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孔雀衣翻月殿春,琵琶聲透紫宸塵。唐音梵調交融處,一曲驚鴻動帝閽。”上元節前的長安,寒意未消,樂府的排練廳卻已暖意融融。三十名身著孔雀紋紗衣的天竺舞者正隨著琵琶聲旋轉,紗衣上綴著的金箔片在燭火下翻飛,如無數流螢繞身,引得圍觀的宮人嘖嘖稱奇。這便是天竺州都督那陵提婆特意選派的“大竺樂”舞團,專為慶賀大唐上元節而來,舞團中不僅有舞者,更有攜著七弦琴、箜篌、銅鈸的樂師,行囊裡還裝著那陵提婆親筆所書的樂舞圖譜——據說其中《天中天》一曲,是模仿佛陀說法時的莊嚴氣象,《梵竺引》則演繹著恒河兩岸的風土人情。
舞團抵達長安的消息早已傳入宮中,李承乾特意下旨,讓舞團先在樂府排練三日,待上元節當日入宮獻藝。這日午後,他按捺不住好奇,帶著太子李象與禮部官員微服來到樂府,正撞見舞者們排練《天中天》:領舞的女子名喚羅睺羅,是天竺著名舞師的弟子,她雙臂如柳枝輕搖,足尖點地時如蓮花綻放,旋轉間紗衣展開,竟如孔雀開屏般璀璨,而樂師們奏出的旋律更是奇特——不同於大唐樂舞的五聲音階,這曲調中多了幾分起伏的轉音,似恒河的浪濤般時而平緩、時而激蕩。
“這便是天竺的‘七聲音階’?”李承乾輕聲問身旁的樂府令。樂府令躬身回道:“正是,陛下。天竺樂師說,他們的音階分‘宮、商、角、變徵、徵、羽、變宮’,比我朝多了‘變徵’‘變宮’兩音,故而聽起來更顯婉轉。”李象望著舞者的旋轉舞姿,眼中閃爍著興奮:“你看她們的‘胡旋’,比西域的旋轉更快,足尖幾乎不離原地,卻能轉出十二圈,真是絕技!”
上元節當晚,大明宮含元殿前搭起三層高的舞台,台下燈火如星,文武百官與各國使者分列兩側。當“大竺樂”舞團登場時,台下瞬間安靜——羅睺羅身著綴滿珍珠的孔雀衣,手持嵌寶琵琶,身後的舞者們各持樂器,隨著銅鈸一聲輕響,《天中天》的旋律如流水般漫出。羅睺羅輕啟朱唇,用梵語唱和,雖無人能懂歌詞,卻從那莊嚴的語調中聽出敬意;她的舞姿更是精妙,時而單腿獨立如菩提立雪,時而俯身旋轉如蓮開見佛,當唱至高潮處,三十名舞者同時展開紗衣,金箔片反射著宮燈的光芒,竟在夜空拚出一尊巨大的佛像剪影,引得台下驚呼連連。
“好!”李承乾撫掌讚歎,“這樂舞既有宗教的莊嚴,又有藝術的靈動,當真是妙絕。”他轉向身旁的天竺使者,“朕欲將‘大竺樂’納入大唐‘十部樂’,與龜茲、西涼等樂並列,讓後世子孫都能領略天竺風采,不知都督意下如何?”使者忙躬身回道:“陛下聖明!我家都督常說,樂舞是心之聲,能讓唐竺百姓心意相通,若能入列十部樂,實乃天竺之幸。”
演出結束後,李承乾特意留下天竺樂師,命大唐樂師與之交流。樂府的首席樂師裴神符捧著樂譜,向天竺樂師請教《梵竺引》中的“般遮調”:“此調的轉音如羚羊掛角,無跡可尋,不知可有規律可循?”天竺樂師取出貝葉譜寫的樂譜,指著上麵的符號解釋:“此調以‘喉音’為基,轉音時需提氣過齶,如恒河水流過礁石,看似雜亂,實則暗合自然之律。”兩人一唱一和,竟在殿內即興合奏起來,唐式的橫笛與天竺的七弦琴交織,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。
此後一月,樂府成了長安最熱鬨的地方。大唐樂師們圍著天竺樂師學習“般遮調”“梵唄腔”,天竺舞者則跟著唐宮舞姬學《霓裳羽衣舞》的水袖技法。羅睺羅將天竺的旋轉舞姿與唐舞的舒展身段結合,創作出《蓮台舞》,舞至尾聲時,她以單腿站立的姿勢緩緩俯身,水袖垂落如蓮瓣,看得眾人如癡如醉。裴神符更是靈感迸發,以“般遮調”為基礎,融入《秦王破陣樂》的雄渾節奏,改編出《梵唐合璧》舞曲,用七聲音階演繹大唐軍威,竟比原曲多了幾分蕩氣回腸。
三月初三上巳節,長安曲江池畔舉辦盛大慶典,《梵唐合璧》舞曲首次公開演出。當裴神符的橫笛吹響第一個音符,羅睺羅率領舞者們登場,她們身著融合唐式襦裙與天竺紗衣的舞服,既束著大唐的玉帶,又披著孔雀紋披帛,旋轉時如唐風與梵韻共舞。曲至中段,大唐鼓手加入,咚咚鼓聲中,舞者們的動作由柔轉剛,既有胡旋的急促,又有唐舞的大氣,引得曲江池畔的百姓爭相喝彩,連西域商人都跟著節奏拍手,口中喊著“大唐好!天竺妙!”
