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粘稠。永無止境的翻滾與撞擊。
意識在劇痛與眩暈的深淵中沉浮,如同被卷入狂暴漩渦的碎片。每一次沉重的碰撞,都帶來骨骼碎裂般的劇痛和內臟移位的灼燒感。後背仿佛被烙鐵反複灼燒,皮開肉綻,混合著空間撕裂的冰冷與汙穢侵蝕的酸麻。耳邊是呼嘯的風聲、碎石滾落的轟鳴、以及自己沉重而艱難的喘息。
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隻是一瞬,也許是永恒。
翻滾終於停止。
夏九璃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的、散發著濃鬱腐朽與塵埃氣息的硬地上。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眼前徹底陷入黑暗,喉頭腥甜,又是一口帶著內臟碎片的汙血湧出,卻連咳出來的力氣都沒有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具被拆散的破舊玩偶,每一寸都在哀鳴。左臂深處那被強行壓製的屍蠟侵蝕,在劇烈的震蕩和力量透支下,如同掙脫牢籠的毒蛇,瘋狂地向上蔓延,灼燒般的劇痛混合著冰冷的麻木感,已經侵蝕到了肩胛!皮膚表麵浮現出暗黃色的、如同蛛網般的蠟痕!
觸覺通神在劇痛和眩暈中艱難地恢複了一絲感知。
身下是冰冷、堅硬、布滿厚重塵埃和細小碎石的地麵。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了萬年時光,彌漫著刺鼻的土腥氣、岩石的冰冷、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、無數亡魂哀嚎後殘留的絕望死寂。沒有風,沒有雨聲,隻有絕對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。這裡……是亂魂坡深處?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?
“呃……”身旁傳來楚瑤痛苦的低吟,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恐懼。
林琛呢?!
夏九璃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和左臂的侵蝕,掙紮著撐起上半身。紫瞳在絕對的黑暗中努力聚焦,觸覺通神如同雷達般瘋狂掃描。
找到了!
林琛就摔在她前方不到三尺的地方,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趴伏著,一動不動。他的氣息……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,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火星!後背的撕裂傷在翻滾中變得更加恐怖,深可見骨,卻沒有多少鮮血流出——他的血似乎快流乾了!
然而,觸覺通神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同!
就在林琛心口的位置,那絲遊離的生命之火雖然依舊微弱,卻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時會熄滅,反而……極其頑強地、微弱地跳動著!更奇異的是,在他那幾乎完全黯淡的、屬於灶君血脈的龍脈金紋深處,一點極其微弱、卻純粹而溫暖的金紅色光芒,如同沉睡的火種被強行喚醒,正極其緩慢地、艱難地亮起!
是那顆血藤米的木行生機?還是蘇桃安魂調的撫慰?亦或是……在絕死之境下,血脈本身最後的抗爭?
夏九璃來不及細想。她手腳並用地爬到林琛身邊,僅存的、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探向他的頸側。脈搏微弱得如同遊絲,皮膚冰冷得嚇人。她試圖再次凝聚一絲雷元力渡入護住心脈,但體內空空如也,經脈如同被烈火焚燒過的焦土,稍微引動力量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!左臂的屍蠟侵蝕更是趁機瘋狂上竄,暗黃色的蠟痕已經蔓延到鎖骨,冰冷的麻木感開始向心臟侵蝕!
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,再次纏繞上來。難道千辛萬苦逃到這裡,依舊無法改變結局?
“夏……夏姐姐……”楚瑤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,她似乎掙紮著坐了起來,摸索著靠近,“林大哥……他……”
“他還活著。”夏九璃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,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更像是在說服自己。她強迫自己冷靜,觸覺通神再次仔細掃描林琛的身體。除了那點頑強的心火和血脈深處微弱的金紅光芒,她還“感知”到,之前被古鏡強行抽離了混沌之力和離魂引後,他體內並非完全空蕩。一些極其細微的、灰黑色的混沌餘燼,如同頑固的汙垢,依舊殘留在經脈的焦痕深處。而一些暗紫色的離魂引碎片,則如同跗骨之蛆,吸附在他瀕臨崩潰的魂魄上,持續散發著冰冷的剝離惡意。
正是這兩股殘留的汙穢,如同無形的枷鎖,死死壓製著他血脈深處那點艱難亮起的金紅火種,阻止著生機的複蘇!也如同燈塔,吸引著外界的追獵者!
必須清除它們!否則,這點微弱的火種遲早會被徹底磨滅!
然而,如何清除?她力量耗儘,楚瑤更是虛弱不堪。這黑暗的洞窟中,隻有死寂和絕望。
就在夏九璃心神緊繃,苦思對策之際——
“沙……沙沙……”
一陣極其輕微、如同枯葉摩擦的聲響,毫無征兆地從洞窟深處無邊的黑暗中傳來!
不是風聲!是……腳步聲!
輕緩,飄忽,仿佛沒有重量,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滯感,如同赤腳踩在厚厚的塵埃和枯骨之上。
夏九璃瞬間汗毛倒豎!紫瞳猛地轉向聲音來源的黑暗深處!觸覺通神全力展開!一股冰冷、粘稠、充滿了無儘怨毒和古老死寂的恐怖氣息,如同蘇醒的巨獸,正從洞窟深處緩緩彌漫開來!這股氣息的強度,雖然不如琴師本體那般浩瀚無邊,卻更加凝練、更加……純粹!充滿了地底深處萬年沉屍的腐朽與絕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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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什麼東西……被他們墜落的動靜,或者被林琛體內殘留的汙穢氣息……驚醒了!
而且,正在靠近!
死寂被打破,恐懼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注入心臟!
