
她的品牌,為什麼要和彆人一樣,去走那條千軍萬馬的獨木橋?
如果,她的品牌定位,就是小眾的、高端的、手工定製的呢?
每一件,都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。
用最好的麵料,最精湛的工藝,服務於那一小撮真正懂得欣賞、並且有能力消費的客人。
這個想法,像一道閃電,劈開了她之前所有的迷霧。
她一直想著如何擴大生產,如何降低成本,如何去占領市場。
但她忘了,她手裡最大的王牌,不是什麼新穎的款式,而是這種被時代漸漸拋棄的“匠心”。
對!就是匠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