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龍元年的冬夜,未央宮的燭火在寒風中搖晃。漢宣帝躺在病榻上,手指痙攣著抓著床頭的玉如意,把三個身影喚到跟前。樂陵侯史高躬身而立,蟒袍上的金線在燭光下泛著冷光;太子太傅蕭望之白須飄飄,眼中藏著憂慮;少傅周堪攥著竹簡的手微微發抖,汗漬在竹片上暈開深色痕跡。
"高,望之,堪..."宣帝的聲音像破風箱,"奭兒仁厚,你們三人...要替朕看好江山..."他的目光最後落在蕭望之身上,"儒術雖好...莫要...太迂腐..."話音未落,玉如意"當啷"墜地,砸在青磚上裂出蛛網狀紋路。
初元元年改元大典那日,劉奭站在未央宮前殿,冕旒隨著心跳晃動。他看著階下的史高,想起這人總在他讀書時念叨"祖宗舊製";又望向蕭望之,老先生白發蒼蒼卻腰杆筆直,像棵紮根朝堂的老鬆。"從今往後,還望諸位愛卿輔佐朕行仁政。"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回響,驚起梁上棲息的寒鴉。
蕭望之果然沒讓他失望。才過半月,一份條陳就擺在禦案上:減免稅賦、裁撤酷吏、重用儒生。劉奭讀著讀著,手指都興奮得發顫。他連夜召見蕭望之,在宣室殿裡秉燭長談。"陛下,"蕭望之的胡須隨著語氣顫動,"當年孝文帝輕徭薄賦,方有文景之治。如今豪強兼並,百姓困苦,正是革新之時!"
這話卻像根刺紮進史高心裡。深夜的樂陵侯府,史高把玩著和田玉扳指,聽著管家彙報:"大人,蕭太傅又在太學講學,說要"罷黜宦官,還政儒臣"..."他猛地捏碎茶盞,茶水混著血珠在檀木桌上蜿蜒:"好個蕭望之,當我這顧命大臣是擺設?"
中書令弘恭縮在角落裡,三角眼轉得飛快。自武帝設中書省以來,宦官掌機要已成慣例。此刻他湊到史高耳邊,聲音尖細如夜梟:"大人可知蕭望之奏折裡寫什麼?說中書"違古製,近刑人",這不是要斷咱們活路?"石顯在旁連連點頭,臉上的刀疤隨著笑意扭曲。
兩股勢力的交鋒在一場朝會上爆發。蕭望之當著滿朝文武,捧著竹簡朗聲道:"陛下,中書乃國之樞要,豈能用閹人掌事?"這話驚得弘恭差點栽倒,史高的臉漲成豬肝色。劉奭看看老師,又看看史高,喉結動了動:"此事...容後再議。"
散朝後,蕭望之在宮道撞見弘恭。"蕭太傅好威風啊,"弘恭陰陽怪氣地笑道,"可彆忘了,陛下雖是仁君,也得聽祖宗規矩。"蕭望之冷哼一聲,拂袖而去,卻沒看見石顯躲在廊柱後,正往袖中藏著偽造的書信。
三日後,一份彈劾奏折遞到禦前。劉奭盯著"蕭望之結黨營私,意圖謀反"的字樣,手不受控地發抖。他想起東宮時,蕭望之教他讀《春秋》,手把手教他寫"仁"字。"不可能..."他喃喃自語,卻聽見史高在旁歎氣:"陛下,防人之心不可無啊。"
當晚,蕭望之被召入天牢。他望著獄卒手中的鴆酒,突然笑出聲來。白發在月光下淩亂,他想起年輕時在太學立誓"為天地立心",想起劉奭當太子時求知若渴的眼神。"罷了罷了..."他端起酒盞,"願來世不再入這吃人朝堂。"
消息傳到未央宮時,劉奭正在用膳。青瓷碗"哐當"摔在地上,粥湯濺濕了明黃龍袍。他衝出門抓住弘恭的衣領:"為何?為何要害我師傅?"弘恭撲通跪地,哭喪著臉:"陛下明察,老奴也是為江山社稷啊!"史高適時遞上帕子:"陛下節哀,蕭望之既已伏法..."
劉奭跌坐在地,淚水滴在破碎的碗片上。他想下旨嚴懲凶手,可剛提筆就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,想起朝堂上史高黨羽們陰鷙的眼神。最後,他隻是無力地揮揮手:"你們...免冠謝罪吧..."
那夜,未央宮的更漏聲格外清晰。劉奭抱著蕭望之留下的《論語注》,在龍榻上輾轉反側。燭火搖曳中,他仿佛看見老師站在太學講台上,身後萬千學子齊聲誦讀"克己複禮"。可當他伸手去抓,幻影消散,隻剩案頭弘恭、石顯新遞的奏折,墨跡未乾。
此後,朝堂風向驟變。儒生們的奏折石沉大海,史高與宦官勢力日盛。劉奭偶爾在宮牆根下,還能聽見太學生們議論"蕭公之冤",可他隻能加快腳步,任冕旒遮住通紅的眼眶。
多年後,當劉奭躺在病榻上,望著未央宮的藻井,終於明白父親那句"亂我家者,太子也"的深意。他想起蕭望之臨終前的笑,想起自己一次次舉起又放下的屠刀。權力的絞殺從未停歇,而他這個帝王,不過是被絲線牽動的木偶,眼睜睜看著大漢江山,在自己手中埋下衰落的種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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