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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2章 螢火微光(1 / 1)

1990年初春,通話次日

特區璀璨冰冷的霓虹在身後拉長阿娣的影子,像一條黏稠、甩不脫的絕望。他攥著口袋裡那幾枚滾燙後又冰冷的硬幣,如同攥著幾片燒儘的灰燼。老支書破碎的聲音和那聲尖銳的忙音,在腦海裡反複拉鋸:

“爹退燒了…錢收到了…人都在…”——一絲微光,虛弱得如同寒夜裡的殘燭。

“屋塌了…腿泡水發炎…撤到後山…臨時安置點…”——冰冷的現實,如同兜頭澆下的凍雨。

希望與絕望,擔憂與微弱的慶幸,在他年輕的胸腔裡瘋狂攪拌、衝撞,幾乎要將那副早已疲憊不堪的軀殼撕裂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廠區的。雙腿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水,每一步都踏在虛空的邊緣。夜風帶著工廠特有的鐵鏽和機油味,吹在臉上,卻吹不散那粘附在靈魂深處的寒意。

車間的鐵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,隔絕了外麵世界的喧囂與光影,將他重新投入這永不停歇的、吞噬血肉與時間的鋼鐵巨獸腹中。流水線的轟鳴聲浪瞬間將他淹沒,那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節奏,此刻聽來卻像是為他的絕望敲響的喪鐘。

阿娣麻木地走到自己的工位。打包帶冰冷的觸感,顯示器外殼堅硬的棱角,一切如舊。他拿起一個沉重的顯示器外殼,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。受傷的手指早已失去了知覺,包裹的破布條被膿血和汗水泥濘地黏在一起,每一次用力纏繞打包帶,都能感覺到布料下濕滑粘膩的觸感和骨頭深處傳來的、被麻木包裹的鈍痛。

他不再小心翼翼。一種毀滅般的狠勁驅使著他。搬、套、塞、勒!動作幅度前所未有的大,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瘋狂。顯示器外殼被他重重地砸進紙箱,打包帶被他死命地勒緊,粗糙的塑料邊緣深深嵌進掌心完好的皮膚,也更深地切割著那幾根纏著臟布的手指。鮮血混著膿水,一點點從破布裡滲出,染紅了打包帶,在紙箱外殼留下一個個暗紅濕濡的印記。他仿佛感覺不到,或者說,他需要用這肉體上更強烈的痛楚,來壓製、來宣泄內心那無邊無際的冰火煎熬。

爹在高燒中說胡話的樣子,娘在泥濘中背著爹踉蹌的身影,低矮土屋在洪水中傾頹的轟響……這些畫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、更加猙獰地在他眼前晃動。流水線的噪音成了背景,車間慘白刺眼的燈光,將他包裹著傷指、瘋狂打包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地麵上,扭曲,變形。

一雙眼睛,帶著深深的憂慮,隔著幾台機器的距離,一直追隨著他。是林秀。她看到阿娣衝出廠區時那絕望的背影,也看到了他此刻如同行屍走肉般、帶著自毀傾向的狠厲動作。她想喊他一聲,想走過去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打通電話,家裡怎麼樣了。但阿娣周身彌漫的那股生人勿近的絕望氣息,像一道無形的牆,讓她不敢靠近。她隻能默默地看著,看著他手指上那片刺目的暗紅色不斷擴大,心也跟著揪緊。

“喂!蘇阿娣!”一個冷硬的聲音在阿娣身後響起,帶著一貫的不耐煩。

阿娣的動作猛地一頓,勒緊打包帶的手停在空中,指關節因用力而慘白。他緩緩轉過頭,眼神空洞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隻有汗水混合著不知是淚還是油汙的痕跡。

是李姐。她皺著眉,眼神掃過阿娣那慘不忍睹的手,掃過他臉上麻木的絕望,最後落在他麵前那個被勒得幾乎變形的紙箱上。她嘴唇動了動,似乎想罵人,但最終隻是重重地“嘖”了一聲。

“拿著!”李姐的聲音依舊很冷,卻少了些平日的刻薄。她飛快地從工裝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,塞到阿娣沒受傷的那隻手裡。

阿娣下意識地低頭。掌心躺著一管小小的、印著陌生字跡的白色藥膏,還有兩片用薄紙包著的白色藥片。藥膏的標簽上畫著看不懂的符號,但“消炎”兩個字他模模糊糊認得。藥片……是止痛的?

