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單組長沒好氣的把那件軍棉襖朝高翠蘭麵前一扔,沒想到“啪”一聲,卻從衣服口袋裡摔出一件圓形的東西來,滾落在案子上。
高翠蘭一看,是她一直珍藏在身邊的傳家寶——父母留給自己的一麵銅鏡。這也是從家中帶出來唯一的寶貝了,她連忙走過去抓在手裡。
單組長睜大了眼睛,問道:“什麼東西?”高翠蘭道:“我自己的東西。”單組長走了過去,道:“拿出來看看。”高翠蘭道:“女人用的東西,有什麼好看的?”單組長道:“女人的東西我什麼沒見過,你也太會扯淡了吧?”硬是把銅鏡從高翠蘭手中奪了過去。
這是唐代的一麵海獸葡萄紋銅鏡,單組長哪裡認識?他看了又看,如獲至寶,道:“怪不得不讓我看,居然有這玩意。”他遞給大家叫都看看。問道:“你們見過嗎?”一個個看後道:“沒見過。”有人說是鐵餅,有人說是個銅玩意。
單組長拿回那個銅鏡,一本正經道:“彆瞎猜了。我的警覺還是可以的。一開始就懷疑她是特務,你們還不相信。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?”他回過頭來,喊道:“高翠蘭,軍裝的事如何搗鼓的,暫時不提了。我且問你,這是個‘羅盤’吧?這麼精致,可能還是個軍用的呐。你怎麼解釋?”
高翠蘭迷糊了,問道:“什麼‘羅盤’,羅盤是乾什麼的?”單組長道:“就知道你會裝。羅盤是乾什麼的,你還不知道?那我告訴你,羅盤是——”其實他自己沒見過羅盤,也弄不清羅盤的真正用途。隻是憑想象道:“聽說是測量方向的吧?——如果你不是間諜特務,一個普通百姓,怎麼會帶著這件東西?”
高翠蘭哭笑不得,隻得對他道:“那不叫‘羅盤’。那是一麵鏡子,留我梳頭、洗臉照麵用的。”單組長一聽,哪肯相信。道:“鏡子?鏡子我見過的太多了,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鏡子。大家說說,你們認為這是鏡子嗎?”
民兵營長從他手中拿過那麵鏡子,翻、正看了看,試了試,道:“這還真能照出人影。”旁邊的人也都好奇地爭著看。
高翠蘭道:“再看,也是一個銅鏡。還騙你們不成?這是家中唯一留給我的一件東西,一直帶在身邊。現在乾活舍不得用,藏這件衣服口袋裡放著的。快還給我!”
單組長冷笑道:“還給你,說的輕巧?”他奪回了那麵鏡子,道:“誰敢說這是個鏡子?哪有用銅做鏡子的?我覺得不像。”他用手在銅鏡鈕上摳了摳,道:“說不定這裡麵有什麼機關呢?算了,咱也弄不懂,帶回去給領導審查審查再說吧。”
高翠蘭見他把銅鏡裝進自己的口袋,不肯願意。站起來道:“那就是個鏡子,你不能帶走!”單組長道:“是鏡子不是鏡子,你說的不算。我再跟你講,即便它就是個鏡子,也是封建社會留下來的,屬於‘四舊’,懂嗎?也得砸毀它。”
高翠蘭聽說要砸毀它,心裡著急,道:“你不能砸毀它,那是父母留給我唯一的東西!”說著話,走到單組長跟前,伸手要討回那麵鏡子。單組長惱羞成怒,推了高翠蘭一把,嗬斥道:“滾。再鬨,把你帶到群專指揮部,你還不知道無產階級專政的厲害?”民兵營長看到這種情況,忙把高翠蘭拉了出去。
等民兵營長回到屋裡,單組長繼續開會:“今天這件事情遠遠沒有結束,高翠蘭這個人絕非一般道士,非常狡猾,問題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。我們要從階級鬥爭的高度去看待,去認識,去分析,去理解。”
他掏出那個鏡子道:“我可以告訴大家,這件東西即便不是羅盤,就像她說的是一麵鏡子,但也不是一般的鏡子,你們也看到了,上麵有多少密碼。我分析應該是一個接頭、聯絡、顯示身份的的信物。不然,為什麼把它保存的這麼秘密?為什麼看到鏡子掉出來她那麼驚慌失措?如果僅僅隻是一個普通的鏡子,為什麼死活不讓我們帶走?這裡麵可以說是疑點重重。看起來軍裝隻是個假象,這個鏡子才大有文章。當然了,我們還要通過調查,才能真正揭開她的假麵具。我明天就到縣裡去,找人審查到底是個什麼東西。另外,還要去找那幾個道士,進一步調查她在道觀裡情況。”
他看了看坐在旁邊、始終一言不發的大隊書記,道:“吳書記,你們的任務也很艱巨,要監視高翠蘭的一切行動。這個人絕對不簡單,看住她,看有沒有人跟她聯係。”吳營長接話道:“好,我今天晚上就派兩個民兵睡在這裡,輪流值班。明天也不叫她去集上賣菜了。”
單組長點頭道:“好。”可轉念一想,忙打著手勢道:“不,還讓她繼續去賣菜。她到集上,不更容易與人接觸嗎,不更容易暴露嗎?放長線釣大魚,怕什麼?”
