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勁明白了。
這個可憐又可恨的縣令,根本沒有看到敵人的真麵目。他看到的是一場被精心設計過的、如同“烏合之眾”的表演。而真正讓他恐懼到崩潰的,是這場表演之後,那四百人被屠戮殆儘的、無法解釋的殘酷事實。
他揮了揮手,示意親兵將早已精神崩潰的縣令帶下去好生看管。
公堂之內,隻剩下劉勁和他麾下的幾名核心將校。
“將軍,”一名副將首先開口,打破了沉默,“聽這縣令所言,事情似乎有些矛盾。一群隻知搶掠的烏合之眾,怎麼可能在山穀裡,全殲四百名官兵?”
“這不矛盾。”劉勁緩緩站起身,走到了沙盤前,露出一絲思索之色。
“這恰恰說明,我們看到的,都是敵人想讓我們看到的。”
他拿起一枚代表敵軍的黑色棋子。
“有兩夥人。或者說,是一夥人,扮演了兩個角色。”
“第一夥,是‘演員’。他們負責扮演一群貪婪、混亂、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,他們的任務,就是攻破縣城,製造混亂,搶走官印,然後大張旗鼓地逃跑。他們的表演,是給城裡所有人,特彆是給這位縣令看的。”
“第二夥,是‘屠夫’。”劉勁的聲音冷了下來,“他們隱藏在暗處,負責用最專業、最狠毒的手段,為‘演員’們鋪平道路。他們無聲無息地解決掉城門守衛,又在鷹愁澗設下天羅地網,將自以為追著一群肥羊的張承,連皮帶骨地吞了下去。”
劉勁的手指,在沙盤上重重一點,點在了錢振部隊最後消失的位置。
“錢振,和我一樣,都被這場表演騙了。他以為自己是去剿滅一群強悍些的山賊,卻沒想到,自己一頭撞進了屠夫的懷裡。”
“好一個‘智將’,好一個南賊!”劉勁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,儘管他還不知道對手的身份,但這不妨礙他給對方勾勒出一個清晰的畫像。
“傳令下去!”劉勁猛地轉身,眼神銳利如刀,“一千精騎,分為五隊,由五個方向,對鷹愁澗進行外圍偵查!隻探查地形,繪製地圖,日落之前必須返回。任何人,不許踏入山穀一步!”
“其餘兩千步卒,立刻加固平湖縣城防!將所有百姓遷入城中,閉門不出!派出所有斥候,探查周圍三十裡內所有山林,本將要知道,每一棵樹後麵,是否藏著人!”
然而,就在這位“智將”終於剝開第一層迷霧,開始謹慎布局的時候,一把致命的尖刀,已經悄然抵達了他的心臟。
……
樂昌府,城外官道。
當那支盔歪甲斜的“敗軍”出現時,城樓上的守軍都尉,心已經涼了半截。
當為首的“副將”跪在城下,聲淚俱下地哭訴錢振戰死、大軍覆沒,並呈上那柄熟悉的佩刀和染血的兵符時,他最後的一絲理智,也被徹底擊潰。
“將軍!!”“副將”魏定跪在地上,用頭磕著地麵,發出“咚咚”的響聲,“南蠻子的主力,就在後麵!他們很快就要打過來了!再不開門,樂昌府就完了!!”
這最後一句話,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“開門!!”都尉終於做出了決斷,他對著身邊的士兵,發出了嘶吼,“快!放下吊橋!讓袍澤們進來!快去稟報!全城戒嚴!!”
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絞盤轉動聲,那扇隔絕著生與死的沉重城門,緩緩地,向著這群偽裝的餓狼,洞開了一條致命的縫隙。
跪在地上的魏定,緩緩抬起頭。
他那張悲痛欲絕的臉上,嘴角,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