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希望之星”如同受驚的梭魚，衝出“回響酒館”混亂的泊位區，將後方隱約的爆炸與騷動甩在身後。老查理將引擎推力推到極限，飛船劃出一道淒厲的能量尾跡，一頭紮進遊離區更深、更危險的未測繪星域。
林秀緊緊抱著雖然蘇醒但依舊虛弱的阿娣，目光落在導航儀上那個新輸入的坐標——位於“虛無回廊”的邊緣。關於“虛無回廊”的傳說即使在遊離區也充滿了禁忌，那裡是已知宇宙的“斷崖”，空間結構稀薄且極不穩定，遍布著原始黑洞、維度裂縫以及一些無法用現有物理模型解釋的異常現象。秩序回廊的勢力對此地敬而遠之，隻有最瘋狂或最絕望的亡命徒才會涉足。
“神經編織者給的坐標，真的靠譜嗎？”老查理盯著傳感器上那片代表未知與危險的、不斷扭曲變形的星圖區域，聲音乾澀。
“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。”林秀語氣平靜，但緊握的手指出賣了她內心的波瀾。她低頭看向懷中的阿娣，小家夥因為之前的透支，此刻顯得懨懨的，但大眼睛卻好奇地打量著舷窗外光怪陸離的景象。
“娘，那裡……”阿娣忽然抬起小手，指向一片看似空無一物的黑暗區域，“……有好聽的‘歌聲’。”
林秀和老查理一愣，傳感器那裡明明沒有任何能量或物質反應。
但很快，隨著飛船的靠近，他們開始“感受”到一種奇異的波動。並非通過聽覺，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的、低沉而悠遠的韻律。仿佛來自宇宙初開時的歎息，又像是無數星辰生滅時發出的共鳴。
緊接著，舷窗外的景象變了。
那片“虛無”並非真正的空無，而是充滿了某種肉眼和常規傳感器難以捕捉的背景介質。此刻，在這奇異的“歌聲”韻律中，這些介質如同被擾動的海水，泛起了粼粼“波光”。而在這片光的海洋中，數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緩緩浮現。
那是……生物。
它們的形態類似於地球古代的鯨魚，但規模堪比小型衛星。身體並非由血肉構成，而是由半透明的、內部流淌著星光的空間結構組成，仿佛本身就是凝固的星雲。它們的“鰭”是延展的空間褶皺，“尾”擺動時，會在身後留下短暫存在的、彩虹般的時空漣漪。它們在虛無中優雅地巡遊，那張開的、如同星係漩渦般的巨口，仿佛在濾食著空間本身蘊含的某種能量。
“星塵鯨……”老查理的聲音帶著近乎朝聖般的顫抖，“傳說中的空間共生體……隻存在於理論中的生物！它們以虛空能量和維度波動為食，它們的‘歌聲’能撫平空間創傷……天啊，我們竟然真的見到了！”
阿娣的眼睛亮了起來，之前的疲憊似乎都被這奇景驅散。他掙紮著從林秀懷裡站起，小手貼在舷窗上，眼中倒映著那些宏偉的生物，充滿了親近與喜悅。
“是它們在唱歌……”阿娣輕聲說，“它們不傷心……它們在……打掃‘房子’。”
他感受到了這些星塵鯨平和而古老的意識，它們如同宇宙的清道夫，維護著這片危險區域的某種微妙平衡。
就在這時，其中一頭最為龐大的星塵鯨，似乎察覺到了這艘渺小飛船內那個獨特的意識。它緩緩調轉方向，那顆如同由凝聚的星團構成的“眼睛”，仿佛穿透了飛船的外殼，直接落在了阿娣身上。
一股溫和而浩瀚的意識流，如同暖流般包裹住阿娣。
“小小的……共鳴者……你身上……有‘園丁’的悲傷……和‘源質’的希望……”
“前方的觀測站……是古老守望者的眼睛……但‘眼睛’……已蒙塵……”
“小心……陰影並非隻來自身後……虛無……亦會低語……”
信息流伴隨著一幅模糊的星圖烙印在阿娣意識中，標示出了觀測站更精確的入口，同時也帶來了一個隱晦的警告。
