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漢子見花榮遞過皮囊,忙雙手接過,小心翼翼湊到道人身前,撬開他乾裂的嘴唇,一點點把水喂進去。
道人喉頭微動,嗆了兩口,緩緩睜開眼,虛弱地喘了口氣,瞧見周遭情景,啞著嗓子道:
“脫招……這是……何處?”
漢子突然聽到“脫招”二字,猛地回過頭,眼裡泛起紅絲,對著道人磕磕絆絆道:
“道爺……有水……有吃的……能好……您撐住……”
花榮見道人醒了,溫聲問道:
“這位道長,可是哪裡不適?
我等雖非郎中,倒也帶了些治風寒的草藥,或能應急。”
道人艱難地抬眼,望了望花榮等人,又瞥了瞥脫招手裡的乾糧,輕歎一聲:
“貧道喬道清。
多謝諸位好漢仗義相助,隻是……”
話未說完,便劇烈咳嗽起來。
脫招忙伸手替他順背,嘴裡“嘰裡咕嚕”念著北漠話,像是在安慰。
時遷眼尖,瞅著喬道清的道袍雖舊,袖口卻繡著半朵暗紋蓮花,忽然“咦”了一聲:
“道長這袍角的花樣,倒像是二仙山羅真人座下的記號?”
喬道清喘定了,苦笑道:
“好漢好眼力。
貧道本是羅真人座下俗家弟子,隻因前段時間雲遊至此,遇著脫招……”
他頓了頓,看向脫招的眼神添了幾分暖意,“這漢子本是北漠草原上的獵手,被人販子擄來當奴隸販賣,時常被人用鐵鏈鎖著,遍體鱗傷。
貧道見他可憐,便救了他出來,一路帶著他往青州方向去尋師父。
不想前幾日染上時疫,高燒不退,身上盤纏早已用儘,去鎮上求醫,卻因拿不出銀子,被藥鋪掌櫃趕了出來……”
脫招聽到“奴隸”二字,猛地攥緊拳頭,腕上獸骨鏈子“嘩啦”作響,喉間發出低吼,像是想起了不堪的過往。
喬道清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,繼續道:
“他見貧道日漸沉重,急得沒了主意,怕是見諸位行色不凡,才……才出此下策攔路,望好漢們莫怪。”
說罷,對著花榮一揖,“貧道教過他些粗淺漢話和好漢故事,沒成想反倒讓他闖了禍,還望恕罪。”
眾人這才恍然。
石寶歎道:“原來是這樣。
這漢子雖是莽撞,倒也是個性情中人,為了報你的恩,竟敢攔咱們的路,算條漢子。”
阮小七撓撓頭:“早說嘛,害得糜貹哥哥跟他打了半天,白耗力氣。”
糜貹聞言,臉上掠過一絲不好意思,剛才隻當是遇上強賊,沒承想是這般緣由。
花榮拿來麵餅,就著水化了之後端給脫招,讓他遞給喬道清。
喬道清慢慢吃完,臉色恢複了一絲紅暈。
花榮又道:“喬道長,前麵鎮上該有醫館,我等正好要去投宿,不如一道同行?”
喬道清忙說道:“如此,便叨擾了。”
脫招雖聽不懂太多漢話,卻見喬道清對著花榮拱手道謝,便也跟著深深鞠躬,眼裡的戒備全消,隻剩下感激。
脫招又忙將喬道清重新背起,這次腳步穩了許多,亦步亦趨跟在花榮等人身後。
石寶突然湊到阮小七身邊,悄聲道:
“你說這脫招,剛才那棍法倒真不含糊,莫不是喬道長教的?”
阮小七撇撇嘴:“管他誰教的,是條漢子就行!”
一旁的李懹卻轉頭看向花榮,見花榮望著二人背影,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,頓時覺得這二人,怕是很難逃脫自家哥哥的手心了。
一行人重新上路,馬蹄踏在官道上,伴著脫招偶爾對喬道清說的幾句北漠話,倒比先前多了幾分暖意。
石寶瞧著這光景,又悄悄對阮小七道:
“這下你信了吧?
強人雖遲,但總歸要到,咱們隊伍裡又要添好漢了。”
阮小七撓撓頭,笑著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:
“走了走了,再不走,指不定還能遇上個有故事的,天黑前趕不到鎮上,可要喝西北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