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弦在指尖下發出清越的顫音,葉徽微微蹙眉。這具身體的肌肉記憶比他預想的還要遲鈍,原本應該流暢的輪指此刻卻顯得生澀僵硬。
"同學,你到底會不會啊?不行就讓開。"身後傳來不耐煩的男聲,"我們古琴社不是給你裝逼的地方。"
葉徽沒有回頭,隻是輕輕撫過麵前的蕉葉式古琴。琴身漆麵斑駁,嶽山處有明顯的磨損痕跡,顯然是把經常被使用卻缺乏保養的老琴。他下意識摸了摸琴軫——果然,絲弦已經老化,音準偏差得厲害。
"李社長,你們招新標準是不是太低了?"那個聲音繼續嘲諷,"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碰古琴,真當這是吉他彈唱呢?"
周圍響起幾聲輕笑。葉徽這才緩緩轉身,看見一個留著狼尾發的男生抱著雙臂站在他身後,脖子上掛著張工作證,上麵印著"古琴社副社長陳銳"。
"絲弦該換了。"葉徽平靜地說,"五弦低了半音,七弦已經快斷了。"
陳銳愣了一下,隨即嗤笑:"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。有本事你調啊?"
葉徽不再言語,低頭開始擰動琴軫。他的動作很輕,卻異常果斷,每一次微調都伴隨著對泛音的仔細聆聽。周圍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盯著這個陌生男生修長的手指。
當第七根弦終於發出清透的泛音時,葉徽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。這具身體的聽力不錯,但手指力量還遠遠不夠,僅僅是調音就已經讓他感到疲憊。
"調好了。"他抬頭看向陳銳,"現在可以試彈了嗎?"
陳銳張了張嘴,似乎想說什麼,最終隻是做了個"請便"的手勢。
葉徽深吸一口氣,閉上眼睛。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——七歲開始隨蘇州名家習琴,十二歲能彈《梅花三弄》,十五歲時父親特意從京城請來周慶雲先生的弟子指導他《廣陵散》...
手指懸在琴弦上方停頓了三秒,突然落下。
"錚——"
一個強烈的散音如驚雷炸響,緊接著是一連串疾風驟雨般的滾拂。葉徽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飛,指甲與絲弦摩擦發出金戈鐵馬般的聲響。這不是任何現代教學體係中常見的起手式,而是民國時期琴家特有的淩厲風格。
整個活動中心二樓瞬間安靜下來。原本在隔壁攤位報名吉他社的學生紛紛轉頭,有人舉起了手機。
葉徽已經完全沉浸在琴曲中。他彈的是《廣陵散》的"刺韓"段落,這段描寫聶政刺殺韓王的激烈場景,需要極強的指力和情緒張力。前世他肺病最嚴重時,曾靠彈這段來轉移咯血的痛苦。
琴音越來越急,如同暴雨傾盆。葉徽感到指尖傳來刺痛——這具身體太久沒有高強度彈琴,指甲邊緣已經滲出血絲。但他沒有停,反而加重了力度,讓琴音中多了一絲血腥氣。
"砰!"
七弦終於不堪重負,在最高潮處斷裂。琴弦回彈在葉徽手背上,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。
餘音在空氣中震顫,久久不散。
葉徽緩緩睜開眼睛,發現周圍已經擠滿了人。最近的陳銳臉色煞白,嘴唇微微發抖。遠處,一位白發教授正匆匆撥開人群向這邊走來。
"同學,你剛才彈的是..."老教授聲音有些顫抖,"是查阜西先生的版本?"
葉徽心頭一震。查阜西確實是當年教他《廣陵散》的老師所推崇的琴家,但在這個時代應該少有人知。
"不完全相同。"葉徽謹慎地回答,"加了些個人理解。"
老教授激動地抓住他的手:"我是音樂學院民樂係的鄭國華,你這手法、這氣韻——"他突然注意到葉徽流血的手指,"快,醫務室!"
葉徽這才感覺到疼痛。他低頭看見血珠正順著指尖滴落在琴麵上,在古舊的漆麵上綻開幾朵暗紅的花。
"沒事,小傷。"他試圖用紙巾擦拭,卻被老教授堅決製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