他又問吳營長:“你們那個看菜園的人怎麼樣?”吳營長道:“跟你說過了,他是老黨員,打過鬼子的。解放前就入黨了,還信不過?”單組長道:“那就好。讓她盯緊了。隻要發現異常情況,隻要有人跟她聯絡,你立即向我彙報。”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這場疑點重重、氣氛緊張的“堂審”終於結束了。送走了單組長,那位上了年紀的大隊書記對吳營長道:“沒見過這樣無事生非的。讓他們把人弄走算了,不是給咱添麻煩嗎?咱們擔不起這個風險!”吳營長道:“可彆這麼說,現在他吃香的很,先照他的意思辦吧。”
吳營長晚上找到莊大爺,把監視的任務交給了他。
第二天下午,吳營長到大隊部打電話,接通了單組長,彙報道:“你的判斷能力太神了。今天莊大爺賣菜回來就跟我講,果然有兩個人盯住高翠蘭,一直跟到衛生院。因為莊大爺始終沒離步,他們暫時還沒有聯係上。”
單組長問道:“什麼樣的兩個人?”吳營長道:“反正鬼鬼祟祟的。你想想看,這麼熱的天,兩個人一直保持一定距離盯住她,又不買菜,不值得懷疑嗎?”單組長道:“是呀、是呀,那個老黨員警惕性很高。叫他繼續監視,如果再發現這種情況,要給他們留個接頭的機會,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吳營長道:“明白了。”接著又問:“高翠蘭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,你問了沒有?”
單組長支支吾吾:“噢,問是問了,都說不太清楚。反正是個古怪東西,我懷疑還是與她的身份有關,以後會弄清楚的。”
單組長放下電話,非但不高興,反而心裡疙疙瘩瘩。因為他並不放心吳營長找的那個老黨員監視高翠蘭,今天自己也特意安排了兩個群專指揮部的人去跟梢。所以電話裡聽吳營長說有兩個人盯著高翠蘭,應該是自己派的人被老頭發現了,鬨成“窩裡鬥”。於是,把那兩個民兵喊了過來。一個瘦高個,外號卻叫‘老肥’;一個矮胖,人偏喊他‘大個’。
單組長問道:“你們上午回來跟我講,沒發現什麼情況?”二人道:“沒有。”單組長道:“可是那個賣菜老頭卻發現了問題。”二人感到驚奇,一起問:“什麼問題?”單組長道:“他發現有兩個人盯住高翠蘭——是不是你們倆?”老肥道:“你叫我們看住高翠蘭,我們就一直死死的盯住她。誰顧及那老頭?”
單組長一聽,心裡明白了。生氣道:“你們兩個人非得湊在一起乾嘛?離他們那麼近乾嘛?眼瞪那麼大乾嘛?要是真有特務來接頭,瞧你們那個熊樣,準給人嚇跑了。你們對鬥爭藝術一點也不懂,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走嗎?要是在戰爭年代,非被自己人乾掉不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