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朝廷三路大軍,號稱二十萬。如今,陳淵這一路,算是徹底廢了。”李嗣業的聲音沙啞,像是在自言自語,又像是在對身邊的副將說。
“是啊,將軍!”副將激動道,“此戰過後,天下誰還敢小覷我南境!”
李嗣業沒有接話。他緩緩走到關牆邊,將那柄沉重的陌刀拄在地上,目光越過屍橫遍野的戰場,投向了其他兩個方向。
那裡,還有兩路大軍。
這一戰,打掉的隻是其中之一。但這一戰,也為殿下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與空間。
許久,他才開口,聲音不大,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:“傳令下去,救治傷員,不分敵我。所有降卒,按殿下此前頒布的《屯田令》處置,清點名冊,等待殿下發落。打掃戰場,將我軍陣亡將士的遺骸好生收殮,骨灰送返故裡,撫恤從厚,不得有誤。”
“喏!”
夜深。
臨時清掃出來的帥帳之內,燈火通明。
李嗣業用冷水衝洗了臉上的血汙,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常服。
他坐在案幾前,親自研墨,鋪開一張上好的絹布。帳外,是傷兵的呻吟與士卒巡邏的腳步聲,帳內,卻隻有他筆走龍蛇的沙沙聲。
李嗣業下筆極穩,字跡剛勁有力,一如他手中的陌刀。
“殿下親啟:”
“末將李嗣業,叩稟殿下。三月十五日,末將率神怒、神凜二軍,合鞠義將軍所部,於瀾滄關外與北玄陳淵部決戰。此役,我軍將士用命,血戰竟日,賴殿下天威,神兵之利,已全殲陳淵所部。陣斬敵軍兩萬七千餘,受降一萬三千,北玄大帥陳淵及其侄陳凡,皆已成階下之囚。”
“經此一役,朝廷三路伐南大軍,其中路已徹底覆滅。我軍雖有傷亡,然士氣高昂,神怒、神凜二軍經此血火,已成真正百戰之師。稍作休整,便可再戰。”
“如今瀾滄關已固,北玄東線再無威脅。末將鬥膽,懇請殿下移師,或可合力先破西路,或可直搗東路,畢其功於一役。大局如何,全憑殿下乾綱獨斷。末將與麾下數萬將士,枕戈待旦,靜候鈞命!”
寫罷,他仔細地將信箋吹乾,卷好,封入蠟丸。
一名親衛自帳外進來,接過蠟丸,轉身離去。
帥帳中,又隻剩下李嗣業一人。
他走到那幅巨大的軍事地圖前,目光在上麵緩緩移動。
燭火搖曳,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地圖上,仿佛一尊沉默的山嶽。
神怒軍、神凜軍,曆經此戰,傷亡慘重,但也完成了最殘酷的蛻變。
活下來的,每一個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精銳。
他們見過最慘烈的戰場,殺過最凶悍的敵人,他們的意誌,已堅如鋼鐵。
李嗣業看著地圖上代表著另外兩路北玄大軍的標記,眼中沒有絲毫懼意,隻有一種獵人盯住獵物般的專注與冷靜。
他的手指,順著瀾滄關,緩緩向北劃去,越過了北玄軍的傳統防線,最終,停在了輿圖上一個看似毫不起眼,卻又至關重要的位置。
那裡,是北玄腹地,大軍後勤轉運的咽喉。
他的指尖,在那地名上,輕輕敲了敲。
“下一個,就是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