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房間的門明明一直關著,這人要麼是很早就待在這裡,要麼就是從牆壁另一麵穿過來的。
老喇嘛的手在抖,不是年老體衰的那種顫顫巍巍,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,控製不住的痙攣。
他剛殺了人,那把用了幾十年的藏刀,現在也被嚇得掉在地上。
他活了幾十年,每日轉經,卻從沒想經筒轉得再多,自己卻也會有雙手染血的一天。
更沒料到殺人後的恐懼會像附骨之疽,讓他連刀都握不住。
刀很亮。
是他今早剛磨過的,此刻正映著他的臉,白得像紙,皺紋裡積滿驚恐,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心,跳得像要炸開。
胸腔裡像是有頭受驚的犛牛,撞得他肋骨生疼,喉嚨裡發緊,連氣都喘不勻。
他還在看著對方,自己儘管雙腿發軟,儘管自己幾乎要跪下去,卻還是強撐著,死死盯住這個突然出現的人。
那是個男人,看不清年齡,是中原漢人的臉,是商隊裡的人。
這個人的眉眼比寺外的雪山冰湖還要冷。
他就坐在角落裡,迎著微弱的光,看不清表情,隻有一雙眼睛,陰鬱得嚇人。
老喇嘛彎腰,撿刀,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。
指尖剛碰到刀柄,他就打了個激靈,男人說話了。
聲音不高,甚至帶著點沙啞,卻像冰錐,帶著刺骨的寒意,一下紮進耳朵裡。
"你最好,把刀放下。"
老喇嘛的手頓在半空,抬頭時正撞上男人的目光。
那雙眼睛見過太多血與火,此刻正沉沉地壓著他,讓他剛鼓起來的那點勇氣瞬間泄了大半。
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,老喇嘛的粗重,對方卻是毫無波瀾。
那個男人從背後拿出一個東西,老喇嘛沒能看清楚是什麼。
隻看到男人手裡的東西隻有碗大,長的,有個把,被指縫夾著。
叮鈴~~~~
然後,聲音就來了,那是鈴鐺的聲音,老喇嘛的後頸,起了層雞皮疙瘩。
鈴聲清脆,脆得像冰碴掉在琉璃上,卻帶著鉤子,往腦仁裡鑽。
老喇嘛的眼皮,突然沉了,像粘了鉛,每抬一下,都要費很大的力氣。
他看見牆在晃,房間在晃,連自己的影子,都在地上晃。
頭裡像塞了團亂麻,那些念了一輩子的經,突然變成了碎片,在腦子裡飛。他想抓住,卻什麼也抓不住。
叮鈴~~叮鈴~~~叮鈴~~~~
又是一連串鈴聲,困意像潮水,從腳底漫上來。
先是腿軟,接著是腰,最後連脖子都撐不住腦袋。
他知道這鈴聲不對,是迷魂的東西,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。
藏刀從指間滑出去,又掉到地上。
老喇嘛歪倒在床上,眼睛閉上前,他看見男人朝他走過來,他很抗拒,想要睜開眼,想要嘶吼,卻無能為力。
鈴鐺聲越來越近,他看見男人的臉了。
那張憂鬱的臉,沒有表情,眼睛是兩個黑洞,手裡的鈴鐺閃著綠幽幽的光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他想喊,喉管卻像是斷了,隻發出嗬嗬的氣流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