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混山虎】
山中有寨,寨藏野虎,攔路食人,膽戰心驚。
英雄少年,路見不平,深入虎穴,方得安寧。
——安寧鎮童謠
安寧鎮並不安寧,因為鎮外青山之上,盤踞著悍匪混山虎胡子李。
這個胡子李,儼然一方的土皇帝,橫行鄉裡,劫掠旅客,勾結官府,敲詐鄉紳,是無惡不作,無所不為。
這夥強盜要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,大秤分金,可就苦了山下的百姓們。
安寧鎮為得安寧,須得歲歲納貢,前些日子,剛搬到安寧鎮不久的拳師宋義,因為拒絕交保護費,打退了幾夥強盜,竟被惱羞成怒的胡子李用狼牙棒砸碎了頭顱,而宋義的妻子,也被他當眾侮辱殺害。
對於這樣一個人,自然是人人畏懼,敢怒而不敢言。
這一天,胡子李正在寨中享樂,突然聽到手下稟報,有人隻身來寨中闖山門。
胡子李聽後,提了狼牙棒出門去看,卻見寨前隻立著一個年輕人,帶一把寶劍。
所謂闖山門,無非兩種,一種是真正的攻山挑戰,一種則是亮亮本事,好加入山寨,混個名頭。
胡子李見這個年輕人隻有一人一劍,自然不會認為他是來攻山的。
於是他吩咐手下,道:“老規矩,讓他過四門。”
手下聽到吩咐,立即去準備。
所謂“四門”,指的是赴湯,蹈火,刀門,滾釘四道關卡。
“赴湯”是在沸水中放一個銅錢,須用手拿出銅錢即可;“蹈火”便是從燒紅的鐵板上趟過去;而“刀門”,則是要從機關牽動的四把鋼刀下走過;至於“滾釘”,按照字麵意思,自然是從釘上滾過去了。
四門附近,各有一個負責監督的強盜,稱為監門。
其實說白了,無非是亡命之徒們用自殘的方法來鬥狠。
一般人過四門,不死也剩半條命,因而過了四門的人,都是打起來不要命的狠人,非常符合做強盜的標準。
胡子李坐在上首,看著年輕人,道:“山中有山中的規矩,你過了四門,有什麼事,再同我說話。”
年輕人沒有回答他,而是默默走向地上那口滿是開水的滾燙大鍋。
他抬起腳,用力一踩鍋沿,大鍋便飛到半空,開水灑落之時,年輕人突然抽出寶劍,自水中掠過。
滾燙的水沒有被寶劍砍斷,而是全都潑灑在一旁監門的臉上。
監門瞬間發出痛苦的慘嚎,被燙傷的滿臉燎泡,麵目全非。
而那枚銅錢,竟然穩穩地接在年輕人手中的寶劍上。
強盜們看著年輕人,不禁都暗自敬佩,竟能在半空之中準確尋到一枚小小的銅錢,真是武藝高強。
“赴湯”之後,便是“蹈火”。
燒紅的鐵板散發出令人望而生畏的熱氣。
年輕人走近鐵板,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監門,有了先前的經驗,這個監門不禁心頭一顫,恐懼不已。
果然,年輕人伸手抓住監門的衣領,將他一把丟在鐵板上,踩著他的身子慢慢走過鐵板。
伴隨著監門殺豬似的慘嚎和血肉被烤焦的肉香,強盜們終於不淡定了,開始感到心驚膽戰。
過“刀門”時,年輕人將監門當做了肉盾,待年輕人走到“滾釘”前時,最後一個監門已經軟在地上,一步步後退。
他的心已臨近崩潰,眼中也滿是畏懼。
胡子李停止了測試,如果這樣還不夠狠,那這世上恐怕沒有更狠的人了。
於是他從座位上起身,一步步走下來,站在年輕人麵前,笑道:“哈哈,最後一門不用走了,你來當我的副寨主如何?”
年輕人看著手拿狼牙棒的胡子李,隻說了一句話:“你還記得宋義嗎?”
胡子李仍然沒有察覺到危險,哈哈大笑道:“你說那個不聽話的拳師啊,我殺雞儆猴,手起棒落,哢嚓了。話說他那小娘子可真潤呢!嘖嘖嘖,你來加入山寨,也能……”
突然,胡子李停住了。
在年輕人的眼睛裡,胡子李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怒火。
“你,你是他什麼人?”
胡子李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。
可惜,為時已晚。
一道寒光自他麵前閃過。
胡子李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臉,卻發現,鮮血從他的指縫之間汩汩流出。
“殺了他!”
