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球山北的晨霧裡,飄著久違的炊煙。阿麻和利蹲在重建的茅草屋前,看著唐兵把一袋袋糙米搬進新搭的糧倉,粗糙的手掌反複摩挲著袋口的麻布——這是薛仁貴從樓船上搬下來的,足有五十石,足夠山北部眾吃三個月。
“頭領,您看!”阿勇舉著一把嶄新的鐵矛跑過來,矛尖在朝陽下閃著寒光,“大唐的工匠說,這矛能捅穿倭人的皮甲!”
阿麻和利接過鐵矛,掂量著分量,又摸了摸打磨光滑的矛杆。這比他們自己削的木矛沉得多,也結實得多,矛尖淬火的痕跡清晰可見,是真正能殺人的家夥。他想起昨天薛仁貴站在臨時搭起的高台上說的話:“這些糧食和兵器,是大唐陛下賜的。從今天起,有我們在,倭人再敢來,就用這些家夥打回去!”
山北的廢墟上,唐軍和島民正一起忙碌。唐兵們教島民用夯土築牆,把原來簡陋的柵欄換成三尺高的土牆;老漁民則領著探海隊的人,在港灣入口處布下削尖的木樁,防備倭船偷襲。王二郎帶著幾個漁戶出身的唐兵,正在教孩子們辨認洋流——這些孩子裡,最小的才六歲,親眼見過倭人砍殺他爹娘,此刻握著小木槳的手,緊得指節發白。
“薛將軍說了,等城寨修好了,就教你們練箭。”王二郎摸著一個孩子的頭,指著遠處飄揚的唐旗,“等你們長大了,也像咱們一樣,守著這片海,不讓壞人進來。”
那麵唐旗就插在山北最高的礁石上,紅底黃字,在海風中獵獵作響。昨天插旗的時候,薛仁貴親自踩著石頭爬上去,老將軍年過半百,卻不讓士兵攙扶,一步一步走得穩當。當旗幟升到頂端,他對著海的方向行了個軍禮,身後的唐軍和島民跟著跪拜,山呼“大唐萬勝”,聲音震得晨霧都散了幾分。
“將軍,城寨的圖紙畫好了。”趙虎拿著一卷麻布圖紙走過來,上麵用炭筆標著土牆、糧倉、箭樓的位置,“工匠說,按這個樣子修,能擋住五百倭兵的進攻。”
薛仁貴接過圖紙,目光落在港灣內側的位置:“這裡再加個了望塔,高些,能看見十裡外的船。倭人要是再來,咱們得提前有準備。”他頓了頓,指著礁石下的平地,“還有,在這裡建個戍所,用石頭砌牆,能住五百人,留一隊弟兄駐守。”
趙虎有些猶豫:“將軍,咱們的主力還要去端奄美島的倭寨,留五百人……夠嗎?”
“夠了。”薛仁貴望著正在搬運石料的島民,“山北的人恨倭人入骨,咱們教他們操演陣法,再配上這些兵器,守住寨子沒問題。再說,咱們的樓船就在附近海域巡邏,真有動靜,一天就能趕到。”
他心裡清楚,留兵駐守不僅是為了防備倭人,更是李承乾的深意——大唐既然要護琉球,就得留下實實在在的印記。這戍所,這唐旗,這五百士兵,就是告訴整個海東:這裡是大唐罩著的地方。
三日後,“大唐戍所”的石牆砌到了一人高。薛仁貴帶著主力準備出發去奄美島,臨行前,他把戍所的校尉叫到跟前,遞給他一枚銅符:“這是調兵的信物,遇事可派快船去博多灣找我。記住,對山北的人要寬厚,但規矩不能少——咱們是大唐的兵,不能丟了朝廷的臉麵。”
校尉接過銅符,鄭重地塞進懷裡:“將軍放心!隻要末將在,唐旗就絕不會倒!”
阿麻和利帶著部眾來送行。他給薛仁貴獻上了最好的海螺酒,又讓女兒阿珠給老將軍係上用貝殼串成的護身符。阿珠才十四歲,是山北最勇敢的姑娘,倭人來的時候,她帶著幾個孩子躲在山洞裡,三天沒吃東西。此刻她望著薛仁貴,眼睛亮晶晶的:“將軍,我能跟你們去打仗嗎?我會劃船,還會認草藥。”
薛仁貴笑了,摸了摸她的頭:“等你再長大些,要是還想學,我就奏請陛下,讓你去長安的尚武堂讀書。不過現在,你要好好跟著唐兵學本事,幫著守好家。”
阿珠用力點頭,把護身符係得更緊了。
船隊離開山北時,岸上站滿了人。唐軍的樓船漸漸遠去,可那麵唐旗始終在視野裡飄揚,像一顆定海神針,讓每個山北部眾的心都安穩下來。阿麻和利站在礁石上,看著樓船消失在海平線,忽然對身邊的阿勇說:“把部落裡的年輕人都叫來,從今天起,跟著唐兵操練。咱們不能總靠著彆人,得自己也硬氣起來。”
消息傳回奈良,蘇我入鹿正在府裡摔東西。他麵前的案幾上,擺著從琉球逃回來的武士帶回的殘箭——那是唐軍床弩射出的鐵箭,箭杆上還刻著“登州督造”四個字。
“廢物!一群廢物!”蘇我入鹿一腳踹翻案幾,鐵箭散落一地,“六十艘船,五千人,居然被二十艘樓船打跑了?還讓唐人在琉球插了旗?!”
