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平元年的長安,暑氣還沒散儘。掖庭宮的梧桐樹下,許平君摸著隆起的肚子,聽著遠處傳來的蟬鳴。她怎麼也想不到,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,會在日後攪動整個大漢王朝的風雲。
"恭喜婕妤!是位小皇子!"產婆的聲音裡帶著喜悅。許平君虛弱地笑了笑,伸手想要抱抱孩子,卻突然聽見外麵一陣喧嘩。她心裡一緊——此時的長安城,表麵風平浪靜,實則暗流湧動。霍光把持朝政,新皇劉賀被廢不過數月,整個宮廷都籠罩在詭異的氣氛中。
幾個月後,許平君的丈夫劉詢突然被迎立為帝,是為漢宣帝。當小皇子被抱到未央宮時,他還在牙牙學語,懵懂不知自己已然成了這天下最尊貴的孩子之一。然而這份尊榮,很快就伴隨著危險降臨。
地節二年的冬夜格外寒冷。六歲的劉奭裹著錦被,突然被乳母慌亂地抱起來。他聽見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刀劍碰撞聲,隱約還能聽見母親焦急的呼喊。後來他才知道,那一夜,霍家派人在許皇後的藥裡下了毒。母親臨終前,還死死攥著他的小衣服。
"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。"父親抱著他,聲音低沉而沙啞。小劉奭望著父親通紅的眼眶,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恐懼與無助。從那以後,未央宮裡多了個沉默寡言的小皇子,總是獨自坐在太液池邊,看水中的月影。
地節三年,八歲的劉奭被立為太子。宣帝看著這個像極了亡妻的兒子,內心五味雜陳。為了保護他,宣帝挑選了素來謹慎且無子的王婕妤為後,讓她撫養太子。邛成太後對劉奭視如己出,但再溫柔的母愛,也填補不了他內心的空缺。
在東宮的藏書閣裡,劉奭漸漸迷上了儒家典籍。那些關於仁政、德治的學說,就像冬日裡的炭火,溫暖著他孤獨的心。他常常想象,如果這天下都能以禮相待,以仁治國,該是多麼美好的景象。
然而現實卻一次次刺痛他。大臣楊惲因為在書信裡發牢騷,被以大逆不道之罪腰斬;蓋寬饒僅僅因為批評時政,就被逼得自殺。看著朝堂上父親重用酷吏,動不動就用嚴刑峻法震懾群臣,劉奭心裡說不出的難受。
這日,父子倆在未央宮用膳。青銅鼎裡燉著肥美的鹿肉,香氣四溢,劉奭卻食不下咽。猶豫再三,他終於鼓起勇氣:"父皇,兒臣覺得...陛下用刑太重了。不如多任用儒生,以仁德治國?"
宣帝手中的玉箸"當啷"一聲掉在案上。他盯著這個被儒家思想浸透的兒子,仿佛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:"漢家自有製度,王霸之道雜之!那些腐儒,整日空談周禮,連現實和理想都分不清,如何治國?"
劉奭被父親的盛怒嚇得臉色蒼白,正要辯解,卻聽見宣帝長歎一聲:"亂我家者,太子也!"這句話像一把重錘,砸在他心上。那一刻,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被架在火上烤的羔羊,既不能讓父親滿意,又無法放棄心中的堅持。
夜深了,劉奭站在東宮的廊下,望著滿天星鬥。寒風卷起他的衣擺,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,想起父親失望的歎息。淚水不知不覺滑落,滴在青磚上,很快就沒了痕跡。
在接下來的日子裡,劉奭越發小心翼翼。他不敢再提重用儒生的事,卻在私下裡悄悄接濟那些因言獲罪的大臣家屬。他常常獨自在書房裡抄寫《論語》,每一個字都像是他對理想國度的寄托。
而宣帝看著這個固執的兒子,內心也在天人交戰。一方麵,他深知劉奭的仁懦不適合治理這個內憂外患的帝國;另一方麵,每當看到兒子的麵容,他就想起許平君臨終前的囑托。"看在平君的份上..."這個念頭一次次讓他心軟。
黃龍元年,宣帝病重。躺在病榻上,他最後一次召見劉奭。看著兒子緊張而關切的眼神,他終於做出了決定——不廢太子。或許是念及與許平君的夫妻情分,或許是抱著一絲僥幸,他終究還是把江山交到了這個"柔仁好儒"的兒子手中。
初元元年,劉奭即位,是為漢元帝。當他坐在未央宮的龍椅上,望著下麵神色各異的大臣,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迷茫。他重用儒生,推行仁政,卻發現現實遠比書本複雜。豪強大族兼並土地,百姓流離失所;邊疆戰事不斷,國庫日漸空虛。曾經的理想,在殘酷的現實麵前,漸漸支離破碎。
而在民間,關於這位"仁懦天子"的故事卻越傳越多。有人說他太過善良,以至於被奸臣蒙騙;也有人說他是個書呆子,空有一腔抱負卻不懂治國之道。但更多的人記得,在他執政期間,曾赦免過許多因言獲罪的人,也曾下令減輕賦稅,讓百姓喘了口氣。
多年後,當曆史學家翻開漢書,讀到漢元帝的本紀時,總會感歎一句"柔仁好儒"。這四個字,既是褒獎,也是歎息。他就像一個懷揣理想的書生,誤闖進了權力的戰場,最終在理想與現實的夾縫中,耗儘了一生。而未央宮裡那輪千年不變的明月,見證了一個仁懦太子的悲劇,也見證了大漢王朝由盛轉衰的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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