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時三刻，太醫院簷角掛著的冰棱子正往下滴著水，在青石板上砸出細碎的響聲。林小川掀開第三隻青花瓷藥罐時，蒸騰的藥香裡忽然浮出一縷冷冽的金屬氣息。
他看著蒸汽在月光下凝成模糊的卦象，竟是乾卦初九的爻變之象，潛龍勿用，卻偏偏在這煉丹的鼎爐之上顯現。
"當啷"一聲，銅匙碰在罐沿，他指尖觸到那層結霜的汞渣，涼意順著指尖爬進經脈，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銀針在穴位上跳動。
星脈訣的真氣剛在丹田翻湧，門外突然傳來綢緞擦過金磚的窸窣聲，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裙擺，一步一步碾過積雪。
年貴妃的鎏金護甲扣在門環上時，林小川聞到了她身上的龍涎香。那香味混在藥氣裡，竟詭異地化作一股鐵鏽味，直往鼻腔裡鑽。她頭戴的東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，每一顆珠子都泛著冷光，像是落在烏雲裡的碎月亮。
"林大人好興致。"她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的絲綢，滑膩中帶著刺骨的寒意，"這罐五石散裡摻的可不是普通朱砂……"護甲輕輕叩了叩罐身，發出金石之音，"是遼東隕鐵淬煉的量子結晶，能讓丹火裡的電子躍遷速率提升三倍。大人昨夜查的那柄劍，呂四娘的劍鋒上是不是有……"她忽然湊近，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垂，"量子糾纏的紋路？"
林小川轉身時，真氣在瞳仁裡凝成兩點寒星。他看見年妃護甲上的暗紋在微光中若隱若現，竟與昨夜刺客劍身上的紋路一模一樣，像是同一道星軌的兩端。
正要開口，忽覺腳下有細碎的滾動聲，藥罐被掃落在地，銀白色的水銀珠滾向牆角，停在一具枯骨旁。那腕間的腰牌雖已生鏽，"彤史"二字卻依稀可辨。
三道銀光破窗而入的瞬間，林小川本能地攬住年妃腰肢旋身。她的身子比看上去更輕，像是一團被月光浸透的霧氣，卻在他懷裡繃得極緊，護甲幾乎要戳進他肩膀。
三枚峨眉刺"噗"地釘入《本草綱目》，針尖正顫巍巍指著"水銀"詞條，墨跡被震得滲開，像是一灘陳年血跡。
"狗皇帝派來的？"蒙麵女子自梁上倒懸而下，袖中銀針抖出半尺寒光。林小川看到那左腕的疤痕，分明是三年前洞庭湖畔，替他擋過一箭的醫女蘇懷袖。她此刻扯下蒙臉黑巾，發絲如瀑散落，眼中卻燃著淬毒的火。
"蘇姑娘且慢！"他抬手欲攔，卻見她心口衣襟微敞，露出一星紫斑，"你兄長蘇霖七日前暴斃，可是因查出水銀丹藥的秘密？"
"好個郎情妾意。"年妃忽然輕笑，指尖金簪已抵住蘇懷袖咽喉。她護甲勾住林小川腰帶，輕輕一扯，兩人貼得更近，"這丫頭在冷宮偷煉解藥時，可曾說過與你……"
金簪挑起蘇懷袖下頜，"春風一度的滋味？"
林小川渾身一震。三年前那夜的迷霧突然清晰起來：潮濕的水汽裡，女子溫軟的身軀貼著他，指尖在他靈台穴畫著晦澀的星圖。
他原以為是重傷後的幻覺，此刻卻見蘇懷袖耳尖泛紅，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疤痕。那是二十八宿的排列，與他昨夜在呂四娘劍上所見的量子矩陣，竟分毫不差。
"娘娘說笑了。"蘇懷袖突然扯開衣襟，露出心口蔓延的紫斑，宛如破碎的星圖，"那夜他中了"星隕散"，我隻能用星相引毒法……"
指尖劃過鎖骨下方的疤痕，"以身為爐，引毒入脈。如今這量子毒素，已隨情動深入膏肓。"
林小川掌心貼上她膻中穴的瞬間，兩人同時發出悶哼。星脈訣的真氣如電流竄過經脈，在視網膜上激出無數光點。幻境中，雍正服食丹藥的場景突然閃現：明黃的龍袍下，無數汞珠正順著鱗片縫隙鑽進去，在皮膚下凝成流動的銀色紋路。
