慶曆二年春,汴梁皇宮禦膳房的蒸汽裹著肉香飄到廊下,宮女林薇薇端著描金漆盤往福寧殿走,盤裡盛著剛燉好的粟米粥,瓷勺碰著碗沿,叮當作響。她走得極慢,袖口沾著的麵灰還沒擦乾淨——今早揉麵時誤把粗鹽當白糖撒了,若不是掌事嬤嬤替她求情,這碗粥輪不到她來送。
福寧殿裡暖烘烘的,宋仁宗趙禎正對著奏折皺眉,見林薇薇進來,抬手示意她把粥放在案上。林薇薇放好盤子剛要退下,卻聽見身後傳來“哢”的一聲輕響,像牙齒咬到了硬物。她心猛地一沉,膝蓋差點軟下去——粥裡定是混了沙子,禦膳房若出了差池,輕則杖責,重則發往浣衣局。
趙禎放下瓷勺,指尖悄悄把嘴裡的沙子吐在帕子上,疊好塞進袖袋。他抬眼時瞧見林薇薇臉色慘白,手指攥著衣角打顫,便拿起奏折笑道:“這粥熬得綿密,賞你半塊桂花糕。”說著從食盒裡取出糕點遞過去,帕子上的沙粒隔著布料,硌得指尖微麻。
林薇薇愣在原地,接過糕點時指尖碰著皇帝的手,溫溫的,不像傳聞裡那般威嚴。她躬身退到殿外,才發現後背的衣襟全濕了,桂花糕的甜香混著後怕的冷汗,在舌尖泛出複雜的滋味。廊下的玉蘭花正開得盛,她咬了口糕點,忽然想起昨兒聽小太監說,陛下去年冬天見侍衛凍得搓手,特意把自己的暖爐賞了出去。
三日後,林薇薇在禦花園澆花,遠遠看見趙禎牽著太子散步,身邊沒帶幾個隨從。太子指著池裡的錦鯉喊著要喂,趙禎便蹲下身,從懷裡掏出油紙包著的魚食,指尖沾了碎屑也不在意。林薇薇趕緊低下頭澆水,卻聽見皇帝的聲音傳來:“那株月季枯了半枝,彆澆太多水,鬆鬆土就好。”她抬頭應了聲“是”,見趙禎已經牽著太子往亭子裡走,背影比禦膳房的蒸籠還暖。
這廂皇宮裡的事還沒傳開,汴梁城西的客棧裡,蘇轍正對著油燈修改策論。他麵前攤著幾張皺巴巴的紙,墨汁在紙上暈開,“皇室用度奢靡,宮人日費千金”幾個字寫得力透紙背。同屋的考生張昊湊過來瞧了眼,嚇得趕緊把紙合上:“子由,你瘋了?科舉策論哪能這麼寫!前些年有考生罵了句後宮用度多,直接被黜落了!”
蘇轍卻把筆一放,指著紙頁道:“陛下開科取士,要的是直言敢諫的臣子,不是隻會說好聽話的庸人。”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半塊乾餅,咬了口繼續寫——這餅是從四川老家帶來的,路上走了二十天,硬得能硌掉牙,可他總說,嚼著這餅,就想起父親蘇洵教他“文以載道,言以濟世”的話。
殿試那日,蘇轍跟著考生們進了紫宸殿。趙禎坐在龍椅上,目光掃過殿下眾人,最後落在蘇轍身上——這書生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衫,袖口還打著補丁,卻脊背挺直,像株迎著風的竹子。等考生們開始答題,趙禎走下龍椅巡視,走到蘇轍桌前時,瞥見他卷上“皇室奢靡”的字樣,腳步頓了頓,卻沒說話,隻是輕輕拂去了桌角的一點墨漬。
放榜前三天,蘇轍在客棧裡磨墨,張昊跑進來,手裡攥著張紙條:“不好了!主考官說你策論大逆不道,要把你除名!”蘇轍手裡的墨錠“啪”地掉在硯台裡,黑汁濺了滿紙。他剛要起身去貢院問個明白,就聽見外麵傳來馬蹄聲,幾個穿緋袍的官員站在客棧門口,高聲喊著:“蘇轍接旨——”
蘇轍跪在地上,聽宣旨官念道:“朕覽蘇轍策論,言辭懇切,直言敢諫,特賜進士出身,授商州軍事推官。”他愣了愣,抬頭時看見宣旨官遞來的聖旨,明黃色的綾子上蓋著鮮紅的禦印,陽光照在上麵,晃得人眼睛發酸。張昊在旁邊拽著他的袖子,聲音發顫:“子由,你真中了!陛下居然沒降罪,還賞了官!”
