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天後。
風還在刮,隻是沒那麼狠了,像刀子鈍了些,割在臉上,依舊疼。
雪花懶洋洋地飄,落在強巴白瑪林的紅牆上,堆出一層薄薄的白,又被天空偶爾漏下來的陽光映得有些晃眼。
有人回來了,從風雪裡來。
腳步聲踩在凍土上,悶悶的,像遠處的雷聲。
隊伍很長,拖在雪地裡,如一條慢慢蠕動的蛇。
走在前麵的是壯年僧人,袈裟上結著冰碴,臉被凍得發紫,眼神卻亮。
後麵跟著小沙彌,十來歲的樣子,個子不高,裹著僧袍,露出的手凍得通紅,卻攥著念珠,一步一步,走得很穩。
老喇嘛等人站在強巴白瑪林門口迎接,老家夥的目光掃過歸來的隊伍,最後落在吳小姐身上。
“我會找人領你們去措仁達瓦。”
吳小姐並沒有說話,隻是看著歸來的僧人。
讓吳小姐等人很不爽的是,老喇嘛找來領路的是個小沙彌,就是那個攥著念珠的,隻有十來歲。
吳小姐皺眉。
她的貂皮圍巾裹得很緊,隻露出一雙眼睛,眼角微微上挑,此刻正盯著小沙彌的腳——那雙草鞋,在雪地裡幾乎看不見。她心裡犯嘀咕。
這樣的天氣,這樣的路,這樣的孩子,能帶他們到措仁達瓦?
她甚至想起了剛來時強巴白瑪林的路上,陷在雪坑裡的馬。
“他?”
吳小姐開口,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,卻帶著掩不住的懷疑。
小沙彌沒抬頭,隻是把念珠攥得更緊了些。
老喇嘛看了看小沙彌,又看了看吳小姐。
“這裡的雪,養出來的人,不一樣,他走過的路,比你見過的橋還要多的。”
吳小姐點頭,說。
“走吧。”
吳小姐,還有她身邊的兩個人都上了馬,索命背著劍,葵青腰裡彆著刀,臉色都不太好看。
小沙彌騎馬走在前麵,速度不快,卻一步是一步,腳印深深淺淺,印在雪地上。
風又大了些,把馬蹄腳印吹得歪歪扭扭,遠處的山,隱在霧裡,像一頭沉默的巨獸。
小沙彌在馬上的背影很小,卻很直,在一片茫茫的白雪裡,堅毅無比。
措仁達瓦,一個普通的名字,一個普通的村子,普通的月,普通的湖,樸實的人家。
然而,越是看起來普通的東西,越是暗藏殺機。
風是橫著刮的,卷著雪,雪粒子比沙礫還硬,打在臉上,疼。
村口孤零零的老榆樹,枝椏早被雷劈得七零八落,此刻在風雪裡狂舞。
雪下得沒章法。
一會兒密得睜不開眼,一會兒又稀稀拉拉,天是灰的,壓得很低,低得把整個村子都捂死在裡麵。
村子旁邊就是湖,湖被凍住了,雪落在湖麵上,積不住,風一吹就到處跑,露出冰下的暗綠,深不見底,比夜色還沉。
冰麵下的水似乎還在動,又似乎沒有,隱約能聽見湖底有響動,是冰在裂?還是湖底有彆的東西?
看不清,也說不清。
稀稀拉拉的土房,煙囪裡的煙剛冒出來就被風扯散。
天塔裡,青年和吳小姐說了什麼?隻有她自己知道。
葵青一路上也旁敲側擊問過吳小姐,後者卻充耳不聞,沒有回應過。
吳小姐為什麼到這裡來?或許是這裡有天塔妖鈴的線索?
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