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後,夢就來了,夢裡是火,衝天的火,把寺廟燒得劈啪響,他年輕時抄的經卷,在火裡蜷成黑蝴蝶。
有個影子在火裡笑,聲音像女人,又像孩子,手裡搖著鈴鐺。
血從房梁滴下來,落在他臉上,是燙的。
他想躲,卻發現自己動不了。
房間門被推開,男人走了,風灌進來,卷著雪粒子,打在老喇嘛臉上,他卻毫無知覺。
冷,是那種能鑽進骨頭縫裡的冷,老喇嘛就是被這冷凍醒的。
他睜開眼時,天已經大亮,卻沒有半分暖意,鉛灰色的光透過窗滲進來,把屋裡照得像口停屍的棺材。
風還在吼,雪還在下。
風裹雪粒砸窗,似是有人在用指甲刮,一下,又一下。
他動了動,關節哢噠響了一聲,如生鏽的鐵軸轉動。
醒來的第一件事,就是看那個角落,那個男人待過的角落。
牆角有個蒲團,那個男人以前就坐在那裡看著他。
可現在,蒲團上什麼都沒有,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。
老喇嘛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古怪的響動,鬆了口氣,那個男人走了?或許吧。
可這口氣還沒順著喉嚨往下走,他的太陽穴就突突直跳。
他殺了人,殺的不是一個,是很多。
他甚至記不清具體是多少,隻記得那些滾燙的血濺在他臉上時的溫度。
記得那些人死去時喉嚨裡發出的悶哼,記得他們眼珠裡最後映出自己扭曲的臉。
血的味道還在,就在另一個房間,那裡麵的屍體還橫七豎八地堆著,有的睜著眼,有的歪著頭,有的手還保持著抓撓的姿勢。
他們的體溫早就涼透,身體也早該硬了。
他不知道那個男人去了哪裡,但另一個房間的屍體得處理,必須處理。
可要怎麼處理?這是個難事。
老喇嘛抱著頭,揉著太陽穴,這雙手曾經那麼乾淨,捧過佛經,轉過經筒,現在卻沾著洗不掉的血。
老喇嘛就那麼坐著,背弓著,好像隨時會垮掉。
他的眼睛望著窗外,那裡隻有漫天的風雪在翻滾,如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噩夢。
窗外的院子裡忽然有人影閃過,老喇嘛一驚。冷汗,順著額頭上的溝壑往下淌。
隨即又聽到院子裡有響動,像是有人在雪地上行走,又像是有人在磨牙,這讓他驚慌失措,
老喇嘛的手攥緊藏刀,他在發抖,不是冷的,是怕。
活了大幾十年,第一次這麼怕,但他知道,自己必須要出去看看。
門栓是木頭的,他的手,卻比木頭還僵。
吱呀一聲,門被打開。
當他握著刀,鼓起勇氣走出房間,看到院子裡的一幕時,整個人呆住。
他站在那裡,一動不動,連呼吸都忘了。
院子裡,有幾個人正在清理貨物上的積雪,防止貨物被雪埋了,那幾個人都是商隊裡的。
老喇嘛甚至看到了獨眼龍,他明明記得,昨晚自己第一個殺的就是他,可現在,他卻就在那裡,指揮眾人乾活。
昨晚的瘋狂還曆曆在目,自己明明已經殺死了他們,而現在,他們卻都活著。
老喇嘛感覺自己好像見了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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