跪在地上的武士們瑟瑟發抖,沒人敢抬頭。帶頭逃跑的小隊長顫聲道:“大人,唐軍的船太厲害,石彈能砸穿咱們的船板,鐵箭能射穿三層木盾……實在是打不過啊!”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“打不過?”蘇我入鹿氣得渾身發抖,“我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!”他猛地拔出刀,刀光一閃,小隊長的人頭滾落在地,鮮血濺了周圍武士一身。
府內瞬間死寂,隻有蘇我入鹿粗重的喘息聲。過了許久,他才收刀入鞘,指著剩下的武士:“傳令下去,博多灣的戰船全部回港整修,沒有我的命令,誰也不準出海!”
武士們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。蘇我入鹿癱坐在塌上,望著窗外奈良城的方向,眼神陰鷙。他知道,自己這次是栽了——不僅沒能吞下琉球,反而讓大唐有了駐軍的借口,天皇和中臣鐮足那邊,怕是又要借機生事。
果然,沒過多久,中臣鐮足就派人來了。使者捧著天皇的詔書,說是“倭唐本為友邦,不應兵戎相見,望蘇我大人約束部眾,勿再滋擾海東”,話裡話外都是指責。
蘇我入鹿捏著詔書,指節發白。他何嘗聽不出天皇的意思?這是借著大唐打了勝仗的由頭,想削弱他的兵權。可他現在確實沒底氣翻臉——水師新敗,士氣低落,倉庫裡的糧食也隻夠支撐半年,真要和天皇撕破臉,怕是討不到好。
“告訴天皇陛下,”蘇我入鹿對著使者冷笑,“我知道該怎麼做。隻是大唐欺人太甚,在琉球駐軍,分明是想染指海東,還望陛下早做打算。”
他想用“大唐威脅”來轉移視線,卻不知中臣鐮足正等著這句話。使者離開後,中臣鐮足立刻進宮見天皇,把蘇我入鹿的話添油加醋說了一遍,最後道:“陛下,蘇我氏失了琉球,已露頹勢。大唐水師勢強,若我們能借其力除了蘇我氏,再向大唐稱藩,既能保國,又能安民生,實為上策。”
天皇看著窗外的櫻花樹,沉默了許久。他何嘗不想親政?隻是蘇我氏把持朝政多年,勢力盤根錯節。如今大唐在琉球駐軍,倒真是個機會——借大唐的刀,斬掉蘇我氏這根毒瘤。
“你說得對。”天皇終於開口,聲音裡帶著決斷,“再派個人去登州,告訴薛仁貴,就說我願助大唐蕩平奄美島的倭寨,隻求事成之後,大唐能‘公正’處置蘇我氏。”
中臣鐮足躬身領命,退出禦所時,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。他知道,蘇我入鹿的好日子,不多了。
而此刻的奄美島,倭寨裡的守兵正惶惶不可終日。他們聽說了琉球海戰的慘敗,看著遠處海麵上偶爾駛過的大唐樓船,連巡邏都不敢走太遠。寨子裡的糧食快見底了,派去博多灣求援的人也沒回來,守將整日喝得醉醺醺的,對著空酒瓶喊著要“踏平大唐”,卻連寨門都不敢出。
薛仁貴的船隊就在不遠處的海域待命。王二郎帶著探海隊的人摸了趟奄美島,回來報告說:“寨子裡隻有兩百來號人,兵器都是些破爛,守將是個草包。將軍,咱們一鼓作氣,準能端了這窩!”
薛仁貴站在“鎮海號”的甲板上,望著奄美島的方向,手裡的馬鞭輕輕敲擊著掌心。他在等長安的旨意——李承乾在給他的密信裡說,若倭國朝廷願合作,可暫緩進攻,先看看他們的誠意。
“再等三天。”薛仁貴對趙虎說,“三天後,不管有沒有消息,都動手。”
海風吹拂著樓船上的唐旗,紅得像一團火。遠處的琉球山北,阿麻和利正帶著年輕人在戍所前操練,鐵矛的寒光在陽光下連成一片。山腳下的農田裡,島民們播下了大唐送來的稻種,新翻的泥土裡,仿佛已經能聞到豐收的香氣。
這麵唐旗,不僅插在了琉球的礁石上,更插在了海東諸部的心裡。它像一個信號,一個承諾,告訴這片海域的每個生靈:大唐來了,帶著刀槍,也帶著安寧的希望。而那些潛藏在波濤下的暗流——蘇我氏的不甘,天皇的算計,大唐的布局——正隨著這麵旗幟的升起,開始湧動得更加劇烈,一場更大的風暴,已在醞釀之中。
喜歡大唐儲君請大家收藏:()大唐儲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