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時的梆子聲卡在第四響，林小川掌心接住的沈青娥最後一滴血突然懸空凝成卦象。十二盞人皮燈籠在屋簷下晃出詭譎光影，每張麵皮都與懷中瀕死的沈青娥有九分相似，眼角那粒朱砂痣像被剜去的傷口，泛著陳年血痂的烏紫。
呂四娘的聲音裹著梅香刺破夜色，玄色夜行衣上的暗金梅花隨呼吸輕顫，發間白玉卦簽卻沾著新鮮血漬，"這血水凝成的既濟卦第九爻……"
三枚銅錢破空而來，釘住林小川腰間玉佩，"該還白蓮教三條人命了吧？"
銅錢嵌入青磚的脆響裡，年瑤珈的軟劍已刺穿燈籠。鵝黃鬥篷蹭著丹爐灰，劍尖挑著半卷《大義覺迷錄》，墨字在火光下滲出暗紅水痕："沈青娥化血前寫的生辰八字……"
她忽然貼近他耳畔，溫熱呼吸掃過耳垂，"怎會和呂留良被焚的家譜殘頁嚴絲合縫？"
林小川後退半步，鞋底碾過塊帶血的卦符。七十二根青銅釘突然破土而出，河圖洛書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他運轉星脈訣時瞳孔驟縮，每根釘子尾端都纏著半透明的絲線，如蛛網般連著年瑤珈纖細的手腕。
呂四娘混著劍風襲來。林小川揮刀斬斷陣眼青銅釘的瞬間，年瑤珈的翡翠耳墜"砰"地炸裂，滾出顆刻著滿文的金丹藥丸。丹藥觸地即化，在青磚上蝕出蜂窩狀孔洞。
乾清宮方向傳來悶雷般的炸響，硫磺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。呂四娘臉色驟變，指尖扣住林小川手腕："是煉丹房的硫磺池！快走！"她腰間梅花鏢剛要脫手，年瑤珈的軟劍已纏住她腳踝。
"二十年前劫法場的人……"年瑤珈冷笑，劍鋒壓進呂四娘小腿皮膚，"用的正是你這招"踏雪無痕"。"
呂四娘足尖點地旋身，夜行衣下擺掃過年瑤珈麵門："年大將軍的掌上明珠，怎會對白蓮教劫法場的事如此清楚？"
兩人劍刃相擊的火星裡，林小川突然看見年瑤珈眼底閃過的驚惶。那神情與他昨夜在太醫院密室所見如出一轍。
當時她跪在鎏金匣前，指尖撫過匣中九具女屍的眉心，輕聲說"對不起"的模樣，此刻正與眼前的狠厲重疊。
煉丹房內硫磺霧濃得化不開，三百六十顆人頭狀藥丸懸浮半空，每張"人臉"都咧著嘴滲黑血。
林小川踢翻青銅鼎的瞬間，胃裡翻湧—，鼎中浸泡的女屍後背刺著九蓮印，麵容竟與沈青娥有七分相似，左乳下方還有道三寸長的刀疤。
"這是我娘。"呂四娘扯開衣襟，心口九蓮印猙獰如活物，"年羹堯活剝她人皮時，她肚子裡還有三個月的我。"她劍尖抵住林小川咽喉，"說！白蓮教聖物為何在你手裡？"
年瑤珈從藥櫃後走出，軍報"啪"地甩在血池邊："年大將軍當年剿滅的……根本是冒牌貨。"
泛黃圖紙上，女屍後背的北鬥七星刺青清晰可見，"真聖女被煉成藥引，她身上的星圖……"
丹爐炸裂聲如驚雷。林小川本能將呂四娘撲到牆角，熱浪卷著丹藥碎片擦過她臉頰。他瞳孔裡映著飛濺的屍蠶幼蟲，突然發現呂四娘後頸浮現的星圖，竟與懷中青銅羅盤缺失的方位分毫不差。
"血祭星圖！"林小川割破手掌將血塗在羅盤上，殘缺卦象瞬間投射出立體星圖。乾清宮對應的天樞星亮得刺目，光點正落在年貴妃寢殿的密道入口；而代表帝王的紫微星位，卻飄著片染血的素帕。這是三日前他在禦花園拾到的，帕角繡著"長春居士"四字。
呂四娘突然咬破舌尖，血霧噴在星圖上顯露出密文："九蓮印女子需在月晦夜刺帝，以血祭星……"她猛地推開林小川，發間白玉卦簽戳向他咽喉，"你留著年瑤珈，就是為了用她的處子血……"
地底傳來令人牙酸的開裂聲。林小川在墜落瞬間抓住呂四娘手腕，卻看見年瑤珈被氣浪掀飛的方向。
血池底部，九具女屍泡在猩紅湯汁裡，後背九蓮印拚成完整卦象。最深處那具女屍掌心攥著半片羅盤，與他懷中的碎片嚴絲合縫。呂四娘指尖撫過女屍眼角朱砂痣，聲音發顫："這是……我孿生姊姊。"