“誰……誰在那裡?”楚瑤嚇得聲音都變了調,小臉慘白,下意識地往夏九璃身邊縮。
夏九璃沒有回答,紫瞳死死鎖定著黑暗深處那粘滯腳步聲的來源。觸覺通神清晰地“捕捉”到,那冰冷死寂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,正緩慢而堅定地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蔓延!每一步落下,都帶著沉重的怨念,震動著洞窟中沉寂萬年的塵埃。
更可怕的是,隨著這恐怖氣息的接近,夏九璃左臂那瘋狂蔓延的屍蠟侵蝕如同受到了同源的滋養,蔓延速度驟然加快!暗黃色的蠟痕如同活物般蠕動,已經爬上了她的脖頸!冰冷的麻木感和灼燒般的劇痛交織,讓她眼前陣陣發黑!她死死咬住下唇,用疼痛維持清醒,右手艱難地凝聚起最後一絲稀薄的雷芒,擋在昏迷的林琛和驚恐的楚瑤身前。
楚瑤懷中的青銅古鏡碎片在爆炸中崩裂,隻剩巴掌大的一塊鏡框連著少許鏡麵),那焦黑的裂紋在周圍濃鬱死氣的刺激下,竟也極其微弱地蠕動了一下,透出一絲冰冷的幽光,仿佛在恐懼,又仿佛在……共鳴?
“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
腳步聲越來越近,越來越清晰。
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,但夏九璃的紫瞳在生死危機下強行凝聚,配合觸覺通神,終於勉強勾勒出一個從洞窟深處緩緩走來的……輪廓。
那並非預想中的腐爛屍骸或猙獰怪物。
而是一個……穿著殘破不堪、卻依稀能看出華美樣式宮裝的女子身影!
宮裝原本的顏色早已在歲月中褪儘,隻剩下汙濁的灰黑,多處撕裂,露出下麵同樣腐朽的襯裡。她的身形高挑,卻異常僵硬,行走的動作如同提線木偶,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滯澀感。長長的、乾枯打結的黑發如同腐爛的海草般披散下來,遮住了大半張臉。
最令人心悸的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膚——並非腐爛,而是一種死氣沉沉的、如同陳年屍蠟般的暗黃色!皮膚表麵布滿了細密的龜裂,如同乾涸的河床,裂縫深處透出更加深沉的漆黑!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屍臭、蠟味和萬年怨毒的氣息,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!
她……似乎並非被屍蠟侵蝕,而是……本身就是屍蠟構成!一具由萬年屍蠟凝聚而成的恐怖人形!
隨著她的靠近,洞窟內的溫度驟降,空氣中的塵埃仿佛都被凍結!夏九璃左臂的屍蠟侵蝕瘋狂呼應,劇痛和麻木感讓她幾乎握不住拳頭!楚瑤更是嚇得牙齒咯咯作響,連呼吸都停滯了!
那屍蠟女子在距離夏九璃三人約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。她緩緩地、極其僵硬地抬起了頭。
乾枯打結的黑發向兩側滑落,露出了被遮掩的麵容。
沒有腐爛,沒有猙獰。
那是一張……蒼白、精致、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臉龐!五官完美得不似凡人,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、令人窒息的美麗!然而,這份美麗卻被一種萬年寒冰般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怨毒徹底凍結!她的雙眼緊閉著,長長的睫毛如同冰冷的蝶翼覆蓋在眼瞼上。
就在夏九璃和楚瑤被這詭異的美麗與死寂震撼的瞬間!
那屍蠟女子緊閉的雙眼——猛地睜開!
沒有眼白,沒有瞳孔!
隻有兩團粘稠的、不斷滴落著暗黃色屍蠟油滴的——幽綠色魂火!在黑暗中熊熊燃燒,投射出冰冷、混亂、充滿了無儘饑餓與毀滅欲望的視線!這魂火……與之前屍蠟骨巨人眼窩中的火焰,同源!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令人牙酸的、如同骨骼摩擦般的低沉嘶吼,從屍蠟女子那精致卻毫無血色的唇間擠出。她那雙燃燒著幽綠魂火的眼窩,如同探照燈般,瞬間鎖定了地上昏迷不醒的林琛!更準確地說是鎖定了林琛體內那殘留的、散發著同源汙穢氣息的混沌餘燼和離魂引碎片!
一股混合著貪婪、暴虐和毀滅的恐怖意誌,如同實質的衝擊波,狠狠壓向三人!
“食物……同源……的……力量……”沙啞破碎、如同千年古屍摩擦的聲音響起,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望!
她那隻覆蓋著暗黃色屍蠟、布滿龜裂的手臂緩緩抬起,指尖的屍蠟如同活物般蠕動、拉長,化作五根尖銳的、滴落著粘稠屍蠟的暗黃色骨刺!骨刺帶著洞穿金石、汙染魂魄的惡毒氣息,朝著林琛的心口——緩緩刺來!速度不快,卻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!
太快了!太近了!夏九璃力量耗儘,根本無力抵擋!楚瑤更是嚇得癱軟在地!
眼看那致命的屍蠟骨刺就要洞穿林琛的心臟!
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!
異變陡生!
林琛體內,那點在他心口頑強跳動的微弱生命之火,以及血脈深處艱難亮起的金紅光芒,似乎感受到了外界致命的威脅和同源汙穢的刺激,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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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嗡——!!!”
一股微弱、卻無比精純、帶著焚儘世間一切汙濁意誌的金紅色光暈,猛地從林琛心口那點生命之火中爆發出來!
光暈瞬間掃過他殘破的身體!
“滋啦——!!!”
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堅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