涿縣的桑樹苗抽芽那年,劉備蹲在草鞋攤前搓草繩,手指被麻線勒出了紅印子。隔壁賣豆腐的王婆端來碗豆漿:“大耳朵,又熬夜編草鞋了?”他抬頭笑,耳垂晃了晃,像掛著兩個軟柿子:“編多點,換錢給娘抓藥。”
沒人知道他是中山靖王之後。直到張角的黃巾軍打進縣城,他扔了草鞋擔子,從床底下摸出對鐵劍——劍鞘上刻著“漢”字,鏽得連鞘都拔不開。“跟我走!”他站在縣衙門口喊,嗓子喊得發啞,“殺賊報國,有酒有肉!”
關羽扛著偃月刀從人群裡鑽出來,丹鳳眼斜他:“你誰啊?”
劉備把鐵劍往地上一戳,劍刃磕掉塊磚:“我是劉備,帶你吃肉的人。”
後來有人說,劉備摔阿鬥是作秀。長阪坡敗退那天,他抱著阿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曹兵的馬蹄聲就在身後。張飛吼著讓他先走,他把阿鬥往地上一放:“為這小子,差點折了我一員大將!”阿鬥在泥裡哇哇哭,他彎腰去抱時,手指蹭到孩子臉上的泥,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,娘也是這樣替他擦臉。
“主公,”趙雲渾身是血地趕來,“您彆摔著小公子。”
劉備沒說話,隻是把阿鬥塞給趙雲,自己抄起斷矛就往回跑:“跟我殺回去,搶點曹兵的饅頭吃!”
還有人說,他哭荊州是假慈悲。周瑜來討南郡時,他蹲在城樓上瞅著江水,眼淚啪嗒掉在城磚上。諸葛亮遞過手帕:“主公,要不咱把南郡還了?”他搖頭,鼻涕泡都哭出來了:“不是舍不得地,是舍不得跟我一起打天下的弟兄,死在這江裡的太多了。”
當晚他偷偷溜出城門,在江灘上擺了碗酒:“兄弟們,對不住了,這南郡咱得守著,不然你們的墳頭,都得讓曹軍踩平了。”風吹過酒碗,他打了個哆嗦,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打補丁的內衣——那是糜夫人臨死前給他縫的。
入川時,劉璋請他吃飯。龐統在旁邊使眼色,讓他趁機拿下成都。他夾了塊肥肉放進劉璋碗裡:“兄弟,多吃點,看你瘦的。”劉璋感動得眼淚汪汪,他卻在桌底下掐自己大腿——不是不想拿,是怕拿了以後,沒人再信他這“劉皇叔”的名號。
“主公,”散席後龐統跺腳,“你咋不動手?”
劉備抹了把嘴:“動手容易,可這人心,收不回來啊。”他想起在涿縣賣草鞋時,王婆總多給他半塊豆腐,“人和人之間,總得有點真東西,不然跟曹操那老賊有啥區彆?”
關羽死後,他非要伐吳。諸葛亮跪在他帳前:“主公,天下未定啊!”他把諸葛亮扶起來,手在他肩上抖得像篩糠:“孔明啊,雲長死了,我這心裡……跟被剜了塊肉似的。”他想起當年在桃園,關羽把熱酒遞給他,說“哥哥,天冷,喝口暖身子”,如今酒壺還在,人卻沒了。
猇亭戰敗那晚,他躲在馬鞍山的岩洞裡,聽著外麵吳軍的喊殺聲。張飛的部將範疆、張達提著首級來投降,他看著那兩顆血淋淋的頭,忽然想起張飛在長阪坡吼退曹軍後,摸著大胡子傻笑:“哥哥,俺厲害不?”
“滾!”他抄起石頭砸過去,“把俺兄弟的頭還來!”
範疆嚇得跪地求饒,他卻抱著頭蹲在地上哭,哭得比孩子還響:“雲長,翼德,哥哥對不住你們……”眼淚掉進石頭縫裡,跟血混在一起,分不清哪個是真,哪個是假。
白帝城托孤時,他拉著諸葛亮的手,指甲都掐進對方肉裡:“孔明啊,要是阿鬥不行,你就自己當皇帝吧。”諸葛亮磕頭磕得額頭流血:“臣肝腦塗地,以報主公!”他笑了,咳出的血染紅了諸葛亮的袖口:“我知道你不會……不然,當年在隆中,你咋會跟我這賣草鞋的走?”
他閉上眼睛前,看見諸葛亮的眼淚滴在自己手背上,跟當年在長阪坡摔阿鬥時,滴在泥地上的眼淚一個溫度。“彆學我,”他想說話,卻發不出聲,“彆總把真性情藏著……累。”
後來有人說,劉備的眼淚是假的,仁義是裝的。可隻有跟著他的老兵知道,他行軍時總把自己的馬讓給傷兵,自己步行;他在成都稱帝後,宮裡的桌子還是隆中草廬用的舊木桌,桌麵上還留著他刻的“備”字。
諸葛亮北伐時,路過涿縣的草鞋攤舊址。如今那裡長著棵老槐樹,樹下有個瞎眼的老婆婆在賣草鞋。“老人家,”他下馬問,“可認得劉備?”
老婆婆摸索著遞給他一雙草鞋:“認得。當年他編草鞋,總多給我半捆草,說‘婆婆,您眼睛不好,多編點換錢’。”她臉上的皺紋笑成一團,“都說他是皇帝,可在我這兒,他就是那個蹲在地上編草鞋的大耳朵小子,真性情,不裝。”
諸葛亮接過草鞋,觸手粗糙,跟當年劉備送他的那雙一模一樣。風吹過老槐樹,樹葉沙沙響,像是有人在說:
“彆聽他們瞎扯,我這草鞋是真的,這心,也是真的。”
“當年摔阿鬥,是心疼趙雲;哭荊州,是想給弟兄們個家;伐東吳,是咽不下那口氣……”
“人啊,活一輩子,誰沒點裝的時候?可心裡頭那點真東西,騙不了自己,也騙不了跟著你走的人。”
如今去武侯祠,看見劉備的塑像手裡還攥著雙草鞋。常有小孩指著塑像問:“爺爺,那大耳朵皇帝咋還拿草鞋啊?”老人就會摸著孩子的頭說:“那是提醒自個,不管穿龍袍還是草鞋,這心啊,得是熱乎的,得是真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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