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死人墓中,陰冷潮濕的石壁上凝結著水珠,一滴一滴落下,在寂靜中發出清晰的回響。
林舟兒跪在林朝英祖師婆婆的畫像前,已經整整兩個時辰。
畫中女子清冷孤傲,手持長劍,眉眼間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哀愁。
林舟兒望著畫像,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未來——在這暗無天日的古墓中,守著誓言,孤獨終老。
“姐姐,你當年立下門規,要古墓派弟子終生不出古墓,一世不與男子往來,便是因為受了太深的情傷,”
林舟兒低聲自語,聲音在空蕩的石室中回蕩,“如今,舟兒竟也步了你的後塵,我實在不知曉應該如何麵對,或許,終生不古墓,便是我的懺悔之道吧……”
她想起自己誕下的小龍女,那粉雕玉琢的女嬰已被包惜弱抱去竹林雅居小住幾日。
古墓中忽然安靜下來,靜得讓她心慌。產後這些日子,她總是莫名地悲傷,腦海中反複浮現那個人的身影——那個本該與她毫無瓜葛,卻偏偏糾纏不清的全真少年祖師韓牧。
記憶如潮水般湧來。一年前,韓牧和她黃河岸邊一夜後,導致一身內力儘失,繼而兩人被裘千仞和公孫止一路追殺。
她背著韓牧一路血戰逃向少林寺,最驚險的一戰在少林寺山門前。裘千仞的鐵掌震得她五臟六腑幾乎移位,那一刻,她想的是,即便就此死去,倒也值得了。
“我這是怎麼了?”林舟兒搖搖頭,試圖驅散這些紛亂的思緒。
古墓派門規森嚴,弟子絕不能對男子動情。可她與韓牧之間,早已說不清道不明。這是冥冥之中的緣分,還是注定痛苦的孽緣?
“姐姐,你已經跪了很久了。”孫憐兒輕步走進石室,臉上滿是擔憂,“自從你生下小龍兒後,你總是這樣悶悶不樂。這樣會傷身子的。”
林舟兒勉強笑了笑:“無妨,我隻是想與祖師說說話。”
孫憐兒歎了口氣:“姐姐,我去給你熬些粥來。”她轉身離去,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。
走出活死人墓,孫憐兒沿著熟悉的小徑來到溪水旁。
溪水潺潺,清澈見底,幾尾小魚在水中遊弋。她蹲下身,捧起清涼的溪水洗了把臉,卻洗不去心中的煩悶。
“一切都是那個小道士的錯!”她恨恨地想道,“若不是他,姐姐怎麼會違背門規,又怎麼會如此痛苦?”
正想著,忽然一陣風聲從頭頂掠過。孫憐兒警覺地抬頭,隻見一個身影從樹林中輕盈落下,一身紫袍道裝,麵容俊朗,不是韓牧又是誰?
“孫小姑娘?”韓牧顯然也有些意外,“你怎麼在這裡?”
孫憐兒一時語塞。她本該痛斥這個讓姐姐痛苦的人,可想到當年自己遇險時,正是韓牧出手相救,到嘴的狠話又咽了回去。
韓牧敏銳地察覺她的異常:“怎麼了,可是出了什麼事?你看起來心事重重。”
孫憐兒咬了咬唇,終於忍不住道:“還不是因為你!自從姐姐生下小龍兒後,整日跪在祖師婆婆畫像前,鬱鬱寡歡。姐姐性子雖然有些冷淡,卻從來不會這般,如今卻...這都是你的過錯!”
韓牧聞言,神色頓時凝重起來。他沉默良久,眼中閃過複雜的情感。
林舟兒和他的這一段關係,如今也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,但包惜弱說她從此不再踏出活死人墓一步,他雖然感到極為遺憾,卻因尊重她的選擇,從未前來打擾。如今聽說她過得不好,心中不禁揪緊。
“舟兒她……一直待在活死人墓中?”韓牧輕聲問道。
“不然呢,還能去哪?”孫憐兒沒好氣地說,“姐姐發誓終生不出古墓,你是知道的。”
韓牧望向活死人墓的方向,目光似乎穿透重重石壁,看見了那個跪在畫像前的憔悴身影。
一年多以來,韓牧多次下山,潛心修煉,突破武道極限,最終踏入修真之境。
百年光陰,在他眼中不過彈指一揮間。可是林舟兒呢?她要將自己最美的年華囚禁在那陰暗的古墓中,重複當年林朝英和他師兄王重陽的悲劇嗎?
一想到師兄王重陽與林朝英互相愛慕卻終究錯過,以致兩人遺憾終身,韓牧忽然明白了什麼。
人生百年,眨眼而過。該麵對的便去麵對,若是回首往事儘失遺憾,那又有何意義?
“好了,多謝相告。”韓牧對孫憐兒點了點頭,身形忽然模糊起來。
孫憐兒隻覺一陣清風吹過,眼前的韓牧已消失不見。
她驚訝地四處張望,卻連個人影也沒找到,唯有溪水依舊潺潺流動。
活死人墓中,林舟兒仍跪在畫像前,思緒紛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