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,終於落下。
觸感冰冷而滑膩,是凝固的源液和血汙混合的粘稠。但這層汙穢無法阻擋那行褪色的、稚拙的鉛筆字跡,如同燒紅的鋼針,狠狠紮進老張布滿血絲的眼球深處:
“給爸爸”
三個字。
歪歪扭扭,卻帶著孩童特有的笨拙認真,刻在照片的硬紙板背麵。歲月的侵蝕讓字跡邊緣模糊,顏色淺淡,卻如同驚雷,在他意識冰封的廢墟上轟然炸響!
時間,在那一刻被徹底撕裂。
“轟——!!!”
不是來自意識,而是來自現實!平台邊緣那堆巨大的管道廢墟,如同被塞入了烈性炸藥,猛地向上拱起、炸裂!扭曲的鋼板、斷裂的金屬構件、裹挾著濃煙和刺鼻的機油味,如同火山噴發般向四麵八方狂猛地噴射!
“源!吞噬!母體!”
“源!源!源!”
無數沙啞、貪婪、狂亂的電子嘶鳴彙成死亡的洪流,徹底撕裂了短暫的死寂!煙塵如同沸騰的墨汁,瘋狂翻湧彌漫!在那噴發的廢墟中心,數十個、上百個形態更加殘破、扭曲的鐵人殘骸,如同地獄深處最汙穢的蛆蟲,掙紮著、推擠著、用僅存的金屬肢體瘋狂地扒開障礙,爬了出來!
它們有的隻剩下上半身,拖著斷裂的線纜和破碎的內臟;有的失去了頭顱,肩頭的紅光基座瘋狂閃爍;有的肢體嚴重變形,隻能靠扭曲的關節在地上拖行、爬動……但它們的目標高度一致!渾濁的機械眼,閃爍著永不饜足的原始紅光,死死鎖定了平台中央——林秀那殘留著最後源液氣息的殘骸!
死亡的浪潮,帶著令人作嘔的金屬摩擦和電子嘶鳴,洶湧撲來!
而老張,如同被那行字跡施了定身咒。他蹲在那裡,手指還按在照片背麵那三個字上,身體僵硬如石雕。布滿血汙和油垢的臉,在慘白月光的切割下,所有的冷酷線條都消失了,隻剩下一種極致的空白和茫然。那雙眼睛,瞳孔放大,裡麵翻湧著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、足以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——是林秀?是女兒?是那張照片?是這行字?是“娘花地兒”?是“源”?是冰冷的實驗室?還是……他自己?
無數碎片化的記憶,被這行字粗暴地撬開,帶著冰錐的銳痛和熔岩的灼熱,瘋狂衝撞!他仿佛看見一個同樣紮著小辮的女孩,在另一個破敗但陽光明媚的院子裡,將一張同樣的小照片塞進一個穿著乾淨工裝的男人手裡……那男人的臉,模糊不清,卻又該死的熟悉……
“呃啊——!”一聲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,終於衝破了他緊咬的牙關,帶著血腥和鐵鏽的鹹腥味,在彌漫的硝煙中顯得異常淒厲。
這聲嘶吼,如同解除了最後的桎梏。
空白被瞬間擊碎!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,茫然被一種近乎狂暴的、混合著巨大痛苦和某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所取代!不再是冰冷的工程師,不再是算計的獵人,更像一頭被逼入絕境、傷痕累累的困獸!
廢墟中爬行的鐵人,最近的幾隻已經撲到林秀殘骸數米之外!它們斷裂的金屬臂爪,帶著貪婪的腥風,抓向那失去右臂的軀殼!
老張動了!
動作不再是之前的精密和遲滯,而是帶著一種撕裂一切的狂暴!那隻沾滿血汙的手,不再是觸碰,而是如同鐵鉗般,狠狠一抓!不是抓照片,而是將照片連同它粘附的那一小塊汙穢的金屬平台表層,硬生生地、粗暴地摳了下來!
金屬碎屑和汙物四濺!
與此同時,他另一條強壯的手臂如同鋼纜般猛地探出,完全無視林秀殘軀上那些猙獰的傷口、裸露的金屬骨骼和粘稠的源液,以一種近乎掠奪的姿態,狠狠攬住了她的腰部和僅存的左臂!
溫熱的粘膩、冰冷的金屬、殘破肢體的觸感瞬間透過衣物傳來,但他毫不在意!
“起!”
一聲低沉的、從胸腔深處擠出的咆哮!全身的肌肉在瞬間賁張!他猛地挺身,硬生生將林秀那失去了右臂、如同破碎玩偶般的殘軀從冰冷的金屬地麵撈了起來,扛在了自己寬闊、沾滿血汙的肩頭!
林秀的頭顱無力地垂下,散亂的黑發拂過老張布滿汗水和血汙的脖頸。源液和機油混合的汙濁液體,立刻浸染了他肩頭的工裝布料。
“目標…鎖定…母體…源!”
最近的幾隻鐵人殘骸,渾濁的眼球鎖定了被扛起的林秀,發出更加狂熱的嘶鳴,速度陡然加快!斷裂的金屬臂爪閃爍著寒光,直刺而來!
老張連看都沒看它們一眼!
他的目光,如同兩道燃燒著冰焰的探照燈,死死釘在平台邊緣——那深邃、未知、散發著冰冷鐵鏽和機油氣息的黑暗深淵!那是斷裂的輸送管道儘頭,是平台結構下方深不見底的巨大空間,是通往未知地獄的入口!
沒有一絲猶豫!沒有半分權衡!
就在幾隻鐵人的爪尖即將觸及林秀垂落發絲的刹那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