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氣味頑固地附著在鼻腔深處，葉徽站在出租屋門前，拎著中藥包的手指微微發顫。房東給的鑰匙第三次滑出鎖孔時，他才意識到這具身體虛弱到什麼程度——前世肺病最嚴重時，他都不至於連鑰匙都握不穩。
"需要幫忙嗎？"清脆的女聲從背後傳來。
葉徽轉身時險些撞到對方。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，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睡衣，手裡提著垃圾袋。她眼睛瞪得圓圓的，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好幾秒。
"不用。"葉徽向旁邊讓了半步。原主記憶浮現——這是房東的女兒程小雨，美術係大三學生。
"你就是新租客？"程小雨非但沒走，反而湊近半步，"我爸說租給個病秧子..."她突然捂住嘴，"啊不是，那個..."
"確實有病。"葉徽平靜地點頭，終於擰開門鎖，"失陪了。"
他迅速關門，卻聽見女孩在門外喊："喂！你門口這個青銅鼎要搬進來嗎？"
葉徽猛地拉開門。他昨天托運到的仿古青銅鼎正歪在牆角，約莫半人高，是他按前世書房裡的樣式定製的。鼎身上"葉"字銘文在走廊燈光下泛著青光。
"這不是..."程小雨蹲下來摸鼎耳，"上周拍賣會流拍的那尊？仿西周饕餮紋..."
葉徽眯起眼。這女孩竟認得出來？他彎腰去搬銅鼎，一陣尖銳疼痛突然從腰部炸開。冷汗瞬間浸透襯衫，他不得不撐住門框喘息。
"閃到腰了？"程小雨伸手扶他，被不著痕跡地避開，"你這人怎麼..."話音戛然而止——她看見葉徽白襯衫後腰處滲出的淡紅色血跡。
"舊傷。"葉徽抓起中藥包擋在身後，"麻煩叫個搬運工。"
三小時後，銅鼎終於擺在客廳正中央。葉徽跪坐在地板上，將藥材分門彆類放進鼎中。當歸、黃芪、熟地黃...藥香漸漸蓋過屋裡的黴味。他點燃鼎下的無煙炭，火苗舔舐著青銅底部，光影在牆麵投下跳動的獸形紋路。
"你在煉丹藥？"程小雨的聲音從陽台傳來。葉徽這才發現浴室窗戶與陽台相連，女孩正扒在窗框上往裡看。
"煎藥。"葉徽頭也不抬，用銀匙攪動鼎內藥湯。水汽蒸騰而起，在他睫毛上凝成細密水珠。
"哇，真的在冒煙！"程小雨半個身子都探了進來，"我爸說整棟樓都聞到味道了，讓我來看看是不是著..."
"出去。"葉徽突然起身，沾著藥汁的手在窗框上一拍。程小雨嚇得往後一仰，險些栽下陽台。
"凶什麼凶！"她漲紅了臉，"整層樓都在投訴好嗎！302的阿婆說有妖怪在煮小孩...啊！"
葉徽已經拉上窗簾。但五分鐘後，敲門聲伴著房東的咆哮響起："開門！消防隊的來了！"
門外站著三個消防員和滿臉怒容的房東，後麵跟著探頭探腦的程小雨。濃煙確實從門縫滲出——葉徽忘了現代建築的煙霧報警器比前世敏銳百倍。
"先生，根據《消防法》第二十八條..."領隊的消防員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。眾人視線穿過葉徽肩膀，凝固在客廳中央的青銅鼎上。炭火映照下，鼎身上的饕餮紋仿佛在蠕動。
"這是...文物？"一個消防員小聲問。
"仿製品。"葉徽側身讓他們進屋檢查，"我在煎中藥。"
年紀較大的消防員湊近銅鼎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："這什麼藥？比生化武器還嗆！"
"扶正祛邪方。"葉徽翻開桌上的線裝書，指著其中一頁，"《本草綱目》有載。"
房間裡突然安靜。所有人都盯著那本泛黃的古籍——其實是葉徽網購的影印版，但書頁間夾著的手寫藥方確是用毛筆小楷寫成。
"現在的年輕人..."老消防員搖搖頭，"給你半小時收拾，再接到投訴就直接沒收。"他指了指銅鼎。
人散儘後，葉徽發現程小雨還站在門口，手指絞著睡衣下擺。
"那個..."她遞過來一張紙，"我們美術係工作室有排風係統，你要不要..."紙上畫著簡易地圖，某個房間被紅圈標出。
葉徽沒接："條件？"
"教我書法！"程小雨眼睛亮起來，"你書上那些字，比我們教授寫的還..."
"不教。"葉徽關門，卻聽見紙片落地的聲音。拾起一看，地圖背麵寫著：「地下室有電磁爐，淩晨15點沒人」
淩晨三點，葉徽抱著銅鼎溜進地下室。程小雨竟真的等在門口，手裡拎著兩瓶礦泉水。
"電磁爐功率不夠。"她得意地晃了晃鑰匙，"但我有陶藝教室的鑰匙，那裡有窯爐。"
窯爐溫度比炭火穩定得多。葉徽盤腿坐在拉坯機旁，看著藥湯在鼎中翻滾。程小雨在對麵托腮看他："你像從古畫裡爬出來的。"
葉徽不答，取出三棱針在燭焰上消毒。當他卷起褲腿露出膝蓋上大塊青紫時，程小雨倒吸一口涼氣。
"車禍？"
"跪出來的。"葉徽平靜地刺破瘀血。這是原主最後一次"服務"兩位金主時留下的傷——他被罰跪了六小時水晶茶幾。
程小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："你是...那個葉徽？"她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娛樂新聞：《雲裳集團慈善晚宴神秘男伴曝光》。
葉徽瞳孔微縮。照片裡原主穿著修身西裝站在林雲身旁，嘴角淤青被厚粉遮蓋，但鎖骨處的牙印清晰可見。
"以前是。"他抽回手，將三棱針狠狠紮進另一個穴位，"現在不是了。"
程小雨沉默了很久。當葉徽收起藥鼎準備離開時，她突然說："我哥是市醫院的，能幫你弄到處方藥。"
"不需要。"
"那你需要什麼？"
葉徽站在樓梯轉角，月光從高窗灑在他手中的青銅鼎上："需要這個世界離我遠點。"
回到房間，他在鼎底暗格取出一包褐色粉末——這才是今晚真正的藥引，按葉家秘方配製的"續斷散"。藥湯一飲而儘時，手機突然震動。未知號碼發來彩信：一張他被綁在床頭的照片，配文「想念你的味道」。
葉徽把手機扔進鼎中。銅器悶響一聲，屏幕在藥渣裡閃了閃，徹底熄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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