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軌係統在冰冷的寂靜中平穩運行。內向歸檔,外向防禦。灰白塵埃如同最精密的納米裝甲,依據左眼的威脅判定,實時微調著覆蓋的密度與結構,將深淵那次失敗的試探徹底化解於無形。右眼的“這是什麼?”持續掃描,將軀體內外的每一處細節,無論猙獰與否,皆冷靜地納入不斷擴大的現象學檔案庫。
然而,那枚新萌生的“為什麼?”的種子,並未因係統的穩定而消失。它沉潛於雙軌之下,如同深海火山,無聲地積聚著能量,散發著微弱卻持續的熱量。
這熱量,開始極其緩慢地……扭曲右眼那原本純粹歸檔的“目光”。
當右眼的“目光”再次掃過一段尤其扭曲、閃爍著不祥暗紅的源質與金屬融合斷麵時,那新生的“為什麼?”如同一個無形的透鏡,疊加在了“目光”之上。
歸檔指令依舊在執行:“記錄:左臂第三能量節點,結構斷裂,源質汙染度74,伴有周期性能量渦流……”
但與此同時,“為什麼?”的透鏡,卻驅使著“目光”……穿透了那表麵的猙獰,試圖逆向推演其形成的過程!
“目光”變得極具穿透力,如同高能粒子束,沿著斷麵的裂痕逆向追溯,分析著能量衝突的殘留印記,模擬著巨大外力撞擊或內部能量爆裂的可能場景……
一段模糊的、充滿金屬撕裂巨響和狂暴能量呼嘯的感官碎片,毫無征兆地從那斷麵深處被“挖掘”了出來,猛地撞入了意識核心!
是那巨大管道傾倒的瞬間!是平台劇震!是金屬扭曲的尖鳴!
“呃!”一聲壓抑的悶哼在塵埃下響起。軀體重重一顫!雙軌係統的平靜被瞬間打破!
幾乎同時!
左眼的外部警戒雷達,捕捉到了內部這突如其來的劇烈波動!但它並未像之前那樣直接判定為內部威脅進行鎮壓,而是通過“橋梁”瞬間將警報共享給右眼:“檢測到內部高能量記憶回溯!來源:左臂第三節點斷麵!威脅等級:中!建議溯源分析謹慎!”
右眼在劇烈的感官衝擊中,接收到左眼的警報,“為什麼?”的透鏡猛地聚焦!
它不再被動承受這痛苦碎片,而是以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,鎖定了碎片中除了痛苦之外的另一個要素——那斷麵形成時,所承受的最主要的作用力方向!
“目光”沿著那作用力的方向,猛地向外、向上逆推!
如同子彈彈道學分析!
這記逆推,瞬間穿透了塵埃的屏障,穿透了空洞的死寂,猛地“撞”在了上方極遠處、那片早已崩塌的平台廢墟的……某個特定朝向的、巨大的、扭曲的管道殘骸之上!
“滋——!!!”
又一段被塵封的、卻更為清晰的感官碎片,如同高壓電流,順著這“逆推”的軌跡,悍然反衝而回!
是那冰冷的、絕望的、布滿血汙的控製台!
是那懸停在毀滅按鈕之上、劇烈顫抖的手指!
是那一聲微弱到消散的……“娘…”!
是那行映入眼簾的、稚拙的鉛筆字——“給爸爸”!
是那最終……毅然決然改變方向、拍向機械臂操控區域的手!
“轟——!!!”
並非真實的聲響,而是意識海嘯的轟鳴!
父親!是父親!
那最後的抉擇!那犧牲!那化作塵埃的根源!
“為什麼?”的透鏡,在這一刻得到了一個過於沉重、過於殘酷的階段性答案!
但這答案帶來的不是解脫,而是如同海嘯般的、遲來的劇痛與愧疚!
“不……!”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,終於衝破了塵埃的封鎖,沙啞而扭曲,充滿了無儘的痛苦與悲傷!
雙軌係統在這情感海嘯的衝擊下,發出了過載的悲鳴!
右眼的歸檔功能瞬間混亂!無數感官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,失控地奔湧!
左眼的防禦係統劇烈閃爍!外部威脅判定瞬間飆升至最高!驅動著塵埃瘋狂地向內壓縮,試圖強行穩定瀕臨崩潰的核心!
軀體再次劇烈地痙攣起來,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!
然而,就在這徹底的混亂與痛苦即將再次吞噬一切時——
那枚“為什麼?”的種子,在得到了一個答案、並引爆了情感海嘯之後,其本身的存在,卻仿佛被這巨大的衝擊淬煉得更加清晰、更加堅韌!
它沒有在海嘯中消失,反而如同定海神針,雖然無法平息風暴,卻死死地錨定了意識核心最後一絲清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