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蘭山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,灰褐色的山體在夏末的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澤,沉默地注視著腳下這片即將被鮮血浸透的廣闊原野。
山腳下,原本豐茂的草場已被連日來的軍隊調動踐踏得一片狼藉,空氣中彌漫著塵土、馬糞和金屬摩擦後特有的鐵腥味,一種大戰將至的、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籠罩著四方。
西夏大將軍嵬名令公,身披精鐵打造的厚重山文甲,頭盔上的紅纓如同一點燃燒的火焰。
他駐馬於一座微微隆起的高坡之上,花白的須發在風中拂動,深邃的眼眸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前方已列陣完畢的十萬西夏大軍。
這幾乎是西夏所能調動的全部精銳,包括最核心的“鐵鷂子”重甲騎兵、擅射的“潑喜”旋風炮部隊、以及數量龐大的步跋子步兵)和輕騎兵。
西夏大軍陣列森嚴,盾牌如牆,長矛如林,旌旗招展,遮天蔽日。十萬人的呼吸仿佛彙成一股沉重的氣流,與遠處隱約傳來的悶雷般聲響隱隱呼應。
那悶雷聲由遠及近,逐漸清晰,最終化為一種整齊劃一、撼動心魄的馬蹄轟鳴。
地平線上,先是一條細細的黑線,隨即,這條黑線迅速膨脹、變寬,如同決堤的黑色潮水,帶著吞噬一切的氣勢洶湧而來。沒有喧嘩,沒有雜亂的呐喊,隻有一種冰冷的、秩序井然的壓迫感。
在那片移動的黑色潮水最前方,一杆巨大的九斿白纛傲然挺立,纛下,蒙古大汗鐵木真騎在他那匹神駿的烏雲踏雪背上,身影在萬千鐵騎的簇擁下,顯得異常挺拔而堅定。
蒙古大汗鐵木真勒住戰馬,抬起手,身後如同海潮般洶湧的三萬鐵騎瞬間停滯,動作整齊得令人心悸,顯示出極其嚴酷的訓練和紀律。
他與嵬名令公遠遠對視,儘管相隔數裡,但兩位統帥的目光仿佛在空中碰撞出了無形的火花。
鐵木真的眼神平靜如水,卻又深不見底,仿佛眼前這十萬大軍,不過是他狩獵版圖上的一群待宰的羔羊。他輕輕抬手,示意身後的傳令兵。
蒙古軍陣中,代表不同指令的彩色旗幟開始無聲地舞動。
嵬名令公深吸一口氣,他知道蒙古人擅長的戰術是機動、迂回和詐敗,絕不能陷入他們的節奏。
他決心以堂堂正正之師,憑借兵力優勢和堅固陣型,正麵碾壓這支狂妄的遠征軍。他拔出佩劍,劍鋒直指前方,蒼老卻洪亮的聲音響徹陣前:“兒郎們!保家衛國,就在今日!碾碎這些草原蠻子!給我殺!”
“殺!殺!殺!”十萬西夏將士的怒吼聲震天動地,如同平地驚雷,連賀蘭山似乎都為之震顫。
大戰,瞬間爆發!
首先出動的是西夏軍的左、右兩翼輕騎兵,他們如同兩股脫韁的洪流,呐喊著衝向蒙古軍陣的兩側,試圖利用人數優勢進行包抄。
同時,中軍步跋子組成的巨大方陣,在“鐵鷂子”重騎兵的引導下,如同移動的鋼鐵城堡,邁著沉重的步伐,緩緩向前推進,長矛的鋒刃在陽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。
麵對西夏軍氣勢洶洶的全麵進攻,蒙古軍陣卻顯得異常冷靜。鐵木真身後的王旗再次揮動。
位於蒙古軍陣最前方的,是數以千計的輕騎兵。他們身著輕便皮甲,騎術精湛,人馬合一。
眼見遠處的西夏騎兵進入射程,這些輕騎兵並不接戰,而是如同靈巧的羚羊般,迅速撥轉馬頭,開始沿著西夏軍陣線的正麵和兩翼平行奔馳。同時,他們取下了背負的強弓!
“嗡——!”
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響仿佛同時響起。下一刻,天空驟然暗了下來!
“唰唰唰!”
無數支箭矢如同致命的蝗蟲群,劃破長空,帶著尖銳的呼嘯聲,精準地潑灑向西夏軍的陣列。
蒙古輕騎兵射出的箭矢並不是漫無目的的拋射,而是精準的平射或小角度拋射,專門針對迎麵而來的西夏戰馬和缺乏重甲防護的士兵。
“快,舉盾!”西夏軍官聲嘶力竭地呐喊。
但蒙古人的箭雨太過密集,而且持續不斷。輕騎兵們分成數波,一波射完,迅速側向掠開裝填,另一波緊接著跟上,箭矢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。
“嗖嗖嗖”
西夏軍衝鋒的陣型瞬間被打亂,衝鋒在最前麵的輕騎兵人仰馬翻,慘叫聲此起彼伏。
無數箭矢精準射擊之下,西夏騎兵先鋒中一片片的戰馬被射中,痛苦地嘶鳴著將背上的騎士甩落;步兵的盾牌上瞬間插滿了箭矢,如同刺蝟一般,不時有箭矢穿過盾牌的縫隙,或者從空中落下,帶走一條條生命。
原本整齊的陣型,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麵,蕩起了混亂的漣漪。西夏軍的衝鋒勢頭為之一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