慶典結束後,長安西市很快冒出一家“梵坊”,門楣上掛著“教授胡旋、梵唄”的木牌,羅睺羅的弟子成了坊主,每日來學舞的人絡繹不絕——有富家小姐帶著丫鬟來學《蓮台舞》,說要在生辰宴上表演;有青樓歌姬來學“般遮調”,想讓唱詞更添異域風情;甚至連宮中的小太監都偷偷跑來,學幾個旋轉動作逗樂主子。坊主笑著說:“最多時一日要教三十人,連教鞭都磨禿了,可見大家多愛天竺樂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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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股“梵樂熱”也傳到了後宮。皇後蘇氏本就擅長音律,她請羅睺羅入宮,兩人合作將《詩經》中的《關雎》譜成梵唐合調,用七弦琴伴奏,漢語唱詞,結尾處加入梵語的“娑婆訶”意為“吉祥”),在宮中宴會上演唱時,引得李承乾擊節讚歎:“昔日孔夫子聞《韶》樂,三月不知肉味,今日朕聽此曲,竟也有同感。”
樂府令趁機上奏,請求將天竺樂器納入宮廷樂部:“七弦琴音色比琵琶更清越,銅鈸節奏比編鐘更靈動,若能批量製作,分派各州樂府,定能豐富民間樂舞。”李承乾準奏,並命工部協助天竺樂師在長安開設樂器坊,教授唐人製作七弦琴與箜篌。不出半年,長安的樂器鋪裡便擺滿了唐式工藝打造的天竺樂器,連街頭賣唱的藝人都背著小巧的七弦琴,彈唱著改編過的《梵竺引》。
秋分時,那陵提婆派遣的第二批樂舞團抵達長安,帶來了更複雜的《佛國樂》,其中融入了天竺的“獅子舞”——舞者身披獅皮,隨著鼓點跳躍,象征佛陀降伏獅子的智慧。李承乾命人將此舞與大唐的“五方獅子舞”結合,創作出《萬國獅子舞》,在重陽節的大朝會上演出,各國使者見獅子舞中既有唐式的威風,又有天竺的靈動,紛紛稱讚大唐“海納百川,氣度非凡”。
這日,李承乾在禦書房翻看樂府呈上來的《唐梵樂律合編》,書中收錄了兩國樂師合作的三十首新曲,每首曲子都標注著漢梵雙語的歌詞與音階。李象進來請安時,見父親看得入神,笑道:“父皇,如今長安的孩童都會唱‘梵唐調’了,連街頭的貨郎都用‘般遮調’吆喝,可見樂舞的感染力,比詔書還厲害。”
李承乾合上書,望向窗外——太液池畔的亭子裡,幾名宮女正隨著七弦琴的聲音起舞,她們的舞姿裡,既有唐舞的端莊,又有天竺的靈動。“是啊,”他感慨道,“刀劍能定邦,卻不能安民心;樂舞雖柔,卻能讓人心意相通。你看這樂律,唐梵雖異,卻能合奏一曲,這便是天下大同的道理。”
夜色漸深,大明宮的角樓傳來更鼓聲,與遠處西市“梵坊”隱約飄來的琵琶聲交織。李承乾知道,這梵音繞梁的夜晚,不過是唐竺文化交融的開始。當《梵唐合璧》的旋律越過宮牆,融入長安的市井喧囂,當天竺的旋轉舞姿與大唐的水袖在月光下共舞,一種新的文明圖景正在悄然繪就——它不屬於大唐,也不屬於天竺,卻屬於這片土地上所有向往美好的人。而那回蕩在長安夜空的樂聲,正是這圖景中最動人的音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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