"當年四阿哥為奪嫡……"蘇懷袖嘔出黑血，染在林小川衣襟上，"用砒霜改製的量子毒素暗害太子。如今他把自己煉成毒人，太醫院五十名禦醫接連暴斃……"
冷宮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"吱呀"聲，碎雪撲簌簌落下，在三人發間綴成白霜。
年妃踏著琉璃瓦躍進來，手中丹丸泛著詭異的幽光，像是把整片夜空的星子都揉碎了塞進去。"林大人猜猜看，"她指尖一彈，丹丸在三人之間懸浮，"這枚"量子永生丹"，是該救你的舊情人……"金簪突然抵住蘇懷袖後心，"還是毒殺你的新相好？"
"你與呂四娘同宗同源，為何助紂為虐？"林小川劍指年妃，卻見她忽然撕開旗裝領口。同樣的二十八宿疤痕盤踞在心口，比蘇懷袖的更鮮豔，像是用朱砂新畫的。
"薄情郎。"她逼近兩步，睫毛上的雪融化成水珠，"三年前洞庭月夜，你抱著我喊"袖兒"時，怎麼不說這話？"
她忽然笑起來，笑聲裡帶著哭腔，"你以為她是你的白月光？我是你的朱砂痣？可曾想過，我們本就是……"
"住口！"蘇懷袖銀針飛射而出，卻在半途被年妃護甲彈開。銀針擦過林小川耳畔，釘入廊柱，嗡嗡作響。三人之間的氣流突然變得粘稠，像是有無數透明的絲線在交織，將他們的呼吸、心跳都纏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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護城河的水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。林小川轉頭望去，隻見十萬斤水銀如銀色巨蟒，從宮牆下的暗道噴湧而出，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。年妃踏浪而來，衣袂翻飛，手中丹丸突然分裂成兩顆，在她掌心旋轉如陰陽魚。
"你以為我貪慕榮華？"她張開雙臂，任由水銀漫過腳踝，"我不過是在等這一刻……"丹丸飛入水銀浪潮，激起萬千光點，"水銀量子海淹沒紫禁城，讓那個毒人皇帝，和他的千秋基業一起……"
"素言！"呂四娘的劍光劈開汞幕，劍尖直指年妃咽喉，"你忘了呂家九十七口怎麼死的？是他用毒丹害的！"
兩柄劍同時刺入雍正所賜的鎏金香爐時，林小川聽見了時空碎裂的聲音。爐身炸裂處，《大義覺迷錄》的殘頁紛飛，年羹堯的批注在火光中顯形："四皇子允禛，實為白蓮教聖女所出……"
水銀浪卷上宮牆時，林小川左手抱住毒發的蘇懷袖，右手抓住年妃手腕。她的肌膚在汞液中變得透明，能看見血管裡流動的銀色毒素。星脈訣在三人間形成奇異的共振，像是三個量子在糾纏中尋找共同的頻率。
"都抓緊！"他的真氣在三人經脈間來回穿梭，"我能把毒素轉移到……"
"癡兒……"年妃突然踮腳，吻住他唇齒。丹丸的幽光順著舌尖滑入他喉間，冰涼的，卻帶著一絲甜。她眼角溢出汞淚，在臉頰上凝成細小的棱鏡，"哪有什麼七位紅顏……從來都隻有三魂七魄俱碎的我，在輪回裡與你相遇。"
蘇懷袖的銀針擦過年妃耳際，卻在最後一寸偏了方向，刺入林小川肩頭。他吃痛鬆手，卻見兩位女子同時跌入水銀浪潮，她們的身影在量子態的汞液中重疊、分裂，最終化作萬千光點，與護城河的銀光融為一體。
晨光刺破雲層時，林小川踉蹌著扶住殘牆。懷中的《本草綱目》被水銀浸透，卻在某一頁顯露出新的字跡，像是用星子寫成的密語。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星脈訣紋路，忽然想起年妃最後那句話。原來所有的相遇，都是同一個靈魂在時空裡的自相纏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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