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又濃了三分。
濃得似凝結的血痂,沉沉地壓在天穹。
血色卻仍在滲透,像傷口未愈的舊創,一點點暈開墨色,將整個鎮子裹進幽冥般的暗影裡。
街道死寂。
斑駁的土牆斜倚著,裂縫裡還嵌著暗紅的鏽跡。
那不是鏽,是乾了的血。
風掠過牆洞,發出嗚咽,忽高忽低,像是有人在牆後抽噎。
看過去時,卻是土牆縫裡長出的野草,被風掀得東倒西歪。
或許,這裡的野草也會哭。
葵青和索命並肩而行,走回客棧。
客棧到了。
燈籠早已經亮起,光暈卻蒙著層灰,像是蒙了塊死人用的白布。
暖黃的燭火自大門照出,卻驅不散門外的寒意。
與這片大漠相比,這個客棧,這個鎮子,都還太小太小。
客棧內外,皆有薔薇的人暗中警戒把守。
如常的客棧,如常的暗潮湧動。
誰也不知道,平靜表麵下,四周究竟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殺手,又有多少致命的陷阱,正在悄然布下。
殺手三兄弟的屍體,已經被清理。
被扔了?被埋了?還是被喂了野狗?
這些都不重要,沒人追問,也沒人想知道答案。
他們已經消失,就像從未在這世上出現過。
就像金陵後巷的血跡,等一場雨落,便乾乾淨淨。
江湖是座巨大的墳場,每天都有人倒下,每天都有新墳壘起。
誰會記得三個籍籍無名的殺手?
沒人會在乎他們是否有未了的心願,是否有牽掛的親人。
弱肉強食的江湖裡,人命,本就如草芥。
第二天一大早,吳小姐就開始作妖,鬨著要走。
江湖,依舊是那個江湖,人來人往,聚散離合,不過是尋常事。
眾人隻能看著她收拾,看著她將一件一件價值不菲的隨身物品裝起來。
看著她將幾封書信,折疊放進行囊。
那是家書?還是密信?
沒人敢問,也沒人有資格問。
薔薇想要開口,請葵青到飛沙城多住幾天,畢竟,這位他久仰多時的人物,平時並不容易見到。
可挽留,又該拿什麼挽留?
話到嘴邊時,她隻好又咽了回去。
三個人,三匹馬。
馬蹄踏碎清晨的黃沙時,也踏碎清晨的寧靜。
三匹馬,馱著三個各懷心思的人,繼續向南。
吳小姐戴上頭巾,圍上麵紗,一襲月白披風在風中波動。
她握著韁繩的手纖細卻有力,指節泛著冷白。
目的地?
她沒說,也沒打算說。
葵青腰間挎著雁翎刀,喉結動了動,終究沒問。
有些問題一旦出口,或許就再也收不回,他見過太多因多嘴而喪命的人。
索命眯著眼,盯著前麵吳小姐的背影。
他當然也不會問,就算問了又如何?有時候,知道答案未必就比沉默更好。
吳小姐駕馬在前麵撒了歡的跑,苦了後麵的葵青和索命,卷起的細沙撲在臉上,生疼。
往南走了幾天,遠處,已經能看到白頭雪山刺破雲層的輪廓。
氣溫也在一點點降下來,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他們已經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熱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