年瑤珈的驚呼從頭頂傳來。林小川抬頭，隻見年貴妃扶著鎏金手杖站在洞口，金護甲敲著池邊發出"哢哢"輕響，竟與沈青娥化血時的咕嘟聲詭異同步。
"林大人好膽。"年貴妃的金護甲劃過血池邊緣，護甲內側刻著的滿文咒文滲出熒光，"敢帶兩個白蓮餘孽闖本宮的煉丹房。"她將金丹藥丸投入池中，三百隻屍蠶突然昂起頭，尾部噴出的絲線竟織成微型星圖。
呂四娘躍出暗渠，短劍墨玉發出幽藍光芒："用聖女皮囊養蠱二十年……皇上吃的金丹，怕都是用她們的心頭血煉的吧？"
她踢開池邊石板，琉璃棺裡躺著的女子讓年瑤珈驚呼出聲。
"姑母？"年瑤珈軟劍纏住年貴妃脖頸，"軍機處密檔寫著，真年妃早在雍正三年就病逝了。"
劍尖挑開衣領，鎖骨處的烙鐵印觸目驚心，"這是內務府給罪奴的標記……你到底是誰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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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貴妃忽然輕笑，指尖掠過琉璃棺蓋："傻孩子，你以為年羹堯為何能掌管西北軍權？"
她望向林小川，眼尾朱砂痣妖冶如血，"當年他獻給皇上的"長生藥引"，可是你們林家祖傳的星脈訣呢。"
地宮劇烈搖晃，人頭丹藥同時炸開。林小川在毒霧中抓住呂四娘手腕，星脈訣讓他看見所有屍蠶絲的量子糾纏。每根絲線都連著雍正寢宮的方位，而琉璃棺中的"年妃"突然睜眼，指尖射出九根血蠶絲，絲線上串著的畫麵讓他瞳孔驟縮。
那是他與沈青娥初遇時的雨巷，是年瑤珈去年冬日為他縫補披風的燭火，是呂四娘今夜替他擋刀時的眼神……還有四個陌生女子的麵容，在絲線上如走馬燈閃過。
"星脈訣第四式！"年瑤珈的警告被爆炸聲吞沒。林小川本能運功，掌風竟讓血水逆流成卦象。他看見每條血線都刻著生辰八字，而琉璃棺女子丹田處的天狼星位，正對應著呂四娘心口的九蓮印。
年貴妃突然拍手，血池中央升起青銅祭壇。琉璃棺女子坐起，聲音與年貴妃重合："林大人可知道，為何九蓮印女子都與你有羈絆？"
她張開雙臂，血蠶絲在頭頂織成星圖，"你們林家世代守護的星脈訣，本就是用白蓮聖女的魂魄祭煉的……"
呂四娘的短劍刺穿琉璃棺的瞬間，林小川終於看清沈青娥臨終手勢的含義。那是白蓮教"九星歸位"的密語。棺中女子化作血水前，血蠶絲纏住他手腕，將一段記憶強行灌入腦海：
二十年前刑場，年羹堯的刀劈向聖女時，少年林小川冒死撲上。聖女臨死前將半片羅盤塞進他掌心，血滴在他眉心結成九蓮印。而遠處屋頂，戴著鬥笠的年瑤珈正將這一切看在眼裡，手中緊攥著半塊雙魚玉佩。
地宮坍塌聲中，呂四娘拽著他衝向密道。年瑤珈卻被血蠶絲纏住腳踝，她望著林小川，眼中恨意與悲痛交織："原來你早就知道……我們都是你的藥引！"
林小川猛地轉身，揮刀斬斷絲線。年瑤珈踉蹌著跌入他懷中，淚滴砸在他手背上："十年前你在揚州救我時……是不是就知道我是北鬥星位的"藥人"？"
他按住她後頸星圖，喉結滾動："我不知道……但我發誓，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。"
呂四娘在密道口冷笑："好一對苦命鴛鴦……"她甩出血蠶絲纏住兩人，"先活下去再說吧！皇上的金丹，怕已經煉到最後一步了。"
血池深處，年貴妃的笑聲混著屍蠶蠕動聲傳來："林小川，月晦之夜的子時三刻……紫禁城的星空，會為你獻上最盛大的祭禮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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