星塵鯨發出一聲悠長得仿佛貫穿時空的“鯨歌”，巨大的尾巴輕輕擺動，在飛船前方“推開”了一道短暫穩定的、彩虹般的光暈通道——那正是通往觀測站的路徑。
“希望之星”順著這條由星塵鯨開辟的通道，駛入了“虛無回廊”的邊緣。周圍的空間壓力驟增，飛船護盾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，但那條通道卻異常穩定。
通道的儘頭，是一個鑲嵌在巨大、漂浮岩石上的、造型古樸的環形結構。它表麵覆蓋著厚厚的宇宙塵埃及未知的礦物結殼，看不出任何動力源或入口，如同一個被遺忘的、巨大的石環。
這就是那個古老的觀測站。
“希望之星”緩緩停靠在石環邊緣一個看似是泊位的平台上，沒有重力模擬，隻有冰冷的岩石。
林秀、老查理和阿娣穿著簡易宇航服走出飛船。腳踏在觀測站表麵的瞬間，一股蒼涼、古老、仿佛沉澱了億萬年的孤寂感撲麵而來。
他們找到了一處似乎是入口的縫隙，用手持能量切割器勉強打開了一道缺口。內部是絕對的黑暗和死寂，空氣如果曾經有的話）早已流失殆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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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靠宇航服的頭燈，他們步入其中。通道牆壁上覆蓋著早已失去活性的奇異苔蘚化石，還有一些模糊的、非任何已知文明的壁畫，描繪著星辰的誕生、生命的綻放，以及……某種巨大的、陰影般的觸須掠過星海的景象。
他們來到了一個圓形的中央大廳。大廳中央，有一個類似控製台的石質結構，上麵鑲嵌著幾塊早已黯淡無光、布滿裂紋的晶體。
阿娣胸口的葉形印記，在踏入這個大廳時，再次發出了微弱但持續的光芒。他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個控製台，伸出帶著手套的小手，按在了中央最大的一塊黯淡晶體上。
嗡——！
仿佛沉睡了無數歲月的機器被重新注入了一絲活力！那黯淡的晶體猛地亮起了微弱的、與阿娣印記同源的翠綠光芒！光芒如同電流般瞬間流竄過整個控製台，點亮了上麵那些奇異的紋路！
整個觀測站輕微震動起來，牆壁上那些壁畫仿佛活了過來，星辰開始流轉，生命開始舞動。一個斷斷續續的、如同來自遠古的留言，通過意識直接傳入三人腦海：
“……守望者日誌……第……七千四百二十二循環……”
“……‘豐饒之潮’衰退……‘收割者’的陰影迫近……”
“……‘園丁’網絡節點……接連失聯……最後的‘源質’被送往……ngc2271……”
“……我們……是最後的‘眼睛’……記錄……真相……”
“……小心……秩序的……盲目……與虛空的……低語……”
“……‘變量’已現……希望……在……共鳴之中……”
留言到此戛然而止，控製台的晶體再次黯淡下去，仿佛剛才的啟動耗儘了它最後的能量。
大廳內重歸死寂，隻有三人宇航服內的呼吸聲清晰可聞。
他們得到了信息，卻也帶來了更多的謎團。“豐饒之潮”是什麼？“園丁”網絡為何崩潰？秩序的“盲目”指的是秩序回廊嗎？虛空的“低語”又是什麼？
阿娣看著那重新黯淡的晶體，小手輕輕撫摸著上麵的紋路。他感受到了無儘的悲傷與堅守，也感受到了一絲……未儘的職責。
這個觀測站，不僅僅是避難所，更是一個揭示宇宙古老戰爭真相的鑰匙孔。
而他們，剛剛窺見了一絲門後的光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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