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藥盒落在黑色大理石桌麵時,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。
葉徽垂眸看著那支燙金包裝的藥劑盒,林雲染著丹蔻的指尖正緩緩從盒蓋上收回。會所包間的燈光被刻意調暗,水晶吊燈在藥盒表麵投下細碎的光斑,像某種爬行動物鱗片的反光。
"波士頓實驗室的最新成果。"林雲的紅唇彎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,"fda特批的腎細胞修複劑,一支抵得上你拍《雨巷》的全部片酬。"
葉徽沒有立即伸手。他的目光掃過藥盒上燙金的英文花體字,在"neuroregenerator"這個詞組上停留了半秒。包間裡的檀香混著林雲身上的香水味,形成一種令人眩暈的甜膩氣息。
落地窗外,黃浦江的遊輪正拉響汽笛。雨絲斜打在玻璃上,將外灘的霓虹折射成模糊的色塊。
"雲姐現在對過期商品這麼上心?"葉徽終於拿起藥盒,金屬搭扣在他指間發出清脆的哢噠聲。盒內三支藍色安瓿瓶靜靜躺在絲絨襯裡上,液體在玻璃中微微晃動,折射出詭異的虹彩。
林雲忽然傾身向前,香奈兒五號的氣息撲麵而來。她保養得宜的手指撫上葉徽的頸側,指甲輕輕刮過那道已經淡化的疤痕——那是半年前某個荒唐夜晚留下的紀念。
"你每拒絕一次..."她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鋒,"我就多想起一點,當初是怎麼讓你學會搖尾乞憐的。"
2.
葉徽後仰避開觸碰,檀木椅在地毯上擦出沉悶的聲響。三個月前這具身體還會因這樣的威脅而顫抖,如今他卻能精準控製瞳孔不出現一絲顫動。
前世在葉家大宅見過的齷齪,比這精致包裝的毒藥肮臟百倍。
民國二十七年春,蘇州藥商送來的"西洋補藥"也是這般閃著蠱惑的光。那時他咳著血將藥水倒進書房的山茶盆栽,三日後那株百年古茶枯得如同遭了雷擊。
"明天《財經周刊》的專訪。"林雲突然轉換話題,甩出個絲絨首飾盒,"我要你戴這個。"
盒中是枚造型古怪的鉑金領針,葉底藏花的設計完美掩蓋了寶石底座裡的微型攝像頭。
侍者恰在此時送上餐後酒。葉徽端起白蘭地杯,琥珀色酒液在掌心溫度裡緩緩旋轉。他注意到林雲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自己喉結處——那是原主被灌藥時最常被扼住的位置。
"聽說芳芳給你引薦了王導?"林雲的酒杯與他相碰,冰球撞出危險的脆響,"她肯定沒告訴你,王導上部戲的女主角現在還在西郊戒毒所。"
3.
葉徽望著杯壁滑落的酒痕,忽然笑了。他摘下手腕上的小葉紫檀佛珠,開始一粒粒緩慢撚動。這是他在杭州靈隱寺特意定製的,每顆珠子都浸過按葉家秘方配製的藥汁。
當數到第九顆時,林雲的瞳孔開始不自然地擴散。她精心描繪的眉毛擰成一團,塗著唇膏的嘴角微微抽搐。葉徽知道,那是佛珠散發的龍腦香與她香水中的依蘭成分產生了化學反應——這個配方記載在葉家那本《香乘補遺》的第七十六頁。
"您臉色不太好。"葉徽起身扶住搖晃的女人,指尖狀若無意按在她腕間內關穴。林雲昂貴的套裝開始滲出冷汗,精心設計的戲碼徹底失控。
保鏢衝進來時,葉徽正用銀匙慢條斯理地舀著提拉米蘇。他將藥盒推給為首的墨鏡男:"告訴雲姐,我最近在服湯藥,忌辛辣刺激。"頓了頓又補充,"包括糖皮質激素類藥物。"
4.
雨夜的長廊鋪著吸音地毯,葉徽數著自己的腳步聲。在第七步時他拐進消防通道,從西裝內袋抽出那支順走的安瓿瓶。應急燈的冷光下,液體裡懸浮的細微結晶像極了《本草綱目》裡記載的"五石散"。
手機在口袋震動。蘇芳發來的定位顯示是外灘某家會員製醫院,附帶信息隻有四個字:【藥檢報告】。
三天前他在片場昏倒時,曾被緊急送往這家醫院。現在看來,那次抽血遠不止做了基礎檢查。
電梯鏡麵映出他蒼白的臉色。這具身體就像被蛀空的瓷器,外表光鮮,內裡布滿裂紋。原主留下的腎損傷比他預估的更嚴重,而林雲送來的"特效藥"裡,強的鬆龍含量足以在三個月內摧毀任何人的腎上腺係統。
5.
走出大廈時,黃浦江的風裹著細雨撲來。葉徽在雨中解開領口,將那支藍色藥液傾倒在陰溝裡。霓虹倒影在汙水表麵扭曲破碎,像極了這具身體原主扭曲的欲望。
他摸出隨身攜帶的錫製酒壺,仰頭飲儘自配的藥茶。當歸的苦澀混著黃芪的甘甜漫過舌尖——這是改良自葉家秘方的"還少丹"。壺底刻著前世父親的手書:"寧可食無肉,不可飲無藥。"
網約車停在麵前時,葉徽最後看了眼大廈頂層。燈火通明的落地窗前,有個模糊的人影正死死盯著下方。
"去虹橋中藥城。"他對司機說。野生鐵皮石斛該到貨了,那才是真正的腎經聖藥。
車廂廣播正播放晚間新聞:"...新型保健品涉嫌添加違禁成分,多名消費者出現藥物依賴..."
雨滴在車窗上蜿蜒如淚痕,倒映出陸家嘴群樓的輪廓。那些鋼筋森林的縫隙裡,不知還蟄伏著多少披著現代外衣的五石散。葉徽摩挲著佛珠,想起今早在《黃帝內經》上讀到的那句:
"精神內守,病安從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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