蘇轍去謝恩那天,在福寧殿見到了趙禎。皇帝正拿著他的策論,指著“宮人日費千金”那幾句笑道:“你說的朕都記著,前些日子已經讓戶部減了後宮用度,往後宮裡的胭脂水粉,也不許用太貴重的。”蘇轍躬身行禮,剛要說話,就看見一個宮女端著茶進來,正是林薇薇。她手裡的茶盤穩得很,茶杯裡的熱氣嫋嫋升起,映得她眼角的痣格外清晰。
退朝後,蘇轍在宮門口遇見林薇薇。她抱著個食盒,見了他便停下腳步,從盒裡取出塊桂花糕:“蘇大人,這是陛下賞的,說您路途遙遠,帶在路上吃。”蘇轍接過糕點,指尖碰到她的手,微涼,像初春的汴河水。他剛要道謝,林薇薇已經轉身走了,青綠色的宮裝裙擺掃過地麵,帶起幾片玉蘭花瓣。
後來蘇轍去商州上任,路過汴梁城外的驛站時,聽見驛卒說,陛下前幾日吃栗子糕,咬到了一顆小石子,卻沒聲張,隻是悄悄吐了出來,還叮囑禦膳房的人:“下次做點心仔細些,彆讓宮人受罰。”蘇轍坐在驛站的窗邊,咬了口林薇薇送的桂花糕,甜香裡混著暖意,忽然想起殿試時皇帝拂去桌角墨漬的手,想起林薇薇端茶時穩當的模樣——原來這天下的太平,不僅靠臣子直言敢諫,更靠君王體恤萬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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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後,蘇轍因政績卓著被召回京城,任秘書省校書郎。他去福寧殿謝恩時,看見林薇薇正站在殿角,手裡捧著一卷書。趙禎見了他,笑著遞過一本《論語》:“你上次說的民生疾苦,朕已經讓王安石去江南調研了,往後有什麼話,還儘管說。”蘇轍接過書,目光掃過殿角的林薇薇,她正好抬頭,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了一下,又趕緊錯開,像初春池子裡的兩尾魚,悄悄擺了擺尾巴。
那年冬天,汴梁下了場大雪。蘇轍在書房整理奏折,忽然聽見敲門聲。開門一看,是林薇薇,她裹著件素色的棉袍,手裡拿著個食盒:“蘇大人,陛下說您夜裡讀書辛苦,讓我送碗熱湯來。”蘇轍側身讓她進來,書房裡的油燈亮著,映得她臉上的雪粒亮晶晶的。她把湯碗放在桌上,是粟米粥,熬得綿密,裡麵還加了紅棗。
“陛下還記得您喜歡喝粟米粥?”林薇薇收拾食盒時,蘇轍忽然問道。她手裡的動作頓了頓,笑著說:“陛下記著宮裡每個人的喜好,連禦膳房的老廚娘愛吃甜口,都記得清清楚楚。”蘇轍喝著粥,暖意在胃裡散開,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福寧殿見到林薇薇時,她端著茶盤的模樣,想起她送桂花糕時眼角的痣——原來這宮裡的暖意,早就悄悄藏在了一碗粥、一塊糕、一句叮囑裡。
夜裡,蘇轍在書房寫奏折,窗外的雪還在下,簌簌地落在窗欞上。他想起趙禎吃沙子時藏在袖袋裡的帕子,想起他看策論時溫和的眼神,想起林薇薇送湯時凍紅的指尖,忽然在奏折上寫道:“陛下仁政,體恤萬民,臣願效犬馬之勞,以報君恩。”墨汁在紙上暈開,像春天裡的花,開得格外鮮豔。
後來林薇薇因做事勤勉,被封為才人,卻依舊保持著往日的模樣,每日還是親自端茶送水,宮裡的宮女太監犯了小錯,她也總替著求情。有次禦膳房的小廚娘蒸壞了饅頭,怕被責罰,躲在角落裡哭,林薇薇撞見了,便把饅頭拿過來,掰了一塊放在嘴裡:“這饅頭挺香的,下次多蒸會兒就好,我去跟陛下說,不罰你。”
趙禎知道後,笑著對蘇轍說:“林才人這性子,倒像朕宮裡的一株蘭草,不張揚,卻透著韌勁。”蘇轍想起那天在驛站聽的話,想起林薇薇送湯時的模樣,躬身道:“陛下仁心,才養出這樣的宮人,才讓天下臣子敢直言敢諫。”
慶曆八年秋,汴梁城裡的桂花開得格外盛。蘇轍和林薇薇在禦花園的亭子裡相遇,她手裡拿著本《勵學篇》,他懷裡揣著剛寫好的奏折。陽光透過桂花樹的枝葉,灑在他們身上,暖融融的。林薇薇翻開書,指著“書中自有顏如玉”那句笑道:“蘇大人,陛下說您的奏折寫得好,要把您的文章編入皇家典籍呢。”蘇轍看著她眼角的痣,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宮門口接過的桂花糕,想起商州驛站裡的粟米粥,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。
亭外的玉蘭花已經謝了,可桂花的香氣卻飄得很遠,混著皇宮裡的鐘聲、汴河裡的水聲,還有天下百姓的歡笑聲,成了大宋最動聽的聲音。趙禎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,手裡拿著一卷書,目光掃過亭子裡的兩人,又落在遠處的宮牆上——牆上爬著的藤蔓綠意盎然,像他守護的這天下,生機勃勃,暖意融融。
後來有人問蘇轍,為何敢在科舉中直言批評皇室,他總是指著書房裡的《論語》,笑著說:“因為我遇到了一位好皇帝,他懂臣子的忠心,更懂百姓的疾苦。”而林薇薇每次給趙禎端茶時,總會想起第一次送粥時的情景,想起皇帝藏在袖袋裡的帕子,想起他說“彆讓宮人受罰”的模樣——原來這世間最好的仁政,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舉措,而是藏在一餐一飯、一言一語裡的體恤與溫暖。
汴梁的雪落了又化,玉蘭花謝了又開,趙禎的仁政像春雨般滋潤著天下,蘇轍的直言像利劍般守護著江山,林薇薇的溫柔像蘭草般點綴著皇宮。直到多年後,有人在史書上寫下:“仁宗之世,天下太平,百姓安樂,君臣相得,為宋之盛世也。”而那碗藏著沙子的粟米粥,那份直言敢諫的策論,還有那塊帶著暖意的桂花糕,都成了這段盛世裡最動人的故事,代代相傳,永不褪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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