他愣住了。麻木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,泛起一絲微弱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。他抬起頭,茫然地看著李姐。

李姐避開他的目光,眼神飄向彆處,語氣依舊硬邦邦的:“看什麼看!手爛成那樣,還想乾不想乾了?耽誤了打包,扣的可是整個組的錢!趕緊抹上!吃了!彆死在這兒晦氣!”說完,她像是完成了一件極不情願的任務,轉身就走,步子邁得又快又急,仿佛要逃離什麼。

阿娣低頭,看著手裡那管真正的消炎藥膏和兩片止痛片。冰冷的塑料管身貼著他滾燙的掌心。這突如其來的、帶著粗暴外殼的善意,像一道微弱的電流,短暫地刺穿了他麻木的絕望外殼。他攥緊了藥膏和藥片,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管身,一種極其複雜的感覺湧上心頭——是酸楚?是茫然?還是一點點幾乎不敢去確認的暖意?他分不清。

他默默地將藥片放進嘴裡,乾咽了下去。苦澀的味道在喉嚨裡彌漫開。他擰開藥膏蓋子,擠出一點乳白色的膏體,小心翼翼地塗抹在纏著破布的傷指上。一股清涼的感覺透過肮臟的布料滲入火辣辣的傷口,暫時壓下了那鑽心的灼痛。這微不足道的舒緩,卻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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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時,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議論聲,像微風一樣,從旁邊工位的幾個男工友那邊飄了過來:

“……聽說了嗎?真事兒!組裝部那邊!”

“啥事兒啊?神神秘秘的!”

“招人!內部招工考試!”

“考試?考啥?咱這大老粗……”

“不是招普工!是招技術工!看圖紙、調機器那種!聽說通過了,直接轉崗,工資翻倍都不止!”

“真的假的?誰都能考?”

“做夢呢!肯定要懂點文化,起碼得看得懂簡單圖紙吧?聽說還要考算數……”

“嘖…那跟咱有啥關係?流水線上打包的命……”

“內部招工考試…技術工…看圖紙…工資翻倍…”

這幾個詞,如同黑暗中突然擦亮的幾顆火星,微弱,卻異常清晰地落入了阿娣的耳中。

他塗藥的動作停了下來。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裡,第一次,有了一絲異樣的波動。

他緩緩抬起自己那隻手。纏滿臟汙破布的手指,膿血在剛塗上的白色藥膏下依舊隱隱滲出,醜陋,疼痛,象征著他在這個冰冷工廠裡最底層的、用血肉換取微薄薪水的身份。

“月薪兩百”——這是支撐他忍受這一切的唯一目標。

然而,此刻,另一個念頭,比“月薪兩百”更加遙遠、更加縹緲,卻又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、尖銳的清晰感,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點螢火,微弱地,卻固執地,刺破了他內心絕望的濃霧:

識字!

學技術!

那根可能改變命運的細線,第一次,在他被苦難磨礪得近乎麻木的心底,顯露出它極其纖細、卻又真實存在的輪廓。不是為了立刻抓住,而是他第一次“看見”了它存在的可能。

流水線的轟鳴依舊震耳欲聾。手指的疼痛在清涼藥膏下稍緩,卻依然存在。爹娘在洪水後的安置點受苦的景象也並未消失。但阿娣麻木打包的動作,卻在不自覺中,放慢了一絲。他低下頭,目光不再是空洞地掃過顯示器外殼,而是第一次,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、探究的意味,落在了紙箱上那些他從未在意過的、印著複雜圖案和彎彎曲曲外文字母的標識上。

那點螢火,在深淵般的絕望裡,倔強地亮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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