胡子李連退幾步,向屋子裡的人下令道。
強盜們撲了上去,年輕人卻毫不留情。
劍光閃過之處,強盜們斷手斷腳,血肉橫飛,小小的屋子,慘叫哀嚎之聲不絕於耳,宛若人間煉獄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身上沾滿了強盜鮮血的年輕人走近了胡子李,劍尖指向胡子李的胸膛。
胡子李看著這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,仿佛看著一個殺神。
他被年輕人的氣勢壓迫,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年輕人開口問道:“蟲兒,你叫混山虎胡子李,在我眼裡卻像一條可憐的小蟲。”
“饒,饒了我,你想要什麼,金子,美女,我都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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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子李被嚇得已經完全忘記了反抗,狼牙棒就在他的手邊,可他卻不敢碰一下。
他怕死,殺人時有多凶狠,被殺前就有多恐懼。
年輕人的劍一點點刺破胡子李的衣服,紮進胡子李的皮膚裡。
他告訴胡子李:“蟲兒,你殺宋義時,問過他想要什麼嗎?我的好兄弟,宋義,與弟妹成婚之後,便退隱江湖,決心過安生日子。可是,你問過他嗎?我替你回答,你什麼都沒有問,而是殺了他,殘忍地殺了他。像你這樣的人,還有臉乞求些什麼嗎?”
胡子李被年輕人的話喝得心頭一震。
他自知必死無疑,反而沒有那麼害怕了。
胡子李看著年輕人,威脅道:“你殺了我,你也不得好死,這間屋子外,有我數百兄弟,你以為你能活著離開嗎?”
年輕人沒有畏懼,他大喝道:“難道你以為,殺了我的好兄弟,我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嗎?”
仿佛在呼應年輕人的話一般,屋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巨響,以及衝天的火光,響聲和火光之後,漫山遍野都是人之將死時的哀嚎。
屋子被火光映得通紅,陸陸續續有人來到屋子裡,帶來不同的消息。
“項大哥,周遭明哨暗哨已經被我做掉了。”
“老弟,巡山隊伍被我殺了,一個不剩。”
……
最後進來的,是被稱作老炮兒的男人,張焱。
他對年輕人道:“項雲大哥,我的火藥全炸響了,除了這間屋子,整座寨子已經被我給抹平了。”
胡子李瞪大了眼睛。
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,自己經營多年的山寨,居然被這幾個人給全滅了。
他終於遇到比自己還要狠,還要惡的人,精神臨近崩潰,口中不斷自言自語道:“你們不是人,你們是惡鬼,是羅刹。”
年輕人的劍鋒刺透了胡子李的胸膛,一寸寸深入他的皮膚,血肉,骨骼,最後從他的後背穿了出來。
他瞪大雙眼,再也沒了聲息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胡子李竟又睜開了眼睛。
年輕人已經遠去了,隻留下成為一片焦土的山寨。
胡子李因為天生異形,心臟位置與常人不同,才撿了一條性命。
可與此同時,也留下了一生都磨滅不去的陰影,和無時無刻不纏繞於身的夢魘。
【過江龍】
“你天生異相,身窄而臂長,目無眼瞼,能水中視物,乃海中鮫人在世。既與水結緣,此生當鄰水而居,可得終老。”
“我若是離水,當如何?”
“魚得水則歡,涸澤則亡。”
肖白條從夢中驚醒,並不明白對話中的意思。
他祖輩臨水而居,做的是水裡的生意,自然不能離水,否則,便沒了吃飯的本錢。
肖白條本名肖三兒,是大江裡的撈屍人,他水性好,憋氣久,且有一項絕技,便是在渾濁江水中,仍然能看得清東西。
正因如此,他被同行們稱為小浪裡白條,叫著叫著,就逐漸叫成了肖白條。
這一天,大江上又出現了一個漂子。
可那天暴雨傾盆,風大浪急,同行們無人敢下水撈屍,便把他喊來了。
肖白條來了,放眼望去,洶湧江流中漂著半截枯木,枯木上,有一個泡的囊腫的人形。
他話不多說,脫下衣服,露出貼身的魚鱗服,縱身一躍,便進入洶湧的江流。
這身魚鱗服,是漁家女水娃用江中巨魚的魚鱗密密縫製而成,在洶洶江水中,不僅能保暖驅寒,更能劈波斬浪。
那姑娘剛縫好魚鱗服的時候,眾位同行爭相索要,更有出價購買的,可這姑娘偏偏把它留給了肖白條。
贈魚鱗服當日,同行們爭相起哄,肖白條誌得意滿,水娃則滿臉羞紅。
風大浪急,肖白條在風雨中奮然前行,如過江之龍,同激浪鬥爭。
眼看離那個漂子越來越近,一伸手,不料肖白條剛想拉那漂子,卻被那一雙泡的發白的手先一步緊緊拉住,緊接著,一張白臉就湊到了他的麵前。
肖白條心中一驚,急忙轉身,想擺脫那隻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