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撫使司內,暮色漸沉,韓牧站在窗前,望著院中那株老梅樹,枝乾虯結如龍,在夕陽下投下斑駁的影子,他手中捏著一封剛剛由參謀官呈上的密信,火漆上大宋樞密使辛棄疾的私印清晰可見。
“宣撫大人,楊將軍和李將軍到了。”參謀官在門外低聲稟報。
“讓他們進來。”韓牧將信收入袖中,轉身時衣袍帶起一陣清風。
楊巨源與李好義並肩而入,鎧甲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楊巨源濃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,李好義則麵容沉靜,唯有腰間那柄青鋒劍透出凜冽殺氣。
“拜見……宣撫大人……”
楊巨源和李好義互視一眼後對著韓牧躬身一拜。
兩人沒有想到,僅僅一日之間,李好義就從興州正將成了四川宣撫司下轄一軍統製,而楊巨源同樣成為一軍統製,兩人可謂是成了一方統兵大將,而他們能夠快速飛躍的原因就是眼前這個紫袍道士。
“兩位不必如此拘謹,貧道與你們結識也算緣分,雖然我當下身居宣撫製置使,但我們依舊還算朋友,請坐。”韓牧指了指案幾旁的兩張檀木椅,自己則坐在上首。
待二人落座,韓牧從袖中取出那封信,輕輕放在案上。“兩位,貧道剛收到辛樞密傳來的親筆密信,朝廷已經委派新的四川宣撫使前來接任。”
李好義則是眉頭微蹙:“哦,不知是哪位大人繼任?”
“三司使楊萬裡的長子,楊長孺。”韓牧嘴角露出一絲笑意,“辛樞相和楊計相與我乃是知己好友,辛樞相信中言道楊計相之子為官清廉如水,曾在地方上任職時,頗有政績,故而,我十分放心。”
楊巨源聞言,緊繃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:“聽聞楊公素來正直,有他來主持四川政務,真是百姓之福也。\"
燭光下,韓牧的目光在二人臉上逡巡,忽然起身走到牆邊那幅巨大的川陝地圖前。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劍門關、大散關等要隘,最終停在終南山的位置。
“兩位,關於建立宣撫司大軍一事,朝廷已經準了。”韓牧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千鈞,“韓首相和辛樞密都會全力支持,從今日起,你們可以放開手腳大乾一場。”
李好義眼中精光一閃,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劍柄,楊巨源則直接站了起來,聲音因激動而略顯顫抖:“有了宣撫司大軍,未來就可以積極備戰以圖陝西了。”
韓牧轉身,從案幾抽屜中取出一卷蓋有樞密院大印的文書遞給他們,“這是我以宣撫製置使下達的調兵手令,準許你們兩人在利州、劍州兩地招募和訓練三萬新軍,加上各路抽調的兵馬,務必組成一支強有力的野戰軍。”
楊巨源展開文書,借著燭光細看,手指微微發抖,這紙文書意味著他們終於可以擺脫以往兵力不足的困境,真正建立起一支足以對抗金軍的勁旅。
韓牧走回案前,從茶壺中倒出三杯清茶:“大宋與大金的全麵之戰,三五年內必定爆發。”他將茶杯分彆推向二人,“屆時,四川宣撫司大軍就可以從大散關出擊,直取陝西。”
李好義接過茶杯,卻沒有立即飲用,而是沉聲問道:“大人,金軍鐵騎來去如風,我們雖有地利,但在平原交戰,恐怕……”
“你問得好。”韓牧眼中閃過一絲讚許,從懷中取出一卷圖紙在案上展開,“這是唐門研製的七殺弩和追魂連弩圖樣。”
楊巨源湊近細看,隻見圖紙上繪製的弩機結構精巧複雜,與他見過的任何武器都大不相同。
“七殺弩一次可發七箭,百步內能穿透三層鐵甲。……韓牧的手指輕輕點著圖紙上的機關部位,“追魂連弩更是能在三個呼吸間連射二十箭。這兩種武器的殺傷力,是神臂弓的五倍有餘。”
李好義倒吸一口冷氣:“如此利器,若能量產裝備……”
“我已經和唐門談妥了。”韓牧收起圖紙,“唐門答應三年內交付三千件七殺弩和一萬件追魂連弩,楊將軍,你要在宣撫軍中挑選一萬三千名精銳,專門訓練箭術射擊。”
楊巨源肅然抱拳:“還請宣撫放心,末將必不負所托!”
窗外,一陣夜風吹過,燭火搖曳間,韓牧的麵容忽然顯得格外深邃,他沉默片刻,繼續開口道:“此地前來四川,乃是因為這件事乃是韓侂胄和辛老之委托,前來誅殺暗地通敵叛國的逆賊吳曦。”
“如今吳曦已經伏誅,四川大局已經穩定,朝廷有韓侂胄,辛老、楊老主持朝政,地方上各路官員也在立即備戰,我本為玄門中人,如今也做了應該做的一切,也到了返回終南山的時候了。”
李好義與楊巨源對視一眼,兩人齊齊抬手道:“宣撫,你難道這就打算離開了?”
韓牧輕輕點頭,“不錯,俗事之事,貧道乾預的已經太多了,如今你們兩人各自成為統兵大將,朝廷又委派新繼任的宣撫使前來,我存在的意義也就不太了,我本向往江湖,乃是因為不忍百姓饑疾苦這才一直相助朝廷,此間事了,希望你們日後能時時刻刻以護國安民為己任。”
聽到韓牧所言的兩人當即俯身跪下,對韓牧表示衷心的感謝。
“若不是宣撫你,我們兩人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出頭……”
“你們起來。”韓牧扶起李好義和楊巨源,目光在二人臉上掃過,“新的宣撫使已在路上,他會繼續執行我的決策,你們隻需專心練兵,等待時機北伐,為大宋建功立業。”
韓牧走到窗前,望著遠處終南山的方向,月光灑在他的側臉上,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輪廓:“我打算明日便啟程回山,日後朝堂之事,與我再無瓜葛了。”
楊巨源忽然覺得胸口發悶,若是沒有韓牧的提拔重用,他恐怕隻會永遠埋沒在最底層,他當即上前一步,聲音哽咽:“宣撫大人……”
韓牧轉身,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兵書遞給楊巨源:“這是參謀官整理的《川陝防務要略》,留給你們參考。”又取出一柄短劍交給李好義,“此劍贈予李將軍防身。”
二人鄭重接過,隻覺手中之物重若千鈞。
“記住,”韓牧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,“金人看似強盛,實則已經內憂外患,隻要我們能守住川陝要地,待時機成熟,北伐中原,收複河山指日可待!”
楊巨源挺直腰背,與李好義同時抱拳:“末將誓死報國,絕不負宣撫所托!”
韓牧點點頭,臉上終於露出釋然的神色,
院中老梅樹下,一個纖細的身影悄然出現,唐憐兒一襲青衣,手持油紙傘,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邊。她向廳內微微頷首,算是告彆。
韓牧大步走出廳堂,夜風吹起他的衣袍,宛如即將乘風歸去的仙人。
楊巨源和李好義追出門外,隻見韓牧和唐憐兒